云稚靠在车壁上,微阖眼帘。
方才宴席上他自己也喝了不少酒,虽然不至于像李缄一样醉,这会闲下来也生起了几分困倦。
听见陈禁的动静,他往旁边挪了挪:“就这么几步路,怎么还要过来接?”
“立哥不放心你呗,总觉得咱们早就能独当一面的云小公子还是个需要照顾的小孩,又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去的还是淮安王府这种龙潭虎穴……”陈禁挨着他坐下,掀开车帘又往外看了一眼,“我没看错吧,刚那个是李缄,他也来王府赴宴?”
“是他……”云稚应了声,“他现在是淮安王府的典簿。”
“淮安王府的典簿?”陈禁想了想,“李徊当年靠着先帝当上这个平州总管,现在又想巴结淮安王?不对啊,我怎么记得他那个岳父郑……郑什么来着?”
云稚道:“郑廉……”
“对,郑廉,他不是先太子岳家的亲眷吗?”陈禁拍了拍手,“当初先太子倒台,郑廉一家牵连其中,抄家夺官之后病死。没记错的话这案子就是淮安王办的,要不是先帝回护,李徊说不定都被牵扯进去,他现在还能跟淮安王结交?”
“淮安王现下权势滔天,要是能结交,李徊当然乐意。不过……当年的事我不清楚,但李缄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他对李徊心怀怨怼,李徊也不可能看得上他。想结交淮安王或是别的什么人也不会经他的手。”马车启动,云稚跟着晃了两下,思绪飘散,“所以李缄出现在淮安王府,更像是为了自己,毕竟他到都城来本也没想好好当个人质。大概是来了之后看清了都城的局势,觉得进到王府比在皇帝跟前还有用。至于是怎么做到的,我就不知道了。”
“当初在平州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家伙不简单……”陈禁思索道,“正好先前派去调查那伙「山贼」过往踪迹的人还在平州,不如传个信过去,让他们也顺带查查这个李缄的身世?”
“他的身世跟我们要查的事没关系……”云稚想了一会,突然睁开眼,“我倒是有个别的人要查,方才王府门口那个面上带有黥痕的男人瞧见了吗?”
“看见了,方才我还纳闷,看这人衣着身份应该不一般……”陈禁道,“怎么还挨过黥刑?”
“他是淮安王府的管事萧络……”云稚垂下眼帘,“黥刑也没什么稀奇,当年先淮安王卷入先帝三皇子逆反案,阖府上下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有不少都受了黥刑,他应该就是王府的旧人。不过我是觉得他……”
他想了想,没有断言:“派人悄悄查查,先淮安王出事前,这位萧管事在王府是个什么身份。”
“这种小事……”陈禁撇嘴,“找两个当年的老人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
“别忘了这可是都城,淮安王的眼皮下,堂而皇之地打听他府里的人……”云稚轻轻哼了一声,“第二天他就能找上门来,把你扒光里晾在他府里淋雨。”
“知道了,我亲自去查,不会惊动任何人……”陈禁靠在车壁上,“你今天见到淮安王了,怎么样?”
“和传言差不多……”云稚回想起凉亭里照面时萧铎身上自带的那股气势,“确实是久经沙场杀伐决断养成的性格,但又不只传言那般。”
“什么意思?”
云稚摇了摇头,微合起眼帘:“只见了面,说了几句话,还不足揣测一个人。”
“我对那淮安王到底是什么人,又到底是不是在把持朝政并不感兴趣……”陈禁犹豫了一下,声音轻了几分,“其实从那一日你说世子的死另有主谋时起,我就一直在想……这满朝上下,最忌惮侯府的不就是他淮安王。不然又千里迢迢地将公子您召来是为了什么。所以,世子的事会不会是他……”
“他是忌惮侯府,但没必要主动发难……”云稚抬眼,“除非还有别的原因,不然我想不到他对大哥动手的理由。”
“别的原因……”
陈禁思索了一会,最后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说他没必要发难,却不代表就觉得他就毫无嫌疑……”云稚沉默了一会,突然道,“在查到真相之前,这满朝上下,文武百官,甚至包括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我一个都不信。”
陈禁一愣,慢慢睁大了眼睛:“那要是,罪魁祸首是……”
“我说过……”云稚重新合上眼帘,“不管是谁,我都要他给我大哥偿命。”
他的面色平静,就仿佛只是在闲聊,却唯有微颤的眼睫暴露了心底的情绪。
陈禁看了他一会,最后点了点头:“好!”
虽然乘坐马车要走大路,但到底没多远的距离,一路穿过街巷,没多久就缓缓停了下来。
云稚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他掀开车帘,看着外面宅院门口灯笼上的「云」字有一瞬的沉默,而后轻轻拍了拍陈禁的肩:“回家……”
第二十一章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喧嚣了一整日的淮安王府逐渐归于宁静。
李缄揉着额头,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了好一阵,仍没兴起丁点睡意,干脆爬起来倒了杯冷茶,坐在桌边慢吞吞地喝着。
自进到淮安王府以来,他很少有这样难以入睡的时候。
这段时日他过得十分充实,空闲时间很少,虽然名义上是王府的典簿,也确实做了很多文书类的事,但大多时候更像是淮安王的一个门生。
最初李缄对都城局势一无所知,在王府待了没几日,逐渐有了判断。
都城里关于淮安王萧铎的传言真真假假,有一点却是千真万确,不管章和帝袁璟是不是真的醉心书画不理朝政,萧铎都的确是如今朝堂真正的掌权者。
也正是因此,朝堂中的大事小情包括各地的军报,都会先送到淮安王府来。
待萧铎过目之后,再送到宫中过章和帝的手。而这两三个月以来,所有萧铎审过的奏折、公文甚至军务,李缄都看过。
李缄识字,奈何在乡野时条件有限,虽也想方设法读了些书,内容却极杂,四书五经看过、各地方志也有,更多的是一些掺杂了图画的话本传说,又大都是自己摸索着去看,虽然看完了许多都是一知半解。
萧铎却出乎意料的耐心,由着李缄去看,去谈自己的观点,而后再当着他去批阅,时不时讲解一二。
李缄不清楚萧铎的用意,一如他不知道当初萧铎为什么要带自己回王府,也懒得浪费时间在这种事上揣测。
很多事迟早会真相大白,不管萧铎最后是为了什么,最起码现在李缄受益匪浅。
而且依着这段时日对萧铎的了解,他的种种行为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没有缘由。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李缄的思绪,下一刻房门被人敲响,一道清瘦的身影映在门上。
李缄拖拖拉拉地打开门,将拎着食盒的萧络让进房内:“我听见后宅那边已经散了,还以为王爷生辰,您两位打算共度个良宵。”
“放心,不会为了你耽误……”萧络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举了举手里的食盒,“放哪?”
李缄跟着回头环视了一圈。
这房间他住了两三个月,来来回回也添置了不少东西,大都是些饮食起居用得着的器物,之外就是各种书册——
淮安王府年代久远,府内累积了数代淮安王上百年的藏书,平日里鲜有人问津,李缄进府后,倒是找到了归宿。
不过李缄虽然喜欢看书,却从不收拾,又不用他人帮忙,各种书册杂乱无章地堆在案上,竟是连个放食盒的地方都空不出来。
“放这儿吧……”李缄随手掀开两本书,清理出一小块地方,从萧络手里接过食盒,一边开盖子一边问道,“今日的药我都喝过了,这又是什么东西?”
“醒酒汤……”萧络随手在书案旁坐下,“知道你喝了酒肯定睡不着。”
“还是您对我好……”李缄小心翼翼地捧起汤碗,轻轻嗅了嗅,“我娘要是活着也就这样了。”
“你要是敢和王爷叫爹……”萧络轻笑一声,“我不介意当你娘。”
李缄愣了愣,跟着笑了起来:“您可真是……”
刚进府的时候,他便感觉到萧铎和萧络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之后时日久了,便愈发确信。
主要这二人虽从未言明,日常相处间也从不知道避讳,阖府上下的将军们更是见怪不怪,连带李缄也习以为常。
却偶尔还是会震惊于萧络的坦诚。
萧络靠在椅背上,环着手臂冲李缄抬了抬下颌:“笑一会可以了,先把汤喝了。”
“成!”
李缄捧着汤碗喝了一口,微酸的味道让他不禁皱眉,原来还有些混沌的脑子却清明了许多
“郑大人,你叫人送回府了?”萧络突然问道。
李缄从汤碗前抬起头:“还要送回府?”
“他那副样子了,难道还能自己回去?”萧络也是一愣。
李缄晃了晃脑袋:“虽然我不通武艺,小时候在村里杀鸡宰牛的也没少见,手上有分寸的,别看那血流得吓人,皮外伤而已,回家还是不影响的。”
萧络笑着摇了摇头:“你跟王爷年轻的时候可真是……”
“一模一样?”李缄忍不住问道。
“一点都不一样……”萧络垂下视线,不知想起了什么,“王爷小时候就生得人高马大,最不喜欢的就是读书,不管是诗书还是子集一窍不通,只对习武感兴趣,最大心愿就是成为一个侠客浪迹江湖,又担心王府的爵位无人可承,还劝说老王爷和王妃给自己生个弟弟。”
“没想到王爷小时候居然这样……”李缄笑了起来,“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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