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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望离开季宅时与徐阳打了个照面。他们相处多年,早已不止主仆之情,更像是老友。但如今老友碰面竟如陌生人一般生疏,毕竟已经脱离王府投靠了季别云,明望也没有理由再停下脚步与人寒暄。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耽搁不得。
出了季宅之后,贤亲王新进的心腹便靠了上来,在斜后方低声道:“一切都正常,两军已经到了天清苑。”
北军的人一向都是草包,明望在心里轻蔑道,羽林军与龙武军的人大多都是勋贵子弟,凭着荫封与权势在皇帝身边做事。这些人没有忠诚可言,越是权贵便越会趋利避害、见风使舵,依照如今的情形,他们也能拎得清他与元徽帝之间谁强谁弱。
故而掌控北军太容易了。
明望上了马车,在车轮碾过石砖路的响声之中,隔着一道窗帘问:“程峰,方才我似乎看见季宅后门的方向出来了什么人,你看清了吗?”
侍从便也隔着帘子恭谨答道:“是季将军,应该是急着去悬清山了。”
“对,悬清山……那群和尚不知变通,弄得观尘里外不是人,也只有季别云能去解围了。”明望顿了顿,转而又问,“宫里如何了?”
程峰立刻答道:“将太后与皇后一并带到文英殿软禁了,世子……小皇子被我们的人守着,很安全。”
贤亲王在听见“世子”一词时掀起眼皮,撩开了帘子一角,看了出去。程峰面露紧张,显然以为自己要因为说错话而受罚了,但明望只是冷淡地吩咐道:“看好皇帝,别让他提前死了,他还有用。”
“是。”侍从头埋得更低了,“还有,皇后与皇帝闹了一架,动静有点大。”
明望挑了挑眉,“帝后离心?”
程峰没有回答,这种事情他不好妄议。
“罢了,让他们吵吧。”贤亲王叹道,“帝王家本就不存在什么爱与情分,现在吵了好过去地府闹,死后也能各自投胎去。”
程峰想起了王妃和在宫里的世子,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出口。
帝王家,马车上这位很快也将是帝王了。
作者有话说:
天家母子扯头花,借皇后之口骂一下狗皇帝
第110章 我带你走
季别云策马狂奔赶到了悬清山,他从来没有像这样厌恶过通往悬清寺的山道,每一级石阶都像是天堑,将他生生拦在悬清寺外。
回京后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体力又耗得差不多了,他气喘吁吁地登上最后一级,看见了紧闭的寺门。这群没心没肺的和尚蠢到没边了,竟将自家住持给关了起来。
他带着一身怒意,没理会右卫士兵的阻拦,直接将虎符拿了出来,“宁远将军季遥,请各位让一让。”
虎符的震慑力比什么话都强,士兵向两边退开,让出了偏门。季别云不想敲门,也不甘心做贼似的翻墙,握紧了却寒刀疾步上前,朝着厚重的门板飞起一脚,直接粗暴地踹开了。两扇门往里打开,断掉的门栓落在地面,在一片寂静中尤为突兀。
季别云在众多目光中泰然自若地跨进了门槛,一身戾气地朝里走去。
还没到落日时分,天色却暗了下来,头顶厚重的云层不堪重负般压得极低。他在昏暗的天光里放眼望去,前面的一片佛殿安静至极,以往在殿内侍奉诵经的和尚也都不见了。
他似有所感一般抬头,看向寺内地势最高处——戒堂。
避开空旷的佛殿一路朝上走,狭窄陡峭的石阶引着他朝热闹处一点点靠近。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看见了活人,零星几个年轻和尚站在山道上,引颈朝上面望去。季别云走路几乎没有脚步声,直到与那些和尚擦肩而过,他们才注意到他的到来,一时间不知该不该阻拦。
越往上走人便越多,除了那次千僧会,季别云还没有看见过这么多和尚聚在一起。每个人都受过戒,都穿着僧服戴着佛珠,但那些形形色色的面容神情各异,有看起来皈依了佛祖所以无欲无求的,也有人尚且控制不住表情而露出戒备。
他穿过人群,仿佛被沉闷的焚香味道裹住,那些人的脸让他对悬清寺突然感到陌生。
谁都和观尘不一样。
季别云在僧众里格格不入,堂而皇之地将刀带了进来,每个人在看见他之后都没能下定决心阻拦,最后全部会让出路来。
他想,自己在悬清寺里应该是有了名的,有名在与曾经的大弟子、现在的住持相交甚密,暧昧不清。他就像个阴魂不散的恶鬼,无论是在寂寂无名之时,还是到现在已经领兵平叛过,他都从未停止在这片净土上为非作歹。
若佛祖显灵,他应当是要被抓回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的。
他越想越是暴躁,紧抿着唇,加快了速度往上走去。
当他终于远远看见戒堂的屋顶时,余光里猝不及防看见了妙慈的身影。小沙弥站在角落处一脸惊惶地看向他,犹豫再三之后站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季施主……”
他看向妙慈,想安抚一下小孩却有心无力,只能问道:“你观尘师兄在戒堂吗?”
小沙弥被周围许多师兄师弟注视着,开口也变得困难,仿佛悬清寺的背叛者一般惭愧地低下头,片刻后又猛地抬起。
“季施主你快去吧!观尘师兄被绑在戒堂里,其他人不准他离开!”妙慈推了他一把,“他是被骗回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施主快去把师兄带出来吧……”
妙慈因这个举动遭到了周遭和尚的呵斥,而且不止一个人。
“妙悟师兄说了,都是他让住持破的戒,你怎么……”
“你不能助长歪风邪气,他应该被一起关进戒堂……”
“妙慈你回来!”
季别云将小沙弥揽了过来,挡住了那些斥责,将手掌搭在妙慈肩上,冷冷地瞥了那些人一眼。
“你们竟将住持关进戒堂,有何凭据?”他道,“如今还想要关我,又有何凭据?”
没人正面回答他,只是纷纷戒备地朝后退,他便拍了拍妙慈的肩,轻声道:“别怕,我会将你观尘师兄带出来的。”
妙慈还想说些什么,季别云安抚地看了一眼,便继续从拥挤的人群中走过,顺着阶梯往上走。
越往上,那些和尚的目光便越是尖锐,仿佛一柄柄无形的刀剑试图将他刺得千疮百孔。幸而他曾经历过真实的刀光剑影,也见过了数不清的生死存亡,或许是因为心变得硬了,车就不在乎这些带着偏见的目光与流言蜚语。
他只想把观尘从这地方带出去。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森严老旧的戒堂出现在视野中。
他以前没有来过,以为戒堂会和悬清寺其他宫殿楼宇差不多,然而这座建筑却更加死寂。年头似乎已经很久远了,外层的漆已然斑驳脱落,所谓窗户也全都被封死,外面的光透不进去,里面的情形也现不出来。
而此时此刻,那扇正中间的门彻底打开,一个被绑住的人影跪在戒堂正中,背对着外面。
看见那背影的一刹那,季别云全身的血液都上涌,变成了滔天怒意,脑中嗡嗡作响。
他们竟然将……
观尘怎么能够对着那尊毫无生命的木头雕像负罪下跪?这些人凭什么绑住他,又凭什么心安理得站在这里享受观尘所谓的罪过?
季别云浑身颤抖,差点拿着刀直接冲上去。他已经在想象中屠了一遍悬清寺,瞬息之间又回过神来,忍了又忍才咬牙道:“是谁绑了观尘,出来。”
他视线盯着地面,从未觉得忍耐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他分不清那些似哭似笑的杂音是在耳畔响着,还是存在于自己脑海,以前经历过的痛苦感受全都涌了上来,化为无数人的低语,烧得他快神智尽失。
脚步声响起,一个人停在他面前。
季别云缓缓抬起头来,看见了妙悟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寒光乍现,不过一瞬间,却寒刀便已经架在了妙悟脖子上。
“你凭什么绑他,他有何罪?”少年语气还算平稳,但眼里的杀意已经藏不住。
妙悟没有退缩,甚至连语气也像之前那样古板:“他杀了一个不是必须要死的人,还试图瞒过悬清寺所有人。”
季别云不想去管妙悟是如何得知此事的,他只是突然觉得这一切太可笑。他抬起刀,将刀尖点在妙悟心口处,手上用了力气将人往后推。妙悟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一步地朝戒堂门口的方向倒退过去。直到脚后跟已经抵在了门槛上,季别云才收住力气。
观尘的背影被妙悟挡住了,季别云看不见,别人也看不清。紧绷得快要断掉的思绪稍微有了喘息的余地,他闭了闭眼睛,开口道:“所以呢?我杀过不少人,是不是现在就该下无间地狱?你这么嫉恶如仇,怎么不亲手将我送下去?”
刀尖已经刺破了衣裳,略微嵌入皮肉,妙悟却浑然不觉般死死看着他,“观尘原本前途无量,他万不该杀人,更不该还想掺和朝廷那些尔虞我诈。他以后将是悬清寺的高僧,也只能是,绝不该蹚这一趟浑水然后从悬清寺突然消失。”
季别云心中的愤怒更盛了,脱口而出:“你以为观尘为了谁!”
眼见妙悟没回答,他收回却寒刀,转身指向不远处那些僧众。
“你们又以为观尘为了谁!若不是念在觉明禅师的恩情,我绝不会容忍他为了你们这群蠢材铤而走险!他想让悬清寺从此高枕无忧,你们呢?你们还记着那狗屁功德,还想让观尘以后长长久久地留在这里,他依旧每日念经讲经,你们脸上便有光了?”
妙悟的嗓音固执地响起:“悬清寺不需要他来拯救,若他的方式是在权谋斗争中越陷越深,在红尘里无法自拔,那也毫无……”
“你们当他是什么,是门上的牌匾吗?”季别云激动得眼底泛红,每个字都掷地有声,“牌匾就不会破戒也不会杀人,你们不如抱着太祖留下来的十方清净做一辈子梦!”
他看着那些人,心中有百般不甘。
“总之我不怕杀戒,真想把你们全都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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