绷成一条锋利又冷漠的直线。
他曾在人这样时一点点亲过这嘴角,让这冷漠变成向上的弧度。
都是曾经啊。
陆暮微微笑了笑,眉目低垂,好像独立在场景之外,在这战争的硝烟里竟显出些温柔。
两匹马已靠近,将身后的军队甩下一大截。
两边的长矛都已经举起,冷冽而炫目的光。
风吹过的一瞬间,也许比那还快,长矛挥动,两匹马已交叉而过!
萧宇琛胸前的盔甲上只有一道浅淡的白痕,他策马回身,几乎是有些慌乱。
转身的动作过快,马根本没达到这个缓冲,被勒出一声哀鸣,响彻整个旷野。
刚转过身,瞳孔里白色身影的人就像是折翼的蝴蝶往下摔去。
易落辰低头,胸前插着一把刀,轻易穿透他试验过的本该无坚不摧的盔甲。
他感觉生命力迅速流失,外面看却连一丝血都没流出来,全被封在了盔甲里。
陆暮是被易落辰下意识的一掌拍飞出去的。
他看着易落辰瞪大的不敢置信的眼睛,微微笑了笑,五脏六腑的血液就争先恐后涌出来。
唇形说了两个字。
霍铁。
那盔甲是霍铁造出来的啊。
易落辰皱了眉,陆暮不知道是因为对方想问的不是这个,还是悔恨,但这都不重要了。
两人眼里都是迅速流失的生命力。
阳光洒在眼里,刺得厉害,陆暮闭上眼,嘴角带了点笑意。
老天待他也算好的,还愿意送他最后一束光。
远远的似乎传来一声悲痛的喊声,不过那都太远了……
当易落辰摔下马的时候所有人的瞳孔都一瞬间睁大了。
两军之首的交锋,那更像是一个仪式,结果萧宇琛将人杀了?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看到的人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脑都被震出一片空白。
唯有两拨人最先做出反应,一个是梁云樊,一个是陆北。
一个闭了闭眼,下令进攻,早准备好的乱易国军心的词被安排好的人吼出来。
梁云樊指尖微颤,陆暮曾期许的东西,他终究做到了。
陆北满脸都是泪,吹了个哨子,在易国军营里的一大波人突然对自己动起手来。
突然易国军队的后方也出现了一大堆人马,还是骑兵,近至三米才被人发现。
马蹄裹着红色的布在风里翻飞,冲入步兵里,仿若蛟龙入海。
……
独属于秋天的金色又和煦的阳光照在大地上,照耀着人们脸上的笑容。
那场本该是旷世大战却结束得奇异的对抗之战,虽已过了一年多,还被人们津津乐道。
那场战争甚至比一次冲突来的伤害还小,想象中的两败俱伤以易国的丢盔弃甲而告终。
等人们站在高处去回顾时硬生生从这里面找出可能当事人都不知道的所谓精巧布局。
不过有一点到是真的。
那场‘红色之海’被称为自古以来的最精巧的布局。
当初以为死掉的那批精兵竟然只是伤兵,大多甚至是伤口带着感染活不下去的。
他们的壮烈赴死为自己的家人迎来了最好的保障。
那些人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陆暮做的,当初陆暮手里握着萧宇琛的兵符,这件事又有梁云樊打掩护,完成得堪称神不知鬼不觉。
所谓的军师被萧宇琛如此谋略布局吓到,天下一统格外顺利,甚至没有影响当年的秋收。
所有国家都降了番号,唯有云国还留有一个国字,与萧国并立。
这也成了一个奇点。
但他们新的君主干的奇异的事情也不指这一件。
比如回朝的时候明明谢天齐太子领着朝廷百官迎接,以皇上相称呼,他还是把人打得遍体鳞伤的挂在墙上,等人受不住了又把人治好。
再比如率领军队千里迢迢的去云国,大家都以为要去降服,长驱直入在皇宫前带了三天后又撤兵了。
更比如,孤身一人,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成亲礼。
现在他们就喝着这成亲天下免费的喜酒津津乐道。
谈那场战争,家里长短,感叹皇上的深情,各样的故事在坊间流传,都想知道这心上人是谁。
也有人觉得这是在假装,看看人能坚持多久。
就算皇上的奇怪行为多了些,但这无伤大雅,毕竟新皇治理有方,颁布的政策条例无一不利国利民。
而他们有怪癖的皇帝此时正将身上的婚服脱下来,往一个墓里放。
在那旁边的墓里也放着一套婚服,还有许多零碎的东西,时间新老不一,有干枯的花,也有热腾腾的饭。
梁云樊无言的看着那跪着的人,皇家陵墓从天下一统施工,今天落成。
梁云樊当初以为萧宇琛会崩溃,但没想到最后甲四都哭得几近断气他却滴泪未流。
甚至也没有对甲四动手,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般,手段更加干脆利落,夜以继日忙着天下的事。
只是他不笑了,也不皱眉了,他贵为天下之主,来往却都是一人。
但现在看着人弯着的脊背,不停颤动的肩膀,梁云樊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哭。
眼泪会是一滴一滴砸在婚服上,还是泣不成声顺着脸颊流出细细的水痕?
☆、完结
热腾腾的饭菜变冷,太阳从头顶跑到斜边,萧宇琛才站起来。
他背对着梁云樊,半晌才出声,嗓音嘶哑,“我不打算等他了。”
梁云樊一愣,等萧宇琛转过身想说的话又被噎回去。
萧宇琛鬓角的头发又白了很多。
他不是第一次发现,只是在这样的阳光□□会出些奇异的难过来。
梁云樊叹息了声,不知道怎么说,低低道:“也好。”
一人已不在,没必要另一个人也不好过。
萧宇琛看了人一眼,笑了声,“我要去找他。”
梁云樊蓦然许久,“他已经死了。”
萧宇琛身体一僵,那点好不容易的笑如潮水般褪去,他手握紧了又松。
梁云樊以为人要像往常那样拒不承认,或者说沉默悲愤。
但萧宇琛声音轻轻的。
“我得跟他葬在一起。”
梁云樊抬眼,萧宇琛直直看过来,“要不你告诉我,他葬在哪。”
当时他陷入恍然,等他醒过神来,连陆暮的尸首都未寻得。
“他不想让你知道。”梁云樊抿唇,当初是陆暮师父埋葬的人,他也只去看过一次。
但陆暮确实并不想让人知道,他想的是断完干系。
萧宇琛其实问过很多次,但这是梁云樊第一次回答。
他嘴唇蓦然变得青紫,按着心脏呛咳着笑了声,“无妨,反正我曾答应过人,要带他看尽这天下的。”
是的,他答应过的。
在他十四五岁的年纪。
萧宇琛在这一年多里曾无数次悔恨,他明明有那么多次想找梁云樊恢复那段记忆,但每次都被事情岔开。
若他早一点,只要再早一点,他若想起那个人就是陆暮,就算不能与其厮守终老,也不至于让人以那样的方式死去。
梁云樊不知道说什么,他看着错身而过的萧宇琛,知道他拦不住人了。
“谢天齐你还要这样折磨人?”
“放了吧。”萧宇琛道,当时梁云樊给了他一封信,说是陆暮留的。
他颤抖着展开,里面只有几个字。
“若有可能,留下云国,放过谢天齐。”
萧宇琛翻来覆去看了很久,才肯承认陆暮的放不下里面没有自己。
所以他疯了似的折腾他的在乎,但陆暮始终没有出现。
他做了这般过分的事,为什么不找他报仇?
后来萧宇琛又想,报仇还得等人上门,太不诚恳了,他要主动去找人。
“你走了这天下怎么办?”梁云樊越加皱了眉。
萧宇琛一顿,他挥了挥手,背影在金色的阳光里依旧寂寥得可怕,“让陆北来吧。”
“他若想骂就骂吧,我找人给写了一本如何骂人的书,让他不必就只有那么几个词汇。”
萧宇琛平直的声音里略微有了点波动,梁云樊不知道他想起了和陆暮的什么过往——萧宇琛现在但凡有点情绪波动都是跟陆暮有关。
而以这种语气,只会是他想起了曾经两人的相处。
笑里带疼。
萧宇琛抬眼,迎着金色的阳光,一层水膜覆盖在瞳孔上,他好像看见了陆暮。
对方侧着身,下颌微抬,漫不经心的慵懒样子。
阳光洒了一身,温暖又迷人。
……
萧宇琛这一走,在第三年春天才回来。
梁云樊寄信来——他种的桃花开了。
萧宇琛当时蓦了很久,他种的花开了,该看的人却不在。
回去的时候被陆北逮着骂了很久,陆北很不情愿,晾着天下两个月之久,乱得不行才来接过烂摊子。
“要不这是我哥的心血,老子才懒得管。”
当时梁云樊将人接来的时候,陆北红着眼睛低吼。
所以萧宇琛回来人就骂骂咧咧的,嘴里的词到是多了很多花样。
“要不要近点?你吼着我听得都挺费劲。”萧宇琛风尘仆仆,身上的贵气散了不少,显得更加沉默内敛。
陆北很嫌弃人,连骂都不愿意隔近了,闻言瞪了人一眼,骂骂咧咧的走了。
萧宇琛春初回来,在春末离开。
除了处理陆北甩袖子堆积下来的事情,空闲的时间萧宇琛都呆在了桃花林。
在那一片桃花林里,萧宇琛做了很多梦,度过更多的不眠之夜,想过最多的是那个人。
思念泛滥成灾。
萧宇琛恍然想起,他是看过陆暮看桃花的样子的。
在那片深山老林里,冬天,陆暮的脸庞还稚嫩。
萧宇琛都不确定那是不是桃花——在当时他的目光就全落在了陆暮脸上,这冬天里的花,竟是一眼都没看。
这次离开萧宇琛不像第一次走那么久,他每至年关总会回来带半个月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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