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骊恨恨瞪了眼跪着的人和晕倒在地上的人,知道卫衍这时候跪下请罪是什么意思,而且自己若不答应,他必不肯起来,鉴于这些原因,他虽急怒难消,还是勉强忍了下来,开口道:
“起来吧。先把人关起来,稍后再作处置。”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卫衍心里会想些什么,又准备说点什么,景骊很清楚,看卫衍这架势,就知道要劝他南夷刚降,局势不稳,民心浮动,南夷降君还有可用之处,虽罪无可赦,但是为了时局稳定,还须三思而后行。
卫衍要说的那一套,他早就听得耳朵出茧,倒背如流了,也就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免得听了以后,他的火气更大。
皇帝虽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不过听他这口气,显然有了松动之意,卫衍就想着,等过几日,皇帝气消了,肯定就能慎重行事了,况且大庭广众之下,逼皇帝答应他恳求的事,他从不会去做,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后让人把南夷降君带下去关起来,顺便请个军医打理一下他受伤的手腕。
在受降仪式上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南夷国目睹了这一幕的那些降臣们,早就面如土色瘫作一团。不过因为景帝没有当场勃然大怒,大开杀戒,最后整个受降仪式,还是平稳地结束了。
受降仪式结束后,景军开拔入了奉城。
接下来的几日,奉城里面的征服者和被征服者们都很忙,无论是各级布防还是权力移交都是非常琐碎的事情,对于征服者而言,防务军务一定要控制住,至于其他方面,不妨起用被征服的旧臣,慢慢熟悉接手,平稳过渡才是上策。
再加上稍后的各种安民措施,一条条出台一条条下达一条条执行下去,所有的征服者都忙得够呛。幸好皇帝在当日接到密报时,就急令姚其章派云城的官员前来协助管理,这些官员这时候终于到了,解了众人的燃眉之急。
卫衍就是在忙得这么焦头烂额的时候,接到息木大人求见的禀告的。
息木不是陌生人,但是也不是朋友,只是一个卫衍对名字很熟悉却从没见过的敌手。很多年前,云城之战的时候,卫衍曾经多次听到过这个名字,无数南夷潜入云城的死士,就是这人教导出来的,不过真人却没有碰上过。南夷国第一勇士,南夷国禁军总教头,就是这个男人名字前的无数前缀之一。
卫衍乍听随从来报告,有南夷降臣求见时,随口就回不见。
皇帝起用了无数南夷降臣,只对在受降仪式上刺杀被擒的南夷降君如何处置一言不发。卫衍问过很多次,皇帝每次都会笑着搪塞过去,后来被他问得急了,才在那里老神在在地回答:“急什么,看场好戏不好吗?”
皇帝要关着降君看降臣们的表演,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南夷的降臣们目前只能顾好自己,还是他们天性凉薄,竟然无人来关心他们的旧主要被皇帝如何处置。
卫衍一直对那些人一点都没有动静感到迷惑不解,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虽然已经有了新主,但是这些南夷降臣们,在新主面前不肯替旧主开口求情的凉薄行径,依然让卫衍很是看不过眼。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朝臣,怪不得如此不堪一击任人征服了。
卫衍对这些人没一点好感,连结交的念头都没有,根本就不想和这些人有任何瓜葛,除了公务往来,随便哪个求见,他都不会见。
拒见的命令下了没多久,又有随从来报,还是息木大人求见。
卫衍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想起这个男人无数的前缀里,还有太子太傅这个名头,虽然他对南夷人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还是开口说请了。
这位息木大人没有让他失望,主客落座后,彼此间说了一会儿场面话,他就示意人抬进来一个箱子,然后要求和卫衍密谈一会儿。
卫衍示意不碍事,他身边的有些人虽然身负皇命,不过个个衷心耿耿,再说他也没有需要瞒着皇帝的秘密,没什么不敢让人听的事,就让他直说好了。
然后息木就当众打开了那个箱子。
饶是卫衍也算是见惯世面的,还是被箱子里面的物事晃花了眼。
满满一箱子拇指般大小,闪烁着柔润光芒的南海珍珠,就这么堆在他的面前,任谁看了都要直眼的。
“息木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过了片刻,卫衍从珍珠的光芒中回过神来,把茶盏拿在手上,问他,准备端茶送客了。
重金贿赂上官,无论是行贿的,还是受贿的,按景律处治,可都是重罪呢。虽然皇帝不会和他计较这种事,不过为了不给人留下可以攻击的把柄,这些年卫衍很自律。
“下官没有别的意思,只想求卫大人行个方便,在陛下面前替国君美言几句。”息木拱了拱手,向卫衍说出了来意。
息木对卫衍也不陌生,甚至算得上很了解。
通常最了解对方的,不是朋友就是敌人,而且他对景朝宫廷秘闻也略知一二,很清楚这世上能在皇帝面前说话管用的没几个,与其求东求西没个着落,还不如一步到位,直接求到能在君前说得上话的人。
“息木大人为何不去当面向陛下求情呢?”卫衍再次端起了茶,示意送客。
既然皇帝一心想看戏,那他就稍微点拨一句,否则始终无人上台表演,岂不是没法如了皇帝的意?
第五章 从善如流
“一大箱子的南海珍珠,全部退了回去?笨蛋,为何不收下?以后再有人为这事来送礼求情,送多少,你就收多少,你用不到可以充国库,用来发发军饷、改善民生,不是挺好的。”
晚间回到下榻处,卫衍将这事说给皇帝听,皇帝对他这番廉洁奉公的行为,不但没有一句赞赏的话,竟然还骂他是个“笨蛋”,对他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模样。
“陛下,难道国库已经空虚到了需要靠受贿来充实的地步?”听了皇帝的话,卫衍的心里起了这样的疑惑。
按理来说不会,去年和前年,皆是丰年,但是此次南征,动用了数十万人马,靡费不菲,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景骊被他问得顿了顿,沉默了片刻,才回道,“就算国库不空虚,南夷人这么有钱,借此事从他们身上刮下一层油水来,也不是坏事。而且,他们的旧主难道就这么不值钱?”
“陛下,您怎么可以做这种事?从此以后,他们也是您的臣民,是景朝的百姓,请陛下日后万万不可区别对待。”卫衍万万没有想到,皇帝竟然存着这样的心思,急忙正色劝道。
卫衍这人最不可爱的地方就是在这里,只要景骊的行为稍微不符合他心中明君仁君的行为准则,必然要进劝谏的言辞,也不管他说话的场合是不是合适。
比如说,此时在榻上,他说这种话,实在是大煞风景的一件事。
景骊闻言,皱起了眉头,琢磨着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让卫衍改掉这个坏习惯,养成在榻上只谈风月,莫谈国事的正确习惯。
当然,他不知道,以卫衍的想法,私下里有些话,他可以对皇帝直言,但是在人前,他绝对不能做让皇帝当众下不了台的事。
很明显,在只有两个人相处的榻上,是最私下最合适的地方,那么,在榻上讨论这样的话题,对他而言,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
“沐浴过了?”既然要改变他的这个坏习惯,景骊只将他刚才的话当做没听到,换了个话题问他。
卫衍对于皇帝的话题转换这么快,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愣愣点头。
他今日回来得比皇帝早,盛夏炎热,一回来就沐浴更衣了。
“宽衣,趴着。”景骊下令道。
卫衍虽然不明白皇帝要做什么,还是很快照做了。
景骊凑过去在他肩头亲了亲。
卫衍最不可爱的时候,是在榻上,当然最可爱的时候,也是在榻上,对于他的命令什么都不问,全然信任地去照做。
“身体放轻松。”
卫衍俯卧着,看不到皇帝的表情和动作,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不过他的心里,并没有不安的感觉。
这些年的相处,早就让卫衍明白,他身后的这个男人,绝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所以他听到了皇帝的命令,就让身体变得更加放松,然后他听到了瓶盖被打开的声音,很快,淡雅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卫衍闻到香味,辨出那是来自西域的按摩香油,知道皇帝要干嘛,心中更加坦然。
有时候,皇帝见他累着了,就会帮他按摩一下身体,让他能够安稳入睡。
景骊在手掌上涂满香油,按上了卫衍的后颈。
“再放轻松些。”
以他掌下的触感可知,卫衍身体的肌肉,还是稍微有些紧张,景骊放低了声音,耐心哄他。
这些年,身下的人越发养不胖,虽然日日注意,月月调养,年年小意呵护,也只能让他保持当年的模样,想让他的身上多出一丝肉,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过每每景骊对此抱怨的时候,都会被卫衍一句“千金难买老来瘦”给挡回去。
当然,卫衍敢说这种煞风景的话,通常会得到一个喘不过气来的亲吻作为惩罚。
老?他喜欢的人怎么会老?而且就算老了又怎么样?依然会是他最喜欢的那个人。
景骊感觉到手掌下的身体更加柔软起来,开始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来回揉搓卫衍的后颈,帮他放松那里的肌肉。
他一边按着,一边在心里默数。
根据他从单医正那里学来的按摩技巧,每个部位都要仔细按摩五十下,将肌肉全部放松了,才能进入下一个部位。
本来,这样的活自有太医院的医正来负责。不过,景骊不喜欢任何人碰触卫衍的身体,他左思右想之下,最后没办法,只能勉为其难自己动手了。
颈部下面是肩部,然后沿着肩胛骨向下,一路滑到腰部。
卫衍没有像平时那样很快睡着,因为今夜皇帝除了按摩之外,一直在亲吻他,已经从他的颈部,沿着脊背亲到了某些地方,早就勾起了他心中的那把无名火。
“陛下……”卫衍忍耐了很久,还是没能忍住,他轻轻唤了一声,语气中有一点小小的委屈和埋怨,下肢伴随着唤声自动分了开来。
他不是清心寡欲的圣人,有着正常男人的需求,根本经不起皇帝这样的撩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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