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见顾禽荒面色不好,听闻响声要进房收拾的元桃也不多嘴,乖巧地让出道来,容二人先行,顺带乖巧地低唤一声。
“元桃。”
元桃抬起了眼,那是一双未经世事的双眸,干净得厉害:“怎么了顾大人。”
“没甚么,走了。”顾禽荒犹豫再三,还是将嘴边之言悉数吞回了肚里。
顾禽荒的那只手,终是没能放下来。
二人出了南院,沈骞翮脑子像是灌了浆糊,混沌的无法思考,一路晕晕乎乎跟着顾禽荒搭了马车入了宫。
关逡枫一身傲骨怎会生出,又从何处有祸衅之念!荒谬!甚是荒谬!
新帝即位不久,威严尚有不足,甚至都比不得消失的覃烨,何况他一介稚子孺生,又如何能知社稷尺度?
冷风倒灌入脖,沈骞翮一个哆嗦,回过了些神志,冲顾禽荒喊道:“新帝初登大宝,尚有抚恤万民之心,你说这么一出,覃烨事先就晓得,所以才来了退位让贤之举么?”
顾禽荒何尝不是这样想来,目中射出寒光:“……若真是如此,那他倒是会算。”
二人急步来至殿中,但见群臣无首,一片吵嚷,不知所言。沈骞翮顾不得礼数,拉住一人便问具体何时,这时二人才知兵部尚书曹宴决策失败,将大部分军马调于北部甚至南部沿海,对一直安稳的西边防线甚是轻视。
哪知现出了关逡枫这么一遭,事发突然,曹宴无力圆回,这厢也不知西边到底如何。
沈骞翮脑子嗡一下又炸了开,新帝不甚了解关逡枫为人,若但凭只言片语将他定罪为卖国之贼,那这南国与中原,他到底也回不去了。
更何况,关逡枫生死未卜。
与沈骞翮搭话的同僚不知他心下所想,接着又与他说现欲派一官前去议和。虽首当其冲乃鸿胪寺晓舟珩,可那人尚在金陵难以与其取得联系,所以眼下急需一人顶替此位,奈何众臣推脱,无一敢去。
“我呸,都不是好鸟,都他娘的是废物。”沈骞翮当着同僚之面咒骂了一句,转身就往平日议事之处跑去。
哪知气喘吁吁跑了半路,却见顾禽荒先他一步从议事处出了来。
“顾齐讴!你去作甚?”
那人不看沈骞翮一眼,似要疾步与他擦肩:“去回鹘汗部。”
“你他娘的,你逞甚么能!凭甚么你去?我要去!”回鹘势必凶多吉少,沈骞翮不由分说伸手就与顾禽荒拉扯起来,哪知他还未碰及那人半分,就被御前侍卫按了住。
“远翥?”沈骞翮的反应好似在顾禽荒预料之外,他微微一怔,虽是停了脚步,但不知该应些甚么。
“你他娘的不就比我道运好些!你当你是甚么妖甚么怪,有他奶奶的九条命不成?”
“内作色荒,外作禽荒。就是在说我。”顾禽荒笑得玉宇澄清,一片明净,“远翥,让你别扭这些年,对不住了。”
“你他娘的,顾抠门,顾骗子,顾齐讴!你他娘的敢去一个试试!”沈骞翮不甘那人就这么信步慨然义无反顾入了虎口。
沈骞翮怒气填胸,死死盯住眼前之人的双目,而他却是在须臾间狂笑起来:“顾禽荒!你也忒狡猾了些!你想名垂千古,你知道我会不顾一切为你洗去冤屈,好让日后世人见者酸鼻,闻者拊心!你妄想占据话本一整页,还顺带给你立碑!你想得美!我才不要为你做那些事!”
“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再还。”顾禽荒又破天荒地一牵嘴角,隐隐露出了一笑后,拂袖而去。
那最后一笑转瞬即逝,谁都没能看得真切。
仁人志士,莫属……顾氏禽荒也。
沈骞翮颓然坐于地上,满眼尽是顾禽荒如松般离去的背影。
“他予我此恩此情,我何以报得?”沈骞翮此时脱力,泪珠千万,
“抱我。”耳边响起沈骞翮熟悉不过的声线。
“甚……么?”沈骞翮一转头,这才发觉方才阻拦自己的居然就是公良昃。
“抱我!”公良昃言语中是少有的严厉,这倒反而唬了沈骞翮一跳,硬生生教他将泪憋了回去。他今日着了官服,沈骞翮这么哆哆嗦嗦抱上去,却觉得别扭得厉害。
“冷静下来,远翥,你且听我一言。”
顾禽荒,本该享尽酒肉餍心,暮楚朝秦,车马盈门,美人解佩,而不是,而不是……
“我今日才闻是他将钟不归罪状悉数列出,这样才有油头将他关入牢中。但反过来想,虽钟不归已失自由之身,且不说如何审他判他,就姑且只言他手下那些鹰犬,又如何能放过顾大人?”
“不可让他白去。”公良昃一句一顿道,“国还在,要撑住,我还在,你绝不能倒下!”
沈骞翮,你还尚不能倒下。
你亦绝不能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你背锅了吗?
顾禽荒,沈骞翮跟公良昃的故事就告一段落啦,之后几人命运如何会在《渡江云》提及。
当然,这些人皆乃《青骑龙》中重要人物,戏份都很足的,有点舍不得他们。
第113章
将旗升起来了。
除过一日比一日的冷,北域似乎没甚么变化。李韫经坐于马上,将马缰握得更紧,他手有些麻木,心下有一事膈得他心痛。
其实那夜李韫经也不知他是如何从震惊中清醒回过神来——在听完李闫卿面目表情地说罢,他将自己与大娘之子悉数亲手献给先皇入药一事后,李韫经心头间只有让他自己都倍觉惊恐的几字:“一味愚忠,毫无可取。”
你保他江山社稷,他要你儿性命。
这还能称得为明君么?
九边烽火的大将军之子,居然就这么没了。
可笑,甚是可笑!李韫经不知该如何面对李闫卿,不知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几场战役,连被祁忌戳着脊梁骨说是否肾虚时,李韫经都未回过神来。
就在李韫经怀疑自己身为将领还是否能领军作战之时,李闫卿却让他去守一处要塞,并派副将马怆与精兵五千追随。但那一仗打完愈发觉得不对,此处虽有埋伏,但都是些不费工夫的虾兵蟹将,根本无战术攻击可言。他斜睨一眼身侧副将马怆,却见那人不动声色,与平日无异。
“马副官,李将军那边可需你我支援?”
“回小将军的话,李将军自有定夺,小将军毋需担忧。”见马怆对答如流,毫无破绽,李韫经无奈间只好于原地按兵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韫经忽觉心脏某处剧烈疼痛起来,他忽然想起甚么,转身一把夺过马怆手中地图,在日头下对比一番后,又去了药剂一泼。还不待地图干透,但见李韫经一拳挥至马怆面门,马怆毫无防备,须臾间血迸了一脸。
“你说为何给我看得是假地图?”李韫经声嘶力竭,一把揪住马怆衣领,“是谁!谁教你如此下作之法?”
马怆毫无惧意,面对癫狂愤怒的李韫经,他居然还是平静异常,面上的血水都未触碰一下:“是李将军的意思。”
“你他奶奶的!我爹会害我?给我看一份假地图?让我守一个早已废弃的贼人聚集一处?还有随行的五……”李韫经没有往下说了,他猛地就明白了是何处不对。
他颓然一垂手,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不可能!绝无可能!爹他……”
“小将军,是了,此仗有异,南国必败……北域必失。”马怆道,“将军早疑朝中所做决策有误,不该忽视西边一线,这番调兵十分不妥,在前几夜他又发觉其实蛮夷那边早已结盟,已有他们的势力深入朝中。”
“李将军这番献命,计在拖延……”
“所以他想让我一个人苟活于世?一生背负懦弱男儿之名!”李韫经的牙关被他咬得咯吱作响,“他也太小看我了些!本将乃熊罴良才李川君!”话音未落,只见李韫经一个翻身上马,大声一喝,就往北面骑去。
“身为边陲之士,只可流血,不可流泪,听懂了么?”那是李闫卿最后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是!儿谨记。”
你看看,糊涂成甚么样子,竟睡连爹都忘了喊。
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
承命上于北,身着冲破秣陵山缺金甲之智;尽展其贤能,收蛮夷、尽数归王。永固封疆。
爹,这样的称誉,不要也罢。
不过是数日前的一日,李闫卿探望伤病之人,看着眼前有些手忙脚乱的祁忌,暗叹了一声,却是向前拍了拍他的背:“凭永,若是情况不妙,你带着太医院的学生就与城中百姓一起撤了。”
“将军!为何由此一言!”祁忌道,“卑职虽不为将,但何时又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
李闫卿微微一笑:“你我乃忘年之交,自然不是那样之人,这不是怕个万一……”
“大战在即,怎么又说这些丧气之言!”祁忌中气十足,表情恨绝,似乎他才从战场上下来,身披血衣,手提人头,大步迈入帐中求赏,“祝将军旗开得胜!愿沈烽静柝!保我南国!”
当时的李闫卿只是笑笑,并未多言,李韫经只觉他不屑那些筛锣擂鼓,呐喊摇旗间的恭维话。他不愿当骄兵的将领。
并不是,他是知晓了他自己的死期。
与自己将那些秘事不过也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罢了,或者是说李闫卿,在交代遗言,他怕他死后这些事无法再现于世间。
“爹!”李韫经双目充血,冲入人群当中,只当是看不见那些刀山剑树,见一人便杀一人,见一马便刺一马。
李韫经□□一挑,平平掼向一人,那人挂画儿般在另一人身上停了一停,落地时口喷鲜血,早已没了气。
任凭李韫经如此神勇,可还是捱不过人海战术,不过几个回合,他便落于马蹄之下。
……
不过是献命而已,有何难哉,李闫卿心下道,这一生,也就如此了。
此番掩涕,亦是……免了。
李闫卿已不知身上中了多少刀了,他感受不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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