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庆源笑了一笑:“我不会背叛你的,从那个雪夜开始我们就是生命共同体。”
于庆源离开后,室内又恢复了冷寂。
处在燕煦这个年纪,正是大好青春时,平生最厌恶的当属是寂寞,可燕煦却偏偏时常与寂寞为伍。
心有所求,他人他物皆入不了眼,如此性情,寂寞也是该然,他的年纪还很轻,可他的眼底却已有了霜雪。
没人说话的四周很安静,唯有呼啸的风吹着屋外的树木,发出瘆人的声响。
初阳渐渐升高,橙红的天际随之渐渐褪去了浓烈的色彩,天光大亮,照得燕煦的目之所及更加悄寂。因为失势,原本便为数不多的下人也跟着懈怠起来,台阶边上杂草重重却无人去除,也有些因为骤变的天气耷拉下了叶片,一眼看去全无生机。
燕煦是不甘心的,他已一败涂地,最后所得到的是这祈求而来的卑微生机,让他怎能甘心。
机关算尽,功亏一篑。
你既然不肯爱我,那又何必留下我,你既然不肯恨我,又为何不杀我,无论燕辰是爱是恨,他都不该活着,他无法忍受燕辰就这么平平静静地对待自己,仿佛他只是他大襄万千子民中的一个。
“大哥啊大哥,我是不会允许你就这么随意地对待我的。”
燕煦喃喃自语,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带着种类似情人低语时的甜蜜感,可又非常阴森,仿佛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尾声(上)
“公子有你的信。”
右相府中,姚凌云接过信件打开,一时怔住。
沉吟良久,他道:“准备一下,我要出府。”
“是。”
当姚凌云跨出相府大门时,连天水雾扑面而至,雨竟在不知不觉间下了起来。
缘起于几片乌云,一声雷鸣之后,幕色自天际撕开,天边泛起白光,茫茫雨丝,霎时铺满了视线。
暴雨忽至,猝不及防。
雨下得很大。
一滴一滴,仿佛要把这世间所有的罪恶不平都一一洗尽一般。
看着这漫天的雨,姚凌云突然起了徒步的打算,他遣散坐轿,接过下人递上的油纸伞,起手撑开后,便独身走入雨幕之中。
不大不小的伞,刚刚好只有遮下一个人的位置,雨势很大,以致姚凌云的身畔尽是割不开的雨幕。蓦然风起,斜飞的雨雾当即扑面,沾湿了姚凌云的衣衫眼睫,这样的一把伞其实根本什么也挡不住,可他却浑不在意,依旧在雨中踽踽前行着。
走过长街,拐过几个弯,姚凌云来到一座府邸面前。
站定,仰头看去。
朱红色的大门半掩着,门前牌匾恢弘依旧,两只大红纱灯高高悬挂在门额上,大门两侧的石狮避邪纳祥威武庄严,牌匾上御笔亲题的“四皇子府”几个字更昭示着其主人曾经的无比荣宠。
雨突然有渐渐转小的趋势。
姚凌云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站在门前的于庆源身上。
于庆源俯身一礼,道:“大人里边请。”
姚凌云闻言,短暂的踌躇过后,起步向前,随人进入府邸。
外表上看着死气沉沉的四皇子府,进入后更是一片凄冷,姚凌云一路走来,连个巡夜的下人都没有见到不一个,只剩下廊上挂着的不多的灯笼,在夜风凄雨里摇摇晃晃。
潇潇雨中有一亭。
许是为了挡雨,亭子的四周笼有纱帘,内里影影绰绰映出一个人来。
姚凌云在于庆源的示意下,缓步向亭子走去。
蓦然风起,掀开纱帘的一角,清冽酒香混檀香穿透稀疏雨幕,飘进姚凌云的鼻腔之内。
亭中的少年着一身雪缎,莹白的指尖自衣袖中伸出,竟比那衣上颜色还要莹润三分,他的手中正捏往一双木筷,悠悠地往面前的小火炉里增添木炭。
青梅泥炉,紫檀香薰,煮酒听雨,风雅之意顿生。
微风吹拂不止,掀起帷幕飘飘荡荡,燕煦抬眸,借着四周黯淡的灯光,堪堪对上姚凌云的视线。
随即他笑了起来,蒸腾而起的雾气模糊了他的颜容,便连那望来的眸光都似乎多了几分温柔缱绻的意味,满目柔光消去夜雨凄凉,出口的声音更是温润如玉:“居然真敢来啊,你就不怕我在四周安排了人手,准备暗杀你?”
姚凌云大步向前,撩开纱帘进入,收起雨伞搁在一边,在燕煦的对面坐下,笃定道:“你不会。”
“哦?”燕煦把玩着手中竹筷,挑了挑眉,干净而秀气的脸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
对方虽然表现的很淡定,但姚凌云知道,燕煦的内心并不平静。
果然,一会儿的时间,见姚凌云没有说话,燕煦又开口问道:“愿闻其详。”
姚凌云也没打算再试探对方,直接说道:“那些被你笼络的宁王势力,终究是异己,你必然无法全然信任他们,所以我相信你不会放任这些人随你至此。”
燕煦眨了眨眼,双目开合间,眼睫随之上下抖动,脸上的神色不起丝毫变化,漫不经心道:“继续。”
摊牌这种事,一方若是不急,那另一方就急不得,也不得急。
姚凌云缓缓放下语速,慢慢说道:“因利相合的关系,彼此之间都会有所防备,再者宁王的玄鹰现今全在我的手下,话已至此,我认为没有必要再继续分析了。”
燕煦长长呼一口气,喟叹道:“姚寻啊姚寻,这世间明明已经有我了,可为何还要有你?”
“殿下你我完全不同,不能用来对比。”顿了顿,姚凌云再道,“阿辰他一直相信你只是一时迷途,他愿意等你回头。”
燕煦原本漫不经心的脸上有微澜漾起:“来路不堪回首,回头,便等于抛下过往所有的执着,那是对自己一生所为的否定。”
姚凌云:“即便这条路再走下去,你将一无所有?”
燕煦不答反问:“古往今来,诗文著作不知凡几,格言名句更是多如牦牛,你可知我最不喜欢的是哪一句?”
姚凌云不解其意,却仍是问道:“哪一句?”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燕煦嘴角的笑纹加深,言语间也莫名带起一股疯狂之意,“我若是那鱼儿,便是一死,也不要相忘。”
姚凌云不由摇头:“何苦执着啊。”
“人这一生,若没了这一份固执,何其失味。”
“你的布局,所赌的不过是他对你的不忍。”
“对,我所凭仗的就是他对我的不忍,若非他的容忍,我怎么能事成?”燕煦话里带笑,透着嘲讽,带着不屑,侃侃而谈,“最后若不是父皇出手,我早就成功了,你在他身边有什么用?你根本无能影响他,也无法改变他,天下第一才子,呵,笑话!”
有风吹过,纱帘翻卷。
一阵沉寂后,姚凌云开口道:“暗影,在陛下决定册封太子之时便交到了阿辰的手里。”
低低一叹,姚凌云出口的语调尤为轻柔,就像三月的春风,甚至带着点淡淡的水意,落入燕煦的耳中,却生生的让他嘴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说什么?”
雨停了。
沙沙声响停滞,四周一片寂静。
姚凌云也没有在说话,并非不忍打破寂静,而是因为燕煦的眼神。他这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伤心的眼神,绝望到只是看着也会觉得心被刺穿。
半晌,燕煦说:“所以方肖的叛变,你们早就知情?”
姚凌云摇头:“并不知情,只是做好了相应的防备,二殿下的事情之后,我便与他作下约定,不许再排没有退路的局。”
“原来是这样啊,哈。”燕煦呛然一笑。
“正如你所说的,整合叛党,一网打尽。”
“那百花楼?”
“早有准备,爆炸之前,莲姨以观看烟火为由,将楼中之人请到外面,慕容淮纵有经天纬地之能,要在我们对他早有防备的情况下,无声无息地安排人手炸毁一座百花楼,也是不可能之事。”
“你们明明早已知情,却顺势而为,所以这一切都在你们的算计。”
“养虎毕竟为患,我们之所以不惧豺狼下口,是因为尚有猎手在暗。”姚凌云凝视着燕煦,说道,“经此一役,朝中心怀不轨者尽数拔出。”
简短的回答伴落下,亭台外,一片枯叶同时随风飘落,于地上的水坑中激荡起一圈圈细微水痕。
明月出。
圆月当空,照耀人间,多少恩仇在月色下,低吟着一阕哀辞。
燕煦肃杀的影,融在了月光之下。
沉疴不在,腐肉去除,以后的大襄朝堂会有一番全新的光景。
“哈,原来啊。”一声低喟伴随着讽笑响起,可燕煦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燕煦已无话可说,但并非因为词穷,而仅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是姚凌云,不是燕辰。
他对姚凌云,本就无话可说。
姚凌云凝目看着燕煦,对方精致的眉眼在灯光月光的照耀下,有着近乎透明的美感。
感受到他的目光,燕煦侧眼斜觑,长而翘的眼尾也敛了下来,不再咄咄逼人地挑着,怒容逐渐消去,他伸出苍白如冰的手,提起面前的酒壶,摇了一摇,再放下,任其继续烧灼。
“我们认识这么久,我好想从来没有请你喝过酒。”
姚凌云垂目看了看红泥小火炉上烧着的酒水,没有话说。
燕煦一笑,道:“怎么?你怕我下毒?”
这世上有一种人,所说每一句话都有其深意,燕煦就是这种人。
这世上还有另一种人,别人行停坐卧,他都能从中看出文章,碰巧姚凌云就是这样的人。
姚凌云不想再与他纠缠,直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特地差人请过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请我喝酒?”
“当然不是。”燕煦翻脸像翻书,“请你过来,自然是为了将你碎尸万段。”
“事道如今,你为什么就不能把过去放下,好好重新过日子,你如此执迷不悟,只会寒了他心,将他一步步推离。”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85 首页 上一页 8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