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了,许瑞云马上回来,城里都是你的人,有人保护我,我让他们先躲起来的,打算装死来着……”本想装死躲过一劫,看来方才陆观是被他装死吓坏了。宋虔之心里一暖,忍不住用鼻子亲昵地碰了碰陆观的鼻梁,轻轻把他往外推。
“快去,我就在这里等你,雨就要停了。”
陆观站起身,高大魁梧的身影落在地上,将宋虔之包裹起来。
“等雨停,我就来接你。”陆观如同说出一句誓言,走到门口,双手按在马脖子上,将黑马推出门外,他一手挽着缰绳,回头看一眼宋虔之,继而迈出门去,翻身上马。
宋虔之只能看见陆观的穿靴的脚踩在马磴子里。
一声响亮的马鞭,黑马发足狂奔,留下一尾墨色。
众人从藏身处出来,那名憨厚的士兵奇怪的目光投向宋虔之,宋虔之不自在的脸红起来,强作无事发生过,吩咐他搀他进去,其余诸人各自散开,有两人去看被马挤得变形的木门,照样把门拴上。
从破晓前的一场暴雨,到雨势反复减弱增强,断断续续的落雨持续了足三个时辰,赶在正午之前,万道金光破开层云,倾洒在循州城鳞次栉比的房舍上,破瓦残片、人畜尸体、草席板车、石磨木桩倾翻得一街都是。
屋檐下窄小的水沟里雨水奔流不息,涌进循州城外的河中,河水浑浊不堪,翻涌了足足半日的暗红颜色已然悄悄沉寂,泥沙在水波下翻动,如同一尾不见首尾的巨兽。
城中居民大多聚集在魁星楼与城隍庙两处,此刻被疏散归家。
负隅顽抗的宋州军被歼灭,用板车一车一车拖出城外。屈肆封带着一百二十人出城掘一大坑,在天黑前,总算将尸体掩埋完毕。
循州军府内外整整齐齐列着征南军,府内毫无打完胜仗后的喜悦气氛,宋虔之沉默不语地将周先放来的鸽子脚上摘下的字条递给众人传阅。
唯独柳知行不知所措地愣住,他能察觉出气氛不同寻常,却目不能视,不知道面前发生的一切。
宋虔之的声音说:“柳平文,先带知州大人去休息。”
“到底怎么回事?侯爷……”柳知行茫然地从左往右“看”,又唤出一声,“陆大人?”
“没什么,陛下急诏我们回南州,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出发,柳大人先去歇息,过些时候再过来,还要有劳柳大人再坐镇循州一段时日,不知大人……”
“好。”柳知行立刻说,“都听侯爷的安排。”
等柳家父子出去,宋虔之坐在当场,脸上表情空白,半晌,他抬起发红的眼睛,看着陆观:“我没法骑马,战场已经清点完毕,你去睡一会,骑快马回去。”
“我记得……周先是不是说过,龙金山带了人来增援?”许瑞云突然问。
宋虔之想起来了,龙金山留给南州八千人之后,便自己带兵南下。
他和陆观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一起。
陆观:“我去找,直接让他绕道衢州,你坐马车往南州赶,同龙金山会合后,我们兵分两路,他去衢州,我去南州。”
“好,一定要快。”宋虔之点头,他眉宇间现出疲倦,上下眼皮不由自主耷拉起来,眉头仍紧紧拧着。
陆观做了个眼色,众人都退出房外去,片刻后,陆观进来,在宋虔之面前站了会,蹲下身来,凝视他的眉眼,他心中生出一股难言的情绪,想紧紧抱他,又不想弄醒了他。
直至宋虔之发出轻轻的鼾声,他才一只手绕到宋虔之的颈后,一只手从他的膝弯把人抱起来。
宋虔之几乎立刻就醒了,但他听见陆观紧张的一声吸气,便没有睁开眼,反而很是“自然”地放任自己头一歪,抵进陆观的胸膛。
☆、和光同尘(拾贰)
宋虔之感觉到陆观起身,这时他已经被放在榻上,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见陆观走到木架旁,拿着盆出门去。
没过多久,陆观回来,先往榻上扫了一眼。
宋虔之听见水声,知道陆观在拧帕子了,他总觉得陆观一直在往这边看,又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已经醒了。
不片刻,陆观坐到榻边,给宋虔之擦脸擦脖子,手指从宋虔之锁骨上扒开一个小黑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粘上的虫子,循州天气潮热,稍不注意人的身上就会爬上小虫。大概是宋虔之过于甜美,连虫子都觊觎。想着,陆观耳朵不自在地红了起来,伸手解开宋虔之的里衣,替他擦拭身体,上半身擦完先把宋虔之的衣服穿好,出去另外打了一盆水,擦他没受伤的那条腿,伤腿暂时就不动了,包得像一块大木头桩子。
陆观叹了口气。
声音很轻,但宋虔之没睡,自然听在耳朵里。但他就是不想睁开眼。
陆观掀被上了榻,侧身,伸手想把宋虔之捞进怀里,手臂停在半空,缓缓落下,在宋虔之发顶之上半个巴掌的距离处停下来,搭在枕头上,却没有碰他。
宋虔之皱起了眉。
陆观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听见外面巡逻的士兵走动的脚步声,听见庭院里虫子激烈的争鸣,听得最清晰的,是宋虔之呼吸的声音。这让陆观心里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宁静和踏实。
宋虔之突然侧身,抱住陆观的腰,往他的怀里贴过去,吐息窝在陆观的脖颈里,激起一阵阵热潮。
陆观身体僵硬了一下,避开宋虔之的伤腿,朝他的方向翻了个身,牵起宋虔之的双臂环在自己腰上,他的鼻梁在宋虔之额发间磨蹭,轻轻问他:“醒了?”
宋虔之嗯了声,没有睁眼。
“腿疼吗?”
宋虔之摇头。
怎么可能不疼?陆观没有多说,手掌贴着宋虔之的腰轻轻来回,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我再躺会就出发。”
“路上当心。”宋虔之睁开眼睛,他神色很疲倦,脸颊有些红,有点发烫。
“我知道。”陆观嘴唇含了一下宋虔之的耳廓,男性低沉的嗓音继续说下去,“要听大夫的话,该吃药吃药,待会我去看看马车,弄得舒服一点,路上你多休息,好好养伤。”
宋虔之看了一眼陆观,嘴角上弯着答应了。
“逐星。”
宋虔之睫毛轻轻扇动,认真注视陆观的眼睛,看着看着,他脸就有点红。
“说。”
“你说回南州要办一件事,是什么事?”
宋虔之抿了抿唇,移开眼,笑呵呵地说:“不是什么大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没有危险?”陆观用力握住宋虔之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没有。”宋虔之正经起来,“真没有,是件好事。你到时候听我的安排。”
陆观似乎相信了,嘴唇碰了碰宋虔之的手掌。
屋檐下一口大水缸,倒映着漫天繁星,缸里的睡莲被一整日积起的雨水淹没大半,一尾鱼顺溜地滑进了花心里,紫红、细长的花瓣轻轻抖动起来。
宋虔之满脸通红地抽回手,他耳朵红得像要滴出血来,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大脑在短暂的空白后,回到正轨上,他转向陆观。
陆观眼带疑问。
“我、我得起来一下。”宋虔之满脸通红,让陆观抱他下榻,打开窗户,放夜风吹进来,疏散室内暧昧的暖意。
“做什么?”
陆观在旁看着,见宋虔之取下一支笔,便自然而然过去拉开架势替他加水研墨。
宋虔之捉笔在手,想了想,在纸上拖开墨痕。
这封信右起第一列便是对秦禹宁的尊称,宋虔之洋洋洒洒写下一大篇足足千余字,言辞恳切,请秦禹宁出面保刘雪松。
陆观将信装进信封,烫上蜡封,宋虔之在上面加了自己的私印。
“刘雪松自立下的军令状,如今兵败,这是他应当承担的责任。”一面说,陆观一面把信收起来,“直接交给秦禹宁?”
“对,你当面交给他,就说我的意思。这个人要保住,他虽然战不过坎达英,但有如此胆气,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武将稀少。他现在退守衢州,是想将功折罪,即便刘雪松要死,也绝不能死于朝廷问罪,这会寒了一众武将的心。”宋虔之目光凝注在砚台上,想来想去,给姚亮云也写了一封信。
陆观觉得奇怪,为什么不写给林舒,他觉得宋虔之跟林舒更有交情。
“他俩总是混在一起,给姚亮云让他先看了以后好通知他父亲,钳制南州士族,刑部大有可为。得看他们父子的了,就不知道御史寺现在到了南州的是哪个班子,到时候你让姚亮云给我回信,当面看着他写,去借麒麟队的信鸽尽快回给我。”
陆观带好两封信,宋虔之示意他抱自己到一旁凳子上,凳子旁边有一口大箱子,里头是宋虔之一路带来的金银,几本书,黄杨树根雕的杯垫被宋虔之扒在一旁,底下放着几套衣袍,都是簇新的,结果被宋虔之一通乱放,显得皱巴巴的。
宋虔之取出后一直用手试图将衣袍抚平。
“给我的?”陆观拿起来,展开在身上比划了一下,肩宽长短都合适,他比宋虔之高出不少,显然是给他的了。
陆观看着宋虔之。
宋虔之:“……”
“给我的?”陆观又问,嘴角露出了笑容。
“你包袱收好了没有?”宋虔之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在箱子里翻了翻,好像也没啥好东西,只有取出一沓银票数了数,共计三千五百两。这一路太花钱,宋虔之都不忍心记账,否则这时拿来看,一定会心如刀割。
“你要给我钱?”
宋虔之:“……那不给了。”他作势要把银票塞回去,被陆观一把拿了过去,陆观顺势按着宋虔之的双肩,亲了他一会,起初是按着亲,后来是被圈着脖子亲,俩人十分不舍。
外面却已听人催促。
“去吧。”宋虔之轻轻把陆观推开。
陆观收好包袱,背到背上,把宋虔之从椅上抱起,抱到榻上去,他立在榻边,本来宋虔之也在看他,这时移开了眼,翻过身朝着榻里,把被子卷成一团,徒留下个背影给陆观。
等了一会,身后没有动静,宋虔之慢慢地翻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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