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两人又相约了在舱内一雅间饮酒,李煜却不知为何,突然感慨了起来,道了句,“不知到了汴梁,可还有这样的好风月。”
郭守文笑他,道:“汴梁虽不比江南物杰人灵,却也算是个古韵盎然的都城,再加上当今圣上重视文臣,翰林学士济济一堂,这风月比起江南倒也不显逊色。”
李煜的关注点却并不在汴梁如何,他转了转手中的酒杯,佯作无意地问道:“当今圣上?”
郭守文一时没反应过来,道:“是啊,当今圣上。”
李煜: “……”
眼见着这人又开始沉默不语,郭守文暗道重光莫不是在担心到了汴梁官家会为难怪罪他,便又笑着劝慰道:“重光放心,圣上仁德宽厚,必不会薄待了你。”
李煜见人始终不得要领,只好开门见山道:“不知……圣上为人如何?”
只是说到圣上这两字时,明显的有些勉强。
郭守文倒并未留意,单听这话题就让他兴奋得只想拍桌,“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百年乱世枭雄辈出,可却只出了这么一个真正成就大功绩的人。唉,你知道吗?当年高平之战……”
李煜百无聊赖地撑着头听着郭守文滔滔不绝,有些后悔自己开启了这么个话题。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当初那个吊儿郎当的少年郎已长成了这般大英雄的模样。李煜支着头听着,突然间无法将那个位于九巅之上生杀予夺的帝王与记忆中少不正经的情人形象相重合。
其实自陈桥兵变以来,他在南唐听着他的的事迹,仁厚或狠毒,贤明或昏庸。他换上紫服接过自汴梁发下的一道道圣旨,他接待被他派来的朝臣使者,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指挥着千军万马攻袭他的国家,时常会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恍惚感。
那样的一个人,自己怎会与他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李煜打断了郭守文滔滔不绝的讲话,笑道,“守文,这些都太无趣了,你不如挑些有趣的说。”
郭守文愣了愣,思索了一阵,突然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跟前,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的确有些有趣的,不过你得保证,出了这个门,我什么也没说,你什么也没听。”
李煜几乎是瞬间就了然了他要说些什么,还做贼心虚似的朝四周看了看,确认这雅间只有他们二人,才道:“放心吧,此事天知地知,你尽管讲。”
郭守文咳了一声,才慢悠悠的开口,“世人都知圣上与皇后伉俪情深,但其实圣上的心里……”
李煜好奇,“什么?”
“一直忘不掉旧情。”郭守文道,“圣上的元配夫人早在圣上登基前就已仙逝,如今皇后方二十有四,正直妙龄,又天香国色,可即使这样,也没阻得了圣上思念旧人。”
李煜听到这里,轻微地皱了皱眉,“何以见得?”
“有信物为证啊!”郭守文道,“而且这信物,说起来也真是奇了。”
说到这里,郭守文不知想起了什么,竟不可自抑地笑了起来。
李煜推他,“别笑!快继续说!”
郭守文又凑近了些,更压低了声音说道:“是半截袖子。”
李煜:“?”
“那袖子是从圣上元配尚在的时候为圣上亲自织的粗布衣裳上扯下来的。”郭守文继续道,“这袖子,一藏就是二十年啊!”
李煜:“……”
“为了这袖子,圣上还专门找了个木头匣子,藏在了万岁殿的一个暗格里。”
“有一次啊,圣上正拿着袖子睹物思人呢,可巧了宰相求见,圣上把袖子留在桌案上便匆匆走了。打扫的宫女不知道,又看那半截儿袖子实在陈破不堪,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旧物,随手就当垃圾扔掉了。圣上回来,看见袖子没了,那叫个着急啊,把寝宫里里外外地翻了个遍,还逢人就问我的袖子去哪儿了,谁把我袖子拿走了。”
郭守文乐不可支地继续,“后来把寝宫里的所有宫女内侍乃至在门口值守的侍卫全都叫了过来,这才知道是被粗心的宫女不小心给扔了。”
“据说那袖子最后,还是被圣上亲自给刨出来的。”
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郭守文的故事宣告结束。
“我是真没想到,咱圣上还有这么可爱……不,专情的一面。”郭守文笑着道,“重光,你说有不有趣。”
“……”
“有趣……可真是,太有趣了。”
因为方才的那一番“密谈”,如今两人挨得极近,郭守文感受着那人的鼻息轻吹到他的耳畔,看着那人认真又郁悒的面庞,不知怎的,心里就漏了一拍。
郭守文慌张地收起了心思,又正色告诫道:“这事儿听听也就算了,到底当不得真。更何况,这种事儿,圣上可一向不让往外传,我也是道听途说。”
李煜点头,“我知道。”
直到只剩自己一个人,他兀自发着呆,忽然间轻笑出声。
时至今日,他终于从一个痴傻的身影上,找到了昔日情人的模样。
李煜突然抬手掩面。
当晚,李煜被郭守文勾得想起了许多陈年往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李煜:“……真他妈丢人。”
赵匡胤:“不!这不只是一段袖子!”
第6章 第六章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乱花迷眼,春燕衔泥。
正是江南好时节。
这一年,皇六子李从嘉自请前往钟山拜佛祈福,元宗欣然允之。
南唐以礼佛为大业,这当然不是什么传统祖制,只是元宗个人喜好罢了。钟山钟灵毓秀,李璟特地在山上修建了一座行宫,那行宫里不仅有居住娱乐的宫殿,更有高塔寺院林立,隐逸也好,修行也罢,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去处。
宫里面儿可体察不到这种清闲无为的心思,李从嘉在钟山上待的时间久了,一些真假莫辨的消息便不胫而走,说的无非是燕王李弘冀嫉妒皇六子天生重瞳、帝王之相,皇六子为免遭迫害才不得已离开皇宫。
赵匡胤这些年正官场不得志,郁郁寡欢,想着天下之大无不可容身之处,索性云游起了四海,这一游便游到了江南,游到了金陵,游到了钟山脚下。
钟山早已是帝王私家园林,哪里是他这种平民想进就进的?赵匡胤刚到了山麓,就被皇家侍卫给拦住了。
“钟山重地,未得允许不能擅闯!”侍卫公事公办地说道。
赵匡胤这些年遍游江南江北与秦淮两岸,早已熟悉了这南唐国上上下下的行文办事套路,闻言也不急,看看四周无人,便熟练地从袖中掏了些东西递到了其中一个侍卫的手上。
“小兄弟,行个方便?”
侍卫接了钱,对望一眼,那接了钱的侍卫一改之前倨傲的态度,说道:“不是我们不让您进去,这要搁平常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过去了,可如今山上住着六皇子,您就是再借我们个胆子,我们也不敢放您进去啊。”
赵匡胤挑眉,“可是那年少成名,又得皇帝偏宠的六皇子李……”
他还未说完,那侍卫就赶忙打断了他,“皇子名讳,咱们可不敢直呼,您还是早些回去罢。”
赵匡胤佯作无奈地耸了耸肩,“既如此,那好罢,叨扰了。”
说完便朝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直到远离了那两个侍卫的视野,赵匡胤脚步一顿,转了个弯,径直换了条山路走去。
笑话,你让我走我就走,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钟山地势广阔,山山绵延,南唐又一向兵力衰弱,李璟不可能派人把整座钟山围住,有侍卫把守的不过是一些专门兴修过的大路,其余小路不胜枚举,就是不太好走而已。
赵匡胤扒住一块岩石,撑住了身子,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他拍了拍手,又吐出嘴里的泥土野草,憋屈地骂了句:“妈的,这破山还挺不好爬。”
因着刚才在土堆岩石上攀爬,如今他身上的衣衫已被划破了多处,又沾满了灰尘泥土,显得破烂不堪,整个人都透着股狼狈气。
然而,还不等他稍作休息,远处巡逻的侍卫听到了声响,持戟操矛地走了过来。
“什么人?!”
赵匡胤:“……”
草了,这什么狗屎运气?
三十六计走为上,赵匡胤撒腿就跑,侍卫们一看果然有鬼,也紧跟着撒丫子追了起来。
一堆人一个跑,一群追,直把赵匡胤追到了一座湖前。
赵匡胤想也不想,直接就跳了进去。
那群侍卫紧赶慢赶地追来,只看见了一泓平静无波的湖水。
“你会凫水吗?”
“不会。”
“那你呢?”
“……我也不会。”
山光水色,古琴悠然。
李从嘉在钟山上过得滋润,整日里赏花看景,抚琴作画,饮酒赋诗,美其名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这日,他正乘了游船,在船舱外对着湖光山色抚琴。
他虽年岁尚小,可却素来聪慧早熟,在这么大的一座行宫里独自住着,纵然安逸清闲,可时间久了,难免感到寂寞。
李从嘉不想总闷在房里读书作诗,干脆游山玩水,排遣着心中的焦躁。
琴声悠悠扬扬,如丝如缕,带动着他的心境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突然,从湖水里冒出一个人头,紧接着便是半个身子。
李从嘉心内陡然一惊,琴弦断裂,琴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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