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难道要让他看着他妻妾成群、儿孙满堂?
良久,赵匡胤才似感叹地道:“我的小从嘉啊,一晃眼,就长大了。”
李从嘉红着眼眶问他,“是不是我长大了,你就要离开了我?”
“不,”赵匡胤道,“是你长大了,就不再需要我了。”
“我需要你啊。”李从嘉哀泣,“长大了需要你,变老了需要你,一直都需要你。”
赵匡胤又将人搂紧了几分,“会有一个人代替我照顾你,为你缝衣,给你烧饭。她会对你很好很好,甚至把她的全部都给予你。很快,你就会忘了我的。你会把这一切都当做一个梦,当做一个旖旎的、柔情的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李从嘉惶惑地看着他,使劲摇了摇头,“不……你不许走!”
赵匡胤悲哀地笑了笑,痴痴地看着他,“我真幸福。”
李从嘉抬眼。
“能和你在一起,能让你爱我,也不知道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元朗……”李从嘉颤抖着声音叫他,“既然我爱你,你也爱我,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因为这世上,由不得你的事情,太多了。”
李从嘉哭泣着摇头,边哭边喊道:“我不管!你不许走,我不准你走!我是王爷,是皇子,我命令你不许走!”
他双手死死地攀着赵匡胤的肩膀,指甲深陷进人的肌肤,在赵匡胤背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赵匡胤叹了口气,哄道:“好,我不走,一辈子都不离开。”
“你骗我!”李从嘉哭道。
赵匡胤将手轻轻覆在人脸上,用指腹温柔地替人揩掉了脸上的泪珠,又吻了吻人的眼睫,道:“不骗你,你现在睡觉,明天一早醒来,我还躺在你身边。”
“真的?”
“真的。”
李从嘉的眼底又有泪水冒出,“我不信!”
赵匡胤无奈叹息,一把扯下了用来缚起床帐的红绳,先将红绳一端缠在自己手腕上,又将另一端绑在了李从嘉手腕处。
“这下信了吧?”
李从嘉沉默良久,微微点头。
赵匡胤将人抱进自己怀里,温声道:“睡吧。”
李从嘉缓缓地闭了眼。
赵匡胤直等到人彻底睡熟了,才缓缓起身,扯掉红绳,下榻穿衣束发,整个过程中,他动作都很轻柔,生怕吵醒了好不容易才被他哄睡了的人。
临走前,他将红绳的另一端,放在了李从嘉的心口。
包袱、马匹早已备好,他又去换了身适合夜行的紧身黑衣,等一切都准备好后,他翻身上马,突然看见高大的柏树后影影绰绰似藏着一人。
李从嘉从阴暗处走出,摘下头上的兜帽,沉默地看着他。
赵匡胤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勉强道:“今儿月色不错,我出来赏赏月亮。”
一抬头,别说月亮了,连星星都没几颗。
可真是月黑风高夜。
李从嘉没理这人蹩脚的谎话,径自走到人面前,将一份路引交给了他。
“一路小心。”
周宗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白岂这一路,实在凶险。
赵匡胤收起不正经的表情,正色道:“好。”
两人一处,难得的久久无言,马匹无聊地蹬了蹬前蹄,不满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
赵匡胤勒了勒手里的缰绳,道:“重光,若来日相见……”
没等他说完,李从嘉就打断他道:“愿不见。”
赵匡胤怔愣,随即就是一股苦意从胸腔蔓延至唇角,揪得他五脏六腑生疼。
“……是啊。”
“愿不见。”
马蹄扬尘,杜鹃啼血,李从嘉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于茫茫夜色。
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块儿丢了似的。
第19章 第十九章
大梦初醒,李煜茫然地看着屋内简朴的陈设,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晃得他睁不开眼。
这一觉睡的,竟是已天光大亮,日上三竿。
李煜怔愣愣坐起,揉了揉眉心,费尽心思地把那些回忆全都赶出脑海。
就如赵匡胤所说,梦醒了,什么都没了。南唐也好,情人也罢,早就都没了。
郭守文端着饭菜推门进来,看他起了,连忙道:“你可算起了,怎么今儿这么能睡?喏,刚热好的饭菜,赶紧吃吧。”
一边说着,一边在桌子上布好了饭菜。
李煜笑了笑,“做了些梦,一时醒不过来,倒让守文见笑了。”
郭守文摆摆手,“没事儿,你这是做了什么美梦,连醒都不愿意醒了。”
“……少年往事罢了。”李煜淡淡道,接着也不等郭守文再追问,便问道:“你今儿怎么这么有空,来我这儿瞎转悠?”
郭守文避开了眼,语气中颇有些不自然,“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来你这儿看看,你先吃饭吧。”
李煜看他一眼,知他是不愿多说,当下也不勉强,自顾自地吃起了饭。
直到一顿饭吃完,郭守文才鼓起勇气似的开口,“重光……”
李煜放下了碗筷,见郭守文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有了些慌乱。
“有什么事,郭大人就直说吧。”李煜尽量平静地开口。
郭守文深吸了一口气,别过头不去看他,“重光,卢绛、胡则他们……都降了。”
李煜扶着桌沿的手狠狠一抖。
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群忠于南唐的义士忠臣,没有了。
从此以后,南唐只会存在于史书中,存在于梦境里。
李煜痛苦地闭了闭眼,苍白着脸道:“降了……降了也好,也免得……生灵涂炭了。”
月前,潘美曾来找过他,让他写几封手书,劝那些负隅顽抗的将士归降,他虽心有不甘,却也依言写了。
如今看来,大抵是他们看到自己的国君甘愿沦为降臣,对他失望透顶,才归降的吧。一个失去了君主的王朝,谁又还会甘愿效忠呢?
南唐,终于是被他一寸一寸地,毁掉了。
郭守文担忧地看着他,心说早知道就不告诉李煜这个消息了,这几个月李煜好不容易才淡忘了些亡国去乡的痛苦,如今自己偏又提起这茬,不是存心往人伤口上戳吗?
“重光,你……别老想着这些。事已至此,保重自己才更要紧。”他开口劝道。
李煜点了点头,“我知道……卢绛他们,都怎么样了?”
郭守文不忍再看他伤心,只道:“放心,他们已被押送至汴梁。圣上宽厚仁德,他们不会有性命之虞的。”
“……但愿如此吧。”李煜苦笑着道,复又问道,“城中百姓如何?”
“自然也是无事的,王师南伐,向来不动无辜百姓。”郭守文道。
李煜想起曹彬攻打金陵时,围城近半年,进城后也不曾肆意残杀,当即稍稍放下了心,点了点头道:“那便好。”
郭守文看他面色不好,又婉言开解了人一会儿,不久,就有小将士进来说是将军有军令,把他给叫走了。
偌大的房间中,复又只剩李煜一人。
李煜走到书案前,铺了宣纸,磨好墨,拿着笔连写了好几首诗,却都不满意,一张张的全都团起来掷到地下,烦躁地扔了笔。
李煜茫然地看向窗外,只见江面广阔,不时有浪花翻腾,打在船身上,天色有些阴沉,更衬得船只漂泊无依。
茫茫江海,零丁孤苦,谁知道哪一个瞬间就会下起狂风骤雨,打翻这片叶浮萍呢?
房门突然被大力推开,灌进阵阵凛冽寒风,紧接着一人大步走到他面前,匍匐跪地,嚎啕道:“国主啊!”
李煜吓了一大跳,连忙将他扶起,告诫道:“徐大人万不可如此!”
他走过去把门窗都关紧了,这才皱着眉道:“出什么事了?”
徐铉涕泗横流,抹了把眼泪才道:“国主,宣州、歙州、江州,全都……失陷了啊!国主,南唐真的亡了,全都完了!”
李煜死死地捏住手,痛苦道:“我都知道了……”
“那国主可知,他曹翰攻下江州,不光将胡老将军凌迟处死,还……还屠尽江州百姓啊!”徐铉悲愤欲绝地说道。
李煜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徐铉一张老脸上如今满布泪痕,泪眼中甚至看不清自家主子的面容,他继续说道,“歙州失陷,卢将军被俘至汴京,拒不下跪,被那皇帝诛灭九族,连三岁幼童都不曾放过。国主,卢氏一家,根脉尽绝啊!”
李煜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痛苦地不断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是给他们写了信,让他们归降的吗?”
“您的信到了宣州,卢将军认定是伪造,当场就撕了,誓言死守河山。到了江州,刺史谢彦宾欲降,被胡则当场斩杀。胡大人自封江州刺史,拒不开城门,曹翰攻打月余,一进城就……四处烧杀淫掠,古镇江州,不过短短几天,就……就沦为了……人间炼狱!”
李煜不可置信,脸色愈加苍白,只觉鼻间一阵血腥味,仿佛隔着时空看到了那战火纷飞、腥风血雨的景象。
“不,怎么会……百姓无辜,他曹翰怎能……屠城?”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李煜的牙关都在打颤。那样残忍的字词,他只在前代史书中看到过,心底尚且发寒,更何况如今亲身经历?
徐铉又抹了把脸,恨声道:“他曹翰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别说是屠城,就是比这残忍十倍的事他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人,合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煜听着徐铉的话,感到一阵的头晕目眩,到最后他连徐铉到底还在说些什么都听不清楚,只觉天地旋转,喉间一股腥甜越来越浓郁。
他终于支撑不住,哇地一下吐了一大口血,软软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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