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苏冷清渐平情绪,脸色却越发阴冷,似厌恶再作纠缠,冷汀汀道:“有些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明个我派人去拿东西,顺便把五十两还你!”
风筵听到银子连忙摆手,等看到苏冷清射来冷光,嗫嚅道:“就当我和阿辰送……送你的贺礼!”
“我好歹是知县,日子不会难过,你自己留着吧!”苏冷清挑起眉头,拒了这份贺礼,冷笑道:“虽说三人一同长大,但终究谈不到一处。免了那些虚伪客套,也算对得起过往的情分!”
风筵头垂得更低了,五十两他费了力气,可在苏冷清眼中没当回事,就像他看得很重的情分,也没在人家眼里当回事!
一切都如五年前说好的那样,苏冷清走他的阳关道,风筵走他的独木桥,可终究还是有所期盼,所以心才会这般的疼。
等风筵回到老屋,躺床上无力地想,一千八百多个日夜,苏冷清没对他日久生情,而他也没消磨掉对苏冷清的深情,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煎熬?!
风筵用手臂挡着脸,不管再怎么克制,那泪还是滚下来,不知不觉湿了袖子。
末了,他又自嘲一笑,这么大人还哭鼻子,真真是叫个丢人!
第二日,苏冷清派了差人过来,将那几件爹娘遗物收拾了去,又丢了一封五十两的白银。
差人说苏知县很快要去吴江上任,虽是偕同家眷一起上路,但行李却是没有多少,真如外界传言他是寒儒出身。
差人好奇看着苏知县住的屋子,等看到那副空白的对联,不由奇怪墙上为何挂幅无字的对联?!
虽然跟着苏知县没多久,但也看到他为开宗书院和其他同僚挥毫提词,很难想象他本人的住所却没一幅字画。
风筵听他这番说辞,那表情越发苦涩,苏冷清并非刻薄于他,只是不想给他留下希望。得不到却总还抱着希望,比得不到的绝望更加痛苦。
等那差人走了,风筵静静坐着,四周没了声响。
苏冷清没拿什么,除了几件遗物,一早就打包好了,但被差人拿走之后,整个屋子都似空了。
风筵一想到他去赴任,还是带着家眷离去,就绝望得快要窒息。
☆、第四二章
七月底的一个清晨,青草儿沾着露水,苏冷清启程的那一日,风筵抱着那张琴出现在官驿门口,憔悴神色似有多日未眠。
苏冷清的家当都是用一辆牛车来驮着,苏冷清本人和红袖、侍女同坐一辆马车,一路上还有两个杂役。
等看到苏冷清出来了,风筵便抱着那琴上前,用哀伤眼神看着他,决绝道:“我只问你一句,这琴你还要吗?”
风筵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痴痴看着对方,抱琴的身体佝偻着,倾泻出心底的哀求,全然不顾还有外人在场。
苏冷清站得笔直,眼神斜觑着他,一脸厌烦鄙夷,待听他这般发问,眼底射出冷光,看得杂役们不寒而栗。
风筵却是死死盯住他,自顾自地重复道:“这琴你还要吗?”
“这琴,我受不起,你拿回去吧!”
苏冷清说得不容含糊,也没有丝毫转圜余地。答案其实很简单,但眼前的痴汉,非要他亲口说出,真真是自取其辱!
说罢,不再理睬对方,苏冷清扶着红袖上了马车。
苏冷清想总要狠心一次,才能断了痴汉念头,等来日慢慢淡忘情丝,他们终能再聚一起,给宁老爷上一炷香!
风筵抱琴跟在牛车后边,浑浑噩噩来到城口,愣愣看它消失城外。
烈日晒得桐琴滚烫,琴身上似有了裂纹,风筵搂着它越发紧了,心想可不能失手摔了,冷清回家还要弹呢!
一直站到日头偏西,也不见牛车再回来,风筵开始往家走去,一脚清醒一脚糊涂。那琴始终抱在怀里,那人也是迷迷糊糊,等回到柳林老屋,晚霞烧红半边天。
篱笆院里等着俩人,当中一人见他来了,便对另外一人喊道:“就是他,就是他,给我打断他一条腿!”
原来是那位‘无一漏’张公子,跟人打听到了风筵的住处,这次没带那把可笑的扇子,而是带了一个彪悍凶戾的汉子!
早就想找风筵算账,但却顾忌着苏冷清,张公子一直耐着性子,直到日前听得确切消息,说苏冷清可是带着家眷赴任,随行人员并没一个叫风筵的小厮!
当初在嘉城张公子就看明白,苏冷清并不待见风家少爷,如今派了官职有了家眷,更不会跟风筵一起厮混。
当官的,有几个不在乎名声?且不说当过小厮,便是寒儒也不好听!
张公子这次下了血本,找来一个狠戾角色,想要打断风筵一条腿,讨回前两次的拳脚恐吓!
壮汉听那张公子的吩咐,顺手拿起院中锄头,狼一般眼神盯紧风筵。对手也是身材高大,虎背熊腰魁梧健硕,似乎没那么好对付。
奇怪的是,对方抱着一张破琴,眼神呆滞表情麻木,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便失魂落魄进了屋子。
张公子也懵神了,这是啥情形?!
拿了银子就得做事,壮汉已经窜进屋子,一锄头将风筵砸倒在地,怀里那张琴脱手飞去,五十两银锭子也掉了出来!
壮汉看到银锭直了眼,张合旭只肯给他五两,而地上就有五十两。再看地上这人,似乎傻了一般,颤巍巍伸出手,想去捡那桐木琴。
琴的两端卡进床柜,风筵已经无力取出,却似不甘心一般,硬生生捋住琴弦,死活都不肯松手。
反正身上已有命案,也不在乎多一条了,壮汉眼中闪过狠戾,砸第一下是用锄背,但砸第二下就是用锄尖,致人死地狠绝无情。
风筵倒在血泊中,背后两个血窟窿,还在汩汩地冒血。张公子进门就惊呼,说好打断一条腿,怎变成取人性命?!
壮汉已经捡起银锭子,恶狠狠地扫来一眼,看得张公子身子一软,靠着门框腿肚打颤。
张公子哭丧着脸道:“你杀人作甚?万一主家寻来,发现他死了报官,追查下去如何是好?!”
壮汉乜了他一眼,扔了手上锄头,说我帮你杀了人,怎么得要一百两,沉尸入河再加十两!
张公子张大嘴巴,愕然说敲竹杠?可没要你杀人!
壮汉抖着脸上横肉,眼中闪着凶光,冲张公子走过去。张公子唬得跳起来,连忙说好好好,银子我会给你,但人算你杀的,跟我没关系!
壮汉见他应了,便也不多废话,拖起风筵的脚,开始往门外拖。
人虽然一动不动,小手指还勾着琴弦,似至死都不愿放开。壮汉用蛮力拉扯,最终绞断一根尾指,这才将人拖到河堤,又在腰间绑好石块。
张公子未干过杀人勾当,早就吓得心惊胆战,不断催促壮汉快点。
抛下河堤之前,壮汉拔出刀子,捏开风筵下巴,割掉半截舌头。据说冤死鬼会跟阎王告状,割掉舌头就没法开口了。
月光依旧照着苏堤,犯案俩人前脚离开,后脚一条小船过来,打着钱塘船行的旗号。撑船的远远看到人影,还以为这边能够上岸,老刀把子明个要杀猪,今晚让他们出来买酒。
撑船的骂了句娘,刚想掉转船向,就听哗啦啦水声,船边冒出一人脑袋,挣动几下又沉入水底!
撑船的喊了一声,扎进河里救起一人,七手八脚弄上船来……
吴江是个好地方,坐落在太湖边上,姑苏城外五十里,大清早的出门,晚上也就到了!
苏冷清来前交代不许惊动百姓,至于那群乡绅们爱等便等着,为县令接风洗尘是不成文的规定,他苏冷清却不在乎这些,只要在他治下不为非作歹,谁在他眼里都一视同仁。
究竟谁在耳边说过,要爱民如子来着?!
在城口与那帮乡绅们寒暄过后,苏冷清便随他们去赴宴,红袖等人先随师爷回县衙。苏冷清是带着家眷赴任,新夫人又生得沉鱼落雁,断了乡绅送他妾侍的念头。
刚刚上任百废俱兴,苏冷清自然要花些气力,去熟悉县城的风土人情、百姓们的生计来源、县衙官署的日常事务、乡绅大户的往来关系,江浙商会的利益牵扯,偶尔还要应酬姑苏府的上司和同僚,谁让吴江县就靠在太湖边上,且不提诱人的龙盘糕、麦芽酥和太湖三鲜,单单就那船娘小伙对唱的渔歌,软软款款的吴江小调,便是水乡一道亮丽风景!
光是熟悉还不够,一任县令一任作风,苏冷清非是畏事之人,心中酝酿着变章方案,怎样对那百姓有利,又能为商会乡绅留下余地,毕竟修桥铺路挖渠筑堤时,还需他们出银子出人力。陈规陋习也是要革除,但也非一锄头啄到底,法理还不外乎人情,转圜几分全凭他这县令拿捏。那秤杆子纵能翘高一些,但秤砣不能离了准星子。
究竟又是谁在耳边说过,刁民平民富民都是子民,他苏冷清就该一视同仁不偏不倚,绝不仗着自己的县太爷身份欺压凌弱?!
陪着那帮同僚在太湖泛舟的时候,苏冷清望着湖上的一轮明月,忽然想起了张若虚的那句,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那江月年年岁岁照着离人,那江水岁岁年年送着离人,何其相似又何曾相似?!苏冷清叹了口气,心头涌起丝丝寂寞,竟怎么都驱散不开。
画舫主人何老板看在眼内,隔日竟然送来一个女伶,能唱得小曲能说得评弹,一双手会捏得男人筋脉通达血气舒畅。
此女从小混迹茶楼,三教九流见识多了,一双眼珠滴溜溜转,一有机会便主动攀搭,那一声苏老爷叫得谄媚撒娇欲望横流,听得苏冷清一个哆嗦险些失手摔了杯子。
刚到吴江的时候,众人以为红袖是他家眷,便只送财礼不送女子。
后来,衙内传出苏大人到任三月不曾去过红袖房中,有一回红袖晚上进了苏大人的书房,但很快就被苏大人请了回去。
原来红袖并非是夫人,而是苏大人当学子时,在姑苏置办下来的外宅。
这一下又来了好事者,宴上问苏知县可有家小。好事者是明知故问,就等一句尚未成家,便可接了自己的下文。
苏冷清倒也不动怒,轻描淡写一句成了。若是对方还不知趣,非要追问个清楚。苏知县便抬起眼眸,冷冷看到对方发憷,再也不敢多嘴为止。
时日一久,好事者越来越少,也渐渐不敢再提了!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6 首页 上一页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