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不敢置信地低语:“你……你怎会……法力大涨至如此地步?不、不可能!你干了什么?!” “要感谢你们让我认真生气吧。大概,帮我打通了一节关窍。” 白翎望了全性塔顶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虽然雷霆一直劈下,但天劫刚刚开场,现在尚未到最佳时机,须沉住气。 刚好让他有空,与眼前的童颜老叟清算血债。 是非说:“不,功法进境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你肯定干了别的!你那功法不是要谈情说爱吗?怎又和生气相关??你身上……你身上为何有许多人的气息!叶忘行,冲玄,顾怜……不止,还有谁?!” “阁下莫不是在说他们的法器?” 白翎神色放淡,一字一顿地道,“我身上带着的,尽是遗物啊!你是不是——应该负责?” “凉紫”暗光一线,承载着白翎爆发的灵力,一概注入了是非身躯。幸好在许久以前,太徵道君便将此人的致命弱点告知了白翎,今日方能用上。 霎时间,失去了墨镜的少年人眼瞳扩散、面色癫狂,好像溺水一般,浑身抽搐起来。他双膝下跪,双手徒劳地抓挠,可是两手空空。 教徒和修士们顿起骚乱,不料刚刚还合力迎击外敌的两大妖王临阵叛变,兵指广场。 白翎紧盯着是非,看见他的容貌和身形都在变化,随着修为提升,返老还童愈发剧烈。 白翎终于笑道:“塔顶遭劫的并非老祖,咱们心知肚明。不过是非道君——你可知被你藏起来安心渡劫的家伙,也是个彻头彻尾的西贝货?你这一千年来,在给贼人当狗!真正的斩月仙师——在所有人脚下踩着,早就成怨灵一具了!!!”
第188章 一百八十八、还阳 是非的眼底一片浑噩,不知听不听得见了。 他摸索着伸手进怀中,召动法器,欲作垂死挣扎。 白翎无奈道:“你还在坚持什么?在阳关的时候,一有危险,他就抓你过去当肉盾,你忘了吗?最初的斩月可不会这样吧,仔细想想啊是非道君,忘川渡劫之后,你效忠的还是原来那个人么!” “是与不是……你分得清?!” 是非咬牙大喝,祭出了方圆弈台。不过此物被损毁太多次,已经无法单独使用了,必须配合玄天炉。 白翎奇怪道:“我当然分得清啊,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变了个人,被旧河郡的石像冒名顶替了,你分不清?” 白翎见玄天炉出现,止往话头,稍稍皱眉。 出乎他意料,刚才已经把积蓄的所有力量转移给是非了,此人依然能苟延残喘——境界到达大乘期后,是非的外表仿佛稚童,尚有自控之力。 可惜了,只差一点! 差一点,就可以把是非变成无法自主的婴儿了。然而,是非发现修为暴涨之后,犯下了修此道者的通病。 许多以前由于境界差距算不了的事,现在都可以卜算,他当即要一睹为快,预知后事如何! 玄天炉吐出密密麻麻的符篆,強化方圆弈台。 晶莹的命线像触须一般,从是非的指尖伸出,试图拽住自翎,对他的结局一探究竟。 是非的境界迈入大乘,命线居然成了实质,如同抽打陀骡的鞭子,约束万物沿着既定的路途运转演变。 自翎发动“神行术”,闪避之余,不禁想起了在太徵心境中经历的旧事。 那时的是非为他与裴响算命,浑身摸爬滚打染出来的市井气,对谁都察言观色,笑脸相迎,即便位列三圣,仍将姿态放得极低。 若说展月非斩月是换人的缘故,是非又因何与从前判若两人呢? 白翎出神之际,不慎被命线划开了胸襟。怀中的芥子袋掉出来,登时被命线扎破。 白翎呼吸一滞,伸手欲捞,又被缠上。他不得不闪开,不料益善盂明晃晃地飞出袋口,嘭的一声,在空中变成了一个大胖小子。 器灵显形,穿着红肚兜,头发只留着脑门儿上一撮,跟寻常人家挂的年画娃娃一个样儿。 他冲玄天炉猛吸一口气,把炉口狂喷的灵符全吸进了肚子里,对方喷多少、他就吸多少。 白翎头回见识益善盂的器灵,甚至没想过这家伙懒出泡儿了还能有灵。不过,益善盂专存无形之物,和装有形之物的瑶池鼎相对,用来吞玄天炉的灵符恰如其分! 炉子见状急了,也“砰”地现了形,是个穿花瓣儿襦裙的小姑娘,生气地叫道:“我辛辛苦苦炼的符,吐出来!你快吐出来!!” 命线席卷,益善盂急得直挠头。虽然灵体不会被实物所伤,他没什么好怕的,但其他往下掉的同伴还没醒呢! 益善盂对着落下的法器们张嘴:“噗噗噗噗噗——” 强化灵符如蝗虫般飞出,倾泻在坠落的法器上。终于,大家都被唤醒了。宝光外泄,白翎注意到,有不少符融入了被禁锢在地面的碧落幡。 幡面闪过一抹幽光,白翎立即放出了一缕灵识,隔空轻唤:“醒醒!” 其他法器先化为了器灵。 空中响起接连不断的砰砰声,瑶池鼎摇身一变,成了一位知书达礼的少年管家,广袖一挥,把源源不断的命线收入袖口。 观火宝钿则是位火眼金睛的仕女,环顾左石,飞至驾鹤道君身前,敛衽行礼。 她很快又变回了朱红的花钿,贴在驾鹤额心。驾鹤眼前的白绸粼粼融化,令她得以视物。 驾鹤扬鞭向是非挥去:“老贼受死!” 是非情急之下,抄起方圆弈台格挡。方圆弈台却知没有玄天炉的增益,接此击必碎无疑。 棋盘在是非手里坏了太多次,实在忍无可忍,化成了器灵。 霎时间,驾鹤的雷鞭结结实实抽在了是非身上。她运了十成十的力,且有观火宝钿加持,威势撼天动地。 是非口中鲜血狂喷,满天的命线齐齐断灭! 益善盂扒在白翎肩头,缩成了一个肚子圆滚滚的不倒翁。 他一边嚼嚼嚼一边说:“我还有符没吐完,你要不?” 白翎冲倒地的是非一场下巴,道:“都给他。” “好吧!”益善盂听话行事,将最后的符篆尽数喷出。 玄天炉急得乱转,可她百年如一日的“忠诚却不大聪明”,眼看是非伏地不起,居然也对他吐起了符篆:“好东西,都给你——” 众目睽睽之下,是非被蜂群般的灵符团团围住,修为急速攀升。 他缓缓离地,飘在半空,这一次,终于被推上了身躯无法承受的境界。 人们亲眼目睹,符群越缩越小。其缝隙中,伸出一只稚童的手,向天空摇摆。 他像溺水了一样,努力地往上抓,不知想抓住什么。 一个老叟飘着小碎步,来到白翎身侧。 是两不疑的器灵,作为太徵的本命法器,静静望着故人落得应有的下场。 灵符四散,一个小孩掉下来。 他仍在缩小,已是强弩之末,风中残烛。白翎纵身上前接住他,没让他在心爱的玉板上摔成泥。 是非天灵盖放光,阵阵闪烁着。 他完全是孩童的面庞了,神色却如痴如醉,好像老人回光返照,极力留恋着世间的一切。 陨落已成定局,而他再未挣扎,耗尽最后的每个须臾,向上天求索。 泪水从他眼角滑下,男孩忽然满面悲哀,似因目睹的未来饱经风霜,也仿佛洞明了过去。 白翎把他平放在玉板上,望着他头部的光明渐趋微弱,不知是非在生命的末尾时刻,是否印证了关于老祖的真相。 垂死的是非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说:“原来如此……费尽心思窥视天命的人,终将被天命玩弄!白翎……白翎!” 他颤抖着伸手,想让白翎靠近。 雷声阵阵,电光隐隐。 白翎无声地吐息一次,道:“你还想说什么?” “日落星移……双月……悬天!” 是非抬起的手掉下去,砸在玉板上。当他说出最后一个字,玉板上的是非道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死婴。 白翎沉默,不明白这个普天之下最能勘破宿命之辈,遗言何解。 按理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非一定要他听的话,是什么意思? 日落星移,双月悬天。 难道太阳被射落之后,天上会有两个月亮? 白翎立即想到了展月和斩月。他甚至从“星”字想到了自己,毕竟他道号叫“见星”。 但这样说的话,“日”又是谁?难道……是道号“还阳”的师弟吗? 两不疑的器灵飘过来,面色凝重地蹲在是非身边。 白翎正欲飞身离去,到塔顶解救裴响,却被器灵唤住。 两不疑道:“见星真人,是非的身上……有我熟悉的东西。你帮我掀开他看看。” “啊?” 白翎用剑尖一拨,让是非翻了个身。松垮的太极马褂像是襁褓,把泛青的婴儿裹在当中。 两不疑挥动灵气,吹拂着他,直到把婴儿脑后的绒发吹开,露出一个黑痣。 说是痣,显得有些大了。 白翎又望了塔顶一眼,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稍等。” 老叟以手覆在死婴颈后的黑痣上,少顷,一物从血肉深处剥离,落进了他的掌心。 竟然是一根契进骨头的长钉,灵台枷! 白翎意识到了此事暗藏玄机,屈膝半跪,道:“他身体里怎么埋着这个?他……我知道了。” 联系起以前的疑惑之处,白翎脑海中灵光一现。 他翻出了是非的芥子袋,用力攥碎,想找到更多证据。没想到,这个执掌道场与神教近千年的人,随身之物寥寥无几。 两个海螺掉出来,其中一个不知为何摔碎了,又被仔细黏好。另一个倒是崭新,挂着手工的小叶子吊坠。 还有一物,挂着木刻的小月亮。白翎将其抓起,果不其然,此乃是非曾用于追随斩月脚步的罗盘。 罗盘不曾损坏,指针仍在转动。 可是,指针一直在转,片刻不停。 白翎皱眉道:“是老祖藏起来了,所以指针一直转么?不对,藏起来的是活石人啊……” “恐怕从忘川渡劫之后,指针就不曾停过,因为真正的斩月仙师,已经葬身于霁青河中了。但,是非判断不了。他就算看着一直转动的指针,也想不通是为什么。” 两不疑负手而立,叹道:“当年被颠倒心神的,是他。” 白翎目光下移,落在是非的尸首上。 他对旧事的认知,全部源于太徵的回忆,可是太徵的记忆一定对吗?全都对吗? 因为展月淹了旧河郡,且身上有诸多钉孔,所以太徵在极度的悲恸之下,认定他是被颠倒了善恶爱恨的那个。 但现在想来,展月的钉孔是被两大叶家禁锢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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