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子嘛……就先用老参做主药,其余的……”他回头想招呼阿墨去把自己那装草药的大药箱拿来,就见阿墨已经提着自己的药箱子进来了,顶上还放着从库房里摸出来的那颗老参。 明显是应青炀提前给了这人指示。 孙大夫顿了一下,坚持地把方子说完,见阿墨已经翻了药箱把相对应的药材捡出来,那种不自然的感觉才反扑上来,“这……” 孙大夫心里那点被忽悠了的感觉还没上来,质疑的话也没说出口,就听那边的应青炀又开始长吁短叹。 “我的皇妃怎么这么命苦,腿还伤了,这以后要是跛了脚、不良于行,多丢我皇室的脸面。” 应青炀这辈子就没这么不要脸过,自认为王室子弟这种话,他从会开口说话时就从未说过,这一会儿的功夫把未来十几年的脸皮一股脑都扔了出去。 豁出去了,反正没人知道。 趁着孙大夫还没有反应过来床榻上是个男人,先把方子套出来再说!兵贵神速,兵不厌诈,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孙大夫被一句“皇室脸面”给震住了,没说话,只走上前来探了探男人腿部的伤,“不严重,只是需要及时正骨,她从山崖掉下来的?没摔断腿也真是命大。” 应青炀心说,那是,也不看看他布置那些巨网废了多少铜板,真金白玉地砸下去,总要能听到个响。 孙大夫语气略有些沉重,“不过老朽已经接近半瞎,正筋骨这种事没什么把握,殿下眼下恐怕只能自己动手了。” 应青炀顿时紧张得脊背绷直,当初他捡到黑影那天,孙大夫刚好出村问诊,他只能自己动手,结果看看现在黑影的后腿就可见一斑。 即便后来跟着孙大夫也看过几次正骨的动作,真到了自己要做的时候,实在是没什么把握。 别紧张,你看过那么多医书,只是失手了一次,这次绝对不会了。应青炀给自己打气。 但……万一此刻出了什么差错,这人就算能救活,也会留下跛脚的毛病。 应青炀非常清楚,和几千年后的未来不同,在这个时代,跛脚是个会伴随终生、十分严重的毛病,足以让一些心怀抱负的人见惯人情冷暖,甚至心生死志。 不良于行可是会影响生活,还会影响仕途。 在大应皇室规矩里,身有疾者甚至不可继位…… 应青炀猛地摇了摇头,把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甩出去,做了几个深呼吸。 孙大夫的手放到应青炀的肩膀上,道:“别紧张,老朽给殿下把关,动作和力道稍慢些,一次不行就多几次。” 应青炀点点头。 他憋着一口气,从男人小腿弯处向下摸去。 他虽然紧张,但下手并不犹豫,快狠准,只听清脆的一声响,原本不自然扭曲的小腿已经恢复原状。 应青炀侧开半步,孙大夫沿着探下手去再度摸骨,连连点头,“不错。” “要不是殿下有大业要图谋,老朽真有收殿下为徒的心思。” 应青炀没什么心情接这个话茬,满头冷汗地切了一片老参,压到男人舌根下。 防止这人在药还没煎好之前就一命呜呼了。 做完这一切,应青炀才如释重负,接着将棉被给对方盖上,又拿起巾帕给男人擦拭污迹。 孙大夫仍然忧心忡忡,“就算殿下真要纳她为妃,这解毒丹的事也要和太傅请示才行啊……” 应青炀没什么所谓地扬唇一笑,“您老人家放心,太傅一直希望我成家立业,怎么会不同意我的婚事呢?” 毕竟解毒丹早就进了这人肚子里,太傅同意不同意,也没有半点办法了。 先斩后奏这种事,他做得最习惯不过了。 孙大夫哪知道解毒丹已经没了,只一脸无奈地准备好药罐子给不知道能不能救活的太子妃煎药。 要他说啊,这就和当初救那畜生一样,没用! 折腾了一番,主屋内可算安静下来,一股药香缓缓蔓延开来。 阿墨端着水盆走出去,倒水的功夫,就看见几位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的长辈。 风叔和雷叔打头,看到那半盆血水脸色顿时难看,“殿下受伤了?!” 阿墨立刻摇了摇头。 几位长辈这才放心,又问:“那是怎么回事?又是叫孙太医又是进库房的,这么大动静。” 连孙大夫都被应青炀忽悠得找不到北,阿墨哪里能理得清现状呢。 他回忆片刻,只捡了些自己能理解的话说。 “公子捡回来个人。” “公子说一见钟情。” “公子要纳他为妃。” 长辈们:“啊???”
第7章 皇室秘辛 应青炀当…… 应青炀当然不知道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坐在床榻边上,双手无意识交握在一起,眼睛盯着男人泛着青紫的唇,他不知道那颗解毒丹是否真的能奏效。 大应皇室的秘宝,每位宗室子弟能得到一小瓶,传闻中能解百毒,是前朝不知道哪一年一个云游方士进献的药方。 应青炀没用过这东西,也没什么机会用,这会儿更没觉得可惜。 他脑子里还下意识回想看到男人的第一眼。 便忍不住开始思考这人究竟怎么会在冬日里,以这样一种模样坠落悬崖。 他天生脑子活泛,大概也是因为身体疲惫到了极点,这回儿天马行空的怪异思想在脑子里乱飞,上蹿下跳,东一个想法西一个想法。 就如同一开始的猜测的那样,要么被人所害,要么自己求死。 可是什么样的仇家能做到这种程度?又是下毒又是逼他穿着单薄走进风雪中。 然而就算应青炀再没见识,男人身上那件里衣的质感也不像是沦亡之人能穿的。 那便是他自己求死。 但应青炀想不明白。 他即便在最底层、最无人问津的地方,再艰难,也要畅快地活。 所以他不懂。 好奇心一旦在心底滋生,便像野草一样飞速蔓延生长,以至于应青炀无意识地将自己疑问说出了口,“他什么时候能醒?” 他实在太好奇对方的经历,想亲耳听到对方诉说的声音。 想问问他究竟是谁,想听听他从哪里来,想知道琼州之外是何光景,想见见这个他重活一世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味过的时代。 “就算服了解毒丹,起码也得个几天吧?”孙大夫拿了个小马扎坐在架起的炉灶边。 北境这边一到冬日便是彻骨严寒,灶台一般都架在屋子里,和内室只隔了一道墙,烧起来之后能顺便暖了屋子。 孙大夫正守着自己的药罐子煎药,添柴火的动作却有些磨磨蹭蹭。 他心说没有解毒丹,这人连半个时辰都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别到时候浪费了他的药材,那可都是前一年辛辛苦苦采的,他半点都不舍得糟践。 应青炀背后没长眼睛,自然不知道身后的孙大夫在摸鱼。 孙大夫虽然方才同意了,但他委实不太相信姜允之会由着小殿下乱来。 他老神在在地摸了摸胡子,心说不出一刻钟,姜允之肯定要就要冲进来把小殿下数落一通。 没想到半天过去了,他煎好的药都进了哪位未来皇子妃的嘴里,而且喝一半吐一半,给孙大夫心疼坏了。 就这,姜太傅还连个影都没见到,让他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人呢? * 荒山下的这个小村落说大也大,大到能容下他们这么多前朝流落至此的孤魂野鬼。 说小也小,小到应青炀捡了个什么东西回来的事,根本连半个时辰都瞒不过,就传到了主管荒山“大权”的姜太傅耳朵里。 只不过话刚传到他这里时,说的是:“殿下不知道又从山里捡了个什么东西回来,比当初把那瘸腿马带回来的时候还要紧张呢。” 姜云之整日奔波劳累,又知道应青炀有这个捡东西的毛病,就没准备搭理,自己躺在榻上小憩一会儿。 没想到等他一觉醒来,消息已经迅速变成了:“殿下捡回来个人,并且一见钟情准备纳对方为妃。” 姜允之:“?” 刚从同僚嘴里听到这个消息时,姜太傅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他推开门准备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就被冷风糊了一脸,顿时打了个机灵。 姜太傅缩回房里,一边穿袄子嘴里就一边蹦出了一连串的,“胡闹!成何体统!这小子一天不闹点事就皮痒!” “你们好好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刻聚集在姜太傅屋子里的,是仅剩的几位前朝旧臣,也算是荒山的主心骨了。 季成风,陈雷,大应皇室御前侍卫,逃出国都时,护着一行人的主力军,时年四十二岁。因是武人,身强体壮,一直是村里的重要劳动力。 沈怀远,原礼部尚书,七十八岁高龄,是荒山的大长辈,如今耳背得厉害,脑子也不大清醒了,但好在身体还算硬朗。 沈朗,沈老爷子的亲孙,三十九岁,世家出身,科举入世,就任于工部,大应灭国前一年的探花郎,如今早已将诗文策论忘在脑后,是自学成才的裁缝,负责全村人的衣物裁剪。 季成风学过点木匠手艺,给沈怀远做了个轮椅,沈朗每日推着老爷子出来晒太阳。 其余人,皆是当年的随行宫人、各家的奴仆,知根知底,这些年虽然一同生活,但到底没那么亲厚。 一路奔逃,加之落脚的地界堪称山穷水尽,死去的人太多太多。 后来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他们也甚少和外界人接触,也无亲眷,说是快要孤独终老也差不离。 冬日里他们一般不出门,谁让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一听到消息就往主屋赶去。 但应青炀让阿墨守在门前,谁都不让进,一个个的只能转头聚到姜允之这里来,硬生生把小憩休息的姜允之叫醒了。 于是变成了现下这幅样子。 季成风挠挠头,“殿下那网子居然真能有用,我一直觉得就是瞎胡闹,也是命大,这都能活下来。” 沈朗倒是不在意这些,只觉得殿下愿意成家立业是好事,“原本觉得殿下一直不娶妻是怕扎我们这些老光棍的心,没想到是没遇上看对眼的。只是纳妃是不是有些过了?如此草率,怕是于大计无益啊。” 沈怀远没什么反应,大概是根本没搞清楚怎么回事,老爷子低垂着头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陈雷没什么心眼,憨厚笑笑,道:“殿下就是喜欢长得漂亮的,我刚刚问过阿墨,据说是个顶好看的大美人。” “你们不记得了?殿下小时候第一次出荒山,在镇上看到个美人画像,非要买下来,太傅不让,殿下回来头一次闹了脾气。” “有这事?你记性倒好。”姜允之穿好袄子,有点阴阳怪气地怼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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