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是大略讲了这门课的用处,让他们先把前十页看一遍,之后再讲课。 归雪间看书很快,旁人看三页的功夫,他能读十页。 他翻开《九洲风物志》的前两页,看完后有些许沉默。 又翻开后面三四页,更加沉默 直至读完几十页,归雪间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短短几十页内容,对归雪间的伤害很大。 归雪间从小被困在小楼中,对这个世界毫无认知,只能从书中了解外面的事。他曾刻意寻找过此类书籍,笔者振振有词,写的和亲身经历似的,而归雪间年纪又小,根本无法辨别真伪,只是记在脑中,以为是真的。 一路以来,归雪间也察觉到有些事和自己在书里读的不一样,但他以为是时间久了,风俗变化,也很正常。 直至看到书院编纂的《九洲风物志》,他才明白过来,自己曾看过的书里有很多都是作者为了骗取稿费的胡编乱造。 不负责任的作者真是害人不浅! 归雪间想,幸好他认识的人不多,也没聊过这些,不会丢脸。 ……不对。 在船上的那段时间,实在是无聊,归雪间每日询问于怀鹤船行至何处,然后就会自然而然地聊起这个地方,他的话很多,还被于怀鹤限制说话时间不能太长。 于怀鹤好像很少指出过自己的错误。 他有没有笑话自己? 归雪间这么想着,偏头看向坐在身侧的于怀鹤,眉头紧蹙。 算了,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下一瞬,归雪间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于怀鹤已经有所察觉,捕捉到他的目光。 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在桌上轻轻敲了一下,是问归雪间怎么了的意思。 归雪间托着腮,装作没听到。 于怀鹤目光扫了一眼归雪间眼前的书,似乎立刻明白过来,他提笔写道:“船上的事?” 白纸黑字,寥寥几笔,已经推到了自己面前,不能再装作看不到了。 归雪间默默吸了一口气,打算面对这件事。 然而他一偏头,就见于怀鹤勾着唇,微微笑了。 归雪间:“……” 不管之前有没有笑话,现在是真的笑了。 于怀鹤写:“我没有去过,有所听说,不知真假,所以没有打断你的话。” 归雪间还是不是很信。 又有一张纸推了过来。 “想以后可以一起游历,亲自确定。” 归雪间咬了下唇,又飞快松开牙齿,没有给于怀鹤好心帮忙的机会。 他决定不计较这件事丢不丢人了,但不是忘掉船上的那段经历。 * 上完课的晚上,归雪间假装睡着,终于等到于怀鹤又出门了。 归雪间等了一小会儿,确定于怀鹤离开了院子,才从床上爬起来,换上衣服,准备也偷偷溜出去。 不能从大门走,可能会被别的室友看到,到时候再向于怀鹤告状,一定会暴露。 比如孟留春,不知为何,归雪间当时说自愿私奔对他的打击很大,耿耿于怀,一有机会,还是要质疑此事。 归雪间都能想象得到他的语气。 “于怀鹤,你那谁大半夜偷偷出门玩,竟然不叫你,看来你们的关系也没那么亲近,无话不谈嘛。” 还有个严壁经,他是个和尚,却很爱凑热闹,完全没有出家人少言慎行的品格,说不定也要多嘴。 归雪间决定翻墙。 推开窗户,爬满藤蔓的院墙立在不远处,不高,对于修仙之人而言更不算阻碍。 但归雪间不是,他连翻个窗跳出去都得小心翼翼。 走到墙边,已经不能再回头了,归雪间伸出手,心念一动,鞭子出现在他的掌心。 他没有那么灵活的身手,但是鞭子可以。在使用被吞食的魔器时,只要确定目标,身体会无条件的配合。 鞭尾缠绕攀在墙头的藤蔓上,纤瘦的身形一跃而上,又顺势轻巧落地,行云流水般在半空掠过,映着皎白的月光,如一只银色羽毛的鸟一闪而过。 不能算飞,但悬在半空中的感觉还是让归雪间很新奇。 然后,收回鞭子,一切消失,归雪间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笨手笨脚,气力不足。 归雪间轻轻叹气,接受现实。 今晚的月亮很好,足以照亮前路。 归雪间记得很清楚,上次和于怀鹤一起来的时候没走岔路,经过桃林,很快就会走到禁地。 半个时辰后,归雪间喘着气,停在那块牌子前。 明月高悬,白天看起来就很诡谲的树被惨白的光亮照着,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面,层层叠叠堆在一起,密不透风,像是真正存在的禁锢,显得更加阴森。 魔器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待在什么地方,连周围的环境都会被影响。 上次待的时间不长,归雪间没办法仔细观察,只注意到这里布下的禁制虽多,但大多都是防止魔气外泄,污染山脉。 一般的学生看到提醒的立牌,还有诡异的树影,都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没有什么好东西,不会强行进入。 果然,归雪间一边喘,一边观察,发现除了阻止魔气外泄的禁制之外,只简单布置了一个阵法,聊胜于无,防止有人误入。 这样的阵法能拦得住普通的学生,但归雪间自学了十多年阵法,他想要进去,这种简单的阵法是拦不住他的。 内部阵法繁杂无比,外部又过于简单,阵法讲究平衡,周围环境已十分扭曲,内外差别太大,总会有缺口的。 归雪间走了一圈,停了下来,他没有害怕,从两棵看起来纠缠在一起的高树间挤了进去。 里面的环境与外界截然不同。 归雪间抬眼看去,这本来应当是个别致的小院,现在却很破败了,木质台阶已经腐烂,看起来摇摇欲坠。 他转过身,魔器就在湖泊中。 月亮黯淡无光,魔器笔直地插在湖泊中央,将所有照在湖面的光芒都吸收得一干二净,周身缠绕着魔气,看不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为什么魔气会如此浓重?如果这魔器如此厉害,为什么会选择投入这个无人的小院落,而不是伤害山下不远处的学生。 很奇怪。 归雪间觉得不对,又看了几眼,隐约觉得这地方有点眼熟。 ——这里和他测试对灵力掌控程度的湖泊布局相似。 归雪间恍然大悟。 毫无防备下,魔器投入了满是灵力的湖泊,而湖泊中的灵力虽然无比纯粹,却是被驯化过的,用于测试学生天赋,失去了净化魔气的特质。 魔器先一步污染了凝成实质的灵力,威力大大增强,导致了后续一系列的问题。难怪书院的先生们经过商议后没有简单粗暴地拔出来,原来的灵气太过浓郁,又被污染,失去魔器的禁锢,恐怕会弥漫在整个见白峰。 归雪间靠近了几步。 魔器近在咫尺,身体对此的渴求越发强烈,归雪间仍静下心,思考目前的状况。 他不会游水,小时候差点被淹死。 湖水很冷,他进去会生病。 衣服弄湿了,没有灵力,无法烘干,没办法对于怀鹤解释。 归雪间决定再用一次鞭子。 某种意义上来说,鞭子算他身体的一部分,所以他能感应到,鞭子的使用次数是有限的,他不能一直这么用下去。 希望它能撑到自己回去再翻一次墙。 见白峰适合修行,灵力充裕,照理来说,使用鞭子的灵力从外界汲取便可。但归雪间还是随身带了几块灵石,以备不时之需。 果然用上了。这片湖泊周围没有一点灵力,全是魔气。 长鞭一甩,落在湖面,如一条游走的长蛇,径直奔向自己的猎物。 魔器楔在湖泊深处,应该很难被拔起,但它似乎很愿意被归雪间拾起。 “哗啦”一声,鞭尾勾着魔器,从湖泊中被拽了出来。 归雪间看到了它真正的样子。 ——那是一支箭,很长,通体漆黑,像是能穿过世上任何一人的心脏。 与其同时,魔气失去禁锢,汹涌而出,转瞬间就将原来看似平静的湖面吞噬,像是一股灰色的浪潮,将要冲破禁制,向外蔓延。 冷的湖水滴落在归雪间的眼睫上,冰冷刺骨,他眼眸颜色很淡,映衬着水泽,是此时此刻此处唯一闪着光亮的东西。 然后,归雪间伸出手,没有丝毫动摇,握住了那支无比锋利、所向披靡的箭,即使它看起来会将自己的手划开一个巨大的裂口。 须臾之间,弥漫在湖泊周围的魔气尽数消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归雪间身体一软,跪倒在湖泊前,双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的喘息,冷汗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 太剧烈了。 身体的配合也需要力气,只是做到了他本不能做到的事,本质是一种透支,而吞掉的东西也远非上次的那支鞭子能比,不仅有那支不同凡响的箭,还有足以污染整个见白峰的灵力。 好一会儿,归雪间抬起左手,掌心中空空如也,只有一道浅浅的印痕。 那支箭还未来得及伤害他,就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了。 * 第二天,归雪间是被于怀鹤叫醒的。 他知道应该上学了,但实在醒不过来。 归雪间半夜吹着冷风,赶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路,用光了全部力气。况且他身体十分孱弱,经不起劳累,透支后一定会表现出来,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骗过于怀鹤的。 归雪间被拎着坐起来,上半身软软地靠在墙头,脑袋耷拉着,整张脸被长发淹没,只露出一小点下巴,看起来像一具任人摆布的木偶。 于怀鹤伸出另一只手,扣着归雪间的下巴,拇指稍一用力,就将木偶的脑袋抬了起来,露出脸来。 归雪间没有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反抗的意愿,他眼睛都睁不开,又困又累,一点力气也没有,嗓音很哑,含混道:“我、半夜醒了一下,好像做了噩梦。” 于怀鹤的目光落在归雪间脸上,似乎是在寻找他谎话的缺漏之处,但最后只是说:“蜡烛被风吹灭了。” 片刻后,于怀鹤低下身,轻声道:“做个噩梦,就病成这样?” 归雪间怔了怔。 于怀鹤好像认为自己很脆弱,一点风吹雨打,就会受伤。 这样竟然也有好处,简单的谎言,也可以骗过洞察力惊人的龙傲天。 真是不可思议。 归雪间什么都没想,偏过脸,往于怀鹤的手边靠了靠。 这个人的体温很低,不久前练过剑,指间似乎还留有剑锋的冷,归雪间又才从温暖的被子里被拎起来,被冰得颤了颤,却没有因为远离,而是完全依靠在了于怀鹤的手上,就像这是唯一能支撑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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