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壁经是城主之子,身份不同寻常,由他联络父亲更好。 在场的除了少数几人,譬如司徒先生,文先生,其余的人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何时,正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又过了半刻钟,一位垂老的道人从后面走了出来,立于首座,视线扫过众人。 堂内骤然安静下来。 他的模样很陌生,归雪间之前没见过。 又很快反应过来,猜测这位道人是绿蘅山主,紫微书院的院长,十三座主峰的主人。 听闻山主有渡劫期的修为,年事已高,常年闭关,是以他们这些新来的学生从未得见真容。 这次的事竟然惊动了闭关的山主。 照理来说,第一魔尊被四位仙人封印与深渊,永生永世不得逃出,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人会相信。但归雪间和于怀鹤两人在书院先生中的地位非同寻常,知道他们不会夸大其词,故意引起恐慌,而魔界之异动,第三魔尊之泥人,对这些前因也有所耳闻,所以当机立断,作出处理。 昨夜得知消息后,几位峰主一番商议,直接禀告了闭关中的绿蘅山主,又将消息发往魔界边缘的各大门派,叮嘱他们这段时间要万般小心,警惕魔界方向的异动。 归雪间看了一圈,没找到花先生。 这样重要的事,花先生不在,着实奇怪。 归雪间的视线一顿,落在绿蘅山主左手边的桌案上。 那里摆放了一个玉器,是随身阵法,有花先生的印迹,可以向另一端传递声响。估计花先生正忙于检修阵法,没空前来,只得以这样的方法旁听。 绿蘅山主开口道:“有可靠消息称第一魔尊已经逃出深渊,重返魔界了。” 举座皆惊。 他继续道:“我昨日闭关途中,骤闻此事,心神不宁,寝食难安。现在召集诸位前来,正是为了应对此事。” 话音刚落,有人忍不住质疑道:“真的吗?可我听说四位仙人将其封印,那魔头不是永生永世不得再逃出来祸患人间吗!” 绿蘅山主循着声音朝那人望了过去,并没有嫌弃他多嘴插话,目光炯炯:“一切事物,但凡活着,什么都有可能。” 听到这句话时,归雪间一怔。 他活着,第一魔尊失去了最好的容器,甚至连整个世界的命运都为之改变。 按照前世的轨迹,第一魔尊的复生无人知晓,他会再隐姓埋名数十年,积蓄实力,一朝爆发,在修仙界毫无准备的状况下入侵,造成极大破坏,生灵涂炭。 而现在,第一魔尊甫一逃脱,修仙界就有所准备了。庸城,人丹尽数被毁,魔族失去了大规模进入人间的办法,第一魔尊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提升实力。 归雪间觉得这样的改变应该是好的,至少不坏。 但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归雪间想了很多,他希望自己能做更多的事,好像是为了弥补从前的过失。其实不是。自始至终,归雪间一直是纯粹的受害者,他是死在第一魔尊手中的第一个人,是被献上的祭品。 他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不想再看到无辜的人丧命了。 很轻的,于怀鹤的大拇指在归雪间的皮肤上划过,是安抚的意思。 归雪间的心也因此静下来,获得了某种安宁。 被众人簇拥着的绿蘅山主长叹一口气:“诸位或许以为老夫是小题大做,为了远在天边的祸事如此紧张。盖因我年过七百,初入仙途时,见识过从前魔族屠戮过的地方是何等惨状,土地中掩埋着尸骨和干涸的鲜血,怨念三百年都未消散。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修仙界也因此元气大伤,多少绵延数千年的门派就此消失。” 他顿了顿,眼神中有无法掩饰的的痛惜:“如此又过了两百年,修仙界将各地残存的魔气祛除干净,才算是恢复了欣欣向荣的景象。至今又过了五百年,到你们这一辈,没有目睹当年之惨状,以为魔族来到人间,只能躲躲藏藏,弱小不堪,并不将他们的危险放在心上。” “我特意出关,正是为了此事,不能置之不理。不除第一魔尊,老夫誓不成仙,宁可老死在紫微书院中。” 此话一出,明镜堂内鸦雀无声,方才意识到绿蘅山主的决心。 此事宛如夏日突如其来的暴雨,代表第一魔尊的阴云沉甸甸的压在所有人的上空。 别风愁是个妖,不太通达人情世故,没等绿蘅山主吩咐,便拨开人群,走到明镜堂中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别风愁神情严肃:“动身赶往书院之前,我娘告诉我,如果有要紧的事——她快死了,或者魔族那边有异动,她会引动心头血,我和她血脉相连,立刻就会知道万里之外的领地出事了。” 此处距离魔界远去万里,即便用最快、最不计代价的法子,将消息传递过去也没那么容易,有这样的法子能够立刻确定魔界边缘没出问题是一桩好事。 别风愁继续道:“从昨晚直到现在,我都没有一丝感应。” 他一头白毛,身份一看便知,听他这么说,在场之人多少放了些心。 绿蘅山主闻言抚掌道:“好!书院上下齐心,修仙界勠力同心,一个千年前的手下败将何足畏惧!” 归雪间默默地听着,发现这位绿蘅山主看起来是个不问世事的修士,实则十分通晓人心。 他一开口,先用千年前的惨剧震慑众人,让人不得不重视,却不能真叫人怕了,未战先怯,现在的话语又充满信心。 归雪间觉得也是,第一魔尊不是不可战胜的,身旁的龙傲天不就斩下了他的头颅? 归雪间偏过头,想要看向于怀鹤,身体却忽然猛地一颤。 他的眉头紧蹙,像是呼吸不上来,必须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才不至于窒息。 ……有什么要来了。 那是一种感觉,一种预兆,一种曾经有过的经历。 归雪间眼前一片模糊,他几近呕吐,弓着背,有些迷茫地抬起眼,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 明镜堂中的人太多,归雪间的身形被众人隐没,没有人发现不对。 于怀鹤很敏锐地察觉到了,抬手托起归雪间的腰,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另一个声音自人群中传来。 是花先生,他的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我感应到了魔气。在峦锦城的边缘,魔族来了,数不胜数,即将抵达城中。” 在场众人皆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一人质疑道,“这里离魔界有数万里,来的又是这么多魔族,怎么之前没听到一点消息。” “会不会是花先生的阵法出错了……” “魔族的能力千变万化,无比诡谲,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瞬间,明镜堂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冷汗自归雪间的脸侧滚落,他的皮肤苍白,毫无血色,也听到了花先生的话。 他忽然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了。 前世,他被困在第一魔尊的身边时,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事。 成千上万的魔族倾巢而出,代表着生灵的死伤无数。这样的感知在归雪间的魂魄上留下难以抹去的阴影,化作本能。 才醒来时,他无时无刻不听到哀嚎声,睡着后会陷入噩梦,何况是又一次直面这样的场景。 身体先理智一步产生了反应,他陷入了本能的恐慌中。 知道缘由后,归雪间反而冷静下来,可以控制自己了。他很擅长战胜自己害怕的东西,再畏惧的事物,出现在他的面前,也不能阻止他的行动。只是醒来后,于怀鹤太了解他,太珍惜他,保护太多,将所有可能会伤害到归雪间的东西都提前排除在外。 但这不代表归雪间不能做到了。 于怀鹤托起归雪间的脸,他想要看清归雪间的神情,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怀里的这个人的皮肤上沾着汗,摸起来是冰的,于怀鹤的眉头皱得更紧。 归雪间回过神,拽着于怀鹤的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在于怀鹤的话里,归雪间几乎立刻就猜测出如此多的魔族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第一魔尊被困了一千年,甫一出世,对血肉渴望到了极致。就像前世的白家被屠戮殆尽,既是以这样的方式永久保守了秘密,也成了第一魔尊复生后的第一顿饱餐。 这一次,第一魔尊是在魔界降临,周围并无人族。 世间的修士虽多,大多分布在深山老林,一门一派多则上千人,少则几十数百人,与第一魔尊的食欲相比无异于杯水车薪。 仙城中的修士是多,但城墙防御严密,住在城中的修士修为都不会太低,能够共同抵挡魔族入侵。 第一魔尊想做的是速战速决。 紫微书院是个例外。因每年招收学生,书院声名远扬,前来此处的凡人不计其数。有些是为了求仙,更多的人跋山涉水而来,只为了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峦锦城本是一个小城,由书院代领城主之职,先生们没有将前往此处的凡人赶走,反而三番五次修缮城池,使之能容纳得下更多人。修缮的次数太多,城中太多凡人,又有紫微书院的驻扎,没有别的仙城胆敢来犯,种种原因的累加之下,峦锦城没有设下坚固的城防。 而书院中聚集了大量年轻修士,其中超过半数修为都不高,平日里看起来为数不少的先生,面对这么多魔族也是杯水车薪。 至于城中的普通人,对一般魔族而言,凡人的血肉之躯也是再好不过的补品。 归雪间死死咬住了唇,无法想象平日里一同上课的同窗们化作血水的样子。 有人打破这寂静,绿蘅山主道:“秉秋的话,绝不会有假。” 郇洲位于九洲中央,与魔界距离遥远,方才还远在天边的魔族之祸转眼就近在咫尺,书院中的每个人都有性命之忧了。 一个人迟疑道:“要不先打开护山大阵,紫微书院上下一齐注入灵力,向周围发射求救讯号,等待道友们来此救援。” 魔族即将进入峦锦城,这应当目前最可行的法子。 绿蘅仙人却道:“不可。” 他扫视众人,高声道:“我等身为师长,须得保护弱小的学子;身为仙长,汲取天地灵力,又有降妖伏魔,保护苍生之责。若只打开护山大阵,书院或许可保,峦锦城内的凡人又该怎么逃过一劫?” 听闻此言,方才提出这个建议的白袍仙人低下了头,似乎有些羞愧。 绿蘅山主的修为极高,他的声音听起来不算很大,实际上却与紫微山脉共鸣。 只听他道:“魔族突然入侵,此乃危急存亡之际。诸位听令,金丹以上,长于斗法的学生出列,聚集于山门外。其余学生,若是有擅长符箓,阵法,炼丹等法门的,务必尽力辅助。修为不足的学生,立刻前往云鼎殿。此次魔族入侵,我等宁死不屈,誓死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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