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淮安勉强压下心中的惊骇,正要上前解释,可眼前这位光风霁月的照清真君连眼神都未曾分给他一个。 “闲杂人等不得僭越,我只想听圣女……自、己、说。” 长睫轻颤,陈慕律缓缓抬眼,望着他如枯井般无波的黑瞳,几乎要被吸入那方黑潭中。那是陈慕律再熟悉不过的眼神,孟长赢面上越是这般平淡,他心里的杀意便越重。 陈慕律沉下心来,深吸一口气:“圣女一职,是吴思自作主张,还请真君大人降罪。” 这个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白。 “你虽貌若无盐,但舞还算过得去,”照清真君挑了挑眉,“本尊恕你无罪。” 他随即松了手,扫视了一圈周围跪拜的民众:“此处雪祸已除,不必跪了,都起来吧。” 可他越这么说,那满地的百姓越激动。像是一池彻底烧开的沸水,周围人声鼎沸,哭笑之音不绝于耳。无人离开,反而有更多人开始自发地冲高台方向叩拜。 吴淮安试探开口:“真君大人,城主府内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不知您……” 孟长赢抬了抬眼皮,声音没什么起伏:“此地喧哗,换个清净地方议事吧。” 话音刚落,他手中灵气一闪,高台上的几人便在刹那间随他一同瞬移到了城主府。 陈慕律站在距离他最远的位置,眼神扫过身旁一同被带来的人,吴淮安吴淮堂,还有一个在台上提示他动作的阮娘。 他们四人拘谨地站在一处,眼看那位真君大人轻车熟路地走进了正厅,直接坐在了主位上。 孟长赢屈尊降贵地瞥了他们一眼:“还不进来,你们是要当门神吗?” 四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吴淮安率先走进屋内,但他们谁都没敢坐下,只是罚站的地方从门口成了厅中。 孟长赢淡淡地看着他们:“有茶吗?” “喔……”吴淮安脸上挤出一个很是勉强的笑意,“来人,给真君上茶!” 早已备下的白玉金盏被端上前,那侍从在一室寂静中战战兢兢地将茶具放下,上首的仙君垂眸端坐,没有去接,安静得像是一尊不染纤尘的白瓷神像。 孟长赢沉默得太突然,搞得所有人都有些惶恐。吴淮安看不下去,一咬牙开口试探道:“真君,真君?您可以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无碍,就是想到了一桩旧事。”他捧起白玉金盏,雾气模糊了他的面容,“不必唤我真君,我并非仙人,只是一修行者罢了。” 吴淮堂探头插话:“那我们该如何称呼您呢?” 孟长赢看着杯盏:“仙域之人称我为剑尊,你们与他们一样便可。” “是。” 见他并还没有怪罪的意思,吴淮堂大着胆子继续追问:“剑尊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我们还不知您能待上多久呢?” “淮堂,休得无礼!”吴淮安皱起眉,“不可对剑尊大人不敬。” 孟长赢没有看他们:“雪祸并非一日可消,我会在城内停留三日,做法消灾。至于其他的……本尊此次前来,的确不止是为了消除雪祸。” 吴淮安会意:“大人,您有何吩咐?” 孟长赢将白玉金盏搁在桌上:“昔年我曾有一物落在凡间,欠下一份因果。如今我帮你们除了雪祸,权作抵消,两不相欠。所以,我要将我遗留的东西取回。” 吴淮安沉吟片刻:“您说得可是供奉在仙君祠内的‘仙衣之袖’?” ‘仙衣之袖’当然只是一个美称,其实就是老城主收起的那半截粗布残袖。 孟长赢略微感知了一下,点了点头。 “可……”吴淮堂看了眼身边旁始终一言不发的陈慕律,急得上前一步想要再次插话。 “吴淮堂,你真是越大越没样子了!”吴淮安向侧边错开一步,将他挡在身后,“不许对剑尊大人不敬。” 吴淮堂面露挣扎,“但是……” “没什么好但是的。”陈慕律忽然开口,“那仙衣之袖本就是剑尊大人之物,您要将它取回,天经地义。” 孟长赢坐在主位上,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 良久,剑尊眉梢轻抬:“圣女此言深得我心。” - 热闹散尽。 孟剑尊没有在城主府中歇下,反而主动要求去仙君祠一探。 吴淮安陪着去了,阮娘也被接回了红袖楼,整个城主府里,只剩下无所适从的吴小城主,还有安静得格外反常的“圣女”大人。 吴淮堂闷闷不乐:“你安静了这么久,方才为什么要突然站出来说那些话?” “不然我难道要看着一城之主去送死吗?”陈慕律挑了挑眉,“你知道什么是剑尊吗?凡为尊者,必已是同道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自谦为修行者,难不成你当真忘了自空中劈来那一剑的威力?” “面对无法战胜的强者,你不该贸然上前驳斥,若今日是个嗜血好战的仙者,你早已身首异处。” 陈慕律神情严肃,故意往重了说,把吴淮堂说得一愣一愣的。讲到最后,可怜的吴小城主已是面色惨白。 吴淮堂垂头丧气:“可是我都答应你了,你帮阮娘脱身,我将仙衣之袖偷给你。现在剑尊大人横插一脚,我便完不成你的交易了,这是在背弃诺言。” 陈慕律眼神微妙:“那就背弃吧。” “什么?!你怎么……你怎么这么没有契约精神啊?”吴淮堂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你自己都不为自己争取,居然还要鼓动我和你一起毁诺?” 为自己争取…… 他忽然顿了顿。 “即便要为自己争取,也要看天地是否容你争。”陈慕律再开口时,情绪已经归于平静,“我们之前的不平等条约作废了,对你来说也算好事一桩。” 吴淮堂压低声音:“那你就这么把仙衣之袖拱手让人了?” 陈慕律笑了笑:“我若得手,便是将宝物据为己有。可剑尊取回旧物,却是情理之中。” “谁问你这些了?”吴淮堂急得直跺脚,“我就问你想不想要?喜不喜欢?” 他这般蛮横无理又理所当然的做派,看得陈慕律平静的面容都有一瞬间的裂开。 可看着吴淮堂清澈的目光,陈慕神使鬼差地晃了神,当真开始思索起这个问题来。 想不想要。 过去那些年,他其实鲜少考虑这个问题,那些在原世界便已经产生的观念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影响他。 他多数时候做选择是为了存活,而非单纯的喜恶。 吴淮堂见他动摇,趁热打铁地继续追问:“怎么样?有没有会心一击的感觉?” “住嘴吧……” 陈慕律无语地冲他翻了个白眼,“看把你能的。” 吴淮堂总是那么聒噪,不靠谱,更没什么大建树,可能这辈子连个守成之君都当不好。 但他这样的喜怒随性、潇洒肆意,却是许多人都不曾有的。 包括陈慕律。 “不是我说,你今天真的好奇怪啊。”吴淮堂又开始叭叭了,“你明明天不怕地不怕,连祈仙舞都敢跳,前面还敢和剑尊回嘴,怎么到了后面就不讲话了?” 陈慕律垂眸,随口敷衍道:“嗓子哑了。” “其实我觉得……剑尊虽然对所有人都冷冷的,但他对你的态度……” “怎么?” 吴淮堂斟酌道:“呃……有点坏?总之我感觉你还是避开他,离远点比较好?” 陈慕律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你想多了,剑尊不是凡人,不会与我们这些凡人计较的。” “他若真的想为难一个人……” 陈慕律扯了扯唇角。 那个人,根本不会有躲避的机会。
第130章 剑尊亲临, 整个渡柳城都沸腾了。 在全城人都振奋不已的时候,陈慕律已经改头换面,悄悄离开了城主府。 “圣女吴思”的装扮太过招摇,他换上最常穿的鹅黄旧袍, 又变回了柳絮巷里那位清瘦体弱的思先生。 仙君祠周遭人满为患, 偏僻的柳絮巷却依旧安静如初。 【宿主, 您怎么了?】 陈慕律瘫倒在躺椅上:“没什么大事, 就是练了几天几夜的剑舞, 有点乏了。” 【可是后台检测到您目前心率高达112次/分,建议您放弃当前头脑中的想法, 选择睡眠。】 电子音一板一眼地播报着数据,一丝不苟中掺了一点变了味的阴阳,陈慕律听得无奈:“系统,你觉得我睡得着吗?” 系统沉默了一下:【那您可以尝试先闭眼。】 陈慕律故意叹了口气,还真就阖眼靠在躺椅上。 其实阖不阖眼都一样,因为他脑子里一团乱码,左边是一个“照清真君”, 右边又冒出个“寒州剑尊”。 现在闭上了眼,他的视线一片漆黑,反而更容易走神。他出神地胡思乱想, 等到反应过来时, 眼前又浮现起了孟长赢的影子。 不是照清真君也不是寒州剑尊, 只是孟长赢。 少年身上的忍冬气息浓郁, 即便他走出人海,鼻尖依旧萦绕着那阵熟悉的清幽香气。 那个阳光炙热的午后,他忍不住回望。喧嚣的问剑台上剑鸣铮铮,可少年手中的铁剑尚在鞘中。 孟长赢一招未出, 剑心已成。 在这个潦草得叫人烦躁的时刻,陈慕律忽然回首,好似又嗅到了熟悉的忍冬气息。 原来那已是十三年前的日光了。 可惜了,物是人非。当年陈慕律离开时潋虚封剑。没想到再出鞘时剑易了主,居然是孟长赢将潋虚剑横在他颈间。 宿命轻轻一转,便凑出这一幅啼笑皆非的光景。陈慕律被裹挟其中,只觉得冥冥之中犯了太岁,时运不济倒了大霉。 【宿主,您有打算离开渡柳城吗?】 陈慕律闷笑一声:“你以为我走得了?” 孟长赢早熟隐忍,他走出的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推敲。他并不是情绪外泄之人,更不会被自己的情绪左右。 情绪是一个人的弱点,孟长赢从来不会让人轻易发觉攻击他的利器。可他刚刚将对“圣女”的特殊表现得这么明显,连吴淮堂这种迟钝的人都能发现,其中异样不用多说。 陈慕律垂眸:“他应该没有认出我。” 孟长赢是故意的。 故意对他特殊,故意对他亲昵,又居高临下地冷眼旁观他的失态和克制,将他的狼狈尽收眼底。 “他……”陈慕律不知该如何措辞,“他不记得我,他只是在试探我。” 系统帮他修正了剧情,将所有人的记忆都篡改了,包括孟长赢。所以他本来就不应该记得那个“陈慕律”。 现在的剑尊只是本能地在审视他,并没有对他展露出戒备和敌意。因为作为“圣女吴思”的他实在太过弱小,根本无法对孟长赢构成什么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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