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可从没见过陛下这样。 湛月清眯起眼睛,微微挑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哪里不是陛下的人?我能逃得掉么?” 再说了,他可没想逃呢。 周九闻言默默记下。 二公子说他是陛下的人! * 湛府雕栏画栋,亭台楼阁,青瓦飞檐,曲折回旋,曲水小溪从廊下蜿蜒而落。 偌大的花阁中,欢声笑语,花香萦绕。 正是冬日,外边冰天雪地,阁中却点了不少炭盆,温度惹得花儿纷纷散了枝叶,香气扑鼻。 “还是湛夫人命好啊,儿子争气不说,湛大人也对你关怀备至,你说喜欢花,便让人造了这花阁。如今嫣儿又和苏家结了婚约,以后呀,你可有享不尽的福咯。” 阁中聚了几个妇人,举止雍容华贵,满头珠翠,言语间皆是奉承之意。 而主位上,坐了名身着绛紫祥云裙的妇人,正是湛镜青梅竹马的发妻,许氏。 许氏年近五旬,却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像个二十多岁的姑娘。 堂中的夫人们看着她,不由得面露羡色。 “夫人的皮肤看起来又好了不少,可是用了什么难得的玉膏?” 许氏一笑,却看向了一旁的女儿湛嫣,从怀里掏出一个印了飞鸟模样的小玉瓶。 “说起这个,我还是托了嫣儿的福呢,”许氏道:“这玉膏是跟着聘礼一起送来的,嫣儿孝顺,便将它献给我了。” 有夫人认出那瓶上的标记,倒吸一口凉气,惊讶不已:“这是飞燕阁产的玉膏吗?我听说那里的东西都价值连城呢,苏公子连这个都给嫣儿准备了?那看来她嫁进去后,可有享不完的福了。” 飞燕阁乃是奇人异士聚集之地,传闻里,那里的人行踪诡秘,阁里或许还住着长生不死的仙人。 为此有许多达官显贵想方设法的前去寻人,却碍于不知其具体地界而作罢。 飞燕阁出的东西也都是极好的,可遇不可求,有的东西更是花多少银子都买不到。 湛嫣娇羞一笑,“夫人言重了。我享不享福不重要,我如今倒是更担忧四妹呢,她也快及笄了……” “四妹?”有夫人疑惑,忽地想起什么,“你四妹是不是前段时间我来时,往我脸上泼水、泼了就跑的那个?” 缩在尾位的粉衣影子闻言面色一变,却想起了二哥的话,忍住了发火的冲动,眼眶一红。 二哥失踪了……没人能帮她周旋说话了。 忍一忍。 堂中妇人太多,湛小松营养不良生得矮,又坐在末尾。她一眼过去没看到,便以为她没来,更嚣张了:“四小姐呢?莫不是怕见我,不敢过来?” 湛嫣嫣然一笑,垂眸盖住狡猾的眼神:“妹妹——还不快出来给李夫人道歉?” 湛小松习惯了被她当绿叶陪衬,低着头,起身,微微曲身行礼:“小松给夫人道歉。” 姿态十分随意,话也不说完整,比起语笑嫣然、言行有礼的大小姐,差得远了。 李夫人蹙眉,果然找茬:“离那么远,谁听得清啊?” 她找的不是茬,是攀附湛嫣的理由。 权大于钱呐。 她相公虽然是京中商贾数一数二的地位,但无论多高的商人地位,是怎么也比不过这些官员的。 湛小松闻言攥紧拳头。 “妹妹性子自小顽劣,又不爱读女戒,不受母亲管教,会这样也正常。”湛嫣艳丽的脸上出现一抹笑,温柔道:“夫人,嫣儿替她向您道歉,还请您原谅她吧。” 李夫人一顿,哼了一声:“罢了罢了,你们呀,也别费心管教了,下贱婢女的种,根就是坏的,哪能指望她结出湛大小姐这样漂亮的果呢。” 湛小松忍不住了,拍桌而起,怒气冲冲的过去,揪起了李夫人的衣领—— “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从这阁上扔下去!上次我泼你水是因为你骂我和我哥无能!我本都不欲与你计较了,可你非要咄咄逼人,对着我说什么婢女之子就是下贱——” 她冷笑一声,“怎么,你在这给人当枪使就高贵了?” 这怒火毫无预兆,她闪得又快,堂中众人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纷纷花容失色。 “妹妹!快把夫人放下来!”湛嫣站了起来,蹙眉,“你这样泼辣,以后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李夫人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这孩子人虽然小,手劲儿可不小,当即慌了—— “来人啊!快来人!她要掐死我!” “四妹!住手!” 一道男声自阁外传来,众人一看,却见一个文质彬彬的青衣男人走了进来。 男女有别,女眷聚会,男子本不可入,可这青衣男人却像是如入无人之境,畅通无阻。 许氏见到他,立刻像见到了主心骨:“德儿!快,快阻止你四妹!” 湛三公子,湛德。 他十六岁那年便天资聪颖的过了殿试,京中都道他年少成名,日后定能平步青云。 湛小松这一次显然是真被激怒了,不想同他们说话,揪着李夫人的脖颈,便来到了窗边—— “闭嘴!!我忍你们很久了!”她红着眼睛怒吼,“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你们欺人太甚!” 她们在阁中三楼,底下是个结了冰的锦鲤池。 李夫人看着窗下的高度,眼前一黑,急忙挣扎起来,“湛四!放手!否则我相公不会放过你的!” “是啊,四小姐冷静啊,这可是京城首富家的夫人。” “惹了她,你没好果子吃的……” 所有人都在劝她。 湛嫣漠然的站在人群后,眯起眼睛,没有开口。 ——苏家主母要她的时候还提了一句螣妾,说湛小松这个妹妹的样貌不错,若她未能及时开枝散叶,便由这个庶妹行繁衍之责。 若湛小松生了男孩,便可将孩子过继到湛嫣名下,而后再杀掉湛小松。 湛嫣那时微笑着答应了苏母的话,可私底下却并不想这么做。 她不能明着说,便只能同弟弟商量,设计着让湛小松犯个滔天大错、先死一步。 譬如,现在—— “那又如何!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湛小松疯道:“我娘死了,我哥现在也不见了——他肯定被你们弄死了!你们就是见不得我们好……明明、明明……” 她竟哽咽起来,浑身颤抖着低喃:“明明我们已经很努力的活着了……” 李夫人察觉她的不对劲,借机一挣,推开了她—— 轰! 阁楼旁的窗栏竟断开了。 湛小松猝不及防,跌落下去——外头冰天雪地,三楼坠下去,不死也要半残。 “啊!!!!” 屋内屋外都响起了尖叫。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衣身影翩然赶到—— 湛小松尖叫一声,以为自己要落下去了,但手臂却忽地被一双手拽住了。 她恍然回神,身躯却已被捞了回去—— 湛月清揪着她的手臂,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人拽了上来。 他太弱了。 居然连个十来岁的姑娘都差点抓不动。 回头可得多练练臂力。 “哥……” 却是湛德和湛小松的声音一起响起。 湛月清冷着脸,扫过堂中众人,有的女眷见不得方才的场面,受到惊吓,已被自家下人扶出了花阁。 堂中如今只剩了湛家人。 “湛月清!”许氏有些惊愕的看着他,“你怎么……” 湛月清却没理她,而是看了眼湛小松,低声温柔道:“妹妹,你没事吧?” 湛小松通红的眼睛里落下泪水,抱住他,大叫一声:“我……没事、我没事!哥,你这两天去哪儿了啊?!我、我好担心你呜呜呜呜……” 她哭了起来,大惊大喜之下,竟然晕了过去。 此话一出,知晓内情的湛家人都神色一僵。 湛德更是眼神惊疑起来。 ——湛月清,怎么会还活着? 先不说迷药的事,只说手臂上取血留下的伤口,加活血化瘀的浴池水,都够他伤口崩开喝一壶了。 他怎么会还活着? 他收买的两个侍卫没做实事吗? ——湛月清确定湛小松只是受惊过度的晕倒后,才起身,盯着湛德,学着暴君阴恻恻的语调,冷冷的道: “三弟。”
第8章 “艳鬼”讨债 “三弟,你觉得我昨天去哪儿了?” 他的嗓音十分清冷,宛若尘世外的仙。 可落在湛德耳朵里却像恶魔喃语。 湛月清长发半扎,发间有个小金簪插着,身上穿了件月牙白的金竹祥云纹内袍,外面披了件墨青色的大氅,看上去像个矜贵的小公子,没有半点平日里那对万物都带着恐惧的畏缩模样。 湛德皱起眉头,敏锐的察觉不对。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何现在像变了个人? 还有这衣服……他怎么会有此等绸缎的衣服? 他只在宫里夜宴时,见某些一品官员的夫人穿过。 许氏也连忙出来打圆场,“老二,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说的什么话,你们不清楚吗?”湛月清冰冷的目光扫过他们。 湛德眼眸一动,忽地扑了上去,疯了一样的撕开湛月清手臂上的衣服—— 那道划伤还在。 湛德蓦然顿住。 “不可能,你不可能是他……”他仍然喃喃着,然后又想探出手去撕湛月清的脸,看看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 然而湛月清又怎么会让他碰到? 他抬手狠狠一推,脸上露出个假笑,“弟弟,你这是在干什么?” 湛德被推得踉跄了一步,却咬牙切齿,“你不是湛月清!湛月清不可能还活着!” 湛月清神色一凛。 他怎么如此笃定? 原主的死,和这个弟弟有关系? “哦,那你觉得我是谁?”湛月清眉头轻轻一挑,轻笑一声,一步步走近湛德—— “鬼么?” 轰! 窗外忽地一声惊雷,天色不知不觉竟然傍晚了,暗了下来。 破了的窗户外也透进来一股冰冷的风,将屋内的炭盆全都吹灭了。 湛月清衣袂被风吹动,那张苍白的脸上有着湛德从未见过的神色。 像即将食人的花,也像……缓缓升上夜幕的月,散发着奇异的、让湛德心脏一麻的光辉。 墨绿色的大氅,殊绝的神情,花阁里被风吹得纷飞的白色花瓣,衬得湛月清像个艳鬼。 艳鬼的身后是窗户外缓缓爬上夜幕的月。 外面打着雷,花阁里的垂帘被风吹得扬起,这场面太过诡异,许氏和湛嫣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太冷,皆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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