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聿望向正坐在一旁看戏的昆仑仙师,启唇道:“他是谁?” 昆仑仙师不语,抬眼示意裴知聿继续看下去。 裴知聿眼睁睁看着镜中的孩子在昏暗的角落窥视着他口中的“院长爷爷”一脸和蔼的关心着别的孩子,而他怯弱的坐在角落里…… 裴知聿正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眼前这个孩子似乎没有父母亲,而他现在呆着的这个不知名的地方,似乎寄人篱下,而那孩子身边又没有个亲近的人,实在是孤独的很。 比起那孩子的孤独,裴知聿更想知道为何昆仑要给自己看这个。 根本什么搭不上边。 裴知聿正沉思着,镜中的爆炸晃了他的眼,让他回过神来。 镜中下着大雨,可是火势却没撤下半分,一个雷电落下直接将火连上了天,烧焦了大半的天边。 火势将目及之处尽数烧毁,所有所有都不由分说的化为灰烬…… 谁都没有活着出来,除了那个叫“沈槐”的孩子。 小孩子的肩膀分外瘦削,单薄的衣服被雨打湿,黏在身上,溅起来的泥水顺着那孩子的脸颊往下淌着。 狼狈极了。 裴知聿说不出这一切对眼前这个孩子到底是痛苦还是解脱。 他再也不用受那群人的欺负与冷落,可他也真的失去了栖身之地。 裴知聿的目光直直落在那孩子身上,跟着他一路摸爬滚打,被人欺负,吃不饱肚子,露宿街头,好不容易有了积蓄又被人骗走…… 裴知聿不忍再看下去,他明明不认识镜中这个苦命的人,也不知道他所处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可心就是不由的跟着他跌宕起伏,心痛如绞。 昆仑仙师瞧出裴知聿的不快,轻笑一声,镜中的场景翻了大半,昆仑山上一片死寂,天空被撕裂开来,露出猩红的芯子,天火从裂缝降下,天雷劈入妖魔边界,将整个人界变为炼狱。 遍体鳞伤,灵根尽断变为凡人的沈槐奄奄一息。 他正倚在一棵枯树下,周身的生气正在褪去,他快死了,可是目光却紧紧落在那天雷落下的地界。 裴知聿手心一紧,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 他前世就是死在这时候,这是前世天道给他降下的天罚。 想起那时候,那种渗入骨髓血肉中的痛!天雷一个接一个落下,似乎要直接将他劈成飞灰。 可是如今裴知聿根本没心情关注天罚,因为他的师尊似乎马上就要死了…… 裴知聿前世确实想过要教训沈槐,可是沈槐已经被钟均他们暗中藏起来,前世到死的时候,他也没有找到沈槐寻仇,本以为前世自己死了,沈槐便不用东躲西藏,过上快活日子了。 没想到前世的师尊,竟也死在了这个时候…… 镜中的沈槐摇摇望向天边,随着天雷渐渐熄寂,沈槐眸中最后一点光亮也随之黯淡。 沈槐咬咬牙,他已经没了灵根,只能以自己的血为引,给昆仑仙师传讯。 昆仑仙师赶来的时候,沈槐的意识已经不甚清明。 “琼上,你唤我来有何事?” 沈槐困难的睁开眼睛,直愣愣的望向昆仑仙师,憋在心口的血猛得吐了出来,染红了大片的衣袍。 沈槐一把拉住昆仑仙师的袍角,几近恳求道:“我改变主意了。” “救他。” 沈槐用尽最后一丝气血将昆仑仙师唤来,如今身子已是强弓之弩。 昆仑仙师微微蹙眉:“救谁?” 沈槐遥遥的望向天际,良久从袖口拿出一块残缺的玉来,“仙师,我改变主意了,求你救救我的小徒弟。” 裴知聿只觉眼前一黑,头顶五雷轰鸣,炸得他说不出话来。 救谁? 裴知聿指尖颤抖。 沈槐前世想要救自己?他不是性格恨自己么?是自己执意挑起人妖两界的争斗,从而将整个云衔仙宗全部葬送,甚至半个人界都毁在自己手上。 前世的沈槐。 裴知聿自以为已经看穿,他本以为前世的沈槐是个冒牌货,占了他师尊的壳子为所欲为,可是如今瞧着,倒是另有隐情…… 昆仑仙师冷笑一声,见沈槐只是吊着最后一口气,并未拽出被他拿在手上的袍角,耐着性子道:“琼上,这是天道与你做的交换,你现在说,你想反悔?” 沈槐忙摇摇头,眼中涌出无望的泪来:“不是后悔,我只是想救他。” “仙师,他是个好孩子,他是我的徒弟,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被心魔控制,没能护住这孩子。” “都是我的错。”沈槐缓缓跪在昆仑仙师身前,泣不成声:“仙师,求你救救他,天道要怎么惩戒我都愿意。” “我愿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不得善终。” “仙师,求你救他。” 心魔,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不得善终…… 裴知聿已然站不住,他前世错怪了沈槐…… 那个让他惊鸿一眼念了好多年的仙人没有骗他,裴知聿苦笑一声,对啊,当初刚拜沈槐为师的时候,沈槐明明也对自己热情得不行,拉着自己将整个姜水轩逛了个遍,说之后姜水轩就有了小主人,他们师徒二人要相依为命。 裴知聿还记得,第二日夜里,他睁开眼睛就看见沈槐在床边眼巴巴望着自己,裴知聿一问才知道,沈槐要出门一趟,特地来告知自己一声,还别承诺自己回来定会给自己带好东西。 可谁也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年,十年后回来的沈槐冷心冷肺,对自己爱搭不理,甚至有几次暗中下阵,险些将自己困死在里面…… 那时候沈槐就已经不对劲了,心魔就已经将沈槐控制了。 裴知聿的心抽痛起来,他脑中一片空白,痛苦已经侵入他的五脏六腑,要将他整个人击溃。 沈槐所做之事都不是他的本心,可自己前世都做了什么呢? 昆仑仙师对裴知聿这副反应满意极了,他镇定自若的望着裴知聿,道:“你现在可知道,为何你得以重生。” “是沈槐与天道做了交易。” “他用一生孤独困苦潦倒不得善终换来了你的新生。” “你被养得更好,可是沈槐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他一个也逃不掉。” 昆仑仙师见裴知聿还在愣怔,迫不及待点明道:“裴知聿你还看不你明白么?你就是沈槐的‘爱别离’苦。”
第141章 你的命是他的枷锁 “裴知聿,沈槐这一世不属于这个世界。” “当他真的爱上你,无法将你从自己身边割舍的时候,就是他离开的日子。” 昆仑仙师的话狠狠砸在裴知聿的心上,裴知聿心里有了个让他颤栗的猜想。 那个孩子。 方才那个在镜中受尽欺负与冷眼的孩子,就是沈槐,就是他的师尊。 这个念头从裴知聿脑中冒出来他便再也难以平复,自责与痛苦瞬间将他占据,那个孩子就是沈槐…… 他怎么能是沈槐! 他不能是沈槐! 他的师尊怎么会……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不得善终。 太狠了,师尊怎么可以对自己这么狠? 方才所有的所有都在裴知聿眼前一遍一遍的重新来过。 沈槐攥着脏兮兮的衣服被人欺负,辛辛苦苦攒钱买的花被人无视,寄人篱下孤单一人被人冷落,失去栖身之地后孤苦无依,连饭都吃不饱…… 如今回到人界后,回到他的家,重拾起那些陪伴与疼爱,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沈槐回来,只是为了历一场情劫。 受一场与天道交易的“爱别离”苦。 裴知聿浑身颤抖,望向昆仑仙师话都说不真切。 “师尊还会回到镜中的那个鬼地方?” 昆仑仙师点点头:“不出意外,是这样的。” 裴知聿找到空子:“不出意外?什么是意外?” 昆仑仙师并未回答,倒是若有所思的望向裴知聿,所答非所问道:“你知道我上次对你师尊说了什么,他才抛下你回云衔仙宗的么?” “什么?” 昆仑仙师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怜悯道:“有时候也不知道该不该可怜你们两个,天道可一点儿活路也没给你们留啊。” “裴知聿,沈槐的情劫撞上了你的死劫,若是你执意忤逆天道将沈槐留在这里,你就会像前世一样,被降下天罚。” 裴知聿心上一颤,不是沈槐离开,就是自己死去…… 裴知聿抬眼:“若是我死了,那师尊是不是就不用回到那个鬼地方了?” 到时候就算没了自己,想必师尊也会过得很好吧! 有钟均他们护着师尊,有整个人界的百姓心念师尊,他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他再也不会受欺负了。 而自己……裴知聿心痛得无以复加,他想要与沈槐长相厮守,他想要与沈槐长长久久,想的快要疯了。 在妖界东躲西藏对付容决的时候,裴知聿梦里梦外心里装的,不过一个沈槐。 他想不通为何沈槐会抛下自己,也猜不到他与沈槐日后会如何,他不敢想,他只想再快点,快点杀了容决,快点将妖界攥在手里,快点将沈槐带回妖界,让他再也不能离开自己…… 可是一切的一切,现在都不重要了。 裴知聿苦笑一声,只要沈槐能得偿所愿,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横竖自己这条命也是沈槐给的…… 镜中那个孩子的目光太过悲怆,瞧得裴知聿颤栗起来。 镜中的沈槐没了那天下独一分的相貌,没了天之骄子的根骨,没了世人的仰慕与师兄师尊们的疼爱。 他有的只是无时无刻的折磨。 裴知聿紧紧攥着手,自己这条命太重了。 重到将自己那个本应高高在上的师尊拖到尘土里,一生一世不得翻身。 只要沈槐需要,自己就会亲手砍断这束缚沈槐的枷锁,还沈槐那双翅膀来。 闻言昆仑仙师一怔,他原本真的裴知聿反应,当如今春风得意的妖皇知道自己这一世都是沈槐用苦难换取的,而禁锢沈槐使其无法挣脱的就是裴知聿自己的命。 昆仑仙师简直不敢想,这对裴知聿来说,会是多么大的噩耗。 昆仑仙师挑挑眉,将裴知聿最后一丝希望活活震碎。 “就算你死了,沈槐也是逃不开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昆仑仙师摇摇头,“我本以为你会想办法对付天道,想办法与沈槐长相厮守,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献祭自己?” “你以为天道很心软?你以为你死了天道就会放过沈槐?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沉寂已久的神隐闻言从识海中跑出来,忙心急的拽拽裴知聿的袖口,急切道:“没错啊!你可不能冲动啊!” “再说了,要是你就这样死了,琼上仙尊不就守寡了么!你舍得让琼上仙尊守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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