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秋筠与荀鄂换了礼服,两人穿着同样的深灰色西装,衣装笔挺,眉眼明亮。 两人穿过半场,候在道具台下。 台上,赵怀笛一身浅粉色长袍,咿咿呀呀唱着曲儿。这次唱的不是《四郎探母》,而是一段改编了的戏腔。 杨钧则灰色长衫,在台下与他相应和。 两人嗓音一高一低,余韵悠长。 观众掌声连绵,赵怀笛与杨钧则四目相对,似是脸红了,敛眉低首,轻轻将头别到一边。 旁边看客起哄,场边的乐器组队员奏出轻快的小曲儿,杨钧则笑着扔给赵怀笛一锭银子。 霎时俊脸羞红,赵怀笛局促离场。 慕秋筠和荀鄂互视,眼中都流露不屑。 两人登场。 又是舒缓悠扬的西文歌曲,两人缓缓唱着,眉目间透出掩饰不住的喜悦。 他们是在为自己唱歌了,那种自由的意志几乎要冲破身体束缚,在他们周身每一处都显露出来。 二人唱得忘我,并没有发现,台下宾客正在陆陆续续离开。 一曲终了,二人回到现实,看着空无一人的看台,同时怔了。 转场,一间小屋,是二人现在的家。 荀鄂直接坐在地上,对桌边的慕秋筠道:“哥!我还是想不通,人为什么都走了呢?” 他气急,以手背击打手心:“三天了,每次都是唱着唱着人就都没了,以前从来没这样过啊!” 慕秋筠表情沉沉,淡声:“慌什么,那些老客都是卖程二爷的面子,现在离了程二爷,散了也不奇怪。” 他闭上眼:“散了才好。老客散了,才有新客,到时才算我们真正的出头。” 荀鄂半认同半迟疑:“我还是慌……” 他们互不言语,各自离台。转眼重新登场,这次却连一开始的老客都没了,宾客桌旁空无一人,两人对着空落的席位,唱完整场。 荀鄂下了场,坐到桌旁,闷头哭起来。 慕秋筠失魂落魄地走到他身旁,唇徒劳开合,却没说出一个字。 一派沉寂。 角落里忽然响起二胡弦音。 聚光灯打过,程颢拉着二胡,旁边站着水袖长衫的赵怀笛。 “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 我好比浅水龙被困沙滩; 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 我好比离山虎落在平川。” 和缓婉转的唱词,好似在讽刺兄弟二人此时的处境。 程颢笑得冷酷而残忍,那双眼透出讥笑,就这么凉薄地注视兄弟二人。 灯光渐暗,程颢的身影消失。 荀鄂抬起头,满脸疲惫,头发凌乱,哑声:“哥,不能继续这样了。” 慕秋筠如梦初醒,刚回神地胡乱点头:“对,说得对。” 荀鄂张口,却被慕秋筠的话音截断:“我们得去找宋四爷。” “我不是这个意思……”荀鄂低声,但慕秋筠仿佛没听见他的话,魂不守舍向外走去。 荀鄂连忙跟上。 画面转,两人站在宋府门外。 队友扮演的下人回:“二位请回吧。宋四爷不见客。” 荀鄂请求:“宋四爷以前常来听我们唱戏,您帮忙通禀一下。他怎么可能不见我们呢?” “哦……是您二位。”恍然大悟状,“您稍等。” 二人目露喜色,慕秋筠紧紧握住荀鄂的手。 片刻,那人回来,手中一封书信:“宋四爷让我把这封信转交二位。” “一封信?”慕秋筠手指攥紧,泛着白,“四爷人呢?” “我不是说了,四爷不见客。”那人神情不耐,“信是四爷亲手写的,现在交给了二位,二位且回吧。” 慕秋筠从他手中抢过信封,粗鲁而急切地撕开,手指颤抖,展开信纸。 “二位: 展信安。 二位离开程府已有月余,宋某闲暇时,到场观赏过二位的表演。 实在是令宋某失望。 宋某以为,二位脱离程某掌控,技艺该越发精湛才是。 难说,难说。 此后宋某不再叨扰,祝二位一路长红。 就此别过。” 薄薄的信纸飘落,慕秋筠面色苍白如纸,挺拔的身形晃了晃,猛地摔倒在地。 “哥!”荀鄂急出了眼泪,忙弯腰扶他。 慕秋筠紧紧抓着他袖口,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表情急切而惊恐,硬生生让俊俏的脸显出几分狰狞,额上冒出细汗,鬓角可见青筋。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一连三声,层层递进,情绪越发激动。 “哥,咱们先回家,”荀鄂流着泪,扶他起来,“先回家,咱俩一起,什么都能解决。” 慕秋筠面色灰沉,回到家中也一语不发。 荀鄂坐在他身边,低声道:“哥,我看明白了,我们谁也靠不了,只能靠自己。” 慕秋筠一动不动,荀鄂握住他的手,难受道:“没事的哥,咱们努力,精修技艺,总有好起来的那天。” “到时候我们的台下还会宾客满盈,有人心甘情愿给我们送上礼物……” “不可能了。”缥缈的声线,不带一丝感情,慕秋筠说,“得罪了程二和宋四,这城里哪还有我们立足的地方。” “靠自己?呵……” 他轻笑,笑声逐渐不受控制,整个人笑得俯下-身来,手掌盖在面上,指缝却溢出泪水。 “可是总要想办法啊,哥。”荀鄂看着他,又难受又焦急,想要伸手抱他,却怯懦地僵在半空。 慕秋筠打掉他的手,靠回椅子上。 两人旁侧,漆黑的舞台亮起束光,程颢坐在光里,手持二胡,不紧不慢,低沉哀伤的曲调萦绕全场。 曲调混杂着,程颢低沉凉薄、不怀好意的笑。 荀鄂面上的沮丧散去,渐渐盈满愤怒。 他握紧拳,对慕秋筠道:“哥!程二禁锢了我们一辈子!他的一言一行,早成了你我心里的阴影。我们现在走出来了,好不容易才走出来,怎么能还被它束缚?!” 他站起,向前走了两步,坚定道:“我们一定要挣脱!只有我们自己站起来,才算真的摆脱了程二!” 他转头,慕秋筠对他的慷慨陈词毫无反应。 “哥!”荀鄂焦急,转身拉他。 “别烦我。”慕秋筠淡淡地说,仍旧闭着眼。 杨钧则站到台侧,哼了一段小曲转场。 舞台落下一帘纱幕。 纱幕前,荀鄂在练歌,不是戏曲,也不是英文歌,而是结合了西洋曲调,填了中文的歌。 纱幕后,慕秋筠靠坐床边,手中一柄烟杆,背景屏幕烟雾缭绕,灯光昏黄。 沉沦颓丧的哥哥,激情洋溢的弟弟,巨大的反差引得全场尖叫。 荀鄂有一把少年音的好嗓子,嗓音清澈,唱着婉转缠绵的情歌。 慕秋筠刻意压嗓,声音沙哑,在帘幕后低低地和。 相同的曲调,同样的歌词,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境与意境。 舞台大屏烛火摇曳,一支蜡烛燃至灰烬,又起一支蜡烛。 周而复始。 舞台转。 道具台上,荀鄂低眉浅笑,轻轻哼唱情歌。 台下宾客云集,叫好不断,齐齐鼓掌。 舞台另一边,慕秋筠靠坐在家里,目光散漫,漫无目的地望着空气中某处,隔壁就是受尽追捧的弟弟。 荀鄂走下台,台下宾客交头接耳。 “这就是那个离了程二爷,自己混出名堂的荀少爷?” “是呢,”同伴掩嘴一笑,“谁知道是真的自己混出名堂,还是又……” 几人心照不宣,窃笑出声。 荀鄂转了几转,回到家中,气急去抢慕秋筠手中的烟:“不是说好不抽了吗!你听听你的嗓子!” 慕秋筠开口,声音沙哑:“嗓子怎么了,不是有你在?” 荀鄂手里攥着烟杆,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是,是有我在!可是哥,谁都不能靠谁一辈子,你得自己……你得自己……” 说着,泪落下来,“我愿意养你一辈子。但你想当初,我们两个,是你更受人追捧,是你更技艺精湛啊!” 慕秋筠怔怔看他,忽然扭脸,逃避一般,紧紧闭眼。 背景乐响起那段柔缓悦耳的英文歌曲,群演们站在台边,齐齐哼唱。 舞台另一边,赵怀笛接替荀鄂上台,唱起了柔婉动人的戏腔。 仍是《四郎探母》的唱词,只是改编成了更为流行的戏腔,咿呀之间,婉转悠长:“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 杨钧则站在台下,抚掌应和。 两人一高一低,目光相接,歌声相融。 乐曲落,在众人起哄声中,杨钧则潇洒起身,向台上赵怀笛伸出手:“我也算按捺许久了。赵公子,你跟我,我捧你红遍整座城!你肯不肯?” 舞台左侧,英文歌曲轻轻流淌。 舞台右侧,另一组声乐伴奏低低唱着赵怀笛那支曲子。 舞台上,荀鄂与慕秋筠对峙,一支烟杆横亘两人之间。 杨钧则与赵怀笛相对,举起的手掌等在半空。 不过片刻,台上的赵怀笛递出手,任由杨钧则握住。 他轻巧一迈,走下舞台,低眉颔首,优雅行礼:“您抬爱了。” 杨钧则携赵怀笛退场。 舞台灯光骤灭。 全场惊呼。 倏然,一束光打在舞台中央,照出那个人影。 程颢端坐于镂雕檀木椅上,手中的二胡逸出两个音。 他似笑非笑,在深蓝色的灯光里,幽幽地望着台下观众。
第133章 争论 深蓝色的舞台灯光, 衬着程颢这怪异的一抬眼,不少学员都倒吸口气。 林宥辰按了暂停,对众人道:“根据节目组的统计:慕秋筠、荀鄂, 唱歌时间多过表演;杨钧则、赵怀笛,虽然负责声乐部分,但人物定位更偏向表演;程颢,乐器部分的占比多过纯表演。” “你们对此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林宥辰淡淡的声音,却引发一众议论。 他们的整体舞台太过丝滑, 学员们看视频时,不自觉地沉浸其中,都没有注意到各人占比分配的问题。 群声喧噪。 工作人员过来给慕秋筠递话筒,慕秋筠刚接过, 话筒立刻被杨钧则抢走。 “我有一个问题。”杨钧则说。 林宥辰:“讲。” “您不觉得自己话里的逻辑都冲突了吗?”杨钧则直白道, “如果按照角色定位分,程颢、秋筠和荀鄂显然都是表演定位;如果要看时长, 我和怀笛唱歌的时间远大于表演。” 他表情坦荡, 问的也磊落:“难道同一组之间, 还有不同的评判标准?” 刚还认可林宥辰的学员们, 互相议论几句, 又觉得杨钧则说得很对。 林宥辰道:“比赛的规定是,所有学员需要以主修方向参赛。就算依照你的解释, 你们每人的具体演出方向仍旧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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