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晏景一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他身上沾了外面的味道, 怕谢懿闻着不舒服, 便在沐浴更衣后才进了院子。他鼻尖动了动, 说:“叫人焚香, 把血腥味熏开。” 这一句话让其余两人都回了神, 林谒应了一声, 下去办事了;谢懿则偏了头, 将眼神落在他身上,好半晌才道:“你来了。” “嗯。”秋晏景走到窗前,替他理了理外衫, 说:“不是什么大事, 不必忧心了。” 谢懿闻言失笑:“装什么呢?之前看见传声令的时候,你的表情可不是这样的,在我面前还要装大尾巴狼啊?” “臭小子,我怕你想得太多,劳心劳神,你还要拿话刺我?”秋晏景捏他的脸,又说:“太傅一路舟车劳顿,又在城外受了惊,今日的拜见就免了,他是极好的长辈, 明日去见见他,可好?” “你这话说的好似……好似我是不懂礼节的混账玩意儿。”谢懿白了他一眼,道:“我自然要去拜见的,还需要你操什么心?” “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教养之谊,算我半个爷爷了。”秋晏景垂眸,语气幽微,“秋赫那小子,非要往我心肝脾肺上戳刀,便别怪我不记那半分没有的叔侄情意了。” 谢懿扯着他的袖子,说:“还不是时候,如今,沈氏才是最要紧的。” “我知道。”秋晏景顺着握住他的手,说:“我自有分寸。” 他没等谢懿说话,便又说:“珩之,今日在城外,我一想到你,心里就静下来了,半点疯都没发。” 这话说得可怜,像是邀功请赏的小孩一般,谢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忙凑近他的脸,飞快地碰了一下,安抚道:“瞧瞧你,小可怜,多乖啊!” 秋晏景笑了笑,上前一步抵在了窗边,声说:“你瞧见了,若是没有你,事情会更糟糕的。你得答应我,不许抛下我。” “答应答应。谁若是娶了你这等姿色,怕是天天当菩萨似的供着呢,我倒好,被你供得飘飘欲仙,可算是捡了大便宜了。”谢懿两腿一抬,双手一张,笑眯眯地道:“抱我。” “好,抱。”秋晏景应了一声,将他抱了起来。 谢懿跟只考拉似的挂在他身上,没脸没皮地道:“秋赫那龟孙,我迟早要跟他算总账!妈的死渣男,敢惦记爷爷的男人,淦他祖宗——” 谢懿的脑子终于追上了嘴,心虚地干咳了一声:“淦他!嘿嘿。” “胡扯什么鬼话呢!”秋晏景虽听不懂这个“淦”字,也能明白不是什么好话,他将谢懿放到榻上,说:“月末春搜,你便别跟着我去了。” “怎么,你嫌我累赘啊?”谢懿瞥了他一眼,不甘不愿地道:“不去就不去,当爷稀罕似的。” 话是说着玩的,谢懿心里跟明镜似的,秋晏景这是为他好,怕他有个什么意外,还是待在府里安心。 秋晏景哄他:“乖,外面不安全,你在府里,我心里才安心。还有,近日还是别出门为好,近日太傅的事给了我一个警钟,你与太傅是我的软肋,他们既然能朝太傅下手,你若是暴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怕也危险。” “嗷。”谢懿没敢说自己今天才出了趟门,忙老老实实地应了下来,转移话题道:“南伍怎么样了?身上全是血,无岭哭成了泪娃娃,我都不敢去看一眼。” “我查了他的伤势,别的地方倒是皮外伤,就是肩膀上的伤势较重,还有内伤需要调理。”秋晏景安抚道:“自从回了京城,他倒好久没受伤了,无岭心里害怕,只能哭了。” “他们之间,情深义重。”谢懿垂眸,又不免想起了书里关于南伍的结局。 其实在书里,秋晏景身边的人结局都不好。秋晏景被醉生折磨至死,无岭和林谒便跟着自尽而亡,尽了主仆情谊,南伍则在之前便为了救无岭死在了秋赫身边的暗卫手中,而沈绥则是为了给穆璁送急信被追杀、一路逃亡,最后在了冰冷的野外湖泊中。 再看“谢懿”身边的人,先帝骤然“重病”又骤然“病死”,云晖因军权被秋赫忌惮,满门覆灭,云宪因为原主被万箭穿心,活泼可爱的穆缨也因为秋赫的报复死在了新婚夜……这些人的死,原因不出沈氏和秋赫。 谢懿闭眼,自从梦见先帝后,他愈发有一种奇怪的归属感。他试图去回忆,才想起从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在刑部大牢睁开眼的那一瞬间,这具本该陌生的身体与他的灵魂好似分离许久又骤然重逢的老友,只需简单寒暄两句便能如故。原主的身体、原主的记忆都像是深深扎根在他的灵魂里,就好像……本该属于他一样。 书房里那张偶然得来的画卷,画卷上与秋晏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面对云宪时自然而然露出的亲昵和欢喜,还有秋晏景梦里的他,所有的线索都好像再告诉他:你来到这里,并非偶然,好似上天安排得一场重逢。 “你变了,变得像未入宫前的谢珩之”,云宪当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跟着一跳,却没有深想。如今想来,十岁这个年龄不管是对穿书前的他还是原主,都是极为重要的,因为未穿书前,他也在十岁经历了骤变。并不亲近的父母告诉他,他是发烧烧坏了脑子,所以才会忘记十岁之前的事情,他并不介意,所以信以为真。 这一切或许真的不是意外。 他为李楷文的鞭打羞辱耿耿于怀,这是因为他本就是睚眦必报的人,但他又因为梦中关于先帝和原主的记忆而痛苦难耐,这是为什么?每次做梦时,那种真实的感觉让他恍惚间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在做梦,而是在回忆,醒来后的感觉并非同情、感慨或是可惜,而是痛苦,是仇恨,是思念……这些感情本不该属于他,却又真实地存在。 他开始想查清先帝死亡的真相,开始猜疑沈氏,甚至在看见太皇太后时,心里陡然出现了惊人的杀意,那是一种需要被报复的仇恨,不是为了宸九,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先帝。 谢懿鼻翼翕动,睁眼时已落下泪来。 “这是怎么了?”秋晏景蹙眉,一边替他擦泪一边哄他:“还没睡呢,就发梦了不成?梦见什么了,是不是谁在梦里给我家珩之气受了,嗯?说出来,我进去打死他。” 谢懿盯着他,呆呆地笑:“是秋宸九给我气受了!他不亲我,我叫他亲我,他也不亲我,摆着张脸气我呢!” “我哪敢啊?”秋晏景又委屈又可怜地凑过去,捏着他的脸亲他,力道温柔得不得了,像小丫头咬着糖人,生怕牙齿一碰,那糖人就碎了,只得细细地舔/舐,又用唇去抿着它,让它在温柔克制又贪婪的食用中化掉。 谢懿化成了糖水,黏/腻地淌了一片。榻上铺着一层狐皮,不知何时被悄然剥开的双腿陷入柔软的皮毛中,因为不轻不重的蹭/动而微微发痒,他实在难受,鼻尖都溢出了汗,只敢可怜得叫着,喊着:“宸九……宸九……” “我在。”秋晏景觉得他可怜得让人心里发软,他从未如此心软过,在那几句刻意卖乖的称谓下软了满身的骨头。右手穿过谢懿的左膝盖窝,将它捞了起来,他认真地看着谢懿,企图从那张极为好看的脸上纂出一朵鲜艳的花来。 谢懿向来受不了这等厮磨,好似被人握住了脚腕,又被人坏心眼地拿出羽毛、挠了脚心一样,他好不痛快,于是只能半哭半怒地求着痛快。 可秋晏景的心软向来是挑时间的,他觉得若在风月时总是对珩之心软,便是对他自己残酷折磨,最后等到谢珩之哭着将叔叔哥哥夫君……一些不能入耳的话都喊了一通,他才假模假样地安抚了几句,终于给了谢珩之一个痛快。 不远处的窗户没有关,微弱的声响放肆大胆地往外传去,在院子里焚香的下人闹了个满脸通红,最后还是一脸滚烫的林谒左脚打右脚、大着舌头让他们先退下,自己也跑了个老远。 他去了别院,正瞧见坐在房门口的无岭,那小子哭得没了劲,蔫成了被霜打的茄子。林谒走过去踢了他一脚,蹲下道:“在外面?你应该去你小伍哥床头哭,说不定把他哭得现在立马就能醒!” 无岭抬眼,好半晌才打了个嗝,蔫巴巴地道:“可是……我哭不出来了……” “哎哟,瞧你这嗓子!”林谒心疼地打了他一下,数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你小伍哥身子骨好着呢,江大夫又用了最好的药,不会有事的。” 无岭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吸着鼻子不说话。 林谒叹了口气,哄他道:“饿不饿啊?林哥去厨房给你拿好吃的,去给你买你最喜欢吃得糖好不好?” 这下总该来点精神了吧?林谒这么想,却见无岭摇头,苦着脸道:“不饿,我不饿,我还要等着小伍呢,他说了回来就给我买元食府的鸭子吃!” “……一个两个!”林谒没办法了,起身道:“算了,不管你了,你自己想想,要是南伍醒来发现你这幅模样,他会不会自责哦!” 话音刚落,无岭腾得站了起来,林谒得意一笑,正想顺势再哄,又见无岭猛地坐了下去。 “嘿!”林谒叉腰怒道:“又怎么了!” 无岭坚定地看着他:“我要守着小伍,要让他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最好的朋友——我!所以林哥,麻烦你给我送饭了,去吧!” “……什么玩意儿!一个两个都有人疼,敢情就老子一个铁汉子!”林谒愤愤地、一腔酸意地走了。 第43章 春搜 老太傅回京并且途中遭遇刺杀的消息很快就长了翅膀, 飞得满京城都是。老太傅在朝在野都是德高望重,此事自然不能善了,秋赫在昌平宫摔了一大半折子, 黑着脸下令让京兆伊查办此事。 京兆伊查了几日, 愣是半点证据都没找到,最后还是宫里的贵人透了风,他才战战兢兢地将锅甩在了“土匪”上, 而秋赫则愧疚地赏赐了一众厚礼, 当做安抚。 百姓们看看热闹就罢了, 大半个朝堂都是人精, 都能猜测这只不过是个说辞, 为了安抚秦氏而已, 至于有谁能够在秦老太傅遇刺这么大个事上指示京兆伊, 那就不可言说了。背后的风声走向,众人心照不宣,保持缄默。 缄默了不久, 春搜终于到了。 这一日皇家猎场开放, 禁军将整座山包围了起来,以保证陛下的安全。秋赫褪下常服,换上一袭利落的劲装,骑马领着宫人和一众禁军,前往猎场。 沈钰今日也是一身猎装,沉默地骑马跟随在秋赫身后。他近日愈发沉默,心中像被千万焦虑裹得严严实实,致使他身形愈发消瘦,双眼也稍稍凹陷了下去。 “疲惫不堪”,这是秋赫从他脸上看到的东西。行至猎场, 秋赫下马,快步进入主营账,也不顾忌随行之人,说:“凌岄,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今日随着朕跑一场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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