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殷回之摊开文书,旁边青年难得没闹他,安静地替他研墨递笔,偶尔会替他捞一下滑落的头发。 感官渐渐和记忆中的场景重叠。 很多年前,在那个飘溢着浓郁安神香的温暖宫殿里,似乎也是这样。 谢凌坐着漫不经心地听下属述职,而他站在谢凌身侧,安静地替谢凌打下手,似乎很专心,其实余光从未离开过那张含笑又薄情的脸。 只是现在两人的位置姿势换了一遭。 殷回之顿了一下,忍不住停笔,轻轻抬头。 却不期然撞上谢凌的目光。 谢凌挑眉:“心不静啊,仙尊。” “没有,你别闹我。”殷回之重新低头,垂眸继续写字。 还是有很多不一样。 他用余光追随了那么多年的人,如今站在他的身边,目光终于永远落在了他身上。 这些旁人看来骇人的工作量对殷回之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以往这样的情况,他只要在这静静坐两天两夜就能解决。 之所以清楚地知道是两天两夜,是因为文殿丞还没修炼到能不眠不休的程度,到点他就会让人下值。 他并未在意过具体是几个时辰,有很长一段日子,时间于他都没有什么意义。 但也许是身边多了一盏灯、一个人的缘故,漫漫长夜忽然变得有了温度,时间也有了实感。 每隔一个时辰,谢凌便会替他揉揉手,按按太阳穴,还会揽过他低头亲一下他的眼睛。 堆积的文牍终于只剩下一小叠,天色也从明到暗,又从夜色沉沉到泛起浅浅白茫。 谢凌从殷回之手里接过盖了盟主亲印的文牍,和其余的一起整理整齐,然后抽出殷回之手里的笔,放到一边。 他捏捏殷回之的脸:“歇一会儿。” 殷回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没多少了。” 他们过于了解彼此,在很多时候,言语上的询问和回答其实都已经预设了对方的反应,又因为经历性格的差异,这种心知肚明并不会让交互变得无趣,反而有一种微妙的博弈感。 “好像是,”谢凌拨了拨那叠文书,点头表示完赞同,话音一转,“但是再有一会儿,这里的文官应该都要回来上值了。” 他回忆了一下,判断:“你的那位殿丞貌似有一堆要在申时之前处理完的事务,而且你在这里,他一定不敢失期。” 明明殿内只有他们二人,谢凌却还要故意压低声音问:“卿卿,他什么时辰上值?” 殷回之抿了一下嘴唇:“……辰时。” 谢凌点头:“那还有一个多时辰。” 殷回之的指尖微蜷,谢凌放好笔后几乎是贴着他坐下的,这会一只手臂已经拦在了他腰前,显然没打算放他继续。 问来问去,更不可能是真在关心文殿丞的上下班时间。 他侧首,被预谋已久的谢凌低头咬住了嘴唇。 殷回之下意识绷紧腰腹,被预判他动作的谢凌用掌心固稳,带着凉意的齿轻轻碾他的下唇,伴随谢凌含糊散漫的哄:“……亲完再批。” 殷回之的眼睫轻轻地眨动了一下。 有时他其实会恍惚迷茫,谢凌这样的举动究竟是因为他们同为一人,还是因为情难自禁。 但这些念头很快就溺在了彼此呼吸的交错纠缠中,他不知什么时候被谢凌抱到了腿上,双手也忍不住勾住了谢凌的脖子。 “砰——” 门口屏风后一声巨响,像是什么栽倒在地,伴随着手脚慌乱刨地的动静。 “……” 殷回之推开谢凌,轻轻喘了几口气,闭了闭眼将气息调匀,才转头看向屏风后,平声问:“是谁?” 他当然知道是谁,但对方显然被吓得不轻,再被直接点名不知道会不会昏过去。 殷回之平静的语调让门外的人缓和了一点神智。 文殿丞的声音有点抖:“仙、仙尊,是我。” 殷回之朝谢凌看了一眼,谢凌还在若有似无地扫他的唇,姿态懒洋洋的,眸底却有几分未达餍足的幽深。 触及他的目光,谢凌用口型道:“欠着。” 然后变成狼形卧在了他腿边。 殷回之摸了摸白狼顺滑的毛发,才起身走到屏风后,问文殿丞:“今日怎么来这么早?” 文殿丞也想问自己抽什么疯,大半夜亢奋得睡不着,天不亮就跑来上值,跑来也就算了,还一股脑扎进来看见了不该看的。 看见也就算了,还在准备溜走时摔了个狗吃屎。 他尴尬又绝望,不敢抬眼,头几乎埋进脖子:“我想着仙尊肯定还在忙,所以就提前来帮忙了……仙尊,我先回去吧。” “是在忙,”殷回之没再让人来回折腾,“一起进去吧,还有一些没处理完。” “……”文殿丞想起刚刚在屏风后看见的交拥人影,根本不敢进。 但看殷回之已经转身走进去,他原地杵了一会,还是破罐子破摔跟了进去。 里间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桌案整理得齐齐整整,批好的案牍也是分门别类叠在一起的。 墨条搁在砚台边上,朝书桌外侧,显然不会是仙尊自己放的。 但屋里也没有第三个人,大概是刚刚被他惊动离开了。 文殿丞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把神秘人留下的墨条拿了起来,协助殷回之做事。 刚刚慌乱尴尬成那样,主要还是因为摔了个惊动所有人的蠢跤,这会缓过来,他忍不住和那帮同僚一样,生出了些好奇八卦心思。 无他,只是启微仙尊平时太冷心冷情,这样一个人,实在很难想象他会和谁在一起。 文殿丞一边回忆心想,刚刚那个身影,怎么看也不像是女子吧…… 而且启微仙尊不是无情道修吗? 他悄悄觑了殷回之一眼。 暖色的琉璃灯光打在白衣仙尊的脸上,将无情道修冷感的五官都渡上了一层暖意。 是他的心理作用,还是人有了伴侣真的会连着周身气度都改变啊…… 他心里疑惑完,背脊倏地一寒,下意识抬眼,正好跟对面坐榻上的白狼对上了视线。 白狼目光幽冷幽冷的,似乎对他有点敌意。 文殿丞正怀疑是不是他今天受的刺激太多产生了错觉,就见白狼无声张嘴,朝他露出了森白的獠牙。 “……” 文殿丞手一僵,砚台里的墨汁一下子多出几个颗粒。 殷回之笔一顿,抬眸扫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谢凌:“你别吓唬他。” 又补充:“就快做完了。” 白狼懒洋洋地舔了一下爪子,装作无事发生。 文殿丞觉得启微仙尊的语气好陌生,又好熟悉。 陌生在他从未听见过殷回之用这种语气跟别人说话。 熟悉在他父亲哄他母亲时常用这种语气说话。 文殿丞忽然福至心灵,看了看没有第三人的屋室,又看了看紧闭的门窗,最后看了看肆无忌惮地卧在殷回之的坐榻上、对他态度转变巨大的白狼。 ……老天啊,什么情况。
第72章 为妖·十四 文殿丞以为除了自己不会有第二个人这么早来当碍眼物,但没想到,才坐下一刻钟,就又有人闯了进来。 来人看上去比殷回之要年长,一身夜蓝华服宽袖,发冠高束,身上贵气逼人,一张脸生得既威且俊,凤眼微勾略带刻薄意味,看上去就脾气不好。 事实也的确如此。 文殿丞一见他,立刻起身行礼:“元澈仙尊。” 元澈仙尊褚回铮,现任观澜宗宗主。 褚回铮年少时对殷回之做过不少蠢事,未曾不后悔,殷回之回宗后,说他没有补偿心理是假的。 他爹拦着殷回之收徒,他冲上去帮忙说话,后来继任宗主,又一边处理宗内事务一边任劳任怨帮人带徐向迟那个死孩子。 但这不代表他能容忍殷回之毫无预兆失联整整两个月。 他这些日子替人收拾缺席会议的烂摊子,又被一堆杂事弄得焦头烂额,早就处于爆发边缘,因此进门便沉着脸,没有半分好颜色。 碍于殿内还有其他人,褚回铮没有直接发作,他按下脾气,对文殿丞道:“你先下去吧。” 文殿丞求之不得,当场抱着一叠书脚底抹油溜了。 褚回铮走到殷回之面前,沉声问:“你这段时间去哪了?” 殷回之平而直地看了他一眼:“私事。” 他的目光很平静,无惧无畏,也没有半分被质问的不悦,褚回铮心里的火“蹭”地一下窜得更高:“私事?” “什么私事这么重要,让你丢下仙门丢下宗门一声不吭消失这么久,”褚回铮咬牙切齿,“启微仙尊,你做事不想想后果吗?” “抱歉,”殷回之搁下笔,像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问,“是我之过,下个月我会在各方集议上引咎辞职。” “殷回之,”褚回铮的怒火终于爆发,“你把仙盟当什么?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殷回之道:“当初师尊和师叔伯们商议的,本来也是由我出面暂摄盟主之位,只是权宜之计。” 褚回铮脸色铁青,他这些年最不愿意听见殷回之用这种漠然无谓的语气说话,好像于殷回之而言,观澜宗的人、事,什么也不是。 “权宜之计?”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殷回之,“殷回之,如果真的只是权宜之计,师尊他们怎么会放心把这个位子交给你那么多年。” “观澜宗历任宗主,都不是同辈中修为最高的,师尊是如此,我也一样。”褚回铮眼里划过自嘲,少年时的锋芒已难再窥见,他看向殷回之,“我有我的责任,你凭什么逃。” “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是块石头也该焐热了……就算你对我和先宗主有怨气,那宗门呢?” “你说那些话之前,有没有想过你不是一个人、你在仙盟代表的是整个宗门?” 殷回之一直静静听着,直到此才否认:“我对你没有怨气。” “没有怨气你不告而别?没有怨气你回来不知道先报个平安?你知道这两个多月出了多少事,我给你递了多少道传音符,你回过半条吗?”他气得声音发抖,“你眼里有我这个师兄吗?” “抱歉,”殷回之顿了顿,很轻地叹了口气。“师兄。” 褚回铮的怒火一下子堵在喉咙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他揉了揉眉心,重重吐出一口气:“以后有什么事能不能先跟我说一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好,”殷回之看着他,“这些年,要谢谢你照顾向迟。” “停,”褚回铮抬手制止,“你千万别用这种托孤的语气跟我说话——你要是真听进去了,就跟我说实话,你这两个多月到底去哪了。” “……”殷回之没说话。 “……你是不是又去搞那些邪门歪道了?”褚回铮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沉声道,“殷回之,那个人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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