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孟然没空在意,他被老爷子问得一愣,过了许久才回过神,小声嘟囔:“没打扮,只是……只是老同学好久没见了,也不能太邋遢吧?” 底气全无,声音越来越小。 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轻哼道:“懒得管你。不是和别人约好七点吗?光顾着收拾,也不看看时间。” 顾孟然掏出手机一看,猛地一拍脑门,“糟了!” 夏日昼长,七点天还没黑。弥漫在空气中的黄雾仿佛给城市按下快进键,行色匆匆的人群无一停留,往日热闹的商场略显萧条。 “——叮,四楼到了。” 七点整,顾孟然气喘吁吁地冲出电梯,一路小跑,卡着点走进某网红餐厅。 黄雾的影响太大,正是饭点,以往需要排队等号的老牌网红店仅有寥寥几桌。因此,顾孟然一进门,无需特意寻找,一眼便看到右前方角落,端坐在那的高个男生。 梁昭,他从未见过的,十九岁的梁昭。 梁昭长相偏硬朗,鼻梁高挺,剑眉星目,五官立体深邃。很锋利也很有攻击性的长相,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好惹,不好接近。 偏偏他还不爱说话,不爱笑,冷着脸往那一坐,天生自带压迫感,周遭气温好似都跟着下降了几个度。 与二十二岁不同的是,没有经历过灾难的摧残,他眉宇间尚残存着几分纯粹的少年气,简约日式重磅T恤搭配棕色工装短裤,活脱脱一个酷哥体育生。 舒缓的音乐回荡在餐厅,或许是视线太过炙热,存在感太强,垂眸翻看菜单的梁昭有所察觉,漫不经心掀起眸子。 四目相对,顾孟然呼吸乱了。 不过短短一瞬,他很快调整过来,压下急促的呼吸,扯出一个自以为完美的笑,快步走向梁昭,“抱歉抱歉,我来晚了。好久不见啊梁昭,感觉这么多年你都没怎么变。” 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这个万能开场白应该错不了吧? 顾孟然坐在梁昭对面,双手垂在桌下,轻轻握成拳。 相比顾孟然的热情,梁昭冷淡多了,他看了顾孟然一眼,略微颔首示意,伸手把菜单递过去,淡淡收回视线。 顾孟然嘴唇微张,欲言又止,最终低头看向菜单。 “吃辣吗?” “吃牛肉吗?” “海鲜呢?” “吃。” 干巴巴的对话,一股颇为尴尬的气氛萦绕在两人之间。 点菜前好歹有得说,上菜后,四宫格锅底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两人相对而坐,各自端着茶杯,好像初次见面的相亲对象,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熟的气息。 这样下去不行!正事,正事要紧。 顾孟然最后抿了口茶,轻轻放下茶杯,目光不再闪躲,直直看着梁昭的眼睛,笑着打破沉默:“梁昭,听班长说,你现在在黄江跑船?” 梁昭眉心微动,低低“嗯”了一声。 同龄不同命,十九岁的顾孟然刚上大学,十九岁的梁昭早已辍学工作了好几年。 梁昭自幼被父母遗弃,被梁奶奶收养,抚养长大成人。他很争气,虽不善言辞,但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屋漏偏逢连夜雨,高二那年,梁奶奶患病住院,被确诊为肝癌。天价治疗费没有将梁昭压垮,他卖房、卖家当,瞒着梁奶奶退学,出去打工挣钱。 经过一年半的治疗,梁奶奶还是走了。而梁昭再也没有回学校,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无家可归,索性留在黄江当一名普通船员。 梁昭鲜少自己地提及过去,这些事还是上辈子顾孟然旁敲侧击打听来的。他心疼梁昭,但重生回来的那一刻,船员这个职业则变成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番茄锅里的虾滑浮起来了,红汤里的肥牛缩成小小一块,稀薄的烟雾随热气弥漫在半空中,谁也没有动筷。 顾孟然摸了摸鼻头,眼眸轻抬,看向梁昭的眼神带了几分认真,“今天约你出来其实是想问问你,梁昭,你有换一艘船工作的打算吗?” “前段时间,我外公心血来潮买了一艘运输船,学人家开什么水上超市,但他都六十多的人了,哪能再去跑船。” 对不起了外公! 顾孟然默默在心里给外公道了个歉,继续编排:“哎,怎么劝都不听,老人跑了一辈子的船,离不开水。哪怕是招聘船员也想以船东的身份跟船,参与船只的运营和管理。” 说到这,顾孟然刻意停顿了一下,但梁昭平淡与他对视,不曾给出半点反应。 顾孟然也不气馁,自顾自道:“我不放心他一个老人,正好暑假,我也有船员证,就想着大不了一起。但我一个只有理论没有实操的半灌水,多少差点意思,就想多找个人。 前几天和班长聊天,他提到你在跑船。我寻思这不是正好嘛,咱们是老同学,知根知底,互相熟悉,如果你愿意来我们的船,我们一起也能做个伴呀,说说话呀。” 梁昭眉头微挑,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觉得我们很熟?像是有话说的样子? 顾孟然被他看得心虚,脑袋不自觉地往下低了一点,“梁昭,我知道我们这么多年不联系,我突然邀请你会很奇怪,但你好好考虑一下成吗?我是认真的。” “可以。”梁昭喉咙里漏出一声轻笑。 “工资待遇方面都好说,主要和陌生人——”顾孟然猛地一抬头,瞳孔骤缩,“你、你说什么?” 梁昭神情散漫慵懒,古井无波的眸子染上一丝笑意,“我答应了,去你家的船。”
第4章 风翼号 顾孟然一心想着说服梁昭,行不通他就要开始发癫了,就算是被梁昭误会,被当成神金,他也必须让梁昭上船。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才开了个头,梁昭居然答应了? “别发呆,先吃饭。” 漏勺与瓷碗碰撞,“叮当”一声脆响划破寂静。 吸饱汤汁的虾滑倒进碗里,梁昭极其自然地抽回手,顾孟然微微一怔,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在梁昭身上看到了上辈子的影子。 顾孟然心存疑惑,拿起筷子戳了戳虾滑,小声问道:“你这就答应了?不问问工资待遇么?” “凑巧,最近正想换一艘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至于待遇,你既然主动邀请我,待遇应该不会太差。”梁昭面不改色,说完便从红汤里夹起一片肥牛。 “不过……” 到嘴边的肥牛缓缓放下,梁昭抬眸看向顾孟然,神情略显严肃,“黄雾对航运业的影响很大,现在买船开水上超市,不太明智。” 顾孟然装模作样地点下头,“是啊,我也知道。老爷子手里有点闲钱总想折腾,我也没办法,陪他玩吧,尽量少亏点。” 虾滑凉了,顾孟然用筷子夹成两半,在蘸碟里涮了两下,不紧不慢地送进嘴里。 **弹弹,带了点淡淡的番茄味,好吃。 梁昭话少得可怜,饭桌上基本是顾孟然在叽叽喳喳。 不过他也算有问必答,顾孟然为了套近乎问东问西,追问现状,梁昭耐着性子逐一回答,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聊。 一顿饭下来,久别重逢的陌生感渐渐消融,横在彼此之间的距离感荡然无存——至少顾孟然单方面这么认为。 用完晚餐,从商场里出来,顾孟然钻进商城后面的小巷子,不一会儿,红色老头乐摇摇晃晃停在梁昭身前。 “滴滴——” 两声清脆的鸣笛声过后,车窗缓缓降下,司机笑得尤为灿烂,飞快地向车窗外招手,“上车梁昭,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梁昭上前两步,站在车窗前垂眸看着他,“不用了,我就住在附近。” “啊?”顾孟然眸色一黯,失落地瘪了瘪嘴,“好吧。说好的十天,十天后你一定要来找我,地址我到家微信发给你,你可以把行李提前寄过来,记住,千万别忘了!” 梁昭郑重点下头,“知道了,电话联系。雾天开车慢一点,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顾孟然轻轻“嗯”一声,眼眶莫名有点热。 刹车灯熄灭,老头乐重新启动,渐行渐远。 梁昭站在路边一动不动,看着红色老头乐汇入车流,融入黄雾,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啪嗒。” 打火机亮了又灭,梁昭骨节分明的指间多出一支香烟。 火星忽明忽暗,缭绕的烟雾爬上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自始至终,梁昭的神情不曾有半分变化,目光依旧停留在车来车往的街道。 而香烟燃尽,他薄唇翕动,不见波澜的眸子盈出一丝眷恋。 “顾孟然,好久不见。” * 天还没亮,顾孟然火急火燎地爬起来洗漱。他兴奋得几乎一夜没睡,眼下一片青紫,顶着两个老大的黑眼圈。 开门迎面碰上外公,瞧着外公的熊猫眼,顾孟然瞬间心理平衡了。 今天可是重要日子,睡得好才奇怪呢。 洗漱换衣服,带好相关文件与证件,顾孟然和外公开着老头乐匆匆出门,顺便买了点早餐,一边吃一边赶路,片刻不停地赶往船厂。 一个半小时车程,红色老头乐穿越重重黄雾,驶向城南郊区,一座规模庞大、赋有浓厚工业气息的造船厂。 购船事宜由外公全权负责,交付流程顾孟然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不过进入船厂后,一艘艘高耸入云的庞然大物倒是看得他眼前一亮又一亮。 老头乐全速运行,跟着指引路牌开往船厂码头,路上老爷子终于善心大发,简单解释了几句,给懵懵懂懂的顾孟然解惑。 一般来说,购船需提前与造船厂预订,因为造船必须在船坞、船台进行,方便船舶下水。而造船厂船台数量有限,造船周期长不说,还需排队等船台。 少则半年,多则一年。 因此,一种新生职业孕育而生——船贩子。 说到船贩子,老爷子一脸鄙夷,“船贩子可恶得很。他们会先把船台给占了,让真正需要船的人排队干等着。那些急着用船的人没办法,只能跟船贩子加价买船。” “对于这种恶意占船台,居中牟取暴利的船贩子,我们要坚决抵制!哈哈,这两年航运行情不好,龟儿子一个个的指定是亏惨咯。” 高阳呲着大牙,幸灾乐祸地笑道:“跟船贩子买船也有好处,他们一般等船厂造好了才卖,缩短购船周期,还包手续,相当于花钱买时间吧。” 顾孟然挑了下眉,若有所思道:“哦,所以外公说的托关系……其实是找‘坚决抵制’的船贩子买船啊?” 老爷子瞬间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盯着顾孟然,“你外公曾经干的是海运,海运懂不?这江上的内河船,我上哪找熟人去?” “理解理解。”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顾孟然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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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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