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扫地?”陆青泽眼前的这位小和尚也蒙了,说,“我们从来不在下午扫地的!” “……” 察觉事情不对,陆青泽抬脚就往外跑。 小和尚喊了他一嗓子,没喊住他,陆青泽脚底生风地往他父母在的那个寺庙房间里冲。 事情诡异,小和尚也察觉出似乎不对,赶忙扔下摊子追了上来。 “施主!”小和尚在后面火急火燎地喊他,“施主,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陆青泽没理他,直直跑向通往寺庙前院的圆拱门。 忽然,他爸妈从拱门里走了出来。 陆青泽跑得快,险些没收住,差点儿一头撞在他亲爸陆勇强温暖的胸膛上。 他脚上一个刹车停了下来。 他爸妈吓了一跳,见他脸色发白气喘吁吁,又疑惑起来。 “怎么了,跑那么快干什么?”秦杨雪问他,“出什么事了,脸也这么白。” 陆青泽不知道该说什么。 卖香火的小和尚跟着跑到了跟前来。他仰着头,一脸纯真且茫然地看着陆青泽。 陆青泽支支吾吾两声,问:“你们……和住持聊完了?” “聊完了啊。”秦杨雪笑起来,“挺好,这宽文住持虽然是上个月才做上住持的,但对我们可有耐心了。我都觉得我一堆车轱辘话来来去去一遍一遍地问可真烦人,但人家一点儿没嫌我……” “宽文?”陆青泽又愣了,“我们见的不是元永住持吗?” “元永住持?”秦杨雪也愣了愣,说,“儿子,你糊涂了啊,我们一进寺庙不是就有小师傅告诉我们了吗,元永住持上个月就已经圆寂了。” “是啊,”陆勇强跟着说,“我们见的是宽文住持啊,穹泽寺新的住持。” “……” 好巧不巧,又一阵风吹过。 明明已经入春了,背后种在庙院里的大树都已经枝繁叶茂,可吹来的这阵温煦的风却让陆青泽遍体生寒,后背发凉。 身后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被吹得哗啦啦地响。 - 父母和身后追上来的小和尚看陆青泽神色不对,都追问他怎么了。 陆青泽没有声张。面对父母焦急的担心和小和尚的担忧,陆青泽的脑海里回响起元永住持对他说的“此事与你前世有关,但与你此生的父母无关。如果将他们牵扯进来,只会白白枉死”的话。 陆青泽当然不想让父母枉死,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陆青泽强打起精神打了两声哈哈,随口找了个理由敷衍了过去。 他找的理由还算高明,父母虽然还是面露担心,但也没有刨根问底。 在穹泽寺的事情都办完了,父母就带他又驱车回了家里。 晚上八九点钟,吃完晚饭,陆青泽把椅子拉到窗边,打开房间里的窗户,趴在窗框边上吹起了夜风。 他对着深深黑夜长叹了一口气。 已经四月份了,外头已经春暖花开。 陆青泽看着窗外的夜景,心想,他可能天生克和尚,短短二十年就熬走了俩住持。 上个月已经骑个小鹤西去了的元永住持今天还又出现在他面前,唠唠叨叨地嘱咐了他一些事儿。 这住持倒是很负责,圆寂了都还记得陆青泽。 这还是陆青泽第一次青天白日活见鬼。也不一定是鬼,和尚圆寂了应该能在天庭有个官做,元永住持现在大概算个小神仙吧。 反正陆青泽不知道他算鬼算仙。 吹了会儿夜风,陆青泽冷静了下一团浆糊的脑袋,细细捋了捋现在发生的事。 住持总说,他做的梦和前世因果有关。他这辈子的命里还有前世的劫难,所以他需要记起前世的事,所以才会一直做前世的梦。 也就是说,梦里的事都是实打实发生过的。 而陆青泽在那个梦里,一直是一身正红的太子吉服。 他是皇帝立的太子。 对,他是太子。 天子血脉,皇后所诞。 小时候,陆青泽刚做梦没几天的那时候,他妈就问他梦里都是什么,他又是什么人。 小时候陆青泽不懂,而且梦里的他自己年纪也不大,梦里梦外的两个陆青泽都还没啥心眼子,陆青泽就只记得梦里的宫人一个劲儿叫他“太子殿下”。 于是外头的陆青泽就很实诚地告诉他妈妈说,老妈,我是太子。 秦杨雪差点儿没笑晕过去,但后来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陆青泽的话说得很真。 陆青泽还说了很多梦里的细节。比如宫里有许多宫人,太子殿里都摆了什么,皇帝也是个很信玄学的人,总是找来国师给太子算这算那。 陆勇强正巧就是大学的历史学教授,听完陆青泽描述,他沉默地坐到背靠着客厅放在阳台上的摇椅上,对着落地窗喝了三壶茶,查了两小时文献,才终于说:“他没蒙咱俩。” 秦杨雪那时候还在笑:“怎么,你也要跟儿子一块儿逗我呀?” “是祁昭。”陆勇强告诉她,“你别乐了,他说的估计是真的。如果他梦里的那个皇后叫他‘昭儿’,那就是衡国第三位皇帝衡安帝的儿子,太子祁昭。” 秦杨雪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那时候陆青泽还不明白咋了,大下午的他在餐桌上捏着蜡笔画来画去,脸颊上都被抹上了一抹蓝,一点儿不知愁滋味。 陆青泽的确是太子祁昭。 后来做的梦里,他得知那位皇帝——也就是他前世的亲父。那皇帝名叫祁邕,而他本人名字单字一个“昭”,所以是为祁昭。 之所以是自己推断出来的,是因为宫里压根没人敢直呼他全名。 梦里,祁昭所在的国是为衡国,他为皇后所生,且皇后这一生就只有他一个儿子。 衡国历经三代,第三代皇帝祁邕与皇后温沈柳感情和睦,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因着两人从前一同经历诸多风雨,所以皇帝对皇后那叫一个一往情深,几乎不怎么过问后宫妃子。 但太后坚持要皇帝开枝散叶。 那个时代,搞纯爱基本绝不可能。太后话里话外都隐隐有股威胁之意,且皇后若是在后宫中一枝独秀独得恩宠,或许只会引火烧身。 皇帝便也往后宫去了几次。 只是他没什么宠妃,最得皇上恩宠的仍然只有皇后。 但皇帝膝下还是有几个其他子嗣。 祁昭后面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 那两位皇子中的一个某日溺毙,横死在了宫里,于是祁昭就只剩下了一位皇弟和一位皇妹。 梦里,祁昭被立为太子,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被帝后当做下一任皇帝来教导。 然而天不遂人愿,衡国灭在了他父皇祁邕手里。 并不是皇帝做了错事。 某个夜里,敌国突然大破城门,一拥而进京城之中,杀了帝后,掳走太子祁昭,一把火烧了皇宫。 太子祁昭被掳回敌营,在营中受尽折辱。军士们把所有刑罚用在他身上,肆意蹂躏,哈哈大笑,说要把他带回敌国献给皇帝。 祁昭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之所以他们能这么顺利地破开城门,奇袭京城,是因为城中有位衡国重臣通敌卖国,暗地里给他们开了一路绿灯,才让他们通畅无阻地杀了进来。 祁昭气极恨极,却没有力气了。 他奄奄一息,几乎半口气都要吊不住了。 正当以为自己将死的时候,营外突然响起马的嘶鸣声。 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再然后,营帐起了火,有人闯进来,一杆长。枪挑飞了他跟前的军士。 那人一身红衣银甲,身披一件玄色的披风。 太子祁昭愣住。 他认得此人是谁。 敌军被他的奇袭打得溃不成军,被刺穿胸膛的军士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一阵人仰马翻里,红衣人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冲出了敌营去。 他出了营帐,浑身是血地吹响了一声口哨。 一匹战马立即从火海中踏过敌营军士,朝他奔来。 红衣人侧身上马,一溜烟跑出了敌营。 祁昭认得他是谁。 是楚樾。 他祁昭的忠臣。 ——过去,皇帝祁邕有个最有力的心腹武臣,冠军侯楚闳。 楚闳驻守塞北边疆,戎马一生,为皇帝呕心沥血,前赴后继,一生从未败过。 楚闳有个儿子,就是楚樾。 和楚闳一样,楚樾也为了皇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但不同的是,他爹楚闳指名让他为太子鞠躬尽瘁。 这也是皇帝祁邕下的令。 太子终有一日会继天子之位,太子身边得有个武臣忠护着,也好吓吓旁的不懂事的和有歪心思的。 所以楚樾是祁昭的忠臣。 打祁昭有记忆起,楚樾就时不时地会进宫来看他。后来他也奔赴塞北边疆去了,两人见面的次数少了许多,但楚樾对他的忠心半点儿没变。 虽说是皇帝让他跟随太子的,但楚樾其实本身就心甘情愿的跟着他。皇帝的一道皇命,也是歪打正着了。 楚樾子承父业驻守边疆,立下汗马功劳,也封了冠军侯。 国破之时,他还远在塞北。但得了消息,他生生跑死了两只马回来,独自一人杀进敌营,把太子祁昭救了出来。 之后,楚樾把他带进一处隐蔽山林里,为他包扎上药熬粥,好生照顾了很久。 楚樾说,要跟他自此隐居山林,外头的国事一概再不过问了。 毕竟敌国举手遮天,太子祁昭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后来,敌国又找上了门来。 他们又把太子祁昭带走了。 他们把他带回敌国。等楚樾赶过来,他们就把祁昭压在了城门上,高声威胁他。 他们说,只要楚樾给敌国做事,就放了太子。 不然,就让他血溅当场。 梦到此处就结束了,陆青泽之后再做梦,梦就莫名其妙倒了带,回到了他四五岁时一片安详的皇宫里,再次从头开始。 陆青泽没有听到楚樾怎么回答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敌国最后是什么下场。 只是有一件事很奇怪。 他从来看不清楚樾的脸。 陆青泽的太子梦从小做到大,和其余人做梦看不见从未见过的人的脸的情况不同,梦里的每个人的面容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上至一国之主的皇帝祁邕,下至外头洗衣的宫人。 他连跟着父皇的老太监的脸上的褶皱深浅都看得清,却偏偏看不清楚樾的脸。 从梦里见他第一面开始,陆青泽就看不清他的脸。 楚樾的脸像蒙了一层雾,陆青泽总是看不清。 他只听得到他的声音,那像是冬林里终年屹立不倒的巨大松柏一样沉稳清冽的声音。 楚樾最后如何了,陆青泽始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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