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燕斩玦小心收拢手臂,“我抱着你呢,谢痕,你知道我死活都放不开手的。” “我们好好的。” 燕斩玦说:“再也不分开了。”
第53章 潇洒一生 他们一路往天山去。 路越走越奇险, 天气也越来越寒,有些地方甚至隐隐看到终年不化的积雪。 燕斩玦捏了一点雪花,洒在谢痕的睫毛上。 睫毛微弱动了动。 慢慢张开, 谢痕的瞳孔是种枯败的灰,但神情安宁放松, 陷在柔软的白狐裘里朝他微笑,笑容很柔和干净, 隐约透出些许这个年纪本就该有的少年模样。 燕斩玦也笑了:“睡得好么?” 谢痕的手指动了动,燕斩玦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谢痕摸出他是谁:“阿玦。” 燕斩玦答应, 他亲吻谢痕冰凉柔软的嘴唇, 抚开散落的长发, 他把谢痕小心捧在怀里,喂给谢痕一点饴糖。 谢痕的心力像是靠那种刻骨的仇恨纠缠,仇恨消泯,心力也自然散去。不再每天都能醒来, 有时昏睡着吐血、发病,神智也逐渐不那么清晰。 这次不再是装的,谢痕过去靠执念硬压毒性,如今全汹涌反扑回来。 这是必然会有的代价,系统也无法阻止。 燕斩玦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 这十九年, 谢痕焚膏继晷, 煎熬尽了心血, 如今只不过是好好睡一睡、歇一歇。 谢痕早就该好好歇歇, 他所承担的责任远超过道义, 那些懦夫、伪君子,不敢承担亡国的骂名, 于是不择手段催熟一个最无辜的幼童,套上一身明黄龙袍,割得鲜血淋漓,再架上点燃的柴堆。 燕斩玦厌恶这一套,恨不得撕碎。 他给谢痕编造新的出身:“你醒了,谢痕,你生着病,不要动脑,耗费心力你又会吐血。” “你不用想这是怎么回事,我直接告诉你。”他告诉谢痕,“我是北地牧马的蛮夷,你是汉人,是我抢来成亲的新婚妻子,你病得太厉害了,我带你去采药。” 谢痕不知道信还是不信、清醒还是迷糊,只是微微弯着眼睛,靠在北地蛮夷的怀里:“哦……” “真的。”燕斩玦低头亲他的眉眼,“谢痕,我答应你,只要你好起来,我所有的马都送给你。” “我有很多马。” 燕斩玦说:“最小的能抱在怀里,很乖,很好玩,还会舔你的手。” 谢痕轻轻笑了:“那真好。” 燕斩玦握住他的手,给他哺喂一点蜜水,等这点水慢慢淌进干涸的喉咙。 谢痕靠在他怀里呼吸,气息柔软冰凉,像一团将散未散的云雾,燕斩玦解开衣襟,用身体温暖他,谢痕胸前的伤痕又在流血。 燕斩玦解开绷布,是一道横在心口的刀伤,这是谢痕让他做的,那天夜里谢痕毒入心窍,毙命在即,用最后一点力气教他怎么放血清毒。 谢痕让燕斩玦用小刀刺进自己的心口。 “我是要活下来。” 谢痕告诉燕斩玦。 那些难熬的年岁里,他也不是没事闲着自己划自己玩,这是保命的办法。 谢痕承认他不说就是因为喜欢看燕斩玦着急心疼。 燕斩玦以为他是太痛苦了,为了排解扭曲压抑的绝望,不得已自虐,其实没这么严重,谢痕的确痛苦,但他能通过燕斩玦,依然维持那个摇摇欲坠的平衡。 “朕故意的。”谢痕叹息,“朕不是好人,阿玦,扔了朕喂野狗吧。” 燕斩玦:“……” 这话如今成了两人玩闹拌嘴的旧账。 谢痕也学会了开玩笑,燕斩玦被他气得乐了,心底近乎爆炸的焦虑惶恐稍稍缓解,总算稳得住手,咬着喉咙里那点血气,割开谢痕本就伤痕累累的胸肋。 那次谢痕没有失约,放了血、清了毒,燕斩玦不撒手地死死抱了他三日三夜,谢痕慢慢活过来。 于是燕斩玦原谅他欺骗自己的罪行,翻出账本,握着谢痕的手又撕掉一页。 …… 谢痕像是察觉到他在看什么:“不疼。” 燕斩玦握着谢痕的手,给这道伤洒上止血药粉,仔细包扎,谢痕瘦得太厉害了,呼吸时肋间皮肤甚至像是飞蛾半透明的薄翼,半青半灰,经络泛着淡淡绀紫。 燕斩玦点头,他依然相信谢痕说的一切,他用和当地猎户新换的白狐绒轻轻裹住谢痕,让人靠在自己肩头。 谢痕陷在柔软的白狐皮毛里,下颌贴着软绒,鬓边渗出些汗,燕斩玦替他小心地轻柔擦拭,把发丝拢到耳后。 燕斩玦轻声问:“这样舒服点吗?” 谢痕微微笑了下,他已躺不下,仿佛覆了层雪粉的霜白口唇翕张,冰冷手指牵住燕斩玦的手掌。 “我知道。”燕斩玦答应,“不会松手的,谢痕,我抱着你呢,我永远抱着你。” 燕斩玦收拢手臂,谢痕的身体被他托起,头颈就不着力地软软偏向一侧,嘴唇擦过脖颈间的旧疤痕,凉意渗透,燕斩玦托起淡白脸颊,谢痕已经又陷入昏迷。 燕斩玦尽全力催马快走。 他们走过群山莽原,走过崎岖山路,雪越来越多,天山上的雪终年都不融化。 谢痕上不了山,燕斩玦在山下扎了帐篷,弄得暖和舒适,这里没有人烟,燕斩玦尽全力用雪和石块伪装帐篷。 忙活完这些已经天黑,燕斩玦要从南面上山,他问过了,一来一回要三天。 重病之人自然不可能撑得过三天。 谢痕有办法。 谢痕手里还有种假死药,本来是准备给燕斩玦的,倘若来不及把人流放,就赶在国破前将燕斩玦“赐死”。 喂了假死药,再用棺材装着人送回北地,谢痕起誓这计划很完整,他会在棺材里给北地蛮夷配把斧子。 燕斩玦将信将疑,但看在谢痕难得发誓的份上,又将账本撕掉一页,把假死药接过来,贴身仔细藏好。 现在他回到帐篷里,轻声叫醒谢痕,如今谢痕已无力扼制毒性,夜间心性真的混沌,又变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即使被病痛折磨得再痛苦,也会因为被他抱着而高兴,露出笑容。 燕斩玦用风铃哄他开心,又喂给他蜜水,谢痕喜欢蜜水的滋味,声音微弱但欢快:“哥哥。” 燕斩玦柔声答应。 他要给谢痕喂假死药,假死之人不再消耗生机,最多可撑过七日。 七日一过,倘若燕斩玦再不回来,谢痕就必死无疑。 但如果他能取回天山的灵药,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能解了毒,好生调养,五年、十年,慢慢地养,谢痕的身体迟早会康复。 谢痕才十九岁,养上十年也年轻得很,他们可以一起在草原上纵马。 这是他们仅剩的活路。 没有时间犹豫。 “阿痕。”燕斩玦没法给孩子的谢痕讲这些道理,只能告诉他,“哥哥要给你吃一种药,吃了会很痛,但病会好。” 燕斩玦低声问:“你相信哥哥,好不好?” 他望着这双不复明亮的眼睛,谢痕的睫毛很长,浓深,卷翘,谢痕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笑容,朝他绽放,谢痕毫无防备地吃下他掌心的毒药,这当然是毒,假死有断肠之痛。 冰凉的嘴唇贴着他的掌心,柔软温濡,然后他怀里的身体痉挛了下。 痉挛了下。 谢痕睁大眼睛。 谢痕能察觉到死亡的滋味,他从记事起就知道这种滋味,燕斩玦的喉咙里涌上血气,他等着谢痕的惊惧、质疑、敌视,可谢痕却只是挣扎着往他怀里躲。 “哥哥。”谢痕抓他的袖子,断裂手筋的手剧烈颤抖,“哥哥,哥哥……” 燕斩玦仿佛被巨石砸中脊背后心。 他收紧手臂:“哥哥在,阿痕,别害怕——疼是不是?哥哥知道,阿痕,别用力,疼就咬我,狠狠地咬。” 他握住谢痕的手,不让谢痕这样胡乱使力,谢痕纸薄的脊背在他怀中痉挛,弓折,谢痕含着他的喉咙。 谢痕不用力,牙齿碰撞颈侧皮肉,不肯咬,恍惚几息的工夫,谢痕就这么在他怀里慢慢安静下来。 燕斩玦慢慢放松怀抱,谢痕静静躺在他怀里,瞳孔完全涣散,空洞望着帐顶,燕斩玦把他轻轻放进狐绒里裹好,胸口起伏,终于伸手慢慢抚上这双眼睛。 “阿痕。”燕斩玦轻声开口,声音很柔和,“你在这里乖乖睡觉,天山上的药,我替你采来,一定治好你的毒。” 燕斩玦说:“等你治好了,我们自由自在,潇洒一生。” 他抚摸谢痕的睫毛,这一去没人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倘若误了时日、出了意外,这就是谢痕最后的结局。 谢痕在茫然无知里死于他亲手喂下的剧毒。 燕斩玦分毫也不舍得耽搁,没时间儿女情长了,他反复检查好帐篷里的一切,起身大步离开,跃上宝马,勒紧缰绳不顾一切挥鞭狂奔。 他在马背上伏身,猎猎寒风刮过耳畔,他的肩膀开始剧烈打颤,泪水滚落。 …… 系统这么看了很久的投影。 飞蛾扑簌,叹息一声,在暖笼燃烧的篝火旁和那一抹暗青灰色的虚影聊天:「谢痕,你要是现在死了做鬼,他就真的、真的记你一辈子,永远也忘不掉了。」 那团模糊的虚影,其实已经几乎脱离躯壳,只是面目模糊,尚且不成人形。 谢痕已经在生死之间。 系统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虚影还是中原那亡国之君的脾气,并不怎么理会旁人,只是静静看着那片火光里的投影。 虚影看了一会儿,无意识地想伸手触摸,系统吓了一跳,连忙拦住。 谢痕还是不明白燕斩玦在想什么,被阻拦了,就收回手,指腹轻轻摩挲:“怎么还是这么好骗呢。” “永远不长记性。” “我装一装,他就又相信。” 谢痕说:“你知道吗,他要和我白头偕老,养一草原小马到处乱跑。他说要开荒种花,给我酿一大缸梅花酒。” 系统也唏嘘啊,燕斩玦号称要把过去的事“桩桩件件”、“向谢痕讨回来”,结果那破账本早就撕得只剩封皮了,仗着还没变成鬼的谢痕看不见,一张一张撕白纸,苦苦佯装着撑场面:「那你想过这种日子吗?」 虚影定了定,问:“什么?” 「你想过那种日子吗?」系统问,「谢痕,你是中原的皇帝,什么好东西都见过,是不是根本不缺马和梅花酒——」 它说到这,就停住,因为谢痕居然又要去摸那团火。 系统心说你是飞蛾我是飞蛾,忙着阻拦,操心到不行:「别碰,谢痕,你现在很虚弱,一不小心就死了。」 已经到了濒死境地的人,才会魂灵出窍,这说明躯壳已经极尽衰弱。 系统忙着阻拦谢痕,百忙中回头,发现原来是投影里的燕斩玦遇险,有一小片覆雪的山石崩塌,马摔死在了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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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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