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哦”了一声,道:“吾儿既不情愿她去,为何又放她去?” 有琴明月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扶手,肃声道:“母后说哪里话,儿臣并无不情愿,柳蓁蓁帮儿臣和阿然良多,阿然代表我们夫妻去道别,乃是理所应当。” 慕容清见她一本正经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不由地暗暗感慨。 女儿找了这样一个耀眼夺目的妻郎,又对她情根深种,此举真不是为君之道啊。 女儿这般说,明显是在自己面前维护林燕然,怕自己责怪她,真是女大不由娘,这才新婚三天,就胳膊肘朝外拐了。 她心里顿时也有点酸溜溜的。 说实话,林燕然去见柳蓁蓁,她心里确实有些不大舒服,但是事到如今,她已不敢表露出来了。 没办法,林燕然现在太强了,短短三年时间,她已成长为所有人仰望的存在,谈笑间便可颠覆一国。 师姐是皇帝,龙渊国大军就在面前,万一柳蓁蓁真的以大军围困,不放林燕然离去,那场面就难看了。 名满天下的传奇大医师是她的师祖,不止对她宠爱有加,还收她做了唯一的衣钵。 她自己又是半步传奇,整个神瑶国都无人可以压制她。 幸而林燕然肯回去神京城,只要回去就好,来日方长,总有法子让她永远归心神瑶…… 孰料她刚起了个念头,就见有琴明月转过脸来,说道:“母后,儿臣刚好有些心里话想同你说。” 慕容清最盼着的便是女儿对自己说心里话,顿时来了兴致,忙道:“吾儿有话只管说。” 有琴明月认认真真看着她,语气也极为认真。 “母后,我和阿然历尽波折才能在一起,如今得来的一切都殊为不易。” “以前她助我良多,神瑶国能有今日之稳定,亦少不了她一臂之力,从情谊上来说,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从道义上来说,她是神瑶国的大功臣,但在我心中,她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的妻郎,从今往后,我和阿然之间,没有君臣之别,没有尊卑之分,只有夫妻之情。” 慕容清心中一惊。 有琴明月继续道:“母后,你一直对儿臣疼爱有加,没有你的呵护,儿臣难以长大成人,如今儿臣大了,成亲了,但是儿臣还是盼着母后的呵护和疼爱,儿臣永远也离不开母后的羽翼,此番归京,儿臣心中其实仍有不安,怕世家作乱,怕朝臣忤逆,更怕有人挑拨离间,令我和阿然再次生嫌隙……” 慕容清何曾见女儿这般怯怕的倾诉,当即喝道:“他们敢!” 又道:“谁敢犯上作乱,谁敢挑拨离间,谁敢令你们夫妻生嫌隙,母后定斩不饶!” 有琴明月忙抱住她手臂,楚楚可怜地望着她。 “那儿臣回去了,母后会保护儿臣和阿然吗?” 慕容清见她模样柔弱可怜,浑似小时候对自己那般依赖,慈母心大大发作,毫不犹豫地道:“当然,你是我女儿,燕然是我女婿,我焉能不护着你们,但凡谁敢不长眼,母后第一个不饶!” 有琴明月立刻将她手臂抱的更紧,口里亲昵地道:“谢谢母后,儿臣就知道母后最疼儿臣了!” 慕容清忍不住去揉了揉她的头,有琴明月便顺势依偎在她身上。 母女俩享受了片刻的温情。 慕容清忽地醒悟过来。 女儿方才说那一番话,其实最关键的就是那句“母后会保护儿臣和阿然吗”。 好好好,胳膊肘不止往外拐了,还换着花样拐,这是给母后带了高帽又挖坑,先把母后摆平了,其余人谁敢对林燕然不敬?真有敢不长眼,那还不是一个接一个都收拾了? 她心里那个酸哟。 偏偏还说不出来。 * 林燕然看着浩浩荡荡跪拜在面前的金吾卫和边军,心中无比感慨,唏嘘道:“都起来吧。” 大军全体起身。 无人再说话,所有眼睛都看着她,随着她的前进,无数道视线追随她的身影,一寸一寸偏移。 整齐划一的跪拜,庄严肃穆的注目礼——是龙渊国给与她的最高荣誉。 队伍自动分开,让出一条宽敞的通道。 林凤凰骑着马,等在通道中央,林燕然打马近前,她下马来,恭敬地行礼:“燕然姐!” 林燕然虚抬了下,问道:“我师姐呢?” “陛下在……”林凤凰转头,看向一个方向。 林燕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大军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中央是一块空旷的草地,草地上有一个低矮的山坡,柳蓁蓁坐在山坡上,背影十分落寞。 林燕然没再说话,冲着林凤凰点点头,打马而去。 骏马疾驰,载着她奔腾向那道落寞的背影。 “吁——” 飞扬的马蹄被她叫停在山坡下,她从马背一跃而下,丢下缰绳,任由骏马自由吃草,自己走上山坡。 “师姐。” 距离柳蓁蓁还有十步远的地方,她叫了一声。 柳蓁蓁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仍是落寞地坐着,遥望着天际,那里是晴空朗日,万里无云。 也不知她在看些什么。 林燕然径直走到她身旁,也坐了下来。 脚下都是葱郁的草地,生的稠密茂盛,挨挨挤挤,看不清地面,只有草尖儿争先恐后地挤出来。 柳蓁蓁面前的草地,却被拔光了,光秃秃的一小片,露出了下面褐色的湿润泥土。 林燕然瞧了瞧,发现她手里还捏着几根草叶,指尖上沾了些许泥土。 她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手帕,伸过去给她:“有些草叶锋利的很,当心割了手。” 柳蓁蓁默默接下,默默擦手。 林燕然又从怀里取出一只锦袋,递过去。 “师姐,去岁你生辰,我未能参加,这是欠你的生日礼物。” 柳蓁蓁接下,打开来看,锦袋里是一只木盒,和一只洁白的瓷瓶。 瓷瓶中传出淡淡的甜香,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酸味,诱的人口舌生津。 林燕然道:“是我配制的糖果,每颗味道都不同,有甜的,也有酸的,唔,也可能有苦的。” “师姐若是吃到,不要骂我才好。” 柳蓁蓁没理会她的话,又打开木盒,里面却是一盒手工雕刻的棋子,小小一颗,四四方方,整齐码放在盒子里。 “五子棋,给师姐解闷,棋布在最下面。” 林燕然解释了句,柳蓁蓁拈起一枚,捏在指间,细细打量。 棋子是方块状,但是边缘都被打磨的很是光滑,每一颗的形状大小,都有细微的差异,做工并不十分精湛,显然雕刻之人的技艺略显生疏。 可是盒子里的棋子分了好几层,数量多达上百颗,这般手工雕琢必然耗时良久。 她眼底泛起一抹忧伤,转瞬即逝。 棋子上散发着熟悉的药香。 以她的医术,自是闻得出,棋子上的药香和百毒不侵丸一样,想必燕然是将药丸融入了其中,使得这每一颗棋子,都成了一颗百毒不侵丸,只要带在身上,终生都不必被毒入侵了。 她眼眶蓦地湿润。 口里却轻笑了一声,终于开口道:“你来,明月同意吗?” 林燕然也跟着笑起来:“我娘子自然同意,师姐放心吧。” 柳蓁蓁默默将盒子和瓷瓶揣入怀中,手里把玩着那条手帕。 林燕然道:“师姐,之前你去神京城,我琐事缠身,未能尽到地主之谊,是我的过失,他日师姐若是得空,不妨来京中小住,我和娘子必陪师姐尽兴。” 柳蓁蓁的眼眶更湿了些。 她知道林燕然说的是真心话,她也知道她若是去了,她和明月肯定将她奉为上宾,可她还是止不住地难过。 有些事情,一去不复返了。 她们再也不能轻轻松松地说笑打闹了。 她抬起头,仰望着朗朗晴空,感受着泪水倒回眼眶的蠕动感,心里涩的发苦,面上仍是笑着。 泪眼模糊,连碧空也看不大清。 林燕然没再说话,陪她坐着,同她一起看着长空。 许久,她的泪水慢慢风干了,眼前的碧空终于清晰起来。 林燕然拍拍手,道:“师姐,我要启程了。” 她正要起身,就见柳蓁蓁转过脸来,看着她。 她极力想笑,本已风干的泪,又像是晶莹的珠子般,涌满她的眼眶。 “以前你骗了我那么多次,骗我银子,又骗我给你当苦力,一次又一次,偏我每次都上当。” “没想到,最后连心也被你骗去了。” “师姐……”林燕然刚开了口,就被她手势止住。 “你记不记得那次在凤凰河畔救了我和玉婉?” 林燕然担忧地望着她:“记得。” 柳蓁蓁深深凝视她,眼神是异样的忧伤,忽地又竭力笑了一下。 “那次玉婉受了伤,肋骨断了几根,你背着她穿越密林,我则被你拉着,跌跌撞撞随你走,树枝划破衣裳,脚底走的出血,也没见你停一下……” 林燕然惶恐不安,讷讷道:“师姐……” 刚唤出声,又被柳蓁蓁抬手止住,她凝望着她,泪眼模糊,什么也看不清,眨了下眼,却掉落两滴晶莹的泪珠。 “燕然——”她忧伤地叫了一声,面容是带笑的,可是她的泪水却止不住,像是连串的珠子般掉下来。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回想起曾经,多么希望自己是玉婉,可以被你背着走那么长的一段路。”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趴在了她肩头。 林燕然一动不动,听着她的哭声,心里也难受的不行,许久才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背。 柳蓁蓁的哭声变成了啜泣,抱住了她脖子。 “燕然,对不起。” “我还是忍不住,让我任性一回好不好?” 林燕然感觉她这些话才像是真的道别,心里起了隐忧,忍不住问道:“师姐,你要做什么?” 柳蓁蓁却泪眼模糊地望着她,摇头:“我什么都不做,我只是想为我所爱任性一回,哪怕只是对着她哭一场,哪怕只是让她知道,曾有个女子,一心盼着被她背着走一段路。” “那夜在皇宫,她将自己故意灌醉,想被她抱着回去,可是她没有。” “那天在荒原,她当着天下人的面向她表白,虽然希望渺茫,万中也无一,可她心底深处仍存了奢望,盼着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机会被她娶为妻,可是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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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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