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叫嚣着,挑衅着,肆意传播愉快又恐怖的气息,在一声声呼喊和笑声中逐渐迷乱。 直到—— “祂”打开了视频。 世界终于向它露出獠牙。 无论它如何搔首弄姿,也不能影响到阮洲,甚至还被对方质问的时候,它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完。 不过已经晚了,自己作的死,跪着也活不下来。 无法离开的手机中,它在一个又一个软件中疯狂奔跑,可没有找到任何出口! 怎么可能! 作为能够肆意穿梭在电子设备,并能够异化它们的异常,“老板”深知,绝不可能有什么机器能够脱离这个世界。 经过数十年的发展,这个世界早已连成了一个整体! 而只要链接世界,它就能够找到出口,离开这里。 可它现在又在哪里? 它的意识被荡成一片混沌,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前后左右皆是虚无,身躯被拉扯进了无尽黑暗中。 不见宇宙群星,不闻世间万物,不知今夕何夕。 本能逃跑,却避无可避。 它想要大声吵闹,可就连声音也被这黑暗吞噬,无法散发出去。 巨大的恐惧攫取它的意志。 它四处逃窜,但无论如何挣扎,跑多远,也见不到黑暗的边际,更找不到出口。 这分明是与世界隔绝的地方,不,这里就是另一个世界! 而那位能够随身携带一个小世界的人…… “老板”终于意识到,它面对的究竟是何等存在。 “祂”只是点了点屏幕,按下“拉黑”按键,便将它的一部分切掉,并永远抹除。 作为实物才有的痛苦此刻具现化了,它颤抖不已。 这是惩罚!这是对它冒犯的惩罚! 未知产生恐惧,恐惧滋养异常。 恐惧是它们最好的养分,也是强大异常力量的来源。 作为一名强大的异常,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产生害怕这种情绪。 它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力量被抽走了。 不仅如此,似乎是为了惩罚对于那些人类生命的蔑视,它的灵魂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看不见的鞭笞。 避无可避,躲无可躲,求无处求。 如果说原本他还有几分想要逃离的希望,此刻,他只剩下了企盼。 企盼“祂”不要捻灭自己的意识,哪怕让自己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里面永远沉沦。 如果“祂”愿意,它可以永远为自己的罪孽忏悔。 如果“祂”想要,它愿意助“祂”统治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求您!求求您!宽恕我的罪孽吧!我愿付出任何代价!我愿全心全意交付灵魂乃至一切! 这团看不清形状的黑色身影匍匐着,颤抖着,祈求着,只为了让自己的微弱祷告被知晓。 洗漱完成后,阮洲看向了窗外。 从他还在睡觉开始,就听到楼下嘈杂的声音,拉开窗帘一看,竟然是一群治安官。 阮洲心脏砰砰跳,虽然他行事清白,但毕竟是黑户,要是被发现了…… 原本打算出去走走的念头熄灭,阮洲一直待到他们离开才敢下楼。 李娟正在关门,她的脸上还带着泪痕。 见阮洲下来,她情绪一下子崩溃:“王二平死了!” 阮洲一愣,王二平就是那位干瘪的店员。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上还跟他交接班,下午人怎么就没了? 李娟这才说,她和王二平交接班的时候,才发现对方就那样直愣愣的扑在地上,一只手在前,一只手按着腹部。 他肚子上被人捅了一刀,血流满地。 这片地方人少,王二平不知死了多久,中午交接班的时候才被她发现。 李娟报警,调查发现应该是有人偷东西,被发现后把人捅死的。 “他临死之前还想着把人拦着,让他们付钱……” 李娟说到激动的时候,仿佛看到了王二平尸体惨状,呜呜哭了起来。 “还、还好你没有见到——人都硬了啊!黄白黄白的……” 一通发泄后,她抹了把脸,恢复理智,颤抖着锁上门:“今天就先不营业了,晚上打扫下卫生。” 阮洲不可能让李娟打扫,看着地上的一滩血,硬着头皮开口:“我来吧,你好好休息。” 他从二楼拿来了拖布和水桶,一点清理地上的血迹。 天色渐暗,玻璃门从里面上了锁,白炽灯照亮四周,冷白的光线将影子裁切地整整齐齐。 这里的一切都很干净,泛着冷色调,光洁冰冷的金属货架甚至能倒映出人影,似乎不应该是一家便利店,而该是一家医院或者停尸间。 凶杀现场破坏了这份冷素洁白,就像是溅上了点点猩红的白梅,多了丝肃杀之意。 浓浓的血腥味冲击阮洲的嗅觉细胞。 地上的大量血迹基本干涸,最中间还有一点尚未干透,就像是凝固的鸭血,随着动作晃晃悠悠,果冻一样,勾引着食客,只等着下锅了。 拖布一点点拖着地上的红黑色,血液痕迹在水的稀释下一点点消除。 阮洲第一次处理案发现场,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害怕。 或许是因为他并没有见到尸体的缘故。 简单打扫了一遍,他拎着桶去洗手间涮拖把,巨大的水流哗哗声掩盖了外面的动静。 “你快点!”杀马特不耐烦的催促同伴。 “杰哥,咱们早上的事——那人不会死了吧?” 两人隔着外面的玻璃犹犹豫豫,想进不敢进。 犯了罪的人会有种“犯罪现场回访心理”,想要回过头去看看作案现场。 杀马特也是,他来就是因为心虚。 他怕,怕真的把人捅死了。 杀马特踹了两人一脚:“怕就别进!” 他自己拉开门进去。 收银台前面没有人。 不会真的死了吧? “客人,你在找我吗?” 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 杀马特回头,被那张干瘪的脸吓了一大跳:“你有病啊!” 店员身上那件绿色的围裙没有换,上面还残存着白天的血迹,现在已经变成了黑褐色。 杀马特看他一眼:“你没事?” 店员依旧维持着那笑容,弧度都没有变。 “不仅没事,还升职了,这得谢谢客人!” 杀马特:真尼玛有病呢! 他心里发毛,但很快目光被店里的商品吸引。 “感谢,是不是要有点诚意?” 他看着眼前收银台后面价值不菲的香烟,不受控制开口:“送我几条烟吧。” “当然可以。” 店员的回答出乎意料,杀马特看着那一墙的香烟都要流口水了,连忙呼唤小弟过来。 两小弟进来听说可以自己选东西,立刻也走不动道了,冲着商品伸出了手。 杀马特收了二十几条香烟,见店员还在笑,笑容讥讽:“升什么岗啊这么开心。” 店员的嘴角大了些:“采购主管。” “什么?”杀马特没有听清。 “采购主管,专门负责采购商品。” 杀马特正想说你这衰样没把整个店卖了就不错了,还采购主管呢。 一张嘴,嗓子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口鼻无法呼吸,强烈的窒息感传来。 眼前同样蒙上了一层雾气,灰扑扑的,四周环境都模糊不清,扭曲变形。 这是怎么回事?! 杀马特张大嘴想要呼救,但吐出的只是一堆细小的气泡。 为什么会有气泡? 杀马特张大嘴,他的视线模糊,但依旧可以判断出来自己此刻变矮了许多。 这角度是在地上? 自己什么时候倒地上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感受不到自己手脚的存在。 他尽力扭头,试图找一个清楚的视角。 他的视线微微上下起伏,似乎随着某种液体波动。 成功转过身,他的目光对焦。 干瘪的店员此刻正在处理一具无头尸体,尸体上面穿的衣服和自己出门的时候穿的一模一样。 那……不就是自己吗?! 杀马特说不出话,眼睛几乎要突出眼球。 身体在那边,那头又在哪里?! 他瞥到了地上另外两个明显的东西。 那是两个罐头,罐头里面,放着的正是自己两位小弟的头。 他们从罐头里投来的目光惊恐。 杀马特便知道自己也在罐头里了。 怪不得看不清,原来他已经在罐头里了呀! 原来他升职正成为采购主管,采购的就是他们这些“商品”啊! 杀马特恍然大悟。 - 洗手间的龙头出了点问题,出水断断续续,阮洲修了很久。 好在今天不上班。 从洗手间出来时,地上放的三罐黄桃罐头引起了他的注意。 刚才好像擦货架的时候把罐头拿下来了? 记不太清了。 他将罐头归位。还感叹了一句,真重啊! 阮洲重新拿起拖把,拖着地上的血迹。
第12章 阮洲晚上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看见了已经死掉的王二平。 他此刻正站在自己的床前,黄褐色的牙齿从嘴里探出来,乳白的涎水滴滴答答,龇牙咧嘴正跟自己吹嘘,说他升职了,以后见了对方要尊敬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末了,他问一句:“你为什么没有被吃掉?” 阮洲莫名其妙:“被谁吃掉?” “就是仓库管理员啊!没有卖出足够多商品,你就会被吃掉,成为便利店的养料。”王二平比划着手势。 店里就三个人,全是部门领导,这不是欺负新人么? 王二平絮絮叨叨,说仓库管理员不吃,他就要吃了,说完就伸出手,想要抓阮洲。 阮洲侧身避开,顺便给了他一脚:“鬼话连篇,赶紧投胎去吧。” 王二平被一脚踹飞。 梦里的空间无穷无尽,他离阮洲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那张干瘪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五官扭曲,似乎遭受了巨大痛苦。 他的肢体不断交叠扭结,而后骤然坍缩,泡泡一样“啵”一下,消失了。 阮洲醒来时,小黑在盆里扑腾着,嘴巴一张一合,有不少水撒了出来,床边的地上湿了一大片。 给它扔了一些鱼食,可小黑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对鱼食兴趣缺缺,扭过头很嫌弃。 阮洲也就很小的时候养过小狗,已经很多年没接触宠物,更别说鱼这种另类的宠物了。 看起来似乎很难养,又占地方……果然还是等安顿下来了宰了吧。 阮洲食指和拇指抵唇,脑海里回忆鲤鱼的一百种做法。 小黑身体一僵,尾巴翘起,剧烈扑腾起来,饿虎扑食一般在水盆里找鱼食吃,大快朵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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