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渊此时才发现自己过于急切,点点头。 这几日,他每日都通过父亲通讯器留言,对面未回复,他也仍然未见到段淬珩。圣旨一下,他自然也不必再去礼部上班,只每日在家。也只能等周延盛每日早朝回来后,带来的只言片语里知道段淬珩的消息。 段淬珩第二日便请父皇收回成命,用的是仍要为母后守孝的名义。陛下一听便皱了眉,说,斯人已逝,他更要珍惜眼前,享受生活,才算是对得起自己的母亲。 后来几日,段淬珩一提,陛下便说他意已决,原本几个出来说话的周党大臣也就不再敢进言。第五日时,只有不怕受罪的言官御史还敢再跟几句。 周子渊并不意外陛下的态度,他待在家里,偶尔和好友们聊聊天,看看书,实在没事干,又联系不上段淬珩,明明闲暇,心却定不下来。想来想去,干脆自己泡茶消磨时光。周家喝咖啡更多,他头一次从家里库存里搬出一整套紫檀茶具,还吓了周母一跳。她问起,他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说,从一个旧友处习得泡茶手艺。段淬珩泡得一手好茶,现在想来,恐怕师从先皇后。而他颠来倒去,冲出的味道,到底差了那么一点。 直到第十日,按旧俗,周父周母要陪着周子渊去面见圣上一家。 重来一次,仍是太和殿,仍是高高在上的陛下和比一般女子要健美得多的将军之子皇后,和在他们映衬下,显得格外清瘦的太子殿下。段淬珩这次并未着红黑色太子蟒袍,反而反常地穿了一身白衣,面上戴着一个米白色薄纱式口罩,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和孤兀掩入薄布下的高挺鼻梁。 两边自然是合礼仪地说了一串套话,赐了座,周延盛说自己惶恐,陛下说不必。皇后说子渊只在皇宫宴会里得见,此番看,倒是和淬珩般配得很,两个孩子,一对璧人。 太子病弱是真,先母未逝时,由主星上适龄少男少女口口相传的俊美容貌同样是真。听到这话,只是浅浅瞥过来一眼:“母后谬赞了……”话没说完,已经咳嗽了几声。 “这几日旧疾犯了,还望莫怪。” “是不是没喝川贝秋梨汤?”周子渊下意识说出口,却见在座两对夫妻都有些意外。 满场静默,段淬珩笑笑:“都是小时候喝的甜汤,没什么用,早不喝了,为难你还记得。” 陛下像是才想起来似的:“竟忘了,子渊小时候当过太子伴读,从小认识,也可算青梅竹马了。” 太子只说:“父皇,他配我,低就了。” 这一声出来,周父周母几乎快要跪下。这几日本就在说太子性子柔软,鲜少逆忤,这次阵仗这么大,虽无甚大用,但也罕见。这时又来这一出,实在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倒是周子渊先开口:“是我高攀太子殿下。” 陛下说:“什么高攀低就,朕瞧着,是极好的一对。” 太子只是又咳嗽了一声,不再说话。 眼看就要聊不下去,还是皇后开口:“我看着,我们几个老人家在,他们自然都不好讲些体己话。不如淬珩,子渊,你们俩在这里头好好逛逛,像小时候一起读书那样。我们几个呢,就说些亲家的话。” 太子无可无不可,周子渊谢恩,问他:“淬珩殿下,可愿带我在这皇宫里逛一逛?” 太子起身,说了句:“离我远些,会过病气。” 周子渊往他身侧走了两步,段淬珩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越逛,越沉默,宫里景致极佳,据传仿的是古地球圆明园的构造,他们在流水廊桥之间,绕出御花园,到了东宫。 里头一派萧条,只是花草虽疏,自有一番景致,边上几只青竹探出翠绿的枝叶,映出一片浓淡相宜的竹影。 “进来吧。”太子带他进了一间偏室,摘了面纱,露出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他的唇不知怎么的,极红,像朵盛到快败的玫瑰。 段淬珩随意地关了门,问他:“何苦嫁给我受罪?” 第一句话直白得很,甚至都不像记忆中沉默寡言的他。 当年他们也在花园里逛过,不过是切实地观赏各类景致,太子殿下会偶尔讲些典故,后看他心不在此,也就只是带他到湖边看小桥流水。 “何为受罪?” “朝廷形势如何,周家长子不可能看不明白。周家不和我栓在一起,或许还有些保全的希望,你表现得如此情愿地嫁我,你家,可就跟我这个废物太子彻底绑在一起了。” 周子渊笑了:“我同太子将成一对,两人同心,不本就是应当的?” 段淬珩没说话。 “何况,和殿下绑在一起,或许才是个机会。”他补充。 太子笑笑:“原来如此,想着一步险棋?” 他的笑意不知怎么的,除了嘲讽,竟还有些苦。“但我确实没什么可以给你们的,姻亲是不得不结,但想法子告诉别人,周家和我没关系,或许还有些机会。和我连手,那实在是一艘破船想救一个自愿溺水者。只会下沉得更快。”他说着,又咳嗽了几声,脸颊泛上浅浅瑰红色。 周子渊叹了口气,说:“真的没备汤吗?多少喝点?”
第3章 03 花纹
太子没应这声,只是沉默地看着他,那目光不知怎么,烫得周子渊心底有些疼。 “早就不喝了,”他最后回答,“太甜,没用。” 是吗,他一直以为太子嗜甜。东宫内常备碧玉翡翠糕,他搬进来,实在乏力时,常多吃几口。后来更是加了提拉米苏,布朗尼,巴斯克一串。 “不爱吃甜吗?”周子渊问。 对面人没回答。 “药呢,中药西药,总是要吃。” 太子眼睛眨了眨,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不必关心我。” “你是我的夫君,我可不想守寡。”周子渊凑向前,太子下意识地退后,只留下一阵清淡的茶香。 他又剧烈地咳嗽一声:“你要是愿意,两年,三年内,总是可以找到方法和离,放你出宫。” 周子渊叹了口气。 他之前只觉得段淬珩总是少言,可从不知道他说起话来,竟然会像一只刺猬。一只貌美的,说着伤人的话,却只让他心酸的刺猬。 他说:“我没想过同你和离。像你说的,绑一起,我很乐意。是我,我愿意同你结婚,而不是出于周家对君王的忠诚。我嫁给你,不是嫁给一位太子殿下。” 段淬珩听到这,仍未有何动容,只是面上潮红将消未消,再配上极冷的神色,反差得让他甚至觉得有些可爱。 重生一遭回来,太子殿下似比之前记得的要生动不少。 周子渊无惧这些,冷眼,前世早就受惯了,现下,至少是太子的一双剪水秋瞳。 “殿下只说我配你,算是低就。你配一个岌岌可危的周家,难道就不算跳进火坑吗,殿下如此,莫不是嫌我们这艘到处漏水的船太破旧?” 段淬珩似有些惊讶,但很快回答:“你怎么想,都无所谓。” “我只希望你不要总是赶我走。”周子渊回答,“我们以后会是一家人。皇后盼着把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一并碾死,却不会猜到我们还能反咬一口。” 段淬珩深深叹了一口气。周子渊不知为何,终于听出点旧时殿下的感觉,近似纵容,一时间,甚至有些心安。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只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若是假的,至少要跟我绑一起两年,哪怕是周公子,也会发现做戏的日子不好过。”他说着狠话,面上却没有什么强硬表情,仿佛只是平静地同他谈书。 “日子不好过,殿下更要好好治病。”周子渊说,“咳嗽这么严重,叫御医再来看看吧。” 他明明记得上辈子,段淬珩这天不曾病得这么厉害。 离别前,周子渊的要求下,他们建立了通讯器连接。 段淬珩的私人通讯号头像简单,是夜空里的一颗星。没有签名,没有动态,如不细看,仿似不存在。 看到活生生的段淬珩,周子渊的心终于定下,不再每日问昭越今夕何夕。他也终于有动力梳理此刻朝堂上复杂多变的关系。 锦朝现今一分两派,文有周顾,武有程苍。 周苍承开国功勋,先祖赐爵。 顾家是段淬珩母族,有辅景帝中兴之功,过去十几年间帝王借周家制衡顾家,到现今,周派势大,帝王又提拔上了不少新生世家。继后来自程家,先帝在世时逐渐兴旺,因与联邦一战而彰显威名。而苍家则绝不涉政,世代守边疆,鲜少出现在朝堂,十足的避世风范。 上辈子周子渊借错一把刀,反倒被之扼腕割喉,逼得段淬珩救他。 这辈子,他想来想去,除了保全自家,还想为当今太子二王子殿下,戴一顶白帽子。 前世避祸,一败涂地,既然一昧退让毫无活路,不如主动出击。 理想远大,现下全是一团乱麻。 致使周家灭门的通敌叛国信物到底是何人所放,他全然不知。破釜沉舟递出的皇后一族锻兵谋反的手书被倒打一耙,倒是让他看清了自认为的平生至交。若不是最后关头想起结交的星际海盗,周家嫡系,恐怕全都难逃一死。 一朝重生,才察觉身侧人人皆戴面具,他从来自负自己识人本领,此番回来却只觉疲累。 但桩桩件件中,但最令人吃惊的,恐怕还是太子建造的密道和那一副琉璃般透明的机甲。 太子殿下,貌若好女,自幼聪颖,八岁便册封,精神力却低下。成年时首测精神力,不仅未到皇族平均A值,甚至落在D级末端,无法进入皇家军事政经学院。一年后,顾皇后病死,陛下提了程贵妃为后。同年,四皇子以第一名S级身份考入军事学院机甲系。 自此,太子淡出政权中心。 那时的他在干嘛,他在政经学院与人谈修身治国平天下,偶尔提起太子殿下身份地位之尴尬。身旁甚至有人打赌,不出五年,东宫人选,恐怕要动上一动。五年后,却没想到,平天下里,周家,要是被牺牲的那个。 但既然敌在暗他在明,修身养息等就是。重生一趟,别的没长进,耐心,确实多了不止一点。 剩余二十天,周子渊同人逢场作戏。礼部前同事问起他在干嘛,他八风不动地回:“备婚。” 有人在政治同学群里叹他大好前途变为现今,不少人附和着扼腕叹息,他心平静气:“焉知非福。” 终于他的大学同学,平生至交,张承寅再三询问后,他同意了外出小聚。 张承寅父亲算是周祖父门生,是新涌出的文官,在民政部颇有声望。他和张承寅自幼熟识,当年他要当太子伴读进皇宫读书,还很是伤感了一阵。此番要见到当时撺掇他递手书的好朋友,周子渊甚至笑上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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