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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曲家人早就习惯曲明月和大娘子整日黏在一起了，坐上马车的时候刘含卿就拉着他的手嘱咐他：“待会儿进了宫，你可不要到处乱跑。宫里有禁军，他们都有刀，乱跑被他们抓住了母亲可就找不到你了。” 这哄小孩子的语气让曲明月内心一暖，又觉得好笑，自己总不能装着跟以前一样，左右也不会有谁知道他的秘密，于是他点头应答：“是，母亲。” 刘含卿吩咐身边的妈妈们套了车，拉着曲明月上了车，一路上又哄又笑：“你不知道你落了水，皇后娘娘有多紧张，就差派人来送药了，连帖子都下了好几封。这次你好了，得好好谢谢皇后娘娘挂怀。你在宫中可别失了礼数，叫你干嘛你就干嘛，听见了没？” 看来刘含卿很怕曲明月在人前失礼，这么一句话跟他强调了两遍，脸上喜悦和担忧交错，曲明月看在心里。 “母亲尽可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曲明月握住刘含卿的手，软声安慰她。 刘含卿从没想过有一天能从曲明月口中听到这么懂事的话，做母亲的自然无比欣慰，她拿起帕子抹了泪眼，也不说那些丧气话，只拍拍曲明月的手，权当鼓励。 马车在宫墙偏门停下，前来迎接的是一个小太监，身后的宫女来掀了帘子，刘含卿拉着曲明月下了车，给前来迎接的太监行了礼。 “见过公公。” 小太监也回了礼，似有似无地瞄了曲明月一眼，随后说道：“曲夫人不必多礼。大娘娘听闻您家三公子康健，高兴极了，眼下正等着夫人和公子前去相看呢。” 大娘娘？刘含卿一愣，这件事竟然还惊扰了太后？刘含卿思忱片刻后说：“那烦请公公带路了。” “二位请随我来。” 小太监带着两个人穿过一片花园，来到一座庭院前，周围站着宫女侍卫，庭中有一人矗立，背对着曲明月，在他身后站着一位身穿樱桃色衣衫的女子，依然背对，看不清面容。 小太监带着他们两个人一路到达庭院前，跪下请命：“陛下，户部尚书家眷请见。” 刘含卿听见小太监喊陛下当即也懵了，连跪下竟然也忘记，幸而那名身着樱桃色衣衫的女子解了围。 “夫人不必惶恐。大娘娘挂怀你家三公子，陛下自然也是在意的。”那女子转过身来，曲明月此时才看清她的面容。 这张脸不能说熟悉，只是认得：不久之前他还在李仕奴的家里见过，怎么如今站在了官家身侧。 “是……多谢陛下娘娘的顾念。”刘含卿打量了一眼，没看见大娘娘的身影，也不好张嘴问，只说：“大娘娘身体可还好？若是今日不方便，我等改日再来拜谢大娘娘的恩。” “不妨事，大娘娘如今康健，只是方才突然说心力交瘁，忙请了太医去看，眼下不知如何。”那女子说道。 “竟是这样？”刘含卿装作吃惊，“莫不是冲撞了什么神仙？” 那女子抿唇一笑，说：“大娘娘一向虔诚礼佛，想来是吃斋念佛时久不济，身子撑不住罢了。” 这话听得刘含卿一身冷汗，今早送了帖子要拜见皇后，一进宫就被“大娘娘”的人截胡，如今却又推脱说大娘娘身子不济，见不了客。这是什么意思？刘含卿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但她还算冷静，没当着面露出破绽。 “竟这样不巧。”刘含卿绞尽脑汁想走，话在脑子里揉了三四遍才敢往外说，“不若我去替大娘娘抄佛经，替大娘娘祈福吧。” 那女子笑着说：“这倒不必了。大娘娘说，三公子平安便好，她虽不能亲眼见着，让陛下瞧一眼无事了，也算安心了。” 说着，那女子的目光便朝着官家去。官家依旧一声不吭，背着手站在庭前不知道在看什么。“见到三公子安好，陛下和大娘娘便也放心了。”随后那女子喊人，送他们母子俩出宫：“来人，送夫人和公子回府。” 女子身边的太监动了，他躬着腰请刘含卿和曲明月离开。刘含卿没见到大娘娘的面，反倒被官家碰了个正着，如今被人请出宫去，她也只有听话的份儿。 曲明月从看见来迎接的小太监便察觉到不对：他当时打量了自己一眼，像是见过自己一般。那眼神黏着放肆，不像是宫里太监会打量人的眼神。 果然之后被他领着见了官家和李仕奴身边的女子，没见到大娘娘的面。 去了宫里没过多久又要回来，个中缘故无人得知。 曲明月坐在车里，问刘含卿：“母亲，刚才那名女子是谁？” 刘含卿见他说话，便回答：“她是孝显贵妃，前两年受陛下宠爱，破格抬上来的。” “孝显？”曲明月思忱着，说道，“这名号可不吉利，听着像谥号。” “谁说不是呢？”刘含卿顺着曲明月的话说，此刻突然反应过来曲明月说的是什么意思，“儿啊，这话你可别出去乱说，被人听见了是要杀头的。” “儿子明白。”曲明月点点头。 等回了家，刘含卿把大门关起来才敢说话。 “早上才递的帖子，没过多久就说身体不济，让陛下代为见面。这是什么意思？”刘含卿坐下，喝了口茶又抓着她的贴身婢女若荟问，“这事儿闹到了陛下耳朵里，难不成还要怪罪我家？” “大娘子莫慌，陛下一言未出，未必是怪罪。更何况不是还送了好些东西吗？”若荟安慰道。 曲明月也坐下，劝芳奉茶，他端起来，脑中闪过的却是那位贵妃的脸。他依稀记得，那个女子原本只是李仕奴不知从何处强抢来的女儿家，进府的日子比他稍晚些，却也受尽了折磨屈辱，在李仕奴手里苟且偷生。 如今见她站在官家身边，不知道是她自己争取的，还是李仕奴有意为之的。 曲明月端着那杯茶水，半晌未喝。 劝芳察觉到异样，便低下身来问：“公子？你想什么呢？” 被这么一叫，曲明月才回了神，看着手中的茶杯，片刻后说：“我在想，送了帖子拜见皇后，怎么是大娘娘的人来迎接？” “啊？”劝芳听不懂曲明月在说什么。 “大娘娘身边，有这样的小太监吗？”曲明月看着茶杯里的水，喃喃道，“我依稀知道，大娘娘身边是不留用太监的。” 听见这话，刘含卿才如梦初醒一般，想起了当时的情况：“对啊，太后大娘娘身边可没劳什子太监……难不成，是官家亲派来的？” 话说到这儿，刘含卿看了曲明月一眼，问他：“你怎么知道大娘娘不留用太监的？” 曲明月方才回神说漏了嘴，便随口敷衍道：“以前进宫去大娘娘殿里，找了半天没找到太监便问了一嘴，宫女姐姐们告诉我的。”见刘含卿信了，曲明月便没继续往下说，免得露出马脚。 后宫里的争斗，以前的曲明月身为娈宠只能从一些太监宫女口中听些风言风语，今日这位娘娘和那位贵妃争风吃醋了，明日哪位娘娘不留心摔跤了，还从未听过太后大娘娘插手什么事，更别说官家亲派了。 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三子落水，怎么就能惊动太后和官家？曲明月抿了口茶，几乎认定这其中有李仕奴的手笔，至于是哪边的，尚且分不明了。 曲明月放下茶杯，说道：“母亲，最近家里的事，还是不要惊动宫里的贵人们了。” 刘含卿经此一事惊魂未定，生怕下一秒就被扣在宫里出不来了，连忙点头：“你说的是……” 曲明月见状赶紧让人扶着刘含卿回房里休息，自己目前暂时无事可做，于是就在自己房间中翻了些书来看。 曲明月的房间里几乎都是小孩子的玩具，还有些乱涂乱画的笔墨痕迹，窗户也是昨天刚补的，劝芳端了药来，曲明月正在看书。 “公子，先喝药吧。”劝芳说。 曲明月放下书，端了药喝下去，末了对劝芳说：“明日找几个手脚利落的，把这屋子收拾一下。搬张书桌和书架来，放在那边靠着窗户。” 劝芳连着点头，看着曲明月喝完了药才放下心来，“公子，我今日听大公子身边的人说，大公子想要送公子去书院呢。” 如今上阳的官宦子弟可以蒙荫恩，也可以科举入仕，因此考取功名的官宦人家不在少数。曲明月的嫡亲哥哥曲明轩便是科举入仕，如今在都察院当差，所以他很看重曲明月的学习，原先是没办法教一个痴傻呆儿认字，如今的曲明月在他们看来是痴病好了，读书这件事自然提上了日程。 “是谁家的书院？”曲明月问。 “听说是大公子夫人娘家哥哥好友的老师设立的书院，口碑很好，大公子同老爷也商议过，觉得可行。”劝芳说。 “既然是大哥哥和父亲作证，想必是好的。只是不知道母亲那边怎么说。”曲明月说。 劝芳说道：“大公子或许今晚就会和大娘子说了，不过……” 听出了劝芳的顾虑，曲明月瞧他一眼，让他继续说：“不过什么？” 劝芳没敢说，早先曲明轩送曲明月去书院的时候可闹了好大的事端出来，再加上曲明月的名声在如今的读书人眼中算不上好，好些先生听到曲明月名字都摆手说教不了，因此曲明月白耽误了好几年的时间，如今都快及冠了，竟连一个字都没认过。 嗫嚅许久，劝芳才说：“我……我怕公子会受欺负。” 曲明月一愣，原还以为他们因着痴病怕自己闹笑话，所以才耽误了他好久上学的日子。 受欺负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凌辱、折磨，曲明月都受过一遭，自地府走一趟都回来了，受点欺负都无关紧要。若是能在书院里打探到有关李仕奴的事情，也算是好事一件。 曲明月轻笑一声，说道：“我如今又不是任人揉搓的面团，谁都能来打我一拳。”更何况曲明月前身本就是个读书人，无辜逢灾罢了。 “不论如何，我也都听从大哥哥和父亲的安排。他们总不会害我。”曲明月说。
第三章
曲明轩自都察院回来，本来想当面和曲明月说书院一事，但劝芳说曲明月已经休息，而且的确时间不早，曲明轩便打算去一趟曲叡的书房。 都察院眼下事情不多，但十分繁复，一份文书尚且要看好几遍，曲明轩在都察院待到了天光渐暗才想起回家。 回来时曲明月早已睡下，劝芳端了喝完的空碗出来，正碰见曲明轩回来。劝芳停下喊了声“大公子”，曲明轩正把外衫交给身边人，听见劝芳问候，抬手让人退下，自己走到曲明月房间门前。 “明月今日如何？”曲明轩问。 “三公子今日跟着大娘子入了宫，一路上没有吵闹，药也喝了，眼下已经睡了。”劝芳回答。 曲明轩盯着那道门看，只可惜隔着窗纸，什么都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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