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徐钰虽没多说,可从默许商队跟在后面他就知道,这人心里已经开始憋火,又或者是将对他的火气转移到蜀中官员身上。 蜀道匪患遗害多年,圣上多次下旨派兵围剿,可惜总是死灰复燃,巨额军费支出却没收到该有的成效,朝廷也疲于应对,这些年索性不管了,任由其祸乱一方。 以往不大了解,但能想象到朝中大力支持剿匪成效不显应该另有隐情,在大安县暂居的这些时日,听来往商队、当地人的传言多了,也能窥见一二。 蜀道难,旱路难行,便多倚靠水路,水运发达,好些商户专做水运买卖,大船、水手、舵手富足且早已摸清水路沿线河道情况,哪能眼睁睁看着旱路运输做起来分自己的生意。 这是民间对剿灭蜀道沿途盗匪的反对势力,朝中,漕运衙门也不上心,再有就是蜀中本地大族豪绅不欲蜀中与外界交流频繁。 物以稀为贵,若是旱路、水路皆畅通,那从蜀中出去的枸酱、茶叶、蜀锦、白米、端砚甚至是金橘都卖不上价了······ 各种势力交织,剿匪往往是投入大、成效微,甚至大安县有流言,蜀道的劫匪是蜀中大户人家豢养的私兵。 道听途说不可信,可有些流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徐钰这两日趁着家中收拾行礼走访了好些乡民,尤其是大安县附近村里的走镖人。 这些人一年接一两回护送商队入蜀的活计,平时忙家里的田地,走得多见得多听得多,时间长了也摸索出一些真相。 比如蜀中匪患隔三差五会闹一场震惊朝野内外的大动静——杀人掠货,将一整只商队留在大巴山深处。 这个隔三差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隔三年或五年。 又比如,若是商队太大,一次运出的珍贵货品太多,那必得遭劫匪。 这个结论是徐钰自己总结的,因为走访曾经遭遇过劫匪的走镖人后,他发现,这几家商队都是专精一门生意,做读书人生意的那家徽州商户从蒲江采购上千蒲砚,水运收费太高便自己请人护送商队走旱路,结果可想而知。 还有布商不想从蜀商手中买蜀锦,直接在蜀中从绣娘手里散收进货,回程也是遭了劫匪······ 介于此间种种,徐钰想给商户便利,也只能默许人跟在车队后,毕竟他入蜀只走一次,背后的势力不会因一次的损失向朝廷官员下手。 不过到了雅州,不管刺史衙门情况如何,他都得下狠手整治。 毕竟当年在屋顶赏月,他早就夸下海口,“士大夫当以天下为己任,居庙堂近天子,担君忧解民困,我要那万人敬仰世间流传的伟名与你同享。” 当时魏景行还问他,若是不走仕途该如何,他是怎么说来着。 游历天下,赏遍九州美景,先往蜀中看食铁兽吃暖锅,找爹喜欢的蜀茶······ 那夜,还兴起赋诗一首,徐钰轻轻吟诵: “朝闻宫阙钟鼓鸣,午赏牡丹洛阳宫。 夕食馔玉品芳醑,与尔同醉百花丛。” 笑靥如盛放的芙蓉,吟诵已不复当初的壮志豪情,却饱含细水长流般的温情,魏景行愣怔,瞬间好似又回到那年与徐钰夜谈的屋顶。 经年几许,他们都成长了,徐钰也做到了曾经的承诺,往后余生,不论是庙堂高处的疾风骤雨,还是荒野草庐的粗茶淡饭,他都会陪着他一起。 魏景行伸手握住徐钰的手,四掌交叠之际,马车内传出清浅吟唱: “雁落平沙观影舞,吾于青云醉酒时······” 徐钰径直坐起身瞪大眼睛,望着吟唱的人不知所措。 魏景行怎么会知晓这唱词? 火光电石间,徐钰哑然,只觉口干舌燥。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都能说得通了,小时候的嗜血暴虐喜怒不定,拿家里养的鸡兔子撒气,甚至对两人的日后从不抱期望,还有这次留休书带球跑······ “你······” “嗯!”见将人吓到,魏景行歪头一笑,伸手畅快道:“奴家姓魏,双名景行,不知郎君可有婚配?” 徐钰眼眶一热,伸出双手握住面前皙白的手掌,又哭又笑,“小生徐钰,倾慕于卿日久,恕小生冒昧,未经卿允便心动!” 原来他的穿越,是一场救赎。 魏景行的重生,是一场重逢。 刚穿越过来时,梦里见到原身前世的场景,乡试多年无所获,家财也被散尽,因魏三偷盗一事在淮南名声不好,原主料理魏家双亲后世变卖魏家家产带人离乡,对外说是往州城参加考试实则带人南下,当时船上有人弹唱“雁落平沙观影舞,吾于青云醉酒时”。 原身也是被弹唱之人吸引,起了心思将魏三发卖,然后奔向新的前程。 他在梦中说了句,“曲好词好,就是人不对,换作是我,青云醉酒佳人在侧。” 现在,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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