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魔道来说,此事原本该由低等的魔皇负责,然而魔尊却不知道大脑里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次次亲自过问,甚至动不动就借公寻私,以各种手段拿凤清韵寻开心。 所以如此算起来……抛去颜面和身份不谈,他们两人之间其实没什么生死之仇。 只可惜有些事情是抛不掉的,时至今日凤清韵想起来龙隐过去几百年间给他找过的麻烦,以及在众目睽睽之下败他的那一剑,整个人还是恨得牙根发痒,恨不得给他来个一剑穿心以图痛快。 然而正当凤清韵沉浸在思绪之中时,沉寂了许久的龙隐却冷不丁道:“说起来,本座送你的簪子呢?” 凤清韵蓦然回神,冷着脸道:“砸了。” 他话音刚落,黄泉水陡然灌入山洞,一片漆黑中瞬间便裹挟住了两人。 眼下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灵力或魔气去阻挡黄泉水了,两人的衣袂很快便被侵蚀得不成样子。 “啧,怎么就砸了。”龙隐却宛如没感受到洪水一般,无不可惜道,“本座特意亲自给你雕的桃花,凤宫主若是多看看人家怎么开的花,说不定还能学一学……不过也是,凤宫主这辈子恐怕是开不了花了。” 他言语之中的幸灾乐祸几乎不加掩饰,凤清韵咬牙切齿地闭上眼,根本不愿理他。 黄泉水逐渐在山洞中积蓄,没过两人的小腿向腰部绵延而去。 无声之中,凤清韵却在隐约间听到了一声脆响——那是天崩松动的声音。 哪怕是以他们二人的实力,眼下恐怕也撑不了太久了。 龙隐显然早就意识到了此事,然而死亡并未能撼动他分毫,反而给了他拿人寻开心的理由:“本座一直好奇……六百年不开花的灵植到底是什么,既然今日你我都要死在这了,凤宫主不妨替本座解解惑。” 凤清韵终于有了反应,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面上却未显分毫,只是冷笑道:“你做梦。” 龙隐也不恼,一点传闻中魔尊喜怒无常的姿态也没有。 两人就那么看着汹涌澎湃的黄泉水,再次陷入了寂静。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黄泉水漫过腰际,龙隐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道:“你后悔吗?” 凤清韵蓦然一愣。 没有称呼,没有缘由,就那么毫无征兆又不明不白的一句话。 可他却离奇般的听懂了。 ——你后悔一意孤行,哪怕明知没有结果,却还是要完婚吗? ——后悔囿于仙宫俗务,身为渡劫,却连飞升无望的真相都不知道吗? ——后悔百年磋磨,最终却真心枉付吗? 凤清韵心下猛地一颤,陡然睁开了双眼。 黑暗之中,黄泉水裹挟着衣袂,灼风炙烤着思绪。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和呼之欲出的心声。 道侣之名,是他执念深重求来的;至于仙宫,那是他师尊飞升前留下的唯一念想。 三百年来,我自然问心无愧,更应当无怨无悔。 我…… “……后悔。” 凤清韵看似温润如玉,认识他的人却都知道,他向来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后悔这个词能从慕寒阳口中说出来,恐怕都不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然而可能是人之将死,亦可能是心如死灰,眼下此种境地,当着昔日宿敌的面,他竟然将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口的词句脱口而出。 便是带着微妙恶意开口的魔尊,闻言也不禁愣了一下。 他抬眸望去,却见那人侧颜如月色一般清寂宁静,眉眼之间毫无悔意,貌似方才的话语不是出自他口一样。 山洞内陡然陷入了一片寂静,龙隐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人。 黄泉水几乎没到了两人的胸口,凤清韵此刻已经彻底感受不到自己丹田的存在了。 周身的灵力几乎是从他血肉中榨出来的一样,掺杂着无边的痛苦和魔气纠缠在一起,岌岌可危地抵挡着那近在咫尺的天崩。 他本该是痛苦的,是悲愤的,然而说出那句话后,他却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 或许敢于直面内心,本就是一种向内自参的修行。 把手从攥了一辈子的荆棘处收回后,哪怕鲜血淋漓,也该是欣悦宁静的。 不过很快凤清韵便没办法维持这股平静了。 “是吗?早知你会后悔……”龙隐漫不经心地,宛如谈论天气一般,平白抛出了一句炸雷,直接在凤清韵耳边炸开,“当日大典之上,本座便该把抢婚之事做绝。” 凤清韵原本平静的心绪被骤然打破,他愕然抬眸,隔着汹涌的泉水望向远处那人。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凤清韵带着极端的不可置信,嗓音艰涩道:“你……” 然而他“你”了片刻后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到眼见道侣怀抱他人离开,大到直面天崩都面不改色的麟霜剑尊,此刻却因为魔尊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震惊至此,一时间竟然失去了言语能力。 龙隐见状,貌似见到了什么让他无比愉悦的事一样,当即忍俊不禁,笑得无比畅快。 待他终于把凤清韵笑得回神,马上就要恼羞成怒时,他才勉强止住笑,带着笑意问了句和前话毫不相干的话:“你灵力还能撑多久?” 凤清韵微微蹙眉,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不满一炷香。” “那看来一炷香后,咱们就要尘归尘土归土了。”龙隐话音一转道,“既然都要死了,本座送宫主一桩机缘,你告诉本座你本体为何,作为交换,本座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 凤清韵蹙眉:“你先把你方才的话解释清——” 然而他话音未落,魔尊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心下陡然浪起:“凤宫主难道不想知道,为何三千年来,除你师尊外无人飞升吗?” 凤清韵呼吸一滞。 “你把你本体告诉我。”那人勾了勾嘴角,近乎引诱道,“本座便告诉你飞升之法……这买卖很划算吧?” 凤清韵一愣,过了良久,他抿了抿唇,终于略带别扭地开了口,生硬地挤出了几个字。 听到那答案之后,魔尊一愣,而后露出了揶揄的笑容:“原来如此,堂堂仙宫之主,本体居然是凡间——” “……你管我到底是什么!”凤清韵脸色爆红,恼羞成怒道,“说好的飞升之法!” “你这个本体应该会开花吧?开花后还会结果子吗?那果子算是你的什么?孩子?”魔尊饶有兴致道,“果子挂在上面的时候,摸了会有感觉吗?” 黄泉水几乎漫到了肩膀处,凤清韵羞恼至极,见他临死还要顾左右而言他,当即拔起手边的剑,不顾泉水砸在手上的灼烧感,直接将剑掷向他:“你个不守信用的王八蛋!” 可怜凤清韵养在仙宫一辈子,连骂人都不会太粗鄙的话语,眼下这话听起来毫无攻击力。 而堂堂麟霜剑尊,此刻不知是灵力耗尽还是心有外意,剑竟然也扔不准了,那把举世闻名的麟霜剑跟把匕首一样被掷了出去,堪堪扎在龙隐旁边距离一寸的石墙上,只割掉了他的几根发丝。 “言而有信那便不是魔道中人了。”而龙隐却躲都不躲,似乎笃定了那剑插不到他胸口上,“不过看在小宫主这么信任我的份上,作为交换,本座还是勉为其难告诉你一个本座的秘密吧。” 凤清韵咬牙切齿,冷汗直冒地挤出最后一丝灵力:“……天崩在即,谁要听关于你的秘密,你个混——” “本座的无情道心,早就破了。” 凤清韵一愣:“……什么?” 他几乎被这个消息砸懵了,刚想询问清楚,却见龙隐突然笑了一下。 下一刻,山洞内的魔气瞬间消弭,早就岌岌可危的天崩终于以一副势不可挡的气势压了下来。 凤清韵面色登时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他似乎万万没想到话音不断,不停拿他取乐的魔尊,竟早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不过他早该想到的,自他来时龙隐便已断了一臂,不知道用魔气撑了多久。 而如今他自己的灵力都几乎榨不出来了,更不用说龙隐了。 ……所以这人为什么不早说?他到底在逞什么英雄? 然而没等他开口,却见那本该油尽灯枯,连魔气都散尽的魔尊,竟然用仅剩的左手撑着魔刃缓缓站了起来。 他断了右臂,起得很慢,然而那身影却丝毫不显羸弱,反而带着一夫当关的气势。 像是末路的巨龙,断了爪也要挡在谁的身前。 下一刻,龙隐悍然拔刀,近乎狰狞的黄泉水骤然被劈开了一道空隙,他只身于洪水中转身,抬眸看向逐渐消弭,露出可怖黑洞的石壁。 那几乎是个顶天立地的背影,纵然魔气全无,也无人敢质疑他魔尊的称谓。 “行了,该上路了。”那人再开口时,声音中却不知为何带了几分柔和,像是在哄自己隔世未见却又要匆匆告别的爱人一样,“不用怕,本座先替你探探路。” 凤清韵浑身一震,这才意识到这人的目的——他竟要以肉身挡在自己面前! 惊愕和说不出的情绪混乱地充斥了凤清韵的内心,可最终那人只留下了一个背影和一句话:“至于欠你的飞升之道……等下次本座再告诉你。” 什么下次?! 然而天崩之下,纵然是天道之下第一人也只能换来三息的时间。 没等凤清韵问出口,天崩便蓦然吞没了龙隐,随即朝他扑面而来。 而凤清韵所剩无几的灵力也仅够再撑十息的时间。 十息过后,天崩混着洪水一起涌上,淹没了最后一丝生气。
第7章 相绝 两个渡劫大能的陨落,却只够给全天下生灵换来半天的逃命时间。 被天崩吞没的一瞬间,凤清韵以为一切都将归于寂静。 按理来说倘若没有天崩,他死后自当魂归黄泉,入轮回。 可天道已死,此方世界的所有运行其实皆依靠一方大能之力。 如今黄泉水漫灌,冥主不知所踪,司掌轮回的阎罗王也早已不见踪迹,三魂七魄自然失去了轮回的意义,那便该在天崩处直接侵蚀殆尽。 至此终焉,再无来世。 可事情却并非如此。 凤清韵很快便发现自己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能清楚地“看到”大地之上的一切情形,甚至还能感受到鲜活的情绪。 龙隐死在他面前的情形实在是过于震撼,使得凤清韵足足缓了良久才意识到他现在的状态不对劲——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魂魄状态。 炼气期修士尚且可以看到魂魄,更不用说修为再往上的修士了。 然而凤清韵自山洞“出来”后过了这么久,天地之间竟然没有一人注意到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清韵带着心头那抹惊疑不定,从天崩下的废墟上“飘”了良久,终于到了有活物的地方,然而……目之所及处,堪称尸山火海,人间炼狱。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71 首页 上一页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