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韵动作一顿,垂眸看向手中刚刚拿起的玉简。 他的好师兄总是如此,总是若无其事,总是粉饰太平。 过了不知道多久,凤清韵放下玉简,而后竟然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叠凡人用的宣纸。 粗糙的信纸在玉桌上铺陈开来,笔尖下落时一开始还有些凝滞,似乎是执笔人的犹豫让笔尖在宣纸上洇开了一小片墨渍。 但很快,墨色的笔触便顺滑起来。 有些早已尘埃落定的事,其实只是需要一个开头,而一旦有了开头,剩下的覆水难收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最后一笔落定,凤清韵将整封信收进储物戒中。 正所谓有始有终,好聚也该好散,他打算等慕寒阳下次回宫时再把此物交给对方。 而后他分出身外化身准备处理宫内事务,本体则是准备回寝殿打坐。 然而就在凤清韵本体打算离开时,他的神识却突然扫到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桌子上的簪子。 凤清韵蓦然一顿。 那簪子来得无比突兀,看样子似乎是玉质的,簪尾上还雕着粉色的花,那花粉得玲珑剔透,而玉簪之下则压着一张印了桃花的宣纸。 如此看来,簪子上那朵粉花便是桃花了。 凤清韵微微蹙眉,止住脚步将那簪子拿起来一看,却见它竟是用整块极品天山玉雕刻而成的。 这种玉石是天下间不可多得的温养之物,按理来说在上古就应该绝迹了,慕寒阳五十年前还为了他一个中火蛇毒的友人而满天下疯找这种玉。 他耗尽心力,终于在魔道的一个暗桩拍卖会上找到了些许碎玉,那似乎是某上古大能制作器物时留下的边角料,可即便如此,也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奇物了。 那几块碎玉一经出世,便遭到了全场的哄抢。 慕寒阳平日最爱散财济世,身上的灵石向来不多,那日他几乎是倾家荡产又欠了不少债才勉强拍下其中一块,后来他还是又问凤清韵要了一笔灵石,才勉强把当日欠的债还上。 至于那笔灵石,欠外人的自然要竭尽全力还清,欠师弟的当然就不算欠了。 而如今,如此珍贵的整块天山玉居然就这么被人打成了一把连铭文都未刻的玉簪,可以说是除了观赏性外毫无作用,奢侈得任谁见了恐怕都要痛心疾首。 然而凤清韵并不觉得可惜,他只是微微蹙眉,忍不住思索起了能把簪子如此悄无声息地送到他面前,却不被他发现的人到底是谁。 他尚且没想出个所以然,却突然感受到了那张宣纸上的灵力波动,他蓦然垂眸,却见原本仅印着一枚桃花的纸张在他的注视下竟缓缓浮现了两行苍劲有力的字—— “听闻凤宫主喜结新蕊,特以此簪相贺。” “然本座未见旧蕊,不谙全貌,只得以桃花相替,若宫主不喜,可否将新结之蕊借本座一观?”
第4章 天崩 如此熟悉的言语,熟悉到凤清韵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想象出那人戏谑的语调。 本体为灵植的妖类,尤其是花妖,最忌讳除道侣之外的人询问他们开花结果的事。 凤清韵今年六百余岁,按照灵植的寿命算,他虽然离结果成熟尚有一定年岁,但其实早就到了开花的年龄,然而不知为何迟迟未开。 如此私密之事,便是慕寒阳往日也不敢多提,生怕凤清韵因此恼了他。 然而某人不仅提了,还特意送了桃花簪,一看就是在特意取笑他六百余岁还开不出花来。 凤清韵面色一寒,当即一用力,那无比珍贵的天山玉簪竟然就这么硬生生被他捏碎了。 如此暴殄天物的行为任哪个修士看了恐怕都要扼腕痛惜,可凤清韵却冷着脸一挥袖,连点玉渣都没留下。 他显然气得不轻,抿着唇将目光投向那摞玉简上,想把注意力拉回来。 奈何慕寒阳的担心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是正确的。 魔尊甚至没有现身,只是轻描淡写地送了一个簪子便占据了凤清韵的所有情绪,以至于他缓了良久才终于把神识移到桌面上。 可即便是收回了思绪,凤清韵还是面无表情地将所有魔道的玉简全部分出来丢在一边,打算最后再看。 向来以仙宫利益至上,几乎不掺杂任何个人情绪的凤宫主眼下却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迁怒行为有什么不对。 他自以为毫无情绪起伏地看向剩下那些玉简,不过处理了片刻后,他很快便顾不上什么玉簪不玉簪的了,因为他陡然发现了一些异样——如此多的玉简中,竟然没有任何关于黄泉族的消息。 黄泉族傍黄泉水而生,不老不死,但他们修行需要一味维持魂体的上古灵植,而该灵植只有仙宫天门处有少量分布,所以黄泉族定时需要与仙宫往来。 可七日之内的玉简中竟没有半点关于黄泉族的消息。 凤清韵微微蹙眉,心下隐约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抬眸用神识探向天际,但肉眼所见,神识所笼罩的地方,没有任何异样。 不知道是不是凤清韵的错觉,他反而觉得天空中那万年如一的骄阳越发灼眼灿烂了。 眼下并非初一十五,鬼门不开,黄泉族没有来信似乎也说得通。 凤清韵蹙眉收回神识,勉强压下心头的异样,思索了片刻后,转而处理起了剩下的玉简。 接下来的几个月内,修真界堪称风调雨顺,天地间依旧一派祥和之景。 可这期间仙宫还是没有收到任何黄泉族的消息。 偌大一个种族,就好似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一般,安静得悄无声息。 其实几个月对于修仙者来说不过弹指,凤清韵却总觉得不对劲。 某种冥冥之中的预感萦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终于,十五鬼门开,茕茕迎新人。 凤清韵当即放出神识去探寻冥主的气息,然而探寻的结果却让他瞳孔骤缩——冥主的气息竟然不见了! 渡劫期修士可以通过一些方式强行感应彼此之间的气息,只不过这种方式非必要一般没有人愿意用,因为一旦放出神识查验,对方势必会感受到窥视感,称得上是冒犯中的冒犯。 当然,凤清韵之所以对此种被冒犯感如此熟悉,完全是因为有人百年如一日地以窥探他为乐,而且丝毫不加掩饰。 然而眼下凤清韵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当即放出神识查看其他渡劫大能的气息,却发现更让他心下骇然的事——不仅冥主的气息几近于无,妖主的气息竟也变得无比微弱! 天下原本九道渡劫气息,此刻消弭的竟有一半之多,而剩下的一半也几乎处于萎靡不振的情形中,唯独魔尊与慕寒阳的气息正盛。 而就在凤清韵震惊之余,妖主的气息几乎就要湮灭了。 凤清韵本体蓦然睁眼,一道传音陡然发出,在天际划过一道弧光,直抵远在伽蓝山的慕寒阳。 与此同时,无数仙宫弟子耳边蓦然炸开了一道冷凝而严肃的训令:“仙宫上下听令,立即镇守天门!” 凤清韵鲜少有如此严肃的时候,仙宫的弟子们都愣住了,不少人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这训令的发出者到底是谁,不过待他们回神后,还是立刻掐诀飞至天门。 然而天地间那层粉饰太平的假象好似一层不能窥探的纱,一经窥探,便会骤然坍塌,露出下面可怖而凝滞的全貌。 毁灭来得毫无征兆,却好似又在情理之中。 先是地表如龟壳般皲裂开来,无数依仙门而生的凡人和开不了灵智的走兽尚未来得及反应,便直接堕入裂缝之中,而后浊黄色的洪水从地缝中渗出,裹挟着一切向天门袭来。 仙宫弟子见状大惊,回神后当即飞身前去营救,奈何灵器一碰到那水竟然当场便成了凡品,不少弟子因一时不查,直接从飞剑上跌落,直直砸进那可怖的洪水中,而后便没了声息。 其余人见状悚然,抬眸时却见远处水天相接处,烈日依旧红得鲜艳,宛如上古传闻中的修罗炼狱。 这一幕似乎刺痛了那些埋藏在灵魂深处,轮回几世也未曾彻底遗忘的记忆,终于有人悚然地喊出了那洪水的名字:“那是……黄泉水!是黄泉水灌上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霎时变了脸色。 “黄泉水……那不是冥主的地界吗?!”白若琳拎着剑蹙眉道,“怎么会灌到这里?!” 黄泉族乃死后之死的生灵,傍黄泉水而居,奉黄泉女为冥主,跳脱五行之外,不在轮回之中。 按理来说他们是以死为生的种族,黄泉水更被称为死后之海……可眼下从地缝中蔓延而出的黄泉水中,竟然尽是生机。 如今天地相倾,生死倒错,这分明是……上古传言中天崩的征兆。 凤清韵蓦然回眸,果不其然,只见天门正上方,太阳红得诡异,旁边的天幕却好似在被什么蚕食一般,如大地一样逐渐皲裂,露出斑驳的黑洞。 传闻上古大神开天辟地后方有日月,可此刻的天地竟然在慢慢相合。 ——天道死后的三千年,天崩终于降临了。 当饲养者早已死去,牢笼中的食物再充足,被圈养者的结局也只有毁灭。 而他们掩耳盗铃了三千年后,这一天,终于到了。 无数弟子踩在飞剑或灵宠之上,看着远处铺天盖地袭来的黄泉水,面色止不住的发白。 天道之下俱为蝼蚁,如今的他们和那些凡人走兽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这是天崩……”有弟子禁不住恐惧,握紧剑却生了退意道:“是天崩!慕宫主不在,仅凭我等之力根本不可能拦住!” “懦夫!”白若琳刚救了一个凡人,闻言当即柳眉倒竖骂道,“修仙者自当逆天而行,大师兄不在你们难道都成了废人不成?!” 那弟子挨了骂一缩脖子,不敢再言语。 但他显然并不认为仅靠凤清韵和白若琳能抵挡住眼下的末日之景。 白若琳却顾不得这些,她转身看向来势汹汹的洪水,持剑一挥,悍然挡在天门外。 “长乐门下听令,随本座拔剑护天门!”她身后是无数依仙门而生,此刻正疲于奔命的凡人,“退后者斩!” 大厦将倾,末日之景前,持剑的神女衣袂凛冽,竟有了当年仙尊的风范。 凤清韵见状蓦然意识到,岁月匆匆,原来当年的小姑娘眼下已经称得上一方宗师了。 如此看来,仙宫便不怕后继无人了。 凤清韵看向远处神情惶恐的仙宫弟子道:“若琳。” 白若琳应声回头,脸颊上还带着尚未干涸的血,眼底则带着些许疑惑,显得依旧有些稚嫩。 “从今往后,仙宫上下唯你是尊。”凤清韵却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语气平静道,“勿要莽撞,事事思虑清楚后再做打算,切忌浮躁。” 白若琳心下猛地一跳,一时间有些不明白凤清韵为何在眼下大厦将倾的时候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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