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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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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傲天和他的小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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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酥謃
状态:完结
时间:2024-10-21 02: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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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龙傲天和他的小废材
作者:酥謃
文案:
叶止穿进*点龙傲天修仙小说。
坏消息,他不是龙傲天。
更坏的消息,他是全书中连姓名都没有的废材。
没关系,只要苟苟,能保命总归是好的。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在崖底勤勤恳恳扫地的叶止捡到了这本小说的男主龙傲天——风麟。
炸裂的坏消息,男主他掉错悬崖了啊?!!!
那边的悬崖才有你的大机遇!
这个悬崖只有一枚小废材叶止。
所以小废材决定,给龙傲天再丢回去属于他的山崖。
穿书小废材叶止X原龙傲天男主风麟。
话痨受X腹黑攻
【排雷:本文伏笔较多,看完再喷作者谢谢!!!】
叶欲静而风不止,铃响心动。
世上一切阴差阳错都是命中注定。
内容标签: 阴差阳错 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沙雕 龙傲天
主角:叶止,风麟 ┃ 配角:花玫,妗吟 ┃ 其它:搞笑,修仙,小甜饼
一句话简介:叶欲静而风不止,铃响心动。
立意:就算是废材也可以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
第01章 初见
叶止在打扫悬崖底的时候捡到个人。
叶止小心翼翼地用手里的扫把戳了戳地上那团人:“诶,你还好吧?”
那团人完全蜷在一起,黑衣染血,长发覆面,看起来伤得很重。
“唔……”
细碎的呻吟声传进叶止耳朵里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那团人被戳得不自觉抽搐几下,倒是把他原本深埋着的面容露了出来。
?
虽然这人衣服很破烂,虽然这人脸已经完全变成猪头了,虽然……
可是这个人不是这本*点修仙小说的男主龙傲天——风麟吗?!
但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这比人掉错悬崖了啊我c!!!
本来应该掉的那个悬崖可是有他的大机缘!
这个悬崖只有一个废材的他。
叶止现在真的很想跳河冷静一下。
这剧本不对吧。
不对吧?!
经过极其短暂的思索,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叶止转身戒备地抱着小扫把准备开溜。
当裤脚边传来拉扯感的时候,叶止狠狠闭上了双眼。
完了。
他为什么要闲着没事戳一下?
裤脚传来的拉扯感更剧烈了。
叶止忍痛回头。
只见那人扬起猪头脸对他绽开了灿烂的一个笑容。
“噗—”
说实话,很难想象叶止当时的心情,就算是后来,他每每想起来仍觉震撼。
更难过的是,他现在真的想笑不敢笑。
叶止怕他笑出声,等龙傲天好了之后,会第一个灭口见到他这么狼狈模样的人。
“你……”风麟迟疑地开口:“为什么…”
叶止也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他为了压嘴角都已经成了噘嘴鱼。
可是他实在忍不住啊。
假装扶额实则遮盖住自己憋笑脸庞的叶止:“没事,咳,我就是…就是觉得你太惨了!”
“是吗?”轻轻浅浅的声音却又像充满质疑。
叶止立马点头捣蒜:“是是是是是……”
前面突然没了动静。
叶止悄悄看去,风麟又昏过去了。
“呼。”松开被他都捏出汗的小扫把,叶止总算放下心。
不愧是龙傲天,就算毁了丹田碎了经脉掉下悬崖都还能挣扎着说话。
叶止费劲提起地上的龙傲天,是真重啊!
要不是风麟短暂苏醒期间看见他的脸,呵。
“啊——我的衣服。”
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可当血蹭到他身上的那一刻,叶止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痛苦面具。
这可是前几天刚趁着打折买的新衣!
崖底今天风还很大,把身侧人的头发吹了叶止一脸。
这人怎么连头发丝都充满了血腥味?
叶止一边生无可恋一边把风麟往家里面拖,还给自己打气:“今天搬完可以多吃一碗大米饭!”
要说风麟有多舒服,那可太不舒服了。
哪怕是半昏迷期间,他也能感觉身边人一直在叽叽喳喳。
更遑论他被一直拖行的双腿。
和布满石子的地面不断亲密接触,他真的宁愿自己被迫失去意识。
‘咚——’
风麟感觉自己被重重扔在了石头上。
在隐约感知身旁那人走远后,他用尽最后力气把自己的宗门玉令与储物戒扔到了他摸索的石头缝里。
做完这些才放任自己失去意识。
等风麟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原先那种粘稠感。
长发也被洗净工工整整地摊在布上。
他双目无神地盯着房顶,此时此刻,风麟最强烈的想法竟然是: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硬的床!
“你醒了?”
清润的声音如同一缕清风,不急不缓地拂过这还略显燥热的秋。
来人长发高高竖起,耳边发丝被汗水微微沁湿,身姿挺拔似竹,青绿双袖用根格外醒目的红绳束在肩头,倒显得露出来的胳膊越发白皙。
阳光从他身侧穿过,携着皂角香缱绻地飘满整个房间。
风麟像是被什么烫到,不自觉地闭上眼:“醒了。”
叶止放下手中的水盆,随意地用衣摆擦擦手:“醒了就好,身上还有哪痛吗?”
仔细感受下身体的状况,自从丹田被毁后,风麟日日夜夜都被痛楚折磨着。
这次醒来倒是难得轻快。
风麟摇摇头道:“一切都很好,多谢。”
叶止看着已恢复原先八分帅气的风.傲天.麟,心中给师姐默默点赞。
哇擦,幸亏师姐给的药给力,不然天天面对傲天的猪头脸,叶止实在没把握一直忍住啊!
“不过……”风麟迟疑道:“兄台可见到了我的随身玉佩?”
叶止动作一顿,默默解开两边袖口放下甩甩,严肃道:“咳,你说错了。”
“?”
“是我的玉佩。”
“?”
“我想了想,如果你死了,你的玉佩就归我了。所以是我用我的玉佩把你救了,你还欠我一个玉佩。”
“……所以你的玉佩呢?”
“当了。”
叶止第一次见识到小说里描述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一会红。
……
这是风麟被捡回来的第二天。
睁开眼瞬间,风麟就闻到了香香的米粥味。
他费力地撑起上半身,第一次正式打量收留他的这个小房子。
是真的很小,只放了一床、一柜和一张桌子就挤得几乎没什么空间。
不过,这张床挺大的,目测估计得有三米。
房间的门大敞着,风麟可以清楚看见院里面种植的作物,都是些普通蔬菜。
叶止抱着自己的小扫把从门外滚进来就见到这幅活色生香的场景:
床上那人撑着赤裸上身,刚愈合的伤痕在身上交错露出丝丝血意,宛如被红线轻轻束缚着的猎物。
倾泻而下的黑发蜿蜒着铺满了整个床榻,发尾有些还暧昧地与下身一起隐入下方的被褥。
配上他此刻苍白俊朗的容颜,这个视觉冲击一下给叶止心中的战损美人拉到最满。
叶止立马扔过去衣服,闭着眼撂下句“穿上!”又滚了出去。
莫名奇妙被凶了一顿的风麟:“?”
风麟穿衣期间收获门口路过N次的叶止。
“你……”风麟犹豫着开口。
叶止加重手里擦洗门槛的力度,强调道:“我这是在打扫清洁,可不是偷看你穿衣服!”
风麟沉默。
风麟开口:“不是,我就想问问,你手上的那个是我原来的衣服吗?”
叶止沉默。
叶止开口:“碎得太厉害了,废物利用。”
……
吃饭的时候,风麟终于领悟到为什么眼前这人会当他的玉佩了。
瞄着面前稀饭配青菜的组合,风麟终是憋不住道:“你天天吃这个吗?”
叶止呼噜呼噜下去一碗:“没呀。这不是你生病吗?”
风麟悬着的心稍稍安定。
“平常我都是三碗大米饭就解决了。”
死了。
风麟发誓,哪怕是他被欺辱最厉害的时候,好歹都有点肉味。
这纯素啊!
眼前这人是犯了什么天条吗?
叶止浑然不知眼前冷脸男孩心中在磨叽什么,呼噜完第二碗后算账道:“你现在欠我两枚玉佩了。”
“?”
叶止从身后掏出一帖药:“我把我的绿牌子当了给你买药。”
风麟皱眉:“你说的不会是表明身份的宗门玉令吧?”
叶止继续边呼噜边点头。
“这玩意能当?”风麟震惊。
终于吃好了,叶止矜持地擦擦嘴点头,没错,擦嘴用的还是风麟原来那套衣服的碎片。
“当然可以,宗门玉令当一次20灵石,补办只需要10灵石。不过一个月一个人最多当一次,不然补办处师姐要发飙的。”
风麟把自己的宗门玉令递过去,他今天早上在床缝那边摸索了好久才摸到的:“那你帮我当一下。”
看着眼前这块翠绿泛着流光的宗门玉令,叶止总觉得没自己那块好看。
但叶止此时心中有更大的疑问。
以为被叶止看不起的风麟解释道:“怎么了?现在是特殊情况。”
叶止摇头,疑惑道:“不是,我想问你藏哪了。你昏迷的时候我摸遍了,浑身上下也只有那个玉佩。不然我肯定不当你玉佩,当你宗门玉令啊。”
“咳咳,秘密……”
第02章 没灵石的痛苦
风麟被捡到的第五天,虽然双腿还是难以行动,但仅凭活动的上半身也可以帮叶止做些简单的活计。
比如,用加长版扫把打扫房间的各个角落。
叶止不得不感叹,房间小真是太好了!
一把扫把直接横扫一切。
再比如,在床边用木盆清洗昨日换下来的衣物。
叶止发誓,这是风麟自己愿意做的!
他哪里敢想让龙傲天男主给他洗衣服打扫房间啊!
叶止咕噜咕噜从门外探出头问:“歪,今天要吃什么?”
凤麟没停下手中擦洗桌子的动作,头也不抬的道:“今天捡了几折的菜?”
“三折!而且还是肉哦!”叶止得意的从身后掏出布包:“今天帮一个摔倒的阿婆拎东西回家,结果阿婆的儿子就是卖肉铺的老板!”
风麟勾勾嘴角,继续问道:“那也不至于三折吧?”
叶止听见这话兴奋地摇摇脑袋,束起的长发在身后荡出柔和的弧度:“那当然,本来是打五折的,但是刚好今天剩的肉多,我全包圆了,砍到三折啦!”
“太厉害了!”风麟熟练地捧场:“这要换我还真不行。”
“是吧是吧!”
几天时间下来风麟算是把叶止摸透了。
一个没什么心思的话痨小废材。
刚开始风麟对叶止还存有戒备之心,宗门玉令交给他也是试探他是不是认识风麟这个名字。
可是发觉叶止完全不知道他的名号,又有些失落。
这人真的是玄凛宗的人吗?!
叶止完全义正言辞:“我只认得灵石和我的小扫把。”
风麟定定地看着他。
叶止心虚地挪了下坐着的板凳,试图逃避风麟炙热的目光。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拍拍床面,风麟眯眼:“这是什么?”
“床。”
又指了指叶止屁股底下:“这个呢?”
“……椅子。”
“……”
叶止继续心虚,强词夺理道:“没事。现在我就认识你了对吧!在你还清我两个玉佩前,我肯定记你记得牢牢的!”
那天晚上,叶止都不敢直视风麟的眼,用辛勤的劳动麻痹自己。
龙傲天警惕心也太强了,只有装出一幅单纯样子才能降低他的杀心。
不然到时候叶止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叶止欢快地切着肉,全然不提他这几天被风麟话语吹捧得有多找不到北。
那龙傲天男主自己要夸他,他能怎么办嘛!
风麟瞥见门口不自觉挥菜刀做着奇怪动作的叶止,好奇道:“你在干嘛?”
世界在此刻静止。
聆听叶止内心破防的声音。
完蛋了。
叶止痛苦地用菜刀挡住脸,挣扎道:“我…我在做让菜更好吃的仪式……你信吗?”
“哦~”语调千回百转。
哦个头啊!叶止还是没习惯家里住进了其他人,有时候太投入了就会不自觉做出一些夸张的动作。
这算是他一个人在崖底住这么多年找到的排解之法。
此外,风麟说他话痨也是因为他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如今碰到了活人陪聊,那可不得更兴奋吗?
叶止遥望天空,感觉自己傻白甜的人设在此刻更稳固了几分,虽然这几分叶止本人并不想要。
直到吃完饭,叶止仍然被尴尬捆得束手束脚。
可当他照例数完自己的小金库时,这份尴尬瞬间荡然无存。
叶止愤愤不平:“你们这种能修炼的人手里不应该手里有很多灵石吗?”
“就是修炼才没有。”风麟慵懒地向后一靠,眉眼微翘:“修炼要用多少天材地宝,灵石花得跟流水一样。”
叶止紧盯风麟,压迫道:“你一个月多少?”
风麟思索片刻,不确定道:“600灵石?”
叶止倒吸一口凉气:“我讨厌你们这些能修炼的人!!!”
“?你多少?”
叶止冷笑,抄起旁边的扫把就给风麟头上来了一下:“你不礼貌。”
莫名其妙挨揍的风麟委屈:“不是你先问的吗?”
“因为我是小人,小人就是只许州官放火!”
……
风麟发现叶止属实是很有活力。
白天狂扫五个小时的崖底,晚上回来竟然还有精力继续扫地。
如果叶止能修炼的话,风麟毫不怀疑他一定会获得宗门最努力修炼奖。
‘咕噜——’
叶止好奇地拿起被他从床底扫出来的一枚戒指:“这是什么?”
戒指通体银白,中间点缀着一颗约莫小拇指大小的碧绿宝石,由宝石向戒指周边延伸开细碎纹路,在月光照耀下隐隐透露出青意。
叶止隐隐能猜出些什么,心下也起了逗弄的心思:“扫到了就是我的了。刚好钱不够,拿去当了起码也能有个15灵石?”
“……储物戒。”风麟闷闷的声音响起。
叶止憋笑,佯装拿着戒指继续欣赏:“储物戒哇!那储物戒是不是可以当更多灵石了?”
风麟声音更闷了:“……我的。”
叶止冷哼一声,理直气壮讨伐道:“某人不是说没灵石吗?”
此话一出,风麟反而笑了:“是没灵石,里面都是天材地宝。”
晚风随意的从门窗穿入,荡起风麟披散开的长发。
他抬眼注视着叶止,月色撒下,长长的眼睫好似蝶翅染着霜,嘴边轻漾的弧度犹如湖面投入一枚顽石。
叶止从未怀疑过小说男主的容貌,只是再多的文字描写终究比不上亲眼所见。
脸部灼热感蔓延上来,不自觉错开目光,叶止外强中干道:“那不是就可以当天材地宝了吗?”
风麟耐心解释:“储物戒要用灵力打开。”
叶止右手缓缓转动着储物戒,脑子却停止了运行:“所以?”
“现在是你有灵力还是我有灵力?”
屋里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叶止一把握住储物戒,宝石在他手中硌的生疼,但远远不及他内心的痛苦。
这可是龙傲天男主的储物戒,他不用想都知道里面有多少值钱的宝贝。
叶止头一次恨极了这个没灵力不能活的世界。
第03章 发财了
叶止在崖底愁苦地撑着脸,他一个月只能出崖底两次,上次出去正是顾及这种情况已经买了许多肉。
可现在哪怕他自己省吃俭用,但架不住家里病患胃口大啊!
好家伙,那是库库炫啊。
整得像是十天半个月没吃肉似的。
实在不行吃素倒也没什么,只是叶止还是希望能给傲天崽多补充点营养,万一恢复不好到时候龙傲天又跑过来来找他怎么办?!
‘啪嗒——’
身旁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被打断了思路的叶止循声望去,一个小黑包正静静躺在离他不远处。
叶止小心翼翼地抱着小扫把靠近,用小扫把头戳了戳小黑包。
嗯,好厚实的感觉。
‘咻——’
头顶破空声极具压迫力,还好叶止脚下功夫了得及时闪避过去。
“哪个缺德的乱扔垃圾!”叶止心有余悸盯着又一个落下来的小黑包:“不知道崖底有人……”
话还没说完,接二连三落下的小黑包在崖底形成了一波小黑包雨奇观。
?
今日份的扫地工作硬生生被叶止玩成躲避球。
……
风麟发现这些天的吃食突然天天有肉,并且分量还不少。
他记得前几天叶止才和他抱怨过他的小金库快没了,就算是之前刚买完肉回来的时候,也只隔天才吃一顿。
而且!最离谱的是!他原先喝得药从养灵草汤变成了齐灵草汤!
虽然齐灵草只是中级草药,他储物戒里甚至有一大堆,可价值比低级草药养灵草却翻了十倍不止,这绝对不是现阶段叶止能负担的起的。
所以当今天叶止扫地归来的时候,风麟干脆利落地问:“你发财了?”
叶止从床边抱起装有洗净衣服的木盆,顺便白了他一眼:“我要发财了我还待这?”
“那你怎么买得起山角肉和齐灵草?”
话脱口而出后,风麟才察觉到不妥,所幸叶止倒不在意,只‘嘿嘿’笑了几声就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外走去。
风麟还在为刚才的话感到懊悔,倒是没再追问。
可隔日看到饭桌上更加丰盛的吃食,风麟终究还是没忍住:“你不会真把我储物戒当了吧?”
叶止捧着碗干饭干得正起劲,听见这话急忙从饭碗里把自己脸露出来辩解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是那种目光短浅、鼠目寸光因小失大的人!”
说着叶止还不自觉挺挺胸,哪怕是在现代,他也是一个公认的纯正24K善良正直好青年!
现在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风麟与叶止饱含真诚的双眼对视,仍犹疑道:“……那你把我行踪卖了?”
这下叶止是真有点被气到了,改善伙食对你好还有错了?他就看起来这么穷吗?!
虽然确实挺穷的,但是!
就算你是龙傲天男主也不能这么怀疑人吧?
叶止凄凄惨惨地瞅着自己碗中粒粒分明的大米饭,坏心眼在此刻骤然爆发:“原来还有人买这个?多少钱?”
看着原先兴致勃勃干饭的叶止,在他说完后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扒拉着碗中的米饭。
风麟懊悔地抿了抿唇:“……不,没有,开个玩笑……”
这语气,活像叶止欺负了他一样,瞧着风麟可怜兮兮的样子,叶止的怒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泻千里。
可叶止却又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故作冷淡‘哦?’了一声。
风麟抬眸,门外透来的日光流转在他如浓墨般漆黑的瞳孔,清冷疏离中又浮动着轻柔的波光:“……欠你三个玉佩。”
话语中隐隐透露出几分郑重。
被他注视的叶止倒没察觉出来,强压着自己嘴角讨价还价道:“五个!”
“十个。”
“成交!可不许反悔哈哈哈哈!”叶止不再压抑自己,欢快地站起身比个‘耶’的手势,心中畅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小说男主怎么样!龙傲天又怎么样!犯错了就得给他道歉!!!
风麟瞧着这滑稽的一幕,放下手中竹筷,嘴角微扬,眼角的弧度都柔和了几分。
他从不觉得自己做的是亏本生意。
……
风麟还是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叶止突然富裕起来。
于是一段时间后他逮着叶止空闲的时候又问了一次:“你到底哪来的钱?”
叶止得瑟地嘻嘻笑:“秘密~”
上次他问风麟储物戒哪来的,风麟就是这么回他的,这次他就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风麟无奈,好的,叶止很记仇。
不过,风麟轻轻拍拍藏在被褥下已有知觉的双腿,他会自己去发现的。
这样古井无波的又过了好几天。
风麟腿好后,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叶止。
反而在叶止某天出门后隐匿踪迹跟着他。
叶止要是看见这一幕肯定又得惊叹:不愧是龙傲天男主!哪怕灵力尽失,卧床快一个月,好了之后也立马可以行动自如!
风麟躲在一颗树后面轻揉自己的膝盖,许久不用还是有点生疏。要不是对上次摔下来的地方还有点印象,中间风麟都差点跟丢了。
扫地、扫地,还是扫地!
两个时辰过去,风麟苦恼地闭上眼,这怎么看也没有什么发财的兆头!
临近正午。
看了叶止扫了半天地的风麟冷笑,他脑子也是被驴踢了,天天扫地还能发财难道还能是天上掉馅饼吗?
是。
正当风麟准备打道回府时,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天空中落下好几个小黑包。
叶止显然已经十分熟悉流程了,边扫地边熟练地潇洒躲避。
动作优美,行动干脆。就连手中扫把挥舞的弧度甚至都像经过精密的计算。
优雅。
可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等小黑包雨结束后,叶止拎着他的小扫把啪嗒啪嗒跑过去,然后利索地将几个小黑包打开分类。
小黑包所用的布料风麟简直不能再眼熟了。
虽说是小黑包,实际在阳光下却显得波光粼粼,还能看出内里透露着断断续续的剑纹,若是一整块完整的黑布,织娘还会专门添加独属于玄凛宗的云雨波纹。
特意彰显出自己与别派宗门的不同。
这是只有宗门亲传弟子才有资格使用的。
风麟眼尖地瞅见里面有肉类也有药材,而且种类与他们饭桌上的很是类似。
叶止整理好后,虚虚擦了把汗,背上地上的食材就开始往回走。
中午到家的时候,叶止照例准备去床边抱木盆。
风麟却轻咳了一声:“我今日,还没洗完。”
“?”
在叶止的死亡凝视下,风麟斟酌着开口辩解:“今日……有些疲累,醒迟了。”
叶止回头,高悬的日头打在窗棱上甚至刺眼得过分。
啊……
这种丈夫工作半天回家可是老婆在家里呼呼大睡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叶止宽心一笑:“没事,我去洗。谁没个想睡懒觉的时候!”
不就是睡个懒觉?更何况,那些小黑包可算是拖了龙傲天男主的福。
叶止坐在门外用皂角搓揉着衣服,身旁是他自制的遮阳伞,心中美得冒泡:嘿嘿嘿,捡到个屈原。
……
崖上,玄凛宗内。
一颗树矗立在宗门正中央,身姿挺拔而坚韧。树枝向四面八方舒展开来,几乎伸展遮蔽数十里。
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洒在一位正倚靠在树干旁身着蓝白色长衫小憩的青年脸上。
青年容貌端得是丰神俊朗。
“师兄!”
软糯清透的声音遥遥传来,被打扰的青年不耐地睁开双眼:“又怎么了小祖宗?”
来人亦是一身蓝白色长衫,只不过下摆却被她歪歪扭扭的扎在腰间,露出纯白色长裤,若不是有她灿若星辰的脸顶着,属实是有些不伦不类了,现在倒是给她多添几分古灵精怪。
亭瞳将肩上竹篓卸下,气喘吁吁道:“到…到时间了!”
凌恒无奈地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嘴角抽搐:“师妹,你确定这样真的有用吗?”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亭瞳立马红了眼眶。
“你难道就不想为师兄尽一份力吗?万一,万一它掉下坠仙崖侥幸活下来了,反而饿死在了下面怎么办呜呜呜……你这个没良心的,师兄以前对你多好!”
凌恒接过地上装着小黑包的竹篓,憔悴扶额:“那也不能全用我的钱啊!师妹。”
“哎呀!”亭瞳无辜地眨眨眼,手轻轻扯着凌恒的衣角:“嘿嘿。没办法,谁让我的钱买首饰都花掉了。师兄~你最好啦!”
凌恒长叹一声,认命地带着亭瞳向坠仙崖那边走去:“走吧走吧,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秉承着独苦苦不如众苦苦,凌恒与亭瞳直接去师兄们的所在地晃了几圈。
在凌恒道德绑架与亭瞳撒娇卖萌的攻势下,喜提小黑包若干。
最后在路上甚至还遇到了经常与他们过不去的找事四人组。
凌恒有意遮挡住身后的竹篓,亭瞳则谨慎地盯着他们。
没想到听明原委后的四人组扭捏的表示,他们也想尽一份力。
亭瞳立马眼睛放光地冲过去和他们商议。
只留下原地的凌恒一脸懵:“?”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我死后全世界都开始爱我?
第04章 能不能洗澡
玄凛宗宗门补办处内。
叶止溜溜达达地跑到妗吟身边数了十块灵石递过去。
妗吟习以为常地接过,然后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块崭新的玉牌给他:“这是这个月的,要戴好了。”
“谢谢师姐。”叶止将新的玉牌佩戴在腰侧,笑着试探道:“师姐,为什么别人的宗门玉令当不了?”
妗吟蹙眉,抬眼望向叶止:“你哪来别人的?”
“捡的。”
“捡的交给我。” 妗吟用力将手中批改的文书划上一个大叉。
叶止一哽,小声道:“又…又丢了。”
妗吟:“?”
……
叶止得知风麟腿好了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希望想个办法给他彻底清洗一下。
虽然风麟躺在床上期间,叶止一直有给他从河边打水来擦洗身体。
强调!是风麟自己擦洗嗷。
叶止只有在一开始风麟伤得很重的时候才不得已见过他的裸体。
但现在算算距离崖下捡到风麟已经有一个多月了,简单的擦洗肯定是顶不住这么长时间的。
最重要的是!到时候龙傲天男主走了,叶止还得睡那张床啊!
叶止锤了锤这一个多月打地铺睡得有些酸痛的腰,他可不想到时候收获一张有味的床。
龙傲天の秘密味道.Plus受伤限定版是吧。
叶止被自己脑中想法逗得一乐,那这张床卖给他那些迷弟迷妹应该能赚不少?
“你在笑什么?”
灼热的吐息喷洒在叶止耳廓,吓得叶止一激灵蹦出去老远。
反应过来是风麟后,叶止咬牙道:“你突然靠那么近干什么?!”
“我喊你了的。”风麟无辜眨眨眼,狡辩道:“是你自己没听到。”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其实风麟根本没喊叶止,不过是见他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站在院中嘿嘿傻笑。
故意逗逗他罢了。
叶止心虚,只得含糊道:“没什么……”
他总不能说自己在yy靠卖他的限定周边一夜暴富吧?
这样想着,叶止又被自己逗笑了。
“没什么笑得这么开心。”风麟无奈接过叶止手中的扫把:“做饭去吧,我来打扫。”
说到吃饭,叶止心思总算回归正题,考量一下后委婉开口:“我觉得我最近吃饭有点不香。”
风麟摸摸下巴,思索道:“没啊,昨天不也是干了三碗大米饭吗?”
叶止握拳,忍耐着继续委婉道:“你就没觉得屋子里有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吗?”
风麟属实是真没听懂。
这下叶止终于是委婉不下去了,震惊问道:“你难道就不想洗澡吗?!”
风麟:“……”
叶止轻咳几声,显然也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了,为了挽回自己在傲天男主心中的形象,补救道:“我不是嫌弃你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觉得…嗯,你可能会想洗一下澡。”
“……想。”风麟挑了挑眉,嘴角浮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叶止得意:“我就说。我知道这边有条小河,我带你去!”
风麟随意地将手中的扫把扔到墙角,在叶止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半靠在了床上:“扶我。”
叶止:“?”
“腿还没好全,使不上劲。”风麟撇过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我觉得像你这种俊朗帅气的人应该不会坐视不理的。”
下一秒,风麟的左胳膊被人狠狠地抬了起来。
叶止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笑容:“看人真准!”
……
去往小河的路上,不,不能称之为路。
许是崖底太久没有人来过,树木盘根错节,生长得很是旺盛。
路上被大树从地底掘起冒出的根全然覆盖。
叶止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死掉了。
路这么难走就算了,身旁的那人还一个劲往他这边压。
“不要再蹭了!你身上那么脏!你再这样我可就放手了!!!”
风麟被叶止突然爆发的怒吼震得差点耳鸣,闻言他稍稍收起一部分自身的重量,蛊惑道:“听说英俊俊朗有气度的男人是不会抛下一个不良于行的柔弱病患的。”
叶止……叶止微笑:“算你狠!”
风麟也礼貌地回以一个微笑。
好不容易将人运至河边,原本不算长的路程硬生生给叶止累得手脚发软。
但想着自己的计划,叶止抛下一句“你洗好了喊我”就一溜烟跑远了。
风麟瞧着他这般鬼鬼祟祟的样子,心下疑惑,但就洗个澡的事情,又属实不可能有什么大问题。
随意将衣服脱掉放在岸边,风麟准备下水。
这些天他一直用叶止打的河水擦身,但这河边,他倒是从未来过。
这水……
几乎是下水的瞬间,风麟立马感到不对劲。
这河水竟然在修复他的经脉,虽然速度极缓,但确确实实地是在修复。
可这河水分明一点灵气都无。
不论风麟如何感悟,河水似乎都与普通的水没有两样。
风麟紧盯着水面,喃喃道:“太奇怪了。”
“洗好了吗?”远处传来叶止高喊的问询声。
风麟没回头,他心思还在这河水上,敷衍回道:“我刚下水。”
过了没一会。
“洗好了吗?”
风麟轻轻拍打水面,感受久违修复经脉的瘙痒,忍耐道:“我想洗干净点。”
又过了一会。
“洗好了吗?”
风麟扶额,无奈道:“好了。”
原先风麟以为因距离遥远而略显模糊的声音在此刻突然清晰了不少:“衣服给你放岸边了。”
风麟扭头,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衣正摊在岸边的石头上。
上面,静静地搁置着他再熟悉不过的一块翠绿色玉佩。
风麟垂眸,水面上清晰倒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庞,可他分明觉得,自己该是笑着的。
回去的路上风麟没再将全部的重量压在叶止身上。
叶止愉悦地轻声哼唱着风麟听不懂的曲调。
“你……”风麟欲言又止,他现在的心情很是复杂。
扶着他的叶止嘚瑟地扯扯他新换上的衣服:“怎么样?我给你挑的这衣服不错吧!黑色,深沉又闷骚,关键是方便装*啊!”
好的,他现在心情不复杂了。
叶止见风麟不回,抬头不满地看着他:“难道你不喜欢?”
“……喜欢。”
低沉喑哑的嗓音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完全没有意识到的叶止喜不自胜,眉宇间带着遮掩不住的狡黠:“我就说!关键这件衣服打折,原价8灵石,现在只需要4灵石!然后我还给它砍到2灵石。”
“太天才了。”风麟顺着他的话夸赞,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后面话锋又一转:“这个玉佩……”
叶止前进的步伐突然停下来。
风麟久违地被紧张感包围住。
清风在密林中横冲直撞,吹动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伴随清脆的青鸟鸣叫,不管不顾地撩起两人的发丝肆意交缠。
叶止将被风吹乱地衣襟整理好,清清嗓子道:“我看你好像很在乎这个玉佩,所以我把他赎回来啦。”
很难形容现在的感受。
风麟只觉得左胸口好似莫名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酸酸涨涨的。
打破这微妙气氛的永远是算账的叶止:“我花钱赎了这个玉佩,然后又把这个玉佩给你了。这就是两个玉佩的钱,所以你现在欠我十二个玉佩了!!!”
而且谁懂啊,为了准备这个惊喜叶止还专门买了块留声石,用来遮盖住自己的脚步声。
足足花了1块灵石,这些他都抹零了!
刚刚偷偷摸摸放东西的时候,差点因为先前的腿软摔个狗吃屎。
还好自己身手敏捷,平衡感超棒!
右手攥紧手中失而复得的玉佩,风麟现在胸口是真堵住了。
换他咬牙:“……行。”
叶止惊呼:“嗷嗷嗷!你怎么突然变这么重了!”
……
宗门补办处内。
妗吟越想今天白天的事情越不对劲。
一向节俭的师弟今天不仅突然找他借钱,甚至还问她能不能当别人的宗门玉令。
手腕轻转,一袭黑衣瞬间将妗吟包裹。
妗吟趁着夜色快速来到山下一家当铺。
伸出右手在门边轻敲三下。
当铺侧边悄然露出一道小门,妗吟闪身进入。
微弱的烛光亮起,当铺老板恭恭敬敬地行礼:“拜见仙人。”
妗吟颔首,向桌上扔出一袋灵石:“这是这个月的21颗灵石。”
当铺老板笑盈盈地打开袋子清点数目。
“此外……”妗吟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划过,斟酌开口道:“今天他是否还拿别人的宗门玉令来当过?”
老板确认完后将袋子收好,点头应声:“确有此事,但我并未同意,只说玉牌只收个人自己的。数目对的。”
“你可还记得那玉令上的名字。?” 妗吟咬唇,不知为何,今日她心中总有难以化开的不安感。
老板苦笑道:“仙人您说笑了,您何尝不知,我们凡人是不能直视贵宗玉牌的。”
妗吟怔然,歉疚道:“是了,是了。是我关心则乱。以后不会了,辛苦。”
“仙人客气了。”
回程路上,夜风吹得格外猛烈。
秋日的树叶本就摇摇欲坠,这下更是掀起一场纷纷的落叶雨。
妗吟随手捞起一片已经枯得不成样子的树叶。
脑海中全是第一次见到叶止的场景。
漫天大雪将那孩子几乎埋没得一点不剩……
第05章 命运
叶止发觉最近风麟很不对劲。
具体表现为:
原先吃四块山角肉的他现在狂吃六块半!
原先每天坚持打坐四个小时的他现在要打坐六个小时!
原先一天擦洗一次身体的他现在半天就要去河边一次!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所以今天叶止特意提早收工,刚好抓住正准备去河边的风麟。
小扫把一抬,立马将门口挡个严严实实。
叶止严肃脸:“我觉得我们两个需要好好谈谈。”
风麟不明觉厉地点点头。
因为家里椅子只有一张,为了能达到促膝长谈的效果,叶止直接拉着风麟在家门口的门槛上坐下。
老气横秋地搭上风麟的肩,叶止语重心长道:“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跟我说说,有些事情啊,说出来才能解决嘛!”
风麟粲然一笑,果决道:“你解决不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解决不了?”叶止不服气:“人多力量大懂不懂!”
“我想要能修炼。”
轻飘飘一句话,激得叶止直接站起身,留给风麟一个干脆利落的背影。
“告辞!”
……
风麟感觉近些日子的叶止有点低沉。
比如:
原来一顿吃两碗大米饭+半块山角肉的他现在只吃三碗大米饭。
原来扫两个半时辰地的他现在只扫两个时辰。
原来晚上数半个时辰灵石的他现在仅数了一盏茶的功夫。
思考良久,风麟觉得他也可以找叶止浅谈一下。
趁晚上叶止清点灵石的时候,风麟斟酌问道:“你怎么了?”
叶止抬头顶个死鱼眼盯着他。
风麟总觉得那眼神里饱含着嫌弃,硬着头皮学他:“想不开的告诉我,事情说出来才能解决。”
“你解决不了。”叶止继续死鱼眼,长叹一声:“我小金库要没了。”
这确实解决不了,风麟也明白这是因为谁,脑袋一瞬间耷拉下来:“……抱歉。”
……
这是这个月叶止第二次出崖底。
他又跑去宗门补办处找妗吟师姐借了点灵石。
因为他前几天清点的时候感觉数量好像不够自己计划的实施,有备无患。
妗吟师姐没多问什么,只是随着灵石递过来的还有一片叶子。
师姐说:“下山回来时我捡的,很好看。”
手掌中的树叶黄绿相间,交杂斑驳,边缘甚至还有被虫蛀出来的几个小洞。
不好看,可以说还有点丑。
叶止却将它妥帖的放在了自己的荷包里:“谢谢师姐!我会好好保管的。”
妗吟拍拍他的头,让他快去快回。
叶止没有灵力,但他脚下功夫确是极好,不过一会,就抵达了山下城镇。
“叶小子!新出的糕点要来尝尝吗?免费!”糕点铺的老板一见到叶止便眼前一亮。
叶止爽朗地冲老板摆摆手:“今日有点事!下次一定!”
“小叶子,这苹果……”鲜肉铺的阿婆颤颤巍巍拄着拐杖走过来。
叶止急忙迎上去接过:“谢谢阿婆的苹果。”
后面,陆陆续续又和许多乡亲打过招呼,叶止终于抵达自己目的地——医馆。
医馆大夫正在屋内躺椅上休息。
“林大夫。”叶止礼貌作揖:“我想买些药。”
林大夫取下面上用来遮光的竹扇,冷哼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许久不见,一来就是要买药。”
叶止见状立马笑开了,小跑过去给他揉揉肩膀,讨好道:“这不是给您送钱嘛!来,吃个苹果!”
享受着身后叶止的按摩,林大夫闭着眼舒服地接过苹果咬了一口。
“呸!怎么这么酸!小叶子!”
叶止嘻嘻一笑,在林大夫竹扇挥到他身上之前就已提前跑开:“哎呀,李阿婆眼神不好嘛。”
“你小子!”
气得林大夫掏出他的竹尺追着叶止屁股抽。
叶止脚下功夫真的很好,但是顾及着林大夫都快七十高龄了,为了让他解气,故意放水让他抓住抽了几下。
最后反而是林大夫不忍心了,将竹尺扔在地上,捋着胡须气呼呼地又坐回自己躺椅上:“信了你小子的鬼!”
叶止没脸没皮地靠过去:“解气了吧。”
林大夫没回答,撇嘴问道:“买什么药?”
“迷药。”
叶止捂着屁股从医馆走出来,刚刚那话一说出口,地上的竹尺又狠狠接触了叶止屁股几下。
再三保证自己一定是用于正途后,老林头才松口给他。
关键这迷药还真是挺贵,叶止看着手中油纸包的一小点,花了他3灵石。
他还专门找老林头确认了效果。
除了咸味有点重,号称哪怕大罗金仙来了都得睡一炷香。
现在叶止苦恼的就是有什么办法能让风麟顺理成章吃下这迷药。
“叶子!要不要来根糖葫芦!”
叶止抬头望去,原来是小贩王留正扛着草靶子冲他叫喊。
……
天色全然暗下,星光与月色交织落在庭院里,显得明亮又不刺眼。
叶止神秘兮兮地递给风麟一个包裹。
“这是什么?”
叶止挤眉弄眼,脸上挂着止也止不住的笑意:“你打开看看。”
风麟半信半疑接过,在他热切地注视下将手中的油纸包打开。
晶莹的糖衣包裹着内里红彤彤的山楂,落下的月光宛如给它镀上了一层银边。
是糖葫芦。
他很久未曾吃过了。
叶止眼睛亮晶晶:“快尝尝,快尝尝!”
风麟心里一暖,直接一口气咬掉了棍上的一整颗山楂。
“yue……”
只入口风麟就明白叶止刚刚那么热切的目光意味着什么了。
好咸啊!
叶止见状几乎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咸!我头一次买到外面裹的不是糖衣而是盐的盐葫芦!这必须和你好好分享分享!”
风麟没吐成,因为叶止强势地捂住了他的嘴巴,直到他被迫咽了下去。
嘴里古怪的味道一直挑逗着风麟的神经:“你……狠!”
叶止为非作歹后不知危险的继续挑衅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哈哈哈哈……yue!”
风麟收回把盐葫芦塞进叶止嘴里的手,轻笑:“有福还是要同享。”
‘啪嗒——’
叶止用长袖擦擦自己刚刚因为吐山楂溢出来的口水,掏出预备的解药灌到嘴里。
老林头的药是狠,只一点他刚刚头都晕了一瞬。
今晚的月亮真的太亮了。
不知是不是笑出来的眼泪反光到叶止几乎看不清倒在地上的风麟。
和他第一次捡到他的时候一样的躺姿。
叶止走到风麟身边坐下,却只是抬头望着夜空。
晚风穿过,撩起叶止鬓间的长发,如此宁静。
就这样好像过了许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
叶止起身将地上的风麟背到背上。
风麟真的很重,比第一次要重了不少。
叶止也从未觉得坠仙崖壁如此难以攀爬。
可能是这次的重量确实有点超载,叶止抓住岩石的十指都隐隐透出丝丝红意。
但这次他背的极稳。
叶止不停地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不要钱的向下滴。
到后面,凡是叶止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红色印记。
好歹终于是到崖顶了。
叶止将背上的人狠狠甩到地上,狂擦汗,顺便吹吹自己的手指头:“妈呀,要死了……”
还没等叶止缓过来,地上的风麟突然动了一下。
不愧是你傲子哥!
叶止急急忙忙掏出自己和风麟一起打折买的夜行衣库库往身上套。
“唔。”风麟呻吟一声,艰难地睁开双眼。
入目便是一个黑衣人站在离他不远处。
黑衣人低声:“风麟,拿命来。”
风麟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在做梦,脑袋晕乎乎的,而且他怎么感觉这个黑衣人好像叶止。
就连黑衣下摆露出来的青绿色都和叶止身上一摸一样。
直到胸口被狠狠踢了一脚。
不是很痛,但即使风麟现在没有灵力,也不是谁都可以欺辱的。
奇怪的是,对面的人并未使用灵力。
而且双手似乎受了伤,始终不与他正面对打。
但黑衣人脚下功夫却是了得,一时半会他竟也拿这人毫无办法。
风麟又被逼至一个悬崖边,就在他察觉不对想要发起进攻之际,黑衣人却狡黠地往他身后一闪。
旋即一股巨大的推力传来。
骄傲如风麟,他根本料想不了自己能在同一件事情上跌倒两次。
没错,才养好没几天的他,又坠崖了。
……
叶止取下面罩,被汗水浸湿的长发紧贴着他的面庞。
命运,终将回到正轨。
其实叶止当初就很想将风麟丢回正确的山崖,但一是他不知道原先那个山崖到底是哪个,原书中只是一笔带过说‘风麟慌不择路下掉下悬崖’。
二是看他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嗯,万一扔死了怎么办?
于是,他将风麟捡回去养好到现在。
至于私心,总归还是有一点的。
只有一点。
玉佩归还的那日,叶止就在想要将一切拨回正轨。
但可能是一个人生活太久了,总会贪念莫名的吵闹。
叶止有时候也会希冀,有没有可能风麟会喜欢崖底的生活呢?
可风麟说:“我想修炼。”
龙傲天总归是龙傲天。
而小废材也只能是小废材
。
废材,还是只让我一个人当得好。
叶止望着黑洞洞的崖底不自觉咧开嘴笑,却只尝到如今天盐葫芦一般的咸味。
第06章 命运:
风麟臭着个脸坐在新崖底里,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脸色和身旁的草丛谁更绿。
头顶还插着几片掉落过程中树枝强行给他安上的树叶。
活了快二十载,还是第一次这么丢脸。
第一次掉悬崖都是他自愿跳的,这一次竟然是被人给推下来。
长叹一口气,风麟掸走身上妄图咬他的剧毒影虫,抬脚将它踩死。
环顾四周,郁郁葱葱的灵木几乎遍布崖底。
风麟打算先探查情况,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爬上去,然后……
找叶止算账!
现在他脑袋清醒了自然想明白了是原先那根糖葫芦的问题,只是心中还是有些疑问。
叶止为什么要把他推下悬崖?
如果想要他死掉,那为什么当初要救他?
反而是大费周章地骗他吃下迷药,把他背上悬崖后又再给他推下去。
风麟随手掐死树边蛰伏的竹叶青,感受着手中粘稠的血液感,嫌恶地准备撕碎衣服下摆擦手。
旋即又像想到了什么。
嘴角轻漾,用手在旁边树干上狠搓几下。
小叶止给他买的新衣服,还是爱惜点的好。
太可惜,本来只需要再等一个月,他就可以凭借那条神奇的河水修复经脉,引渡灵气打开储物戒。
风麟幻想过无数次叶止那时会有多开心和惊喜。
愉悦地用匕首钉死一只马尾碟,风麟甩甩手,感觉现在开始期待叶止再次见到他时脸上的表情好像也不错。
好不容易找到一件不那么无聊的事情,那么轻易放走实在让他觉得惋惜。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叶止会不会很后悔从崖底救了他呢?
风麟从来不是什么弱者。
被戳之前他就是醒着的。
如果那人有坏心,他藏在身后的匕首会登时贯穿这个人的喉咙。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叶止。
不过,好像也只能是他。
更没想到的是,这人竟然想抛下他就走。
还好他手疾眼快及时抓住了。
那样脆生生、青绿色的叶子,被风麟在一个不算美好的秋日抓到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单纯,对一个捡回来的人这么尽心尽力。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会说谎啊,说着不认识他眼睛却心虚地不敢看他。
怎么会有人这么蠢笨,会自己不知不觉地做出一些奇怪动作。
也是他被叶止这呆蠢的模样晃了神,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
幸亏他好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去山道上捡回丢弃的匕首。
在山崖上,尽管他昏昏沉沉,可对付叶止还是没有问题的。
腰间的匕首正是顾及着这一点,迟迟派不上用场。
他只是想看看,叶止到底想干什么。
风麟拨开面前高耸的草丛,入目就是大片大片的灵草。
哪怕是中级草药齐灵草在这里也只能算作是杂草。
而最吸引目光的是这些草药簇拥着的灵草。
周边灵草格外懂事的为它单独空出来一块地,亦或者,是根本不敢靠近它。
这株灵草茎长四节,每节都延伸出来两片叶子,最上面是十一片成圆筒状的淡紫色卷曲花瓣。
细细看去又觉头皮发麻,只因每片弯曲叶子竟都是由数不尽的的绿色小虫子组成。
有些小虫子背部还有一条留长的淡黄色线条,头尾相接合力组成了‘叶片’的‘叶脉’。
“无叶花。”风麟喃喃开口:“洗髓伐骨,重塑丹田。”
这是他曾经朝思暮想却遍寻不得的灵草。
可现在发现它的瞬间,风麟脑海里只有它周边的灵草可以卖多少钱,叶止会有多高兴。
“嘶~”
轻微的蛇吟声响起,风麟瞳孔紧缩,立刻侧身闪向一边。
只见原先站的地方现在俯趴着一条蜷曲的红黑条纹蛇,身上还间断地冒出些类似星星的图案。
风麟认得它,蜿蜒蛇。
他说这崖底怎么会出现无叶花还没人发现,原来是蜿蜒蛇遮蔽住了它的气息。
蜿蜒蛇攻击力普遍不强,但其隐匿能力独一无二,只需人类筑基修为便可轻易遮盖住分神期的探查。
这条蜿蜒蛇应相当于金丹大圆满实力。
若是原先的风麟定然不惧它,可如今的他灵力散尽,剑心破碎。
躲开方才的那一击已算侥幸。
蜿蜒蛇吐了吐舌头,显然也是察觉到面前人不具威胁,只轻蔑地甩甩尾巴。
握紧手中的匕首,熊熊战意蔓延上风麟的双眸。
当初他跳下坠仙崖,本就没想着活。
可老天让他活了,那么,这次再赌一次又如何?
我风麟,拿命赌你这一片灵草,归我!
……
叶止右手紧扣住身侧的灵木,紧张地盯住不远处的人蛇大战。
他真的很想回到自己的悬崖底下,可身体就是不争气的自己跑过来了。
漂亮!风麟选手躲过红不拉几蛇的抽尾攻击,还给了蛇腹一刀。
虽然一点防没破,但是士气上我们这边已经压倒了!
糟糕,红不拉几蛇被激怒了,开始吐口水攻击。
坏了,吐到的口水一下子腐蚀掉了风麟的衣服与皮肉。
就算叶止隔那么远都能看见风麟左胳膊被蜿蜒蛇口水腐蚀露出的点点白骨。
眼见风麟逐渐落入下风,叶止心下有些着急。
其实叶止也知道自己的担心属于多余,毕竟原书中男主哪怕掉下悬崖身负重伤也能解决蜿蜒蛇,现在给他养好了应该更是轻而易举。
但他不再是读者了。
是和风麟共同生活了两个月的叶止。
叶止的瞳孔中只有渐渐染上血色的风麟。
他不停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希望能回忆起来当时书中描写的男主是如何打败这条臭蛇的。
可是真的过去太久了,更何况当初看的时候,只知道爽就完事了,哪里想得到会面对如今的局面。
“噗——”
被蛇尾抽飞的风麟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散落下来的长发不顾形象地与地下灰尘结伴。
手中的匕首也早被它的口水腐蚀干净。
蜿蜒蛇倒是没再乘胜追击,蛇信子在空中荡漾,得意地冲躺在地上的风麟摇摇尾巴,它要慢慢欣赏自己的战果。
心焦的叶止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想想男主的性格,想想!
如果是原书中男主遇见这种事会怎么办!
想!
叶止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却见风麟爬起来猛地向无叶花冲去。
蜿蜒蛇察觉到了风麟的意图,蛇瞳里闪过惊慌,尾巴急速在地上一蹬就向他所在地飞奔。
来不及了。
风麟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他怎么会白白挨打呢?每一次被击飞,风麟都已经找准角度倒的更靠近一点无叶花。
畜生就是畜生,从来不会用脑子思考。
被风麟惊扰的无叶花虫优先锁定的是直面它们而来,最为醒目的红色蜿蜒蛇。
令人牙酸的嗡鸣声在空气中响起。
蜿蜒蛇见状吓得立刻改变原先的轨道掉头就跑,可地上爬的怎么跑得过天上飞的。
只是一瞬,红蛇变成了白色的蛇骨,金灿灿的蛇丹从蛇骨中掉落下来。
吞噬了蜿蜒蛇的无叶花虫也就此陨落。
风麟靠在地上气喘吁吁地冷眼注视着这一幕。
脑海里闪过的是凌恒给他找来的无叶花资料。
无叶花与无叶花虫相生相伴。
无叶花为无叶花虫提供栖息之所,无叶花虫守护无叶花不受伤害。
无叶花虫攻击性极强,但发动一次攻击后就会当场死亡。
而且无叶花虫视力不好。
凌恒当时还开玩笑说:“师兄,你到时候找到了可千万别穿颜色鲜艳的衣服,不然小心无叶花虫看上你。”
瞧着身上被黑衣吸收干净的鲜血。
风麟无奈想道:黑衣真是给你买对了。
远处树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风麟警惕地站起身,面色凝重。
他自是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状况,如果再来一只灵兽,他恐怕今日真要折在此处。
拨开树丛,却只静静地躺着一个小黑包。
那布料纹样,摆明了是玄凛宗的特供布料。
打开黑包,里面是一些灵兽肉和药瓶。
风麟挑眉,伤处的疼痛感骤然减弱,嘴角压抑不住地向上抬起。
叶止的确是不知道自己曾经偷偷看过他捡东西。
现在,他更好奇了。
……
叶止颓然地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屋顶。
自嘲笑笑,叶止不禁感叹自己的天真。
明明早就下定决心不插手,结果又是把他捡回来,又是不受控制地给他送装备。
他又觉得行了,还做梦可以拯救龙傲天男主。
刚刚叶止看见那一幕真的心脏骤停,差点叫喊出声。
后面一切发展的太快了,快到叶止紧张到发抖的手都没停下来。
现在回想起来,叶止只觉得当时的自己可笑。
“别做梦了。”叶止长舒一口气,告诫似的又再次喊出声:“别做梦了!!!”
叶止拉散脚边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把整个人紧紧包裹住。
本来就是偷来的时间,只是回到过去早已习惯十五年的孤身一人状态。
有什么资格抱怨呢?
“别做梦了……”
细碎的啜泣声在格外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今晚,月光依旧很盛,穿过窗棱落在床上的那团蚕蛹身上。
像是被谁温柔抚摸着。
第07章 风麟,再见!
叶止一个人在崖底百无聊赖地度过了几个月。
直到某天扫地时,他发现有人乱丢垃圾!!!
叶止夹着扫把气冲冲地跑过去。
谁这么没有道德!往崖底乱扔石头!差点砸到他!!!
过去才发现不对劲,每个石头下面竟然都压着一封信。
叶止好奇地捡起来,只见信上面写着‘叶止同门亲启’。
迫不及待拆开,拿出里面信纸迅速浏览一遍。
“哇!!!”
他叶止!有朝一日终于升职加薪了!
从扫悬崖晋升到了扫宗门大殿!!
……
玄凛宗的宗门大殿前有一百零七道阶梯,门槛更是足有一米之高。
大殿内部高耸八根长柱,左侧四根均是金灿灿的,右侧却有两根成灰黑色。
八根长柱后又是二十三道阶梯,阶梯上是一个小型平台,正中央摆放着五张泛着不同流光的玉椅。
叶止足尖用力一蹬,整个人就踩到了门槛上。
双手交握,陶醉地深吸一口宗门大殿内的空气:啊!这就是金钱的味道吗?
虽然他来到玄凛宗已经十五年,但宗门大殿他实际上是第一次来。
叶止表示理解,毕竟大公司会议室也不会让扫大街的清洁工随意进去。
不过没关系,他现在已经不是扫大街的清洁工了。
而是扫会议室的!
月薪更是光荣的从4灵石升到了20灵石!
他本来想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妗吟师姐,结果被别人告知师姐刚好今日被外派出门。
“喂!哪里来的傻小子?!”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宗门大殿的门槛是你能踩的吗?”
叶止回身,只见不远处一个满身肌肉的壮汉举着个大扫把怒气冲冲朝这边跑来。
叶止用手撇开额边的碎发,右手从衣袖中冷酷果决地掏出委任状。
在大扫把堪堪接触到他时,摊开在了那人面前。
叶止遥望远方,中二道:“现在,我可以踩了吗?”
那人不信邪地接过,仔细瞅瞅委任状,又仔细瞅瞅叶止。
叶止也不动,双手插袖得意洋洋的任他观赏。
这就是优秀员工的自信!
“哎呦!”优秀员工抱着被击打的头部猛地蹲下:“干嘛啊?”
壮汉收回击打叶止的扫把,中气十足道:“那就更不能踩了!”
于是宗门大殿的门口就出现了这样一幅场景:
青绿色长袍的男人坐在门槛上,一边无奈地揉脑袋一边安慰着身旁同样坐在一起,穿着蓝白色短打正猛猛落泪的壮汉。
壮汉名叫玄十一,年二十七,修为现在练气二重,和叶止一样,是专门负责扫地的外门弟子。
本来玄十一还在嘚瑟,说像他这种二十七岁就能踏入练气三重的人已是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
因此才有此等殊荣被派来扫宗门大殿。
直到知晓叶止是个普通人。
“呜呜呜呜——”
耳边的庞大的哭声宛如黄泉路上索命鬼手中的锁链,叶止甚至感觉自己的太奶已经在路上等着他了。
叶止死鱼眼:“师兄,别难过了。”
玄十一:“呜呜呜呜哇——”
哇哦,哭得更大声了。
叶止……叶止生无可恋。
一不做二不休,叶止挂上浅浅微笑,决定不再忍耐,直接再次掏出委任状在玄十一面前晃悠:“没事哒师兄,虽然咱不能扫宗门大殿了,但是还有西殿东殿南殿北殿可以扫,最不济你也可以像我以前一样扫悬崖呀~”
玄十一猛地站起身瞪了叶止一眼,恶狠狠冲他叫喊着:“关系户!我要揭发你!”
“师兄……”叶止扯了扯玄十一的衣角。
玄十一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不是,师兄……”叶止好心地指指玄十一的脚:“你也踩到门槛上了。”
看着玄十一不知受什么刺激大哭着跑出去的身影,叶止赶忙扯嗓子吼道:“欸——师兄——”
玄十一奔跑的身影一顿。
“师兄!扫宗门大殿的扫把你还没给我!!!”
玄十一举着那把扫把溜得更快了。
“啧。”叶止砸吧砸吧嘴,淡定从身后掏出他心爱的小扫把:“还好我早有准备。”
宗门大殿!开扫!
就在叶止专注工作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肩膀被人点了几下。
叶止疑惑地回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袭熟悉的黑衣。
来人长发用束带随意地挽起,多余的发丝垂在脸侧,薄唇紧抿。清浅的黑瞳敛在纤长睫羽之下,安静地注视着他。
明明只与叶止相隔半尺,清冷疏离感却好似远在天边。
“哇!你怎么在这?”
风麟偏头盯着叶止扑过来抓住他左胳膊的手,垂下眼眸没说话。
叶止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不自觉的松开,清清嗓子道:“你前段时间不告而别吓死我了,现在身体怎么样?”
不管三七二十一,叶止得先把锅甩出去。
“托你的福,好了不少。”
风麟似笑非笑地吐出这句话。
他就知道,叶止从来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叶止心虚地摆摆手,毫不客气接住这句恭维:“哎呀哎呀,客气啦!你只要记得还我十二块玉佩就行。”
“给你提拔到宗门大殿还不够吗?”风麟听到‘玉佩’的事无奈道。
叶止瞪大眼睛:“是你帮我的?”
风麟颔首:“不然呢?除了我,谁还有闲心记得扫崖底的小可怜?”
完了。
叶止此时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我真成关系户了。
见叶止又陷入自己的小世界,风麟自然而然地接过叶止手中的扫把:“发什么呆?”
“诶,那是我的扫把……”
“帮你扫地。”
正午的阳光落在大殿外,反倒映衬的殿内格外光亮。
青绿与黑色的身影在金灿灿的殿内交织,莫名显得格外和谐。
……
风麟将叶止送到坠仙崖边。
“好了好了,我自己下去。”叶止甩甩垂在身后的马尾。
古代就是有这点不好,头发冗长还不让剪,虽然的确有股子侠客的味道。
可是谁懂!他前天刚打扫好的房间,隔天起床又是一堆头发。
痛!
太痛了!
风麟点点头道:“看你下去了我就走。”
叶止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你走了我再下去。”
“为什么?”风麟不解歪头。
难道要他告诉风麟因为下山崖的姿势特别不雅观吗?!
叶止忍耐道:“没有为什么。”
“那为什么让我先走?”
“没有为什么!你走就行了!”
“不走。”
叶止突然就被气笑了:“风麟,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幼稚?”
“没有。”风麟指指叶止,也笑:“不过现在有了。”
不对劲!
叶止定定地注视着风麟,他总觉得这小子回来后有点诡异。
计上心头,叶止猛地抬手指向风麟身后:“你看那是什么!”
风麟习惯性地转头向后,旋即马上意识到自己上套,立马转回来。
面前却只余一片青绿色的衣角。
“风麟,再见!”
“再见?”风麟轻轻呢喃,他从未听过这句话,不过……
他喜欢听。
感受着头顶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紧趴在崖壁边缘成□□状的叶止狠狠松了口气。
妈耶,幸亏风麟没探头下来看,不然真是形象全毁了。
废材也是有废材的尊严的!
叶止回到家掏出自己的小金库,嘴里意味不明地哼唱着小调。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开心。
叶止揉揉自己笑得有些僵硬的脸庞:“警告你!不许做梦!”
随后又轻轻扒拉盒子里存着的灵石继续笑:“不做梦不做梦~”
“只是正常的报恩!就接受这一次!”
……
风麟来到宗门办事处,找到那位正在奋笔疾书的师兄,甩过去一个布袋。
“谢谢吴师兄了。”风麟淡淡道。
吴师兄见状立马笑得眯起眼:“小事小事,风师弟核验完成了可还满意?”
风麟颔首。
“不过风师弟你要我写那么多份干什么?”吴师兄将手边竹简放至另一边,好奇问道。
“怕他收不到。”风麟简短的回答后又好像想到什么一般,不辨喜怒问道,“可还能给他月俸加一点?”
吴师兄打开布袋喜滋滋的瞅着里面装的许多灵草:“要加多少?”
“加到……”风麟垂眸思索,半晌开口:“就只加到400吧。”
“400?!咳咳咳!”吴师兄听见风麟这话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这是人话吗?400?还‘就只’?
他一个月也就才80灵石!
吴师兄为难道:“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这实在是……”
“加钱。”
“包在我身上!”
风麟从宗门办事处出来后,脑袋里还回响着叶止对他说的那句‘再见’。
他当然知道叶止不可能那么快的消失。
他甚至猜到了叶止应该就躲在崖边。
可是他心情实在是很好。
好到可以不再计较叶止把他推下去。
也可以不去窥探一些他的秘密。
他的储物戒里还存放着一沓厚厚的黑布包的布料。
“再见。嗯……”
风麟眉眼轻漾:“再见,叶止。”
反正,时间还长不是吗?
温暖的残阳打在风麟后背,像是给他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边。
第08章 五方会审
今日天才蒙蒙亮,叶止就拖着自己的小扫把边打扫宗门大殿边打哈欠。
他以前扫崖底哪天不是日上三竿才起来!
本来宗门大殿是个爽差事,每月月俸20,还只用工作两个时辰,不加班。
就是这工作时间实在不稳定。
今天早起还算好的,往后若是仙长们半夜要开会。
叶止悲痛地捂住胸口:“唉!这就是底层员工的宿命吗?!”
不过倒是奇怪,前几天每天上下悬崖都能见到风麟,整得叶止都以为风麟在故意蹲守自己。
今天早上咋一下没看见,叶止还有点不习惯。
“哈——”身旁传来熟悉神龙贯耳的声音。
叶止无奈偏头,果不其然,是在狂打哈欠连眼睛都没睁开的前.宗门大殿.扫地僧玄十一。
“哎呀,我都扫了好几年。宗门大殿使用次数不过尔尔。怎么你一来……”玄十一摇头啧啧,“莫不是这营生与你八字不合?”
这玄十一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他的位置被自己顶替后,就天天跑过来叨叨。
就连今天这么早都没放过他。
虽然!
他的确是关系户,但叶止觉得没人扫地比他更专业了!
毕竟风麟最近天天夸他地扫得干净,这可是经过龙傲天男主的专业认证!
叶止骄傲地挺起自己的胸膛。
玄十一却以为叶止瞧不起他,气急败坏道:“你这个没修为的人还敢在我面前摆谱?!”
“没修为怎么了?”叶止本来早起心情就不好,听见这话顿时黑脸:“你知道上个打扰我这个没修为人早上睡觉的人怎么样了吗?”
“怎么…怎么样了?”玄十一好似察觉到不妙地缩缩脖子。
叶止咧嘴一笑:“被我扔下悬崖了桀桀桀桀——”
玄十一被他这怪异的声音吓了一跳,又哭着跑出宗门大殿。
叶止见状起床气也消散了些。
这玄十一嘴巴虽然碎点,也不知道个大老爷们怎么磨磨唧唧的,但是说归说,他却从来没有真正恃强凌弱。
因此叶止并不介意地把玄十一当个免费陪聊。
好不容易打扫完,此时天边日头也才刚刚升起,叶止靠在柱子边稍稍休息。
说起这八根长柱,叶止莫名觉得金灿灿的那六根宛如活物,反而灰黑色的那两根他每次靠近都会呼吸一滞。
拍拍小扫把,心大的叶止照例给自己打气:“伙计,又活了一天!”
“叶止!”
远远的,叶止好似听见妗吟师姐急匆匆喊他的声音。
叶止还以为自己是幻听,毕竟别人说师姐最少要一周才能回来。
结果回头,发现果真是师姐往这里奔来。
叶止喜出望外,激动地招手:“师姐!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还未等叶止多说,妗吟便猛然冲过来抱住叶止。
“还好,还好。我还没来迟……”
带有颤抖的尾音听得叶止心中莫名一酸,拍拍妗吟的背,叶止安慰道:“师姐,怎么了?可是山下有人欺负你了?”
妗吟抬头,叶止这才发现师姐头上全是汗珠,嘴唇也苍白得厉害。
不知不觉间,原先才到妗吟大腿处的小豆丁已经长得比她都要高一个头了。
“和我走。”妗吟紧紧抓住叶止左手,不住地强调:“现在,和我走,回崖底!”
叶止虽不解,但他看师姐现在状态不太对劲,还是顺从地跟随妗吟的牵引准备向外走。
只是还未等两人离开大殿门口,一股强大的威压便猛地笼罩住整个宗门大殿。
叶止胸口猛然一滞,整个人就要向前栽倒。
所幸妗吟及时将他往后一拉,迅速撑起灵力罩囊括住两人,随后便一起躲在柱子后。
殿内霎时间流光大盛,等叶止再回过神来,大殿平台的玉椅上已经端坐着几位仙风道骨的人。
妗吟白着脸低声嘱咐:“别看。”
叶止乖巧地低下略感不适的双眼,不以为意地撇撇嘴。
这就是修仙世界,不能修炼的人甚至连直视别人的权力都没有。
座上一位手中执书卷,衣摆如流云,远远望去,如同世家中清雅矜贵的公子率先轻笑着开口:“你徒儿机缘倒是好,丹田筋脉尽毁竟也能复原。不过天资终究是掉了,修为也落到筑基,可惜可惜……”
另一紫衣雪发,面容清疏,一身清冷气息却铮然凛冽的仙尊回道:“剑心破碎。机缘再好也无用。”
“清越仙尊和凛剑仙尊。”妗吟悄然在叶止耳边喃喃:“记住清越仙尊的声音,远离他。”
叶止点点头,他不明白师姐为什么要这么说,正如他不明白自己和师姐现在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但他知道,师姐是不会害他的。
又一道流光划过,沉稳熟悉的声音从殿内正中央传来:“弟子风麟,见过掌门与诸位长老。”
叶止听闻这话浑身一抖,妗吟以为是他害怕,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抚。
只有叶止知道,他这哪是害怕,是激动哇!
妈耶!超近距离围观龙傲天男主扮猪吃老虎打脸现场!!
这可是原书中的一个重要关键节点。
虽然龙傲天男主恢复了自己的修为甚至还更精进了一步,但是为了报复原先看不起他的人,男主选择了经典的扮猪吃老虎。
然后他的师尊凛剑仙尊会嫌弃的表示即使恢复了但是修为还是不足以回到亲传弟子的地位啦~
这个时候,乐予仙尊,和男主青梅竹马长大小师妹亭瞳的父亲会和蔼地接手,就此发展亲亲爱爱青梅感情线,并且乐予仙尊后期还会给男主不少助力。
叶止下意识地忽略掉自己想到风麟即将发展感情线时稍显别捏的心情。
这是命中注定。
他不停这样暗示自己。
“别客气~不愧是凛剑曾经的座下亲传,果然机缘不凡。”轻盈中带点娇媚的女声在殿内响起。
明明说话语调千娇百媚,却并不会听到的人生出不臣之心。
正中心为首那人轻点椅把,稍稍沉言警示道:“花玫。”
花玫轻笑几声,旋即厌恶地将头别到另一边去,摆明不欲搭理此人。
宁絮见状眸色黯然一瞬,望着在殿下站得笔直的风麟,思及自己所求,和颜悦色开口道:“风师徒能否告知我们,你是如何修复自身丹田和筋脉,又是如何爬上坠仙崖?”
看似请求的话语,可其中的压迫感连叶止这个没进过职场的人都能察觉出来。
这不就是经典的领导话术吗?!
看着好像很尊重你的意见,实则……哼哼!
“毕竟这伤,可是连木隽都说无药可医。”清越撑着头在旁淡淡补充。
座上木隽仙尊微微颔首。
风麟低着头没说话。
可从叶止的角度,却瞅见他低垂的面庞正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
凛剑见风麟许久不答,眉头紧蹙,不自觉端起从前师尊的架势威逼道:“掌门问你,为何不言?”
风麟这才装作仓皇抬起头:“徒儿……”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妗吟与叶止充分见识到了风麟胡编乱造的功力。
又是说天边霞光漫漫异象,又是说梦里见仙人指点。
再不济就是蛇鼠退让开道,灵兽引路。
什么离谱扯什么。
给叶止嘴角听得一抽一抽的。
凛剑更干脆,索性直接甩袖不耐打断:“够了!说重点!”
“重点就是寻得一处秘境,巧遇仙人,仙人予我痊愈。”
掌门宁絮听闻此言,面色微变,眉目间久违染上一抹急切:“何处?何人?”
“坠仙崖底,扫地仙人。”风麟从容不迫地轻抚衣袖,淡然回答。
?
大哥!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很明显,连叶止都觉得荒谬的理由,在座上几位长老那边俨然属于零分。
清越颇为玩味地眯起眼,手中书卷在他指尖不断翻页:“你耍我们?”
整个大殿的威压再次加重。
妗吟终于撑不住般吐出一口鲜血。
一股熟悉的气息弥漫,花玫与清越顿时脸色微变。
花玫更是在宁絮开口前,抢声斥道:“谁?!”
妗吟索性直接带着叶止走出柱子,干脆利落往大殿上跪去,只期间死死地按住叶止的头。
“掌门、长老们赎罪。弟子是宗门补办处妗吟,弟弟愚笨,将大殿打扫干净后未及时退出,弟子本是来督促他快些离开免得冲撞诸位仙尊,没想到还是来晚一步。”
木隽阖眼,右手微动:“鬼扯。”
一道强势术法猛地袭来。
明明是飘扬生机盎然的绿意,却仿若裹挟着毁天灭地之能。
叶止纵然低着脑袋,也能感受来自头顶的死亡威胁。
“长老们这么宽宏大量,想必不会与他们计较的吧?”
叶止忐忑地微微抬起头,只见原先的攻击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风麟挡在他身前的身影。
还是那套熟悉的黑衣。
花玫适才因为紧张稍微离椅的身体回落,娇笑着帮衬道:“确实,做什么欺负小弟子。”
清越盯着殿下正低眉敛容的妗吟挑了挑眉,静静摩挲着手中的书卷,终也是点头附和:“且放他们离去吧。”
听见这话的妗吟松了口气,急忙强撑站起身带叶止离开,期间仍旧是有意无意地用手挡着他的脸。
待叶止与妗吟离开后,木隽轻摆手中灵枝,不解问道:“你修为当真掉下至筑基?”
风麟苦笑着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柄器具:“如假包换,长老自可检查。不过是扫把仙人给予了我一把扫把,侥幸能抵挡住长老的一次攻击罢了。”
木隽冷笑一声,以前还觉剑峰的人老实,现在观风麟之态,只怕不尽然,他正要发作,却听花玫笑:“好好好,却是如此。这扫把确实不凡。”
风麟非常懂得借坡下驴,直接对花玫抱拳谦虚道:“还是花玫长老慧眼识珠。不过这扫把只能抵住一次,现已成无用之物了。”
掌门宁絮叹息着捏了捏眉根,不愉道:“凛剑。”
“不可犟嘴。”
凛剑轻抚衣袖,风麟登时被强烈的威压笼罩,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身。
不断加重的威压似是想迫使他跪下。
手中扫把头杵地,风麟强硬地直起身来,毫不畏惧地与凛剑对视。
威压更重,扫把头部已隐隐有些开裂的痕迹。
风麟的那双眼却依旧倔强地死死盯着凛剑。
“这是在干嘛?”花玫无聊地用手指卷起额边垂下的碎发,“这闹剧,还没我讲堂上来得精彩。”
威压骤散。
风麟脱力地向花玫仙尊拱手表示感谢后,有些心疼地摸了摸扫把开裂的地方。
清越见这一幕,心下疑云些许散了几分,淡淡开口提示凛剑:“凛剑,罢了。”
“既如此,你如今已大好。”凛剑冲清越点点头,旋即傲然朝向风麟,“可剑心破碎,亲传终究不适,便予你内门弟子之位吧。”
风麟却出乎几人预料的摇头拒绝:“不必了凛剑仙尊,我已成扫地仙人座下唯一亲传大弟子。再入仙尊门下似有不妥。”
在场众人无一人真信有扫地仙人这一说,但风麟如此言之凿凿又让他们不免疑惑。
“你这话的意思,是要退出玄凛宗?”木隽轻抚云鬓,质问道,“你可想好了?”
风麟不以为然地耸肩:“不然,扫地仙人居坠仙崖,也归于玄凛宗地盘。”
清越合上手中的书卷:“不像话!这人何曾……”
掌门宁絮打断清越未尽之言,爽朗一笑:“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花玫听见这话也向掌门侧目,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个老头子这么好说话。
其实宁絮天赋斐然,样貌也端的是丰神俊朗,正人君子。
只是花玫总嫌弃宁絮比她大一百来岁。
宁絮补充道:“只是,可否让我拜访一下仙人。”
“仙人避世不出,掌门想拜访可自下坠仙崖。”风麟委婉拒绝。
他当然知道坠仙崖的威名,座上这群人无论是谁,无论是再高的修为,只怕都不敢下去。
宁絮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风麟面前拍拍他的肩:“不必。七日之后,就由他的亲传大弟子再去拜访一下吧。如何?”
满座皆惊。
风麟定定地看向宁絮,宁絮依旧是那副不辨喜怒的神情任他观赏。
风麟突然笑了:“没问题。只是希望我回来后,宗门长老席有扫地仙人之位,月俸同诸位长老,五千灵石。”
宁絮也笑:“应当如此。”
第09章 只有五个
妗吟带着叶止回到了自己平时居住的地方。
她的房间也很简单,内部置物几乎与叶止没什么区别。
叶止担忧地扶着妗吟在床边坐下:“师姐,没事吧?”
妗吟摇摇头,随手擦掉嘴边溢出的鲜血。
往日里冷静自持的师姐此刻在叶止眼中竟然显得有些憔悴起来。
“你……”
妗吟嘶哑嗓音吐出这句话的瞬间,叶止立马正襟危坐。
“什么时候认识风麟的?”
……
叶止被妗吟指示着去丹峰找郑师兄拿丹药治伤。
望向手中粗麻纸上鬼画符似的毛笔线条,叶止颤抖着手在路口茫然。
他师姐什么时候走抽象风了!!!
关键他刚刚不愿在师姐面前丢脸,硬着头皮走到这。
现在发现,还不如当时腆着脸问清楚,也好过在路口这罚站!
不过……叶止远远眺望有两人朝这里走来,佯装不在意地双手一背。
等二人正好经过他身侧的时候,叶止即刻转身温和道:“同门留步。”
转身瞬间就被面前二人容貌惊到了。
哇哦!帅哥!
哇哦!美女!
凌恒不着痕迹地遮挡住旁边的亭瞳,眼前人直勾勾的目光让他有些戒备。
可既然说是同门,他还是客气地开口:“有什么事吗?”
等见到叶止递过来的粗麻纸,凌恒才明白那目光代表什么。
那是充满希翼,宛如见到救星般的目光啊!
凌恒甚至觉得眼前这人刚刚过于保守了。
凌恒收拾起复杂的心情,清清嗓子,正想不好意思的回绝,却听在一旁好奇地踮起脚尖查看的亭瞳说:“啊,你往前一直走,遇见的第二个岔路口往左走大约两里路就到了。”
叶止喜出望外:“多谢同门!”
凌恒反倒头顶问号,诧异地看向自家师妹:“师妹,你怎么看得懂这个?”
“凌恒你是猪才看不懂。”亭瞳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没好气的解释道“我父亲教我的。”
凌恒?
叶止目光从男子俊逸的脸庞划过。
妈耶,今天是啥好日子。他又是见到书中有名的几位仙尊,又是碰见男主的头号小弟。
那想必,这位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就是男主的青梅小师妹亭瞳了。
凌恒疑惑:“乐予仙尊逝去的时候你不是才两岁吗?”
“我过目不忘不行吗?”亭瞳狠狠锤了一下凌恒的肩膀,“别墨迹了,快去找风师兄。”
凌恒假装捂住被击打的地方,哀嚎道:“好痛——”
“装吧你就!”亭瞳对自家师兄属实也是无奈,转而对叶止道,“同门,那我们就先行离去了?”
“同门?”亭瞳见叶止怔愣的样子,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你没事吧?”
叶止却猛地抓住亭瞳的手:“你说什么?乐予仙尊仙逝了?!”
亭瞳吃痛地‘嘶’了一声。
“放开!”凌恒皱眉,果决挥出一道灵气将叶止打飞。
后面,后面发生了什么?
叶止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旁边路过的人投来诧异的目光他也全然不在意。
满心满眼只有那句‘乐予仙尊逝去的时候你不是才两岁吗’。
“不对。不对……”叶止喃喃。
怎么会呢?乐予怎么会死?
他可是要收风麟为徒的人,他可是风麟前期最大的金手指。
他怎么会死?!
昨天在殿上不就是原书中的打脸……
殿上?一、二、三、四、五……
五?只有五个声音?
怎么会只有五个!
叶止这才恍然想起,昨天在大殿上他的匆匆一瞥,好像的确只有五道身影。
那还有两个呢?!
“叶止!”
好熟悉的声音。
“叶止,你在这干什么?”
叶止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声的世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麻木机械地被带着扭头,叶止已经停止运行的脑袋费力地辨认出这是风麟。
“风麟。”叶止像是突然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睁大双眼满怀希翼地问道:“你被乐予仙尊收作徒弟了吗?”
风麟虽不解,却依言认真答道:“没有。乐予仙尊已于十六年前逝世,他不可能收我为徒的。”
风麟清晰感觉叶止死死抓住他胳膊的手陡然泄气。
随后,是叶止猛然昏倒的身影。
……
亭瞳站在院中手足无措地看向凌恒,红着眼睛道:“都怪我……”
凌恒安抚地拍拍亭瞳的肩膀:“没事的师妹,本就是我打的。待会我自会向管理处与师兄请罚。”
亭瞳难过地紧紧抿住嘴。
她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在凌恒将那人拍飞后,亭瞳心中记挂着逮风麟,毕竟这人回来后没第一时间找她与凌恒就算了,后面几天也神龙见首不见,可给亭瞳气坏了。
今日正好听说风麟见了掌门和几位长老,亭瞳猜风麟会回住所一趟,因此才有了这一遭。
再加上宗门内都是有修为的人,她也知晓凌恒师兄下手的分寸,那人被打飞她也只以为是没有防备。
怕他受伤,亭瞳还在路边留下了一瓶疗伤丹药。
好不容易在风麟的住所抓到他,亭瞳抱怨他的同时,不小心带出来说到刚刚路边碰见的一个没礼貌的人。
彼时风麟神游天外,完全没将这当回事。
直到凌恒说看着挺好一人,路认不清就算了,人还没礼貌。
风麟这才急切地追问那人的模样。
核实确认是叶止后,风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他没有修为。”
旋即消失在他俩面前。
再出现的时候,就见风麟抱着叶止飞进房间,后面还跟着丹峰的小医官。
玄凛宗有明确门规:不得伤害非修真者,违者受鞭戒五下。
鞭戒亭瞳与凌恒都未受过,可听说筑基之下,一鞭即非死半残。
凌恒现在才刚迈入金丹,若是硬生生受完这五下,只怕会立刻掉回筑基。
等风麟再出来的时候,就见亭瞳可怜巴巴地望向他:“师兄,不要怪凌恒师兄。”
“我不怪他。”风麟克制地摇摇头:“他自按门规领罚就是。”
这事原原本本风麟也听他两人说过,本就是叶止冒犯在先。
可当他找到叶止的时候,素来爱干净的他,背后与衣服下摆被尘土玷污的不成样子。
青绿衣袖上还溅落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不论何时总是洋溢着笑容的他,在那时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迷茫无助,如同一只迷失方向的船只,在茫茫大海中漫无目的地漂泊。
亭瞳壮着胆子哽咽:“这件事能不能不要上报宗门,我多赔他点钱不可以吗?凌恒师兄他才刚结丹……”
“亭瞳。”风麟打断了她的话,双目寒霜,“我以为你现在应该懂事了。”
“师兄,此事是我的错,我会……”
“风麟!”亭瞳终于忍不住地大哭出声,“是我的错。可你有必要为了那么个平民这么对凌恒师兄吗?我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吗?!”
“平民?”风麟声音沙哑,“你可知,是这个平民救下的我。”
“我……”
“门规是凌恒犯的,没人逼你们。”
亭瞳被风麟一字一句怼得不知说什么,只能任由脸上泪珠大颗大颗落下。
“更何况,我没复原之前也是个不能修炼的平民,你也这么看不起我是吗?”
亭瞳终于忍不住撞开凌恒跑出庭院,留下一句哭腔:“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师兄,代我向你的恩人道歉。另外我会向管理处汇报此事自请领罚,希望师兄不要过多介怀小师妹,她……也是关心则乱。”
凌恒走过来冲风麟稍作解释,正准备出去追亭瞳,却被风麟往他臂弯里丢了个锦囊。
“里面是百芥草,固本培元有奇效。”
凌恒郑重感激道:“谢师兄。”
等庭院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风麟疲惫地倚靠在树上。
事情发展好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想尽办法将叶止调出来是不是真的如妗吟所说是个错误。
第10章 找事四人组
“大梦悠悠几许春,浮生不悟古今人~”
古朴苍凉的唱腔深深浅浅地飘荡在叶止的梦境中。
醒来的瞬间,意识从梦境缓缓升起,宛如水滴落在湖面,激起一圈涟漪。
叶止半靠在床上眨巴眨巴眼睛,瞅着凑在他面前的两个脑袋,忍不住缩缩脖子:“你们别这么看我,我害怕……”
小医官见状点点头,对妗吟说:“只是被魇住了,醒来就没事了。往后多喝些安神的药。”
妗吟掏出一袋灵石递过去,客气道:“麻烦您帮我抓点药,老规矩。”
小医官弯眉,喜滋滋地答应接过就把空间留给妗吟和叶止了。
虽然今天真的差点被吓死,先是炼药时被剑峰风师兄掳走,后面看诊的时候,又被闯进来的妗吟师姐带走。
不过,果然福祸相依,只是看一个人的诊,却收了两份钱!
叶止眼瞅着小医官怀里的那一大袋,垂涎道:“师姐,那里面有多少?”
妗吟掖掖叶止的被角,无奈道:“40灵石。”
熟练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出妗吟所料,叶止高声道:“40?!”
“我没病。”叶止气呼呼地指着门外,“师姐你找他退回来吧!”
妗吟却‘噗呲’一下笑出声。
叶止危险地眯眼:“师姐,你笑什么!”
妗吟正经摇头表示:“我没笑。”
“你就有!”
……
叶止今日来宗门大殿打扫来得有些晚。
昨夜他睡得并不踏实,一直在做梦,梦里都是一些关于原书的剧情。
他想不明白,原书中前期那么重要的一个人物,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而且消失时间点还诡异地和他穿来的时间重合了。
同样是十六年前。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他这样一只小小的蝴蝶扇动翅膀被扇掉了?
那往后的剧情呢,还会和原书一样展开吗?
这让本以为自己手握剧本,可以平平安安苟到结局的叶止头一回产生了如此焦躁的情绪。
“你怎么在这?”叶止瞪大双眼看着风麟。
说实话,他还没收拾好心情面对这人,不知道是愧疚或是一些其它未名的情绪,但在此时,他是不想见到风麟的。
“扫地仙人不欢迎我?”风麟半开玩笑道。
叶止冷漠脸转身:“不欢迎。”
风麟绕到叶止正面,他自是察觉到叶止突如其来的冷淡,假装委屈道:“昨日在大殿上,我可是差点为你丢了性命,没想到你转头就不认人了。”
这番矫情话给叶止鸡皮疙瘩都震出来了,叶止抽搐着嘴角继续转身:“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这还是那副不把万物看在眼里的龙傲天男主?
不过话又说回来,风麟现在好像也才二十一岁。
两辈子加起来已经有四十二的叶止稍稍有些汗颜。
年轻人,皮一点也没什么。
“我怎么了?难道我昨天不帅吗?”风麟依旧继续绕到叶止正面,老神在在问道。
哦,原来是来他这装*来了。叶止面无表情想。
帅气这个词还是叶止教给他的,没想到这么快风麟就能活学活用了。
“嗯?”
“帅……”
妈的,这辈子最烦装*的人了。
正当叶止和风麟胡乱聊着天的时候,一行四人突然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为首的人高声道:“哟~这不是我们前剑锋首席弟子风麟吗?怎么落到扫宗门大殿的下场了?”
风麟瞧着叶止脸上不自觉露出的笑容,心思压根没放在那群人身上。
倒是叶止听见这话,这才发觉自己的扫把不知什么时候又被风麟抢走了!
这四个人,叶止都认识,是原书中经常找龙傲天男主麻烦的找事四人组。
领头的叫赵越竹,剩下三个小弟分别是孙厉、王齐和周炳发。
属于典型的苍蝇,不咬人但是烦人。
孙厉阴阳怪气:“老大,说不定现在只有宗门大殿的活计派给他了。”
“嗯~”赵越竹赞同地点点头:“确实。你也是走狗屎运,掉个山崖还能给你捡到机缘。”
王齐:“是的!狗屎运!”
叶止身子一抖,不是,没人告诉他这个场面这么好笑啊C!
风麟以为他是害怕,安抚性拍拍叶止的肩膀:“没事,几个蠢货而已。”
周炳发耳朵尖听到了,立刻向赵越竹汇报道:“老大,他说你是蠢货!”
“你蠢啊,他是说我们几个都是蠢货!”孙厉狠狠打了一下周炳发的后脑勺。
王齐为自家老大辩解:“我们是蠢货就算了,老大怎么可能是蠢货。”
风麟冲赵越竹挑眉。
赵越竹……赵越竹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这辈子脸都被丢尽了。
为保住自己仅存的脸面,赵越竹强行转移话题道:“你看看你这地,一看就扫得不干净!”
说着赵越竹还用手在地上轻轻一刮。
嗯?手上没灰?
孙厉望向在宗门大殿内用手疾驰的赵越竹,好奇地问:“老大你在干什么?”
风麟则是眼睁睁看着身旁叶止的胸脯越挺越高。
风麟在叶止耳边小声道:“这么干净?”
叶止努力压下自己比AK还难压的嘴角:“开玩笑~专业扫地十五年。他要是能找出来一处灰尘,我直接……”
“…哈!哈哈哈!风麟,你这根柱子底下…没打扫干净!有灰!”赵越竹大喘气着说道。
叶止死死盯住赵越竹宛如从战场收缴回来的战利品一样高举着的食指,瞳孔巨震。
风麟忍笑:“嗯?你直接?”
叶止扭头冷漠道:“我直接让你再欠我五枚玉佩。”
风麟:?
第1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风麟戳戳叶止。
叶止没好气地拍开风麟鬼鬼祟祟的手指:“干嘛?”
“现在欠你多少枚玉佩了?”风麟用另一只手轻轻揉搓刚刚被打的地方,叶止是真没手下留情。
说到这个叶止可就不困了,脱口而出:“十七枚!”
“还你几个怎么样。”风麟冲他眨眨眼,漆黑如墨的双瞳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愉悦。
叶止感觉自己脸上温度有点高。
不是,谁能抵挡住龙傲天男主的颜值攻击啊?
叶止现在完全能理解为什么原书中那么多人会喜欢他了。
又帅又有耐心又有本事,脾气还好。
就在叶止不自觉在心中细数风麟的优点时,风麟却宛如戏精上身一般突然捂住胸口悲痛道:“确实是我扫的不够仔细,我愧对扫地仙人对我的指教啊!”
额……偶尔会抽疯除外。
和叶止一样,那边以为抓住风麟把柄,趾高气昂的四人组看着现在这个状况也是头顶问号。
赵越竹倒是一下子就慌神了,急忙摆手:“欸欸欸——不过是地没扫干净,不至于吧……”
叶止就这样眼睁睁瞅着风麟从眼角强行挤出两滴泪,继续悲痛:“我愧对啊!我丹田经脉尽毁,扫地仙人没嫌弃我教我修炼方法让我痊愈,可如今我却练不到家……我愧啊!!!”
嗯……演技还得再提升点。
叶止偏头用手捂住嘴巴,不行了,他好想笑。
这么拙劣的演技真的有人会相信吗?
“什么修炼方法?!”赵越竹双眼放光地看向风麟。
剩下三人同样希冀道:“什么方法?!”
?
叶止大为震撼,他突然觉得风麟前面对他们的‘蠢货’形容词已经是嘴下留情了。
风麟抬眼,擦去眼角鳄鱼的眼泪:“你们想学?”
四人众雀跃道:“想!”
“不是我不想分享……”风麟装作犹豫为难地将头偏向另一侧。
叶止抱胸看着风麟向他露出来的半边脸上嘴角的弧度。
哈哈!我就知道!你也忍不住了对吧!
赵越竹郑重拍胸:“风麟师兄!以后您有什么事请尽情吩咐小弟!”
孙厉、王齐和周炳发虔诚附和:“请尽情吩咐小弟!”
“当然可以,扫地仙人也希望我能将这个功法多传授几个人。”风麟恢复那副具有迷惑性的稳重面孔,蛊惑道,“只是,仙人久居山林,缺点供奉啊……”
赵越竹顿时义正言辞道:“我回去就给仙人立牌!”
其余三人:“我也是!”
风麟摆手,清清嗓子道:“扫地仙人不喜繁琐。你们若是有心,那就每个人给……”
叶止及时接收到风麟抛过来的眼神信号,笑着冲他比了一个‘五’的手势。
风麟心领神会,淡然道:“500灵石吧!”
?
我他妈说50!!!
叶止内心崩溃,要这么多不是百分之百会被怀疑吗?!
记录风麟优缺点的叶止内心小本又加上了一条:脑子不好。
四人众忠诚鞠躬:“没问题!谢谢风麟师兄!”
?
划掉划掉!
叶止喜滋滋地抱住风麟扔过来的四袋灵石。
2000灵石!
一夜暴富!
难怪男主小弟遍天下,这换谁谁不忠心啊!
望着在宗门大殿内用灵力凝结成扫把,一遍一遍打扫的四人,叶止心中还是有些疑虑,凑近风麟耳边小声道:“他们,真的不会怀疑吗?”
风麟低下头,很配合地也小声道:“以前可能会有怀疑。”
“那现在呢?”叶止歪头。
风麟指了指人群中打扫得最卖力的赵越竹,唇边溢出丝丝笑意:“他的师父是花玫仙尊,花玫仙尊最喜欢跟座下弟子交谈了。”
叶止悚然。
如果是其他人可能会对风麟这种说辞产生怀疑,可若是经过花玫仙尊的口呢?
修真者哪个不是人精,赵越竹他们相信的从来不是风麟。
而是他们的师父。
他们知道风麟在昨日的大殿上就是如此的说辞。
他们笃定风麟不敢欺骗掌门和长老们。
“你真敢啊?!可你分明不是在坠仙崖……”
风麟眸光加深,凝视着叶止:“你怎么知道?”
明明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一下压得叶止哑口无言。
“嗯?”
叶止不自觉咽了下口水,结结巴巴开口:“不……不知道。”
风麟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倒是没再继续追问:“赌对血赚,赌输不亏。”
好像,的确是这样。
叶止刚刚因为自己说漏嘴而宕机的大脑又开始恢复运转。
要是骗到了,结局就是获得2000灵石,和现在一样。
要是骗不到,那就骗不到嘛!
叶止觉得,风麟如果去到现代,一定是做传销的一把好手。
这思路简直领先叶止好几百个百分点。
关键人家还能拿捏住投资者的心理哇!
“现在够还你的十七枚玉佩了吧?”
叶止立刻冷漠脸,诡辩道:“灵石是灵石,玉佩是玉佩。”
风麟震惊,他还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那你还我。”
“给了我就是我的!抢人东西不要脸,不要脸!”叶止冲风麟做个鬼脸,大笑着跑开了。
哪怕嘴上说让叶止还给他,可从始至终风麟始终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风麟无奈摇头,眼睛却被笑意浸染得格外明亮。
……
上古时期,大陆上唯一的真仙陨落。
真仙陨落后,身体的各个部位化为世上万物。
双手是连绵不绝的山脉,仙骨嵌入地底变换成河流。
真身逸散形成屏障。
自此,此地称为坠仙崖。
值得一提的是,屏障会灭杀所有修真者。
“那为什么其他人不知道非修真者能下去呢?”叶止一边清点灵石一边好奇地问师姐。
这件事他也是今日听风麟提起才知晓,故而跑来问妗吟。
妗吟帮着叶止一起数:“傲慢。”
“修真者从不会承认自己不如非修真者。”
更不会让非修真者踏入修真者的领地。
数完灵石后,叶止直接将一大堆灵石推向妗吟,豪气道:“师姐!总共2035枚,加上前面刚好3000!”
妗吟素来冷淡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浅笑,她挥手将桌上灵石收回储物戒,指着空荡荡的桌子问:“不心疼?”
“不心疼!”叶止笑嘻嘻凑过来,“小时候就说了的,长大要赚灵石给师姐花,只是刚还完师姐以前治疗我的钱,现在才哪到哪~”
妗吟摸摸叶止的头。
当时她将叶止捡回来本就不求回报,给他定下三千灵石的要求不过是希望他能安心待在崖底。
她自认是亏欠于这个孩子,独自生活十五载,可他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长得那样好。
每每她下山,山下镇子里的人无一不夸赞叶止的品行。
她再舍不得将叶止困在崖底了。
“师姐,有修为的人怎样平安落到崖底?”叶止眼巴巴底望着妗吟。
妗吟垂眸,收敛了神色:“落不到。修炼之人经坠仙崖必万劫不复。”
叶止闻言苦恼地揉揉脸。
妗吟也顺手偷了一下:“怎么了?”
叶止犹豫着跟妗吟讲完今早风麟找他帮忙的事——下坠仙崖。
“这件事很简单。”妗吟并不意外,“虽然他现在有修为下不去了,可别人也不知道他究竟下没下去不是吗?”
叶止两眼放光:“师姐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门后的那位小兄弟怎么想。”妗吟拨弄着桌上的笔,漫不经心道:“求人办事,何必遮遮掩掩。”
风麟现出身形,笑盈盈地向妗吟抱拳行礼:“见过师姐。”
看着眼前的风麟,妗吟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前几日他们见面的场景。
那日她让叶止帮她取药,其实只是为了支开叶止与风麟见一面。
但竟然因此让叶止受到了伤害。
想着她与风麟谈妥的协议,妗吟向风麟点头示意:“叫我妗吟就好。”
山雨欲来风满楼。
……
行动定在两天后。
这些天玄凛宗上下众人像是疯了一样。
随处可见扫地的宗门弟子,甚至有宗门弟子为了抢占扫地点大打出手。
本来是只有那四个人受骗,结果那四个人竟还到处宣扬起扫地仙人,说这修炼秘法真的有效,他们修为更是精进了不少。
叶止还以为是他们的心理作用,没想到风麟嘲讽地告诉他:“靠灵药堆砌起来的修为,稍微锻炼一下,必然是有收获的。”
叶止当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500灵石收少了!!!
今日两人准备去找师姐再细化一下行动细节,没想到正好围观到为争抢宗门大殿这个扫地圣地的一番战斗,叶止心有余悸对身旁风麟说:“这也太恐怖了吧。”
“这就是修真世界。”风麟却不以为然,“为了变强不择手段。”
“那你呢?”叶止睁大眼睛看向风麟,“你也会不择手段吗?”
叶止当然知道原书龙傲天男主是个什么样的人,问出这话也只是为了促狭他一下。
但没想到:
“欸!你干嘛!”叶止眼前突然被风麟伸出的左手挡住了,他不满地想要用手扒开。
风麟含笑揽着他向前大步走去,岔开话题道:“快走吧,不然师姐要等急了。”
“那你倒是撒开啊!”
“不撒开——”
会。
但永远不会让你看见。
第12章 找到你了。
今日坠仙崖边几乎聚齐了玄凛宗所有人。
这在往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大部分人都对坠仙崖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掉入其中魂飞魄散。
可现在居然有人在落下坠仙崖后,爬上来,然后又要下去。
闻所未闻。
而这个人竟然还是风麟。
玄凛宗无人不知他的事迹。
四岁入宗门,七岁至练气,十三筑基直接夺得当时筑基期的剑道大比第一。
此后每年剑道大比魁首都是他。
十八岁顺利结丹,成为整个大陆古往今来最年轻的金丹真人。
甚至还以金丹初期的修为越级成功挑战金丹后期。
他是人人口中万世难出其一的天才,是玄凛宗这一代唯一的天骄。
直到一年前,魔修趁玄凛宗掌门长老皆外出之际,孤身潜入宗门内废掉了他的丹田。
只废掉了他的丹田。
人们说,是他太过狂妄招致祸害。
也有人说,是他过于出色,魔修想要剿灭新兴力量。
众说纷纭。
唯一明确的只有,曾经的天骄之子跌落神坛。
变成了谁都可以踩一脚的泥泞。
人人夸赞他誓死抗击魔修,可背地里谁也看不起丧失修为后的他。
“你可想好了?”凛剑神色淡淡,背手玉立,“你现在若是反悔,本尊与诸位长老还可给你一次机会。”
风麟垂眸,眼睫遮住眸中深藏的寒意:“什么机会。”
“给大家磕头赔罪,自请成为玄凛宗的外门弟子。”
“不必了。”风麟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抱拳冲面前各位鞠躬道,“今日掌门、长老们与诸位同门见证我去拜访扫地仙人。还望我回来后,长老席能有扫地仙人一席之地。”
风麟此话一出,周遭顿时炸锅。
大部分都说他不识抬举,还有小部分则是等着看他出洋相。
宁絮微抬手:“肃静!”
磅礴的灵力镇压下来,除了当事几人,其余人几乎都被下了禁言咒。
花玫恰好在这时走出人群,浅笑道:“你就这样下去,我们怎知你是否真的下去了呢?”
风麟皱眉,脸上闪过一丝慌张:“花玫仙尊的意思是?”
花玫一步步走到风麟面前,向他伸出手:“你的扫把呢?”
风麟恭敬地从储物戒中取出那把前些天因宗门大殿事件,而导致头部已经有些许开裂的扫把递过去。
只见花玫接过后,摘下头顶玉簪轻轻在扫把中部画了道记号:“本尊将这做了标记的扫把扔下山崖。若你能取回,便算作你拜访完成。如何?”
“只要掌门与诸位长老没意见。”风麟环顾四周,一副很苦恼的模样。
花玫转头瞥下宁絮:“掌门师兄意下如何?”
“如你所言。”宁絮微微颔首表示应允。
花玫意味不明地笑笑,亲自走到悬崖边将手中扫把扔下。
“请吧。”
在众人或惊恐或玩味或担忧的目光中,风麟果决地一跃而下。
黑衣翻飞在山崖间,风麟突然就想起了很早之前的事。
在他还是玄凛宗唯一的天骄时的事情。
彼时风麟又一次获得剑道大比第一。
亭瞳星星眼:“师兄!恭喜你今年剑道大比又夺得第一!不愧是师兄,太厉害了师兄!”
风麟端详着手里的剑,漠然道:“不值一提。”
“小师妹,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凌恒在一旁出声嘲讽,“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看看我们这辈,谁比得过风师兄的天资……”
风麟向来不愿听耳边师兄师妹叽叽喳喳的夸赞,这些对他来说真的是不值一提。
他不耐扭头向另一边。
“那边,有人下去了。”风麟凝重地伸手指着一个方向。
亭瞳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去:“哪?”
丛林深深,悬崖陡峭。
“这里是坠仙崖。怎会有人下去?”凌恒皱眉。
亭瞳不住地点头:“对呀对呀,也不知道剑道大比为什么要在这附近举办。我平日里都不敢来的!”
凌恒‘噗呲’一声,嘲笑道:“哈!胆小鬼,我就敢来。”
“凌恒!!!”亭瞳怒气冲冲地扑过去殴打凌恒。
风麟垂下眼眸,他很确定,他没看错,那人是自己跳下去的。
……
风麟是前掌门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的。
虽是被买的,但前掌门对他很好。
前掌门仙逝后,他便拜入宗门里最厉害的凛剑仙尊门下悉心学习剑法。
倒不是他多喜欢剑,只是前掌门说他适合学剑。
适合吗?
风麟随手挽了个剑花,汗水随着他的舞动溅落在地面。
应该吧。
他学剑的确学得很快,可他学什么都学得很快。
“风师兄,我确认过了,宗门内确实无人走失。”凌恒顶着大太阳气喘吁吁地跑来,心里不住吐槽着摊上这么个师兄真是要命。
风麟收剑归于身后,深黑色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他。
凌恒挠挠头:“会不会真是师兄你看错了?”
“嗯。”
风麟简短答应一声,利落转身向剑堂走去。
可能是吧。
又是一年剑道大比。
风麟百无聊赖地看着擂台上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人。
这人,是谁?
风麟想着竟真说出了口,面前的人顿时像受百般侮辱一样,脸上神色宛如打翻了的调色盘。
“我是谁?风麟你简直欺人太甚!!!”
太吵了。
风麟获胜下台的时候,凌恒也是一言难尽:“师兄,那人是被你压了好几年剑道大比的老二……”
“哦。”
凌恒正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原本提不起精神的风麟猛地冲出去了。
“师兄!你魁首奖励还没领啊——”
“送你了。”
凌恒……凌恒想嘎掉!!!
想他堂堂世家公子,哪怕是来了玄凛宗,也是小有名气的小天骄,结果尽给自家师兄收拾烂摊子了。
风麟显然不在乎他师弟的心情,刚刚他突然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比他更熟悉这些山间小道,纵然他用灵力提速,却依然离那人有一段距离。
直到看见那身影落入坠仙崖。
风麟来到悬崖边向下望去,雾气缭绕,深不见底。
他静静垂眸,这次,是真的没有看错。
回去后果不其然被骂了。
剑尊说他不尊对手,可他从没有将那些人当做对手过,他不觉得那些人配当他的对手。
掌门说他不敬大比,可这对于他来说真的不值一提,只是一场毫无难度的解闷游戏而已。
但他还是认错了。
因为他们都说他错了。
不过他已经想好了,下次剑道大比,他一定会逮住那个人。
可惜,没有下一次了。
风麟其实很难理解,为什么宗门内会那么容易潜入魔修。
而且那魔修什么都没干,只熔了他的剑,废了他的丹田。
昏迷痛楚间,他听见了剑尊的声音。
年少时的疑问再次浮现:为什么要练剑?
那一瞬间,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剑心碎裂的声音。
后面,后面的事其实很自然,不过是被宗门长老断绝资源,被同门按在地上啃泥巴,被那个什么所谓的剑道第二羞辱回来罢了。
他没觉得有什么。
弱者,从来不具有话语权。
不论强者还是弱者的生活,他都觉得麻木。
麻木到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好像,一个既定轨道上的傀儡。
但某天刚被同门把饭踢翻的风麟收到了一颗糖。
不知道是谁送的,只是趁着月色躺在他满是枯草的床上。
糖出现的时机并不固定,有时候半个月才会出现,有时候隔天就有了。
他并不在乎,心底却切切实实的又有几分期待。
阳光猛烈,风麟握紧手中皱巴巴的糖纸。
他很想就这样睡过去,但被同门打碎的经脉又时不时将他痛醒。
为什么要活着呢?
风麟脑海里闪过那道跳下坠仙崖的身影,吃吃笑出声。
他挺着爬到了坠仙崖边,不需要用多大力气,一翻就落了下去。
不若,就将生死交给老天吧。
……
“诶,你还好吧?”
宛如旭日里的暖阳。
风麟睁开眼,一抹青绿映入眼帘。
“活着?活着那我走了。”青绿要抱着小扫把溜掉。
风麟伸手抓住,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笑。
找到你了。
……
接住你了!
“风麟,我就说我肯定能接住你!”叶止喜滋滋地单手拉住风麟笑道。
叶止另一只手正牢牢抓住山崖。
风麟上半段用灵力减缓了自己速度,叶止所在地是叶止和风麟前两天试出来的临界点。
再下一步,就会被屏障摧毁至魂飞魄散。
叶止当时拿着师姐给的特质灵器跑上跑下,可给他累惨了。
风麟也笑:“我一直相信。”
叶止教风麟和他一样攀在山崖上,风麟很快学会,终于明白过来当初叶止为什么不愿意让自己见到他下山崖,姿势实在是丑陋。
叶止嘻嘻一笑,他算是这个世界见过男主最多丑态的人了哈哈!
“你等着,我下去给你拿东西。”
风麟眉眼弯弯:“好。”
等风麟带着扫把再出现在坠仙崖上的时候,全场寂静,只有少数几个人露出了终于宽心笑容。
花玫大笑着拍手,打破这莫名的气氛道:“恭喜你,风麟。”
“只盼诸位说到做到。”
风麟客气拱手,脸上始终挂着克制不住的笑意。
他说过了。
他从不觉得自己做的是亏本生意。
第13章 不要回头
“师姐!你太厉害了!”叶止顶着凌乱的头发跑进来,欢欣雀跃道:“他们真的被骗过去啦!”
妗吟拿下叶止头顶的叶子:“小点声。”
“嗯嗯嗯!”叶止立马机警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风麟跟在叶止后面,缓步走进来:“多谢师姐。”
妗吟将那片叶子收到储物戒,淡淡道:“不必,是你自己能说服花玫仙尊。”
“还是靠师姐出的锦囊妙计。”风麟拱手:“要不是师姐想到此法,恐怕今日难以糊弄过去。”
“叶止,出去一下。”
叶止疑惑看向出声的人:“师姐?”
妗吟对他安抚笑笑,温柔注视着叶止:“我找这位小兄弟讨点报酬。”
叶止眼睛一亮,忙不迭地跑出去。
他向来知道师姐的本事,以前小时候带他下山去买东西,可以从8灵石直接砍到3灵石!
超厉害的!
“师姐,还有几日?”风麟沉稳的声音在房间响起。
妗吟桌子旁坐下,刚刚收进储物戒中的叶子又出现在她手上。
她缓慢摩挲着叶子上的脉络,很奇怪。
明明快入冬,这片叶子还是翠绿翠绿的。
哪怕摘下来,也能感受到他勃勃的生命力。
和她那天送给叶止的很不一样。
“距秘境开启,还有八十个时辰。” 妗吟声音有些嘶哑,“三日后晚上带他走。”
“好。”
妗吟轻轻用手笼住那片叶子:“我要你保证,你会保护好他。”
“我保证不了。”
这般干脆利落的回答,惹来的是静悬于风麟额前、蕴含着磅礴灵气的灵锥。
风麟直视妗吟,毫不在意与他只隔些许的死亡威胁,掷地有声:“但我保证,我一定死在他前面。”
灵锥骤然消散。
妗吟疲惫地撑起身:“不可食言。”
“如食言,锥心蚀骨之痛万般加身于我。”
……
叶止觉得最近几天的生活很是滋润。
宗门大殿的打扫任务完全被宗门其他人包圆了。
现在的叶止是连扫把都抢不到。
风麟还天天变着法地给他带好吃的。
还总能见到师姐,师姐每次都会温柔地摸摸他的头。
他最喜欢师姐了!
接过风麟递过来的糯米鸡,叶止简直觉得这才是人生!
叶止啃着啃着突然大叫一声:“风麟!”
“怎么了?”坐在旁边的风麟头也不回,手中的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叶止转头,恶狠狠盯住他:“你为什么要偷拿我的扫把!那个扫把可是我最喜欢的!”
这件事还是前几天帮风麟通过考验时叶止发现的,扔下坠仙崖的那个扫把是叶止亲手扎的,根部还有他自己画的五角星记号。
手感超级好,当时不见的时候叶止还怀疑是玄十一偷拿的。
差点没跟他干起来。
风麟尴尬地停笔,目光游移:“没偷拿,就是……帮你扫大殿的时候,不小心放储物戒了。”
“真的吗?”叶止狐疑。
风麟重重点头,坚定道:“那当然,不然我拿你扫把干什么?”
好像确实是这样,龙傲天男主能拿他扫把干啥。
叶止很快自我说服了自己,又沉浸到与糯米鸡的奋斗当中。
却因此忽略了身旁风麟长舒一口气的神情。
快乐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
“什么?为什么要突然去秘境?!”叶止震惊地用手指向自己:“而且你们确定要我这个小废物去吗?”
“我诶!”
“我?”
妗吟笑着摸摸他的头,胡诌道:“师姐上次的伤还没好全,风麟刚好听说有个秘境里有治疗我伤势的草药。去帮师姐采点?”
“不能他带回来吗?”叶止皱皱鼻子。
妗吟打趣道:“怎么了?舍不得师姐?”
“对啊!”叶止腻歪地靠过去:“师姐伤还没好,我怎么能走呢?”
妗吟拍拍小叶止的手,说出的声音都有些飘忽:“去看看吧……”
叶止拗不过师姐还是答应下来。
只是他心下不安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隆重。
刚巧这天他的宗门玉令偏偏碎了。
叶止正努力回想着是不是今天不小心磕到那里,风麟突然冲进来拉住他就往外面跑。
叶止惊慌:“欸——,这是干啥?”
“秘境马上要开了。”风麟简单解释,神色不复前些时候的沉稳。
叶止心中莫名焦躁:“那我去跟师姐打个招呼。”
风麟边唤出自己的行路法器边桎梏住叶止,尽量平静道:“我刚刚来之前已经跟师姐说过了。”
今天,玄凛宗久违地下雪了。
宗门内一处密林内,正端坐着一男一女。
男人身着浅蓝色长袍,被一道红绳硬生生困于此处。眉宇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书卷之气,只是被现如今他脸上的戾气硬生生盖过。
“林吟。”清越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个他已十五年未唤过的名字。
妗吟却笑得灿烂,漂亮极了:“师兄,好久不见。”
她是妗吟,玄凛宗补办处外门,修为金丹,叶止的师姐。
也是林吟,前掌门座下亲传七弟子,修为元婴后期,宗门内唯一的匿踪杀手。
如果叶止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他就会知晓那日在大殿上除了乐予之外缺少的另一人是谁。
影尊:林吟。
清越嗤笑一声:“花玫同我说你死了,前几日在殿上见到你的时,我也只以为你想退隐山林,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敢私自藏匿地星。”
常伴清越左右的书卷散发着微末萤光,衬得他面庞冷的愈发似冰玉一般:“你辜负了师父。”
“师兄。”妗吟打断他,径直躺在地上,周围沁人心脾的草香涌入鼻尖,她愉悦地闭上眼“陪我聊聊天吧。”
“好吗?”
清越还没应声,她就直接道:“让我想想,从哪开始呢……”
“就从十五年前吧。”
十五年前,她的师父交给她一项任务。
杀一个人。
这不过是一项再寻常不过的任务。
毕竟死在她手中的人早已不计其数。
只是师父好像对此次行动格外重视。
甚至她出发前,向来不待见她的清越师兄也跑过来嘱咐她:“师妹,天生双星必相斗。天星已坐落在我们宗门,地星应当早些除去以防大患。切不可心慈手软!”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叶止。
漫天大雪,将那孩子几乎埋没得一点不剩。
那一刻,妗吟甚至觉得自己都不用出手,只不管他,他自会离去。
可想起师父的交代,妗吟仍然撑伞走近,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那孩子呼吸很微弱,连最后的求救似乎都那么微不足道。
“你救了他?”清越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你不仅没杀他,你还救了他!”
妗吟无奈地撇嘴:“我不想的,师兄。”
但当妗吟缓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端坐在医馆里了。
那大夫姓林。
林大夫说:“姑娘好心,这孩子若是再送来晚一点可就真回天乏术了。”
妗吟模仿完那个大夫的说话口吻后戳戳清越,开心道:“别人夸我好心,但却不知我是来杀他的!”
清越忍耐道:“你既知道你当时的使命,后来……”
“后来?”
“姐姐!谢谢你救我!”那孩子醒来后扑闪着眼睛软乎乎地看着妗吟:“雪地里的仙女姐姐!”
妗吟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手感不错。
但是等你养好了,我就会把你嘎掉!妗吟在心中暗下决心,安慰自己现在不杀他只是不愿意欺负弱小。
那孩子的伤比想象中的难治,他身上有很多伤痕,当然最严重的还是雪地里的冻伤。
妗吟身上丹药不少,可带有灵力的药物对他不起作用。
只能依靠凡世间的药物他的病情才有了好转。
那日妗吟刚敷衍完掌门师父的消息,回到医馆时,就见原本应该躺在病床上的小孩挣扎着在帮医馆大夫抓药。
妗吟生气地扯住小孩:“你不好好养病要干什么?”
耽误我杀你的进度吗?!
小孩怔怔看着妗吟,豆大的泪珠像不要钱一样砸下来:“我以为……我以为,姐姐不要我了……”
那时妗吟的心里想得是什么她现在有些记不清了。
可能是愧疚,可能是开心,亦或者可能是心酸。
她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就因为这啼笑皆非的理由?”清越被他这心软蠢笨的师妹简直气疯,“你放弃了师父,放弃了修为,放弃了长老之位,就因为这?”
“就因为这。” 妗吟又掏出了那片从叶止头上摘下的叶子,“你们这些受尽师父宠爱的人当然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作为一个影子的她有多痛苦。
不分昼夜的练习,生生压抑的性格,无人知晓的落寞。
整个宗门,直到现在,也只有花玫和清越知道她的存在。
纵然她称身死,可能也只有门口庭院的梧桐树会为她掉几片叶子。
忽略掉清越眼中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妗吟继续喃喃道:“我在他深夜熟睡的时候测过他的灵根,那是我这辈子最紧张的时刻。”
“所幸,他没有灵根,他不是你们口中的双星,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孩子。”
“我给他取名叶止。最不起眼的叶子,业障也止于此。”
“叶止很开心,当天的大米饭都多吃了一碗。”
“虽然马上就被林大夫骂了,可他还是很开心。”
“我也是……”
妗吟絮絮叨叨有关叶止的事情许久,仔细到恍若回顾了自己的半生。
“叶止很乖,他天天念叨着以后等他长大要赚灵石给我,还要给我买好多好多东西。”
“我训练叶止的脚下功夫,很辛苦,可他一声苦都没吭,明明脚上都是伤,他是不是很坚强?”
“我骗他宗门有处崖底需要人清扫,有报酬,还不用与人交际。叶止很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于是我就把他藏在坠仙崖下十五年。这也算另一种意义的消失,不是吗?”
“叶止很懂事,当初我逗他治疗他花了3000灵石,赚钱后,他就真的每个月开始还我。”
“每月我只会让叶止上来两天,并且还严令禁止他与宗门内其他人交涉。他都一一应下。”
“我经常问叶止会不会觉得无聊。叶止只摇头冲我笑,然后掏出一束鲜花送给我。”
“我想,这样就很好。我可以庇佑他过完此生。既不辜负师父,也不辜负他。”
直到叶止被调去扫宗门大殿。
在妗吟不知道的地方,双星终究还是相遇了。
她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天命。
可为什么呢?她的小叶子那么弱小,凭什么要背负这么沉重的天命?!
妗吟从小到大都没说过这么多的话,但实际时间也才过了两个多时辰。
距离秘境开启还有三个时辰。
清越身上的红绳已经悄无声息的脱落掉。
那是前掌门留给她用于暗杀的捆仙索,任何修为的人都会被硬控至少两个时辰。
“师兄,你知道吗?” 妗吟感受着头顶悬而未决的杀意,眼中含泪,“叶止每个月给我送的花,真的很漂亮……”
书卷重新回到清越手中,听了妗吟这么久话语的他,仍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冷然道:“地狱里的花更好看。”
妗吟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从储物戒中拿出十五年未曾见过光的长鞭,释然地看向远方:“那还是只让我一个人看吧。”
……
风麟控制法器赶路时用灵力撑起保护罩,外面雪花纷纷,叶止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冷气。
他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怀念地对身旁的风麟道:“这场大雪。和我小时候的好像……”
一路疾行。
风麟带着叶止飞到妗吟交代他的目的地,可毕竟距计划过早,离秘境开启还有三个时辰。
远方传来巨大的声响,叶止循声望去,那是玄凛宗的方向。
叶止心口传来一股莫名的痛楚,让他不自觉叫喊出声:“风麟!”
风麟扶着他,脑海里划过妗吟对他的嘱咐,不知是在对叶止说还是对自己说:“再等等,再等等……”
距秘境开启还有一个时辰。
玄凛宗上空绽开一道绚丽的红色烟火。
巨大的恐慌席卷了叶止全身,他明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觉却指引他仓皇往来路跑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来不及了……
风麟咬咬牙,施展灵力咒给叶止捆住,从储物戒里取出妗吟赠予的防御法宝给他戴上。
佩戴期间,叶止悲戚地看着风麟:“让我回去……”
风麟狠下心没理他,只果断拿出蜿蜒蛇的内丹就地吸收。
天色刹时昏黑,连绵的乌云铺满了整个上空。
突破元婴的雷劫,来了。
……
玄凛宗宗门大殿内一根金柱正忽明忽暗地闪着光。
今天雪下得真的很大,不过几个时辰,地面已经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白。
妗吟倒在雪地里,剧痛侵袭着她的全身,五官更是不住地往外渗血,成为这惨白天地里唯一的红。
清越收起边角稍有破损的书卷,不解道:“何苦?拿命拖两个时辰,双星在一起气息只会更加浓郁。你……不对!”
清越发现原先浓郁的指引,竟像一瞬间断掉了一样,他咬牙道:“你竟然让他们去遗天秘境!”
为拖时间而自爆元婴的妗吟眼里早已被血水充斥,她看不清清越脸上的神情。
但她知道,她赌对了。
雪花纷纷扬扬,妗吟的呼吸渐渐微弱下去。
她有些可惜,因为宗门玉令碎的太早,她还没来得及和叶止好好道个别。
妗吟突然就想起今早她抱胸靠在窗边,静静地注视着叶止站在庭院中身影的场景。
青衫玉立,秀逸如松。
妗吟安心地闭上双眼。
藏匿十五年的小叶子,不要回头。
从今往后,姐姐希望你能平安顺遂、快乐自由的过完这一生。
第14章 信
叶止觉得自己好像到了天堂。
风轻轻云也轻轻。
湛蓝的天和一望无际的草原。
没有牛羊,没有人。
只有他。
“叶止,醒醒!”焦急又熟悉的声音仿佛从天边最远处传来。
睁开眼的那一瞬,叶止恍若从茫茫中骤然脱身,席卷脑海是先前进入秘境前发生的一切。
入目也是蔚蓝蔚蓝的天空,比梦中的天空还要蓝。
草生长得茂盛,扎得叶止耳朵根生疼。
他撑起身,平静地环顾四周。
茫茫天穹下的草原,浩瀚如海,疾风推着草浪,一阵一阵涌向远方。
“这就是师姐所说的秘境吗?”叶止捞回向前奔跑的发丝别在耳后看向风麟,向来饱含笑意的双眸,此时漆黑的宛如一个巨大的黑洞。
“嗯。”
叶止弯下腰,轻轻折下一根青草。
被阳光炙烤过的青草有一股说不清的香气。
他将青草随意打了个死结,递给风麟:“好像和外面没什么区别。”
“嗯。”风麟接过,毫无颜色的唇边掠过一抹浅淡的笑,回应道,“本来就没什么区别。”
“那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叶止静静地看向风麟,“不要骗我。”
风麟的笑霎时凝在脸上,似是没料到叶止会这么突然的提起。
叶止好像感受不到这尴尬的气氛,自顾自提起:“为什么你和师姐突然要我来秘境?”
“为什么我们走了之后玄凛宗方向会有那么大动静?”
“以及。”叶止抓住风麟背在身后正在渗血的手举起,淡漠地质问道,“为什么要不顾自己受伤强行进入秘境?”
再浓烈的青草香都挡不住身侧那人时不时被风吹入他鼻间的血腥味。
这些问题都和妗吟预料的分毫不差。
风麟从善如流地回答道:“师姐说她发现一处秘境,希望我带你出来历练历练。报酬是收获二八开。我八她二,你拿的全归你。”
“玄凛宗那边今日有高阶修士的切磋,师姐怕误伤到你,让我提前带你出来。”
“强行进入是因为这个秘境只能进两个人,师姐怕别人抢先。”
叶止思索了一下,旋即蹲下身开始拔草。
风麟眼睁睁看着他把周围一片草地直接清空,疑惑地蹲下身:“怎么了?”
“风麟。”叶止扔下一把青草,撇撇嘴道,“你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
风麟……风麟被噎住了。
妗吟充分了解叶止,但是她不了解风麟。
更不了解叶止对风麟的了解。
叶止拿着一株草指着风麟,狐疑逼问道:“那我当时要回去,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去!”
说到这个,风麟可算是能理直气壮:“都到秘境口了,为了抢先我都强行进来。万一回去被别人抢先怎么办?”
“有道理。”叶止点点头,勉强认同了这个说法,“那我们就快点通关秘境回去吧。”
“我想师姐了。”
“好。”
原书中对于龙傲天男主第一次秘境描述就说他一路向北找到第一处机缘。
除北以外的任何方位都会回到原点。
叶止不知道是不是现在所处的地方和书中描述的是不是同一个,毕竟过去了那么多年。
但叶止想试试,看能不能带男主速通秘境。
他实在是对先前的事有些耿耿于怀,他总觉得师姐和风麟有事在瞒着他。
“所以,你现在在干什么?”风麟伸出手在叶止眼前晃晃,“一直盯着太阳眼睛不痛吗?”
叶止‘啧’了一声,扒开他的手,一副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别打扰我,我在通过太阳的移动辨别方向!”
“噗——”风麟又被叶止逗乐了。
叶止死亡凝视。
风麟轻咳,正色道:“这里是秘境,太阳不会移动的。”
“那岂不是没有黑夜了?”
叶止刚问完,秘境天唰得一下就黑了。
?
不是,哥们,合着你是PPT吗?说切就切。
风麟淡笑着看向他:“秘境的幻象罢了。”
叶止抬头望向天空,果然,星星都不会闪的。
找北极星的方法宣告破产。
叶止不服气,在草地上随便划个十字,随便打上四个不同的记号,挥挥手示意风麟跟着他走。
四个方向,他一个个试,还不信试不出来!!!
风麟倒没问什么,只老老实实跟着叶止一起走。
直到叶止第N次走回原点。
风麟瞥向原先那块被叶止薅秃的地皮,戳戳正瘫倒在地的叶止:“回原点了。”
叶止看着地上他不知划了多少道的痕迹,倔强道:“没有!”
“以后保护好你的嘴。”
听风麟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叶止莫名其妙:“?为啥?”
风麟将手搭在叶止肩头拍拍,状似无奈道:“毕竟几千年后,你可能就只剩下张嘴了。”
“风麟!!!”
MD,说谁嘴硬呢!!!
风麟没还手,叶止也没下重手。
仿若只是朋友间正常的嬉笑打闹。
叶止暴揍一顿风麟后,实在没了力气,瘫在草地上奄奄一息:“你找吧…我不行了……”
“找什么?”风麟挑眉,好奇道。
叶止继续奄奄一息:“奇遇……洞穴……”
风麟干脆利落地把身后草丛扒开:“你说的是这个?”
叶止还在奄奄一息:“对……啊?不对!!”
看着那亮闪闪的洞穴,叶止一激灵蹦着从地上站起来:“你找到了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说要找这个。”风麟无奈摊手,“我还以为你要找什么其他的东西。”
叶止呆若木鸡,一股嫉妒的心火孑然而生。
这就是天命之子吗?人与人的差距有必要这么大吗?!
老天我恨你!!!
夜幕深沉,哪怕在叶止强烈要求下风麟也没答应进洞穴一探究竟。
两人打算修整半晚,明早出发。
睡到半夜时,风麟感受到身旁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是叶止。
风麟假装还在睡觉,只半眯着眼观察。
叶止跑到他薅秃的那块地蹲上了。
又开始薅周边的草。
“睡不着吗?”
风麟走到他身边坐下。
叶止没理他,只专心薅他的草。
月明星稀,风吹草动。
风麟任由夜风荡起他的头发,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封信递过去。
“师姐让我给你的。”
叶止停下手中的活计,将满是草汁的手在衣服下摆擦擦干净,才伸手接过那封信。
【叶子小孩:
让师姐猜猜,你现在是不是在掉眼泪!
不哭不哭!师姐小时候不是跟你说过最讨厌爱哭的小孩吗?你再这样,我可不要你了。
你就安心跟着风麟这小子在秘境多薅点灵草,到时候我们去敲诈老林头。我上次下山去看他,他跟我吹嘘好久他赚了好多好多灵石!但是不如我家叶子,这么快就把欠师姐的三千灵石还完啦!我家叶子最厉害!
还有,李阿婆最近腿脚不太好,在秘境里找找有没有治疗腿脚好的灵药,他儿子说找到了以后买肉都可以打一折。
还有还有……】
师姐,叶子没哭。
叶止沉默地看着手中的信,信不长,可他却看得断断续续的。
三千灵石,缘起缘灭。
叶止在想,是不是因为他把欠师姐的三千灵石还完了,所以师姐现在将他赶出来了。
他永远记得他与师姐在山下居住的日子。
山下每个人都对他们很好。
那时候师姐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每次小叶止想靠过去贴贴都会被她无情推开。就连邻居跟她打招呼她都不回。
可叶止知道,师姐每天晚上会帮阿婆阿爹们偷偷把水缸的水挑满,会把柴劈好,会给送重病的小孩偷偷吃灵药。
后面相处久了之后,叶止知道师姐内心其实是个很活泼的小女孩。
他不知道师姐遭遇了什么,要生生压抑住自己的性格,但叶止愿意给予师姐想要却不敢要的一切。
师姐常年黑衣,他就偷偷攒灵石在师姐生日的时候送了套浅蓝色衣服。
师姐骂他浪费钱,后面更是一次都没穿过,但当时收到礼物时师姐惊喜的眼神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他会给师姐送山崖底下最漂亮的花,也会送各种各样小礼物。
师姐总是装作很嫌弃,可强压的嘴角却暴露了她。
【最后,不要怪风麟。是师姐逼他的!稚鸟总要高飞的,再待在师姐身边,师姐都要被你吃穷了!!!
最后的最后,不要担心师姐。师姐隐藏了自己的修为,实际师姐可是有元婴后期的修为,谁能欺负得了师姐啊!
最后的最后的最后,嗯。平安回来,师姐等你。
妗吟】
看完了。
叶止将信仔细叠好,从衣服中掏出他最宝贝的荷包,将它和师姐前一段师姐送给他的那片叶子放在一起。
那片叶子原先就不怎么好看,过了这段时间,更是枯黄的厉害,甚至有些碎裂的痕迹。
叶止却只是眷恋地摸摸,仿若上面还带有师姐当时递过来的温度。
他没有问风麟为什么不早点把这封信给他。
那没有意义。
“我饿了。”叶止抿了抿唇,小声道。
风麟从储物戒中取出食物,冲叶止点点头:“好,我来烤肉。”
叶止仍旧小声道:“我饿了。”
“马上。”风麟开始生火。
“我饿了……”
风麟这才通过火光发现,叶止不知什么时候已泪流满面。
“我没哭。”察觉到风麟在看他的叶止倔强地扭过头去。
风麟笑笑,炙烤着手中的灵兽肉:“嗯,怪我,惹你生气,我错了。”
叶止闷闷道:“你错哪了?”
风麟将最先烤好的灵兽肉递过去,诚恳道:“没有及时告诉你我发现了洞穴。”
叶止一边抹泪一边接过来:“还有呢?”
“忘记你要吃饭了。”风麟深刻反省,觉得自己真有点毛病。
自己恢复修炼可以辟谷,却忘记了叶止还是普通人,已经一天没进食了。
叶止继续边流泪边啃烤肉:“还有呢?”
这下可真给风麟难住了,他思索片刻,犹豫开口道:“还有?”
“还有你烤肉没放调料!”叶止委屈地白了他一眼,“不好吃。”
风麟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好好好,这次没带,下次一定。”
叶止呜呜咽咽:“要有下次怎么办?”
“那就再欠你五个玉佩。”
叶止喜笑颜开:“十个。”
风麟拨了下火堆,也笑:“二十个都行。”
第15章 速通洞穴
第二天一大早,叶止刚睁眼,入目就是风麟近在咫尺的脸。
清晨的阳光透过稀疏云层,温柔地洒落在风麟身上,叶止甚至可以看到他脸上细致的绒毛随着他均匀的呼吸起伏。
风麟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英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微抿着的薄唇。
平日里素来利落束扎的黑发,现在也因为睡觉的缘故显得乱糟糟的,瞧着却是多了份柔和,少了几分锋芒与疏离感。
周围泥土与青草那令人安心的气味清新气味几乎将两人全然包裹,这幅宁静的画面真是让人不忍打破。
叶止冷笑一声,果断凑到风麟耳边大喊:“起床了——”
风麟猛地从地上弹起上半身,半抬眼发现是叶止后,苦恼地按按额心:“要聋了。”
低沉的嗓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还有一点鼻音,透着莫名的性感。
语句中携带风麟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和埋怨,让叶止心头顿觉一颤。
搓了搓自己有些烧红的脸,叶止正经道:“现在要准备出发了!”
风麟打个哈欠,人听叶止话乖乖站着了,但是眼皮又不自觉耸拉下去。
叶止倒是头一次见他这么困倦的样子,意外的有几分可爱。
其他的叶止倒没多想,只觉得是昨天晚上折腾他折腾的太晚了。
毕竟生火、烤肉和最后清场几乎都是风麟一手包办。
想想昨天晚上丢人的那股劲,叶止殷勤地帮风麟把因晚上睡觉弄乱的头发散开再重新扎好。
嗯。还好,没手生。
叶止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成果,以前风麟在崖下行动不便的时候可都是他帮着扎的。
感受着自己头皮又一次传来熟悉的拉扯感,风麟默默伸手将其稍微扯松了一点。
叶止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兴奋地跑到洞穴口。
然后,就兴奋不起来了。
“风麟,过来一下。”叶止转头,一脸严肃地向风麟招手。
风麟又打了一个哈欠,拭去眼角的泪痕,听话地走过去:“怎么了?”
叶止眼睁睁看着原先还死气沉沉的洞穴随着风麟的靠近瞬间亮堂起来,无语到顿时被气笑了。
不是,哥们,你这纯搞歧视啊?
为了确保安全,风麟率先弯腰进入洞穴,叶止紧随其后。
随着不断深入,洞内光线逐渐昏暗起来。
叶止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寂静的周遭只有他与风麟行动时衣服的摩挲声。
越发加深的黑暗仿佛一张无形的深渊巨口要将前方的风麟吞噬。
叶止仓皇伸手拉住风麟腰侧的衣服。
感知到腰间拉力的风麟动作一顿,微微偏头询问道:“怎么了?”
叶止在黑暗中几乎只能看见风麟脸部的大致轮廓,这感觉就好像是柯南里面的小黑人。
妈呀,越想越害怕。
但身为男人的面子不能丢,叶止嘴硬道:“这里太黑了,我怕我两走散。”
可洞穴里总共就只有着一条道路。
轻笑声从前面传来,叶止脸臊的有些发红,却还是强装镇定道:“笑什么?”
“没什么。”风麟没打算拆穿他,反而还伸手向叶止的手探去。
叶止自是能看到风麟的动作弧度,甚至还能隐隐感觉到风麟手掌炙热的温度就悬浮在他手背上空。
等等!
不对劲!
这有点太暧昧了吧!
叶止在内心疯狂尖叫。
直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塞进叶止手里。
?
叶止呆若木鸡地感受着手里圆柱形的物体,震惊道:“你塞给我扫把头干什么?!”
没错,风麟把叶止帮他从崖下捡回来的那个扫把的扫把头塞到了叶止手里,扫把尾则被他自己攥在手里。
“你不是说怕我两走散吗?”
叶止现在看不清风麟的神情,但他知道现在自己的脸色肯定很不好看。
“好。”叶止这个字仿佛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刚在想什么的叶止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那是龙傲天男主!你在想什么呢!!!
这个秘境里还有他的艳遇!
你算哪根小白菜!
眼前终于又透出了些许亮光。
叶止第一时间将风麟扯到旁边去。
‘咻——’
一支箭笔直地射在了先前风麟的位置。
可以说,箭都还没从暗处射出的时候,叶止便已经带着风麟往旁边倒去。
风麟诧异地转头看向叶止,叶止浅浅微笑。
现在,是他的主场。
终于轮到他装*了!
接下来,风麟充分见识到了何为未卜先知。
明明那么平坦的路上,叶止总能精准的判断出哪里有陷阱。
姿态优雅的宛如当时在崖下躲避小黑包的时候。
碰见洞穴遗迹中前人留下的谜题时,叶止只需一瞬间就能解答完成。
一堆灰扑扑的石头里面,叶止也可以快速地找到藏匿的珍宝。
除了碰到灵兽需要风麟付出武力值出马外,其它叶止基本都能立马摆平。
当风麟站在洞穴的另一处出口时,整个人都还没缓过来。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参与感这么微弱。
毫不夸张的说,他储物戒还是带小了。
叶止则是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大丰收啊大丰收,按照风麟和师姐签订的条款,风麟现在储物戒中的东西几乎都算作是他的。
不过叶止不贪心,也按二八算吧。
他八风麟二。
师姐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开心的。
不知为何,明明叶止连原书中秘境的名字都记不清,但是却能对里面的各种陷阱如数家珍。
叶止意气风发地叉腰面对眼前这处密林。
区区洞穴,不过如此!
速通秘境,战绩可查!
想到先前一直迷路的事情,叶止决定再次证明自己。
叶止指着前方一颗树,对风麟道:“帮我把这颗树砍了。”
风麟定定地注视着叶止,时间长得叶止都有些起鸡皮疙瘩了:“干嘛?”
“没事。”风麟耸耸肩,听话地将那颗树砍了下来。
叶止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他当然喜欢叶止这副对他全然毫无保留的样子。
毕竟那么多的珍宝,说放就全放在他的储物戒里了。
叶止总说他自己贪财,可适才面对那些百年难遇的宝物,他眼里是全然没有一丝贪念。
风麟是越发捉摸不透叶止这个人了。
“这树怎么没年轮?”叶止惊呼。
哦,没常识除外。
风麟挑眉,好笑道:“这是灵木。他们怕显老,一般不生长年轮。”
用手指戳戳灵木那光滑的宛如滑滑梯一般的截面,叶止嘴角抽搐:“……命都没了,还怕显老?”
还没等到风麟的回答,叶止感觉自己肩膀好像被什么东西点了点。
叶止扭头,只见一根翠绿的藤蔓扬起叶子冲他摇摇头。
?
下一瞬,密林中铺天盖地的藤蔓向他们两人涌来。
叶止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只听见风麟撕心裂肺的一句“叶止。”
第16章 小老头
叶止发誓他再也不说别人……不,别木坏话了。
谁能想到木头还能这么记仇?!
望着眼前陌生的地方,被藤蔓捆绑得严严实实的叶止试图通过蠕动在地上移动。
“小友。”
古朴苍凉的声音在叶止头顶响起,好像还有一丝丝耳熟。
叶止奋力扬起脑袋。
嗯,除了天还是天。
“小友。”声音再次重复。
叶止确认了,那声音确实是从天上传来的。
“小友叫何姓名?”
叶止没再理会,默默地继续向前蠕动。
结果那声音穷追不舍起来了,一直问他“小友叫何姓名”。
叶止被烦得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不是,大哥,你问别人话之前能不能把捆着他嘴的藤蔓解封啊?!
为了结束这吵闹的一切,叶止:“唔唔唔唔唔唔——”
下一秒,叶止脑袋周围的藤蔓消失不见。
头顶的声音抱歉道:“不好意思小友……”
叶止直接高吼:“风麟!我在这里——”
身旁树丛里突然窜出来一位须发皆白的小老头,急急忙忙跑过来捂住叶止的嘴。
小老头卑微掬泪:“热水太烫我不敢喝,人心太凉我不敢碰呜呜。”
叶止被捂得几乎要喘不上气,这小老头手劲也太大了吧。
“你别喊了。”小老头威胁道,“你要再喊我可就给你再捆起来了。”
叶止为了不被憋死,忙不迭地点头。
“呼——”
活过来了。
叶止喘口气,这才有心思观察眼前这人。
小老头身形瘦弱,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却亮莹莹的,白发整齐的束起,一根碎发都未落下。
配上他乐呵呵的神情,无疑很让人心生好感。
如果不是叶止正是被这个小老头绑住的话。
可原书中没这段啊?甚至好像都没这人。
而且就算绑不应该绑男主风麟吗?!绑他这么个废材干嘛!!!
叶止倒也不避讳,索性直接就问了。
就见小老头神秘兮兮地笑笑:“谁让你速通洞穴的。”
?
叶止瞪大双眼,不解:“过得快还有错了?”
小老头捋着自己的胡须,故作高深道:“速通当然可以。只是,得他自己速通。”
呵。
叶止算是看明白了,合着这本书里面只能有龙傲天男主一个人装*是吧?
小老头轻挥衣袖,叶止面前浮现出一面水镜。
水镜里面是现在的风麟。
说实话,叶止已经很久没见过风麟这么狼狈的样子了。
哪怕是强行突破进入秘境,也不过是手臂处渗出了些许血迹。
但如今的风麟眼眶通红,原本他帮着扎起规整的长发早已散乱,浑身都被鲜血侵染。
风掠过他身边,撩起他的黑发,活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而他手中灵力幻化成的刀刃正疯狂地砍杀着面前比他大了好几十倍的凶兽。
叶止心下一酸,控制不住地叫喊出声:“风——”
“你可想知道你师姐的消息?”
小老头淡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叶止想要喊出来的名字硬生生卡在了自己喉咙里。
小老头长叹一口气,好似是在回顾什么往事,沧桑道:“万般磨难才能造就天星之命。你帮他,无异于是害他。”
叶止喑哑,艰涩问道:“我师姐,她怎么样了?”
他知道风麟在欺瞒他。
一开始就知道。
他很了解师姐,也了解风麟。
那些话是谁说的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叶止只是在想,如果师姐不希望他知道一些事情,那他可以装作不知道。
更何况,当时已经进入秘境了不是吗?
如果他和风麟闹掰,那就是真的没有机会见到师姐了。
在修真的世界里,他什么都没有。
他就是一个最平凡的普通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
刚穿书来到这个世界的叶止,何尝不曾有过雄心壮志呢?
不过是世界太残忍。
没有修为,再多口舌也是白搭,无人会高看你。
小老头老神在在道:“打乱天命,自有天罚。”
叶止呼吸一滞。
时刻观察他的小老头笑笑:“天有一线,倒是平安无恙。”
还好。
事情还不算太坏。
叶止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悬了这么久的心终于放下。
“天命是指什么?”叶止闷闷道。
“不可说。”小老头注视着水镜里的风麟,眸底神色晦暗,“你马上就会知晓了。”
叶止撇撇嘴,他就知道,但凡是书中的这种隐士高人无疑于都喜欢装神弄鬼。
“你确定我师姐平安无恙吗?”
小老头并不嫌烦,乐呵呵道:“当然,仙人不会撒谎。”
叶止反应极快地顶嘴说:“仙人也不会绑架别人!”
“那我也算不上真正的仙人。”小老头继续乐呵呵摇头。
?
如仙?
小老头在水镜面前盘坐下,又开始捋自己的胡须,眯眼笑道:“好好呆在这,就当陪我这个上了年纪的小老头一起看《天星历险记》了。”
叶止费力地看着水镜,里面的风麟靠在他刚刚斩杀的巨兽旁喘粗气,整个人几乎像被浸泡在血池里。
不要把这么少儿不宜的画面说得这么童真啊喂!
小老头感受不到叶止的吐槽,只怀念地注视着风麟的模样。
叶止俯趴着身体整个脖子有些酸,索性努力翻过来平躺着了。
小老头注意到他的动作,疑惑道:“你不看了?”
“不看了,脖子痛。”
别整得风麟还没找到他,他脖子先累断了。
“啧啧。”小老头唏嘘,“现在年轻人就是病痛多。”
叶止侧头怒视:“你有本事试试被绑着趴着抬头看试试。”
小老头眼神游移:“没本事。”
CNM!!!
其实叶止是不愿意再看了。
他不想再动摇了。
闭着双眼休息的小老头推推毛毛虫叶止,神神秘秘地掏出一包丹药:“要吃零食吗?”
叶止眼睛都没睁开,胡咧咧道:“我只吃可乐味的,而且还得是可口的。”
听见这话的小老头叹息一声:“我只有海苔味的。”
?
叶止猛地睁开双眼:“来一颗!”
当丹药进入口中的那一刻,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好像回到了当初在现代当牛马的日子。
别说,除了口感不对,海苔味简直不要太正!
好吃——
第17章 破阵
叶止感觉小老头有点太现代化了,他不免怀疑起来这人是不是和他一样是穿过来的。
小老头就像知道叶止想要干什么一样,每次当他想开口问小老头有关问题时,小老头总会及时地塞给他一嘴丹药。
虽然味道的确不错,但一口气塞这么多,叶止真的要被噎死了!!!
弄到后面,为自己的小命着想,叶止决定放过彼此。
小老头在旁边突然惊呼:“哇哦,好刺激!”
听到声音的叶止用力偏头看去,原是风麟不小心触发开启了秘境中的机关。
漫天剑雨,牢牢锁定孤桥上的那一人。
桥上那人持剑玉立,脸上兽血经长时间已化为血痂。
因为先前躲避机关,血痂脱落了大约四分之一,倒显得风麟更像带着一副罗刹面具。
他就那样沉静地面对前方的万千柄剑。
“剑意杀阵,九死一生。”小老头意味不明地笑笑,“命啊,真是不可捉摸。”
叶止第一次听到‘剑意杀阵’这个说法。
这又是原书中没有的桥段,包括这第一个秘境,本就不该是他来。
和原书中半像不像的剧情让叶止感到从所未有的彷徨,宛如黄粱一梦。
他甚至怀疑,他真的是从现实世界穿过来的吗?会不会只是这个世界的自己做的一场梦。
或者,现在就是已身处梦中。
“别怀疑。”小老头拍拍叶止的脑袋,打断了他发散的脑洞,深沉地注视着水镜里的风麟,“我思故我在。”
波澜的心弦突然由这句话安稳抚慰下来。
不过。
“能不能把手拿开!”叶止感受着在他头上作乱的手,咬牙切齿道。
小老头吐舌,不舍地拿开自己的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哎呀,手感太好了没忍住!
……
风麟强压下喉咙里的腥甜,硬生生催动本就干涸的灵力化刃准备将灵木林夷为平地。
“小子。”
古朴沉重的低吟声从密林深处传来。
声波接触到风麟灵力刃的一瞬间,宛如烧红的铁球碰见寒冰,一切都化为无形。
风麟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体不受控制地弯折下来。
“我们也是为人办事。”那声音继续道:“不可迁怒。”
“那就还给我。”风麟强硬地站起身重复:“还给我!”
密林一下又陷入了沉默,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风麟冷笑一声,继续专心催动丹田内的灵力。
伴随轻轻叹息声一起出现在风麟面前的是一柄铁剑。
不,应该称为锈剑,仿若千万年未被人使用过。
如若不是有着剑的形态,那上面厚厚的锈层无疑不宣告着这是一块废铁。
“通过历练,自会归还。”
万剑谷内,漫天剑雨直指风麟。
那把锈剑在先前的战斗中已经被凶兽的鲜血牢牢盖住。
“你不配拿剑!”剑阵发出阵阵嗡鸣。
风麟拿剑的手开始莫名痉挛。
他强势用另一只手按住,未掷一言。
剑阵启动。
那些并不是实体剑,是数万年来的剑意幻化成的一把把剑。
每道剑意刺穿他的时候都像是在控诉,控诉他为何毫不在意地折断每一把剑。
控诉他毫无一物的剑心。
密密麻麻的伤口浮现在身体上,风麟本就颤抖的手在此刻更握不住剑柄。
不痛,却很疲惫。
风麟无神地盯着前方还在不断向他涌来的万剑。
……
“师父。”
年少时的风麟来到会武台,抱拳向面前老者恭敬行礼。
老者微微颔首,侧身让出身后盛有十八般武器的武器架,爽朗道:“麟儿,来选一把心仪的武器。”
风麟扫视一眼,不感兴趣道:“师父,无所谓。无论什么我都能学得很好。”
“心仪的武器能助你修为更进。”老者不认同地摇摇头。
“师父。”风麟板着脸强调:“无论什么,我都能学到最好。”
老者思索片刻后,抽出武器架中的剑递给他:“那便剑吧。”
“是。”
握住剑的那瞬间,风麟莫名觉得,他好似被什么桎梏住了。
……
第一次参加剑道大比的风麟力压群雄获得筑基期比赛的胜利。
彼时他才十三岁,甚至才筑基初期。
人人无疑不夸赞他一句天才。
他却只欢喜地拿着得到的魁首奖励冲向师父住所,想向师父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证明自己不会让他失望。
他的确什么都学到最好了。
门口却矗立着几位掌门的亲传弟子。
凛剑见到他,不带悲喜地开口:“掌门遗言,从此,你与我一道学剑。”
风麟有些想不起来那天的情况了。
只记得最后他将那份奖励扔到了坠仙崖下。
……
凛剑经常说风麟不适合学剑。
风麟再次获得剑堂比赛的第一名,挑衅地看向凛剑:“同时期没人剑学得比我好!”
次次剑道大比,他永远是第一。而且掌门师父说了他适合的。
风麟鄙夷地环顾周围瘫倒在地的一群手下败将。
如果他不适合学剑,那他觉得这世上应该就没人适合了。
凛剑瞥了他一眼,微微抬手,风麟手中的剑便随着他的动作飞至半空。
可地上那群人纵然脱力,却仍旧死死的握住自己的剑。
“是剑说的。”
隔天,凛剑注意到风麟的佩剑变成了另外一把。
发现凛剑盯着自己佩剑的风麟,举起剑笑着问道:“师尊,这把剑怎么说?”
……
总有人问风麟为什么学剑。
为什么学剑?
为了掌门,掌门说他适合拿剑,他就一直拿着。
可后面呢,后面……
剑尊找魔修溶了他的剑,说是掌门师父的意思。
他不理解,不是他们说他适合的吗?为什么?
为什么……
本就不稳固的剑心在那时彻底破碎。
他再也拿不起任何一把剑。
可那种枷锁感,好像更重了。
……
直到不顾一切从坠仙崖跳下,直到遇见叶止。
那好像是他既定命运下唯一的空白。
为什么要学剑?
“风麟——”
为什么?
“风麟!”
为什么要学?
“风麟!!!”
早不知掉落在何处的锈剑轻轻悬浮起来,重新飘回他的手中。
风麟双手牢牢反握住,猛地用力向前刺出。
‘咔嚓——’
如同镜面打破的声音,万剑谷整个空间顿时扭曲起来。
小老头苦笑,双手不动声色地推开架在自己脖颈上的锈剑。
小心点小心点!这真的很容易感染破伤风啊!
风麟瞧着地上被绑的像个粽子似的叶止,冷声道:“你……”
话还没说完,风麟突然昏倒在地。
叶止见状疯狂蠕动着靠近,嘴里还骂骂咧咧:“小老头你干啥呢,看不见人家身上这么多伤?”
小老头委屈对手指:“谁叫他先不礼貌的!我也很害怕的好吧……”
……
为什么要学剑呢?
风麟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往后会牢牢握住每一把剑。
第18章 丹药与剑
自进入秘境以来,风麟从未睡过如此踏实的觉。
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就见叶止撑着下巴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怎么样,还有哪里感觉疼没有?”
腔调端的是一个似水柔情。
风麟用力眨眨眼,在叶止强硬的搀扶下坐起身,犹豫地发出单音节:“嗯……”
叶止顿时心疼地拂过风麟手臂上因打斗而受伤的伤口:“哪里疼?让小老头再给你看看。”
神情蹙眉凄楚,眼角下压,仿若下一刻就要哭出来,恨不得以身替之的模样。
小老头从叶止身后探出头来,欢快地举起手:“在这在这!”
风麟视线又定格在了小老头的脸上。
如果昏迷前他记忆没出错的话,应该是这个人将叶止绑架的。
现在这个情况,他到底是昏迷了多久……
叶止敏锐察觉到风麟的注意力转移,用巴掌狠狠糊上小老头的脸将他无情扒拉开,继续扑闪着眼睛道:“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是嗓子痛吗?”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叶止递过来的一杯水。
还是温水。
堪称温柔体贴、无微不至的当代典范。
“嗯……”风麟迟疑地接过那杯水,斟酌着开口,“你们…也许可以把嘴边污渍擦一下?”
没错,不是你,而是你们。
叶止和小老头顿时瞳孔巨震,齐刷刷地凑到水镜面前。
哇擦,风麟醒得太突然,偷吃零食丹药的两个人忘记擦脸了!!!
小老头立马‘嘿咻嘿咻’从储物袋中取出擦脸布,给自己擦完后还顺便帮旁边石化的叶止也擦干净。
被小老头擦醒的叶止哀怨回头看着风麟:“从你刚醒到现在的事情,你能不能当没发生过。”
风麟拒绝的速度仿佛都未经过大脑思考:“不能。”
小老头感觉身边的叶止快碎成渣了,正想好好安慰一下战友,就见原本坐着的风麟又躺下了。
甚至还闭上了双眼。
“啊,风麟一直在昏迷。”风麟闭着眼,满含笑意道,“叶止希望他什么时候醒呢?”
?
明明是很幼稚的话语,却被风麟用一种再正经不过的态度说出来,加上他磁性的声音,莫名多了几分蛊惑力。
小老头还没看懂现在这是个什么发展,叶止倒是眼睛一亮,兴冲冲地跑过去直接滑跪。
还经验老道地从眼眶里挤出两滴眼泪,摆好姿势:“好了好了,叶止说风麟现在可以醒了。”
?
小老头嘴角抽搐,他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新潮,没想到世界的变换真的只是一瞬间。
他还是落伍了。
生气地将擦嘴布收回储物袋,小老头决定要炼几颗怪味丹药奖励自己!!!
……
虽然风麟明面上很配合,但可以确认的是,叶止想要塑造自己在他昏迷期间心急如焚形象的计划,正式宣告破产。
叶止气呼呼地在小老头的药匣中扒拉。
都怪小老头!
用制作可乐味丹药的噱头吸引他同流合污!
不过他俩还真配制成功了,可乐味丹药咀嚼到后面甚至还能冒气泡~
也不知道小老头哪来的这么高端的技术。
叶止扒拉半天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喜滋滋跑到正在打坐调息的风麟面前。
风麟感觉到叶止越靠越近的气息,停下修炼动作,睁眼就是叶止一脸期待的表情。
“怎么了?”
难不成还要再来一回?
叶止视若珍宝地从身后掏出一枚丹药呈给风麟:“快尝尝!可好吃了!”
风麟注视着白净手掌中那颗灰扑扑的丹药,大小跟人眼珠差不多。
虽然他知道有些炼丹人士有怪癖,但是他真的头一次见到这么丑还大的丹药。
抬眼又是叶止眼巴巴看着他,风麟脸上没表露出任何表情,心里却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不过是颗丹药,应该…吃不死……
噗——
风麟将丹药放进嘴里后,一瞬间眼泪就彪了出来。
叶止看着这一幕直拍手,星星眼道:“怎么样!是不是好吃到哭!”
就在这时,小老头疑惑地从一旁伸头过来,问叶止:“小叶子,我那颗芥末味的丹药你给我拿走了吗?那可是我最后一颗了!”
芥末味?
等等!
笑容突然消失在叶止脸上,他僵着脸问:“不会是你放在棕色盒子里的那一颗吧?”
小老头毫无知觉地点点头,浑然察觉不到危险的来临。
“欸——我的炼丹炉!!!”
叶止狂暴挠头:“不是说不让你练怪味丹药了吗?你又偷偷练!!!”
小老头抱着被掀翻的炼丹炉哭唧唧:“没练了……那是我留给我自己吃的呜呜……”
见证这场闹剧的风麟捂住嘴的手猛地松开,直接将口中原本想要强行吃下去的丹药吐出来。
还好。
还好个屁嘞!
芥末味后劲太大,风麟嘴唇直接肿了一圈。
叶止拎起小老头的衣领摇晃,崩溃道:“你快想办法让他好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小老头的头随叶止的摇摆幅度波浪般起伏着,直接摆烂:“又不是你肿,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叶止松开小老头的衣领,闭着眼抿唇指向风麟,疾言厉色道:“你自己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老头顿时被眼前这幕刺激到在地上打滚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噗呲。”被小老头所感染,强行压下自己嘴角的叶止也终于绷不住了,但仍然顽强的坚守最后一丝底线,“你别笑了!”
“哈哈哈哈对不起哈哈哈——”
‘唰’
世界突然安静。
风麟手中的剑狠狠插在小老头身侧,阴森森张着肿嘴唇问道:“好笑吗?”
小老头缩缩脖子,颤颤巍巍地用手隔开脖子上的利剑,紧张道:“不,不好笑。”
不是,谁能忍住那么一张帅脸一脸严肃的顶着个香肠嘴啊!
还有!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拔剑!
等风麟将剑收回去后,小老头爬起来端坐在地上为自己嘴硬辩解:“你难道就没发觉身体舒畅了很多吗?”
风麟闻言闭眼调息,片刻结束后朝小老头点点头:“的确。”
虽然那颗丹药味道确实让人敬而远之,但吃完后他为进秘境强行突破境界,遭受雷劫所受的暗伤几乎都痊愈了。
不,应该说,状态比以往更好。
甚至还强韧了他的筋脉,丹田也得到了稳固。
当初他不愿意晚上带叶止一起打探洞穴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实在没把握在那个状态能保护好他。
小老头见状摸摸胡须深沉道:“你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就好。”
“哎哟——”小老头惨叫一声,捂住后脑勺委屈地看向叶止,“干什么!”
叶止收回捶打小老头后脑勺的手,毫不留情拆台道:“你分明就是放错地方了!”
“啊呀啊呀不要说!”小老头大惊失色,急急忙忙想去捂住叶止的嘴。
“明明做的时候放的药材都是一样的,区别只有口味剂不同!”叶止灵巧躲避,一口气将事实全部暴露出来。
下一秒,小老头脖子上又架了那把剑。
小老头痛苦扭曲。
都说了,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拔剑!
第19章 小老头要毁灭世界
风麟和小老头不知道背着叶止达成了什么协议。
风麟开始了在秘境里早出晚归的生活。
前几天叶止还没注意到,直至一天中午吃饭时他才猛然发现饭桌上少了个人。
饭桌是由小老头的炼丹炉友情充当,毕竟自带保温功能,有时候甚至还能煮个火锅。
虽然本人并不是怎么情愿,他前几天炼西瓜味的丹药结果自带大蒜味,这谁遭得住!
关键他俩还都不吃,只能小老头一个人默默消灭。
叶止发现当天,果断在晚上逮捕了刚从外面回来的风麟。
“我是什么很坏的人吗?”叶止手重重拍在桌子上,给旁边正在收拾炼丹炉的小老头吓得够呛。
风麟历练回来,对眼前这个情况真有些懵,不自觉看向叶止身后小老头寻求帮助。
小老头摇摇头,假装深深叹口气,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爱莫能助了老弟。
叶止突然双手捧心,眼泪汪汪地质问道:“为什么老要背着我谈话?”
秘境上空仿若出现了两个巨大的问号,一个是风麟的,一个是小老头的。
叶止眯眼,生气地又拍了一下炼丹炉:“你们在不解什么!”
总算弄清叶止在意的点,风麟无奈扶额道:“没有背着你。”
“是你自己起不来。”小老头心疼地抚摸着叶止方才击打的地方,报复似的补充道。
叶止恼怒地找另一块地方继续拍,狡辩:“那你们就不能喊我吗?”
小老头心梗:“你有起床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前天喊你吃个早饭,差点给我炼丹炉掀了。”
心虚地收回自己恶意作怪的手,叶止理不直气也壮:“在我醒的时候谈话很难吗?嗯?!”
风麟和小老头对视一眼。
小老头苦笑着表示自己的炼丹炉还能抢救一下。
风麟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由他来揭露这个事实,意简言赅道:“你这几天没醒过。”
“是……哈哈…是吗?”
是。
这几天叶止算睡了个昏天黑地。
虽然以前在崖下叶止也喜欢睡懒觉,但是这么夸张倒是从未有过。
那几天风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周身气压可以说低沉的吓人。
纵然小老头说叶止没问题,只是前段时间他神经太过紧绷。
诸事皆忧,陡然放松身体必然会进行自我调整。
道理风麟懂,毕竟他破完剑阵后也是这么个状态。
他醒来后,叶止并未在他面前提起过他昏迷之间的任何事,甚至是以最轻松的状态面对他。
可风麟身上涂满的药膏和叶止眼下的黑眼圈是骗不了人的。
他总是在被叶止照顾,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而看着在睡梦中低声啜泣的叶止,风麟却什么都做不了。
因此……
叶止打开风麟从储物戒中取出来的巨大包裹,惊喜道:“哇!怎么这么多天材地宝!这得卖多少灵石!”
风麟点点头,注视着叶止开心的样子,嘴角也不免浮现一抹笑意:“你喜欢就好。”
我不喜欢!
小老头脑海里全是这些天被风麟洗劫的灵兽崽子们。
他养了好久的!这些宝物全是他的私库啊!!
加上风麟从他这打劫的丹药。
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小老头安详道:“你咋不多睡几天,多睡几天我直接破产多好。”
叶止压根没听见,全副心神都扑在了宝物身上。
风麟倒是听见了,却只以为是强逼着他掏出丹药抱怨而已。
……
叶止重新恢复原先的生物钟后简直闲得要死。
于是他就去找小老头要水镜,希望观察观察风麟历练的经过,美名其曰说是学习。
小老头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他。
“为什么!”叶止悄然缓步挪到小老头刚修好的炼丹炉旁边。
小老头没察觉,自顾自地摇头解释道:“上次就是因为你不听我的,乱喊乱叫,整得水镜被风麟打破。到现在都还没修好!”
叶止触摸上丹炉的手一顿,清清嗓子道:“这次不会了。”
小老头摇头频率几乎都要飞起来,摆明不再信任叶止。
叶止狠心祭出杀手锏,威胁道:“你不给我,我就把你炼丹炉掀了!”
小老头这才发现叶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到自己的宝贝丹炉旁边。
就算这样!
小老头还是坚定的摇头,毅然决然道:“不行!”
如果现在小老头眼睛里溢出的泪水不会那么多的话,叶止就真信了。
“算了算了,不给就不给吧。”
叶止无趣地走开,毕竟他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刚刚小老头老泪纵横的样子总让叶止感觉自己在欺负老人。
小老头劫后余生地跑过去抱住炼丹炉,直感叹世上还是好人多。
隔天,看叶止无聊的样子,小老头提议让叶止跟他一起学炼丹,希望他学会后能明白炼丹炉对丹药师到底多重要。
以后不要随随便便掀别人丹炉!
和那个一言不合就拔剑的人一样不礼貌!!!
起初叶止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然后他就发现小老头这是公报私仇!
炼丹需要用灵力烘焙控制炉内温度,可叶止他没灵力,就只能帮忙打打下手。
“小叶子,我要岐黄草、长月根和凝露水。”小老头引渡着秘境里的灵力给丹炉吞噬,惬意地指挥着叶止。
叶止面色平静地扒拉出所需的东西,克制地递给小老头。
小老头美滋滋接过,拿到后面,却发现没有凝露水。
“小叶子,还有凝露水!”小老头从丹炉后面探出头道。
叶止死鱼眼,拎着装有凝露水的瓶子,淡淡道:“这是最后一瓶。”
“所以?”
“所以你要是不答应修好水镜给我,我只能跟你说,凝露水用完了。”叶止轻飘飘晃晃手中净瓶,大有小老头只要拒绝,就会立马落地的姿态。
“停!”小老头痛苦地闭上双眼,萧瑟道,“我答应……”
这炉丹药他已经练了好多天,如果折在这里,他真的会暴毙的!
叶止催着小老头紧赶慢赶终于把水镜修复完成,为防止之前的事情发生,小老头还特意给水镜增添了隔音功能。
修复这一次水镜可是花费不少宝物和灵气,本就被风麟打劫完的宝库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叶止拿着崭新的水镜:“嘻嘻。”
晚些时候风麟回来的时候,叶止特意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听闻消息的风麟吃饭的动作僵了一瞬,目光移向小老头:不是说好不给吗?
小老头接受到信号,指指炼丹炉又指指叶止,随后比出一个哭哭的表情。
“怎么了?”叶止放下手中的碗筷,沉静地看向两人,“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怎么会!”
“没有。”
风麟试图改变叶止的心意:“没什么好看的。”
“我觉得好看!”叶止眼睛亮晶晶,风麟斩杀妖兽时那股果决冷漠的气质真的太好吃了!!!
然而第二天,叶止发现昨天还招招致命,只图简洁利落的风麟今天突然多了许多花里胡哨的招式。
虽然的确观赏性更高,但是叶止更希望看见他早点结束。
毕竟多拖一秒,都可能给对面妖兽反击的机会。
……
叶止注视着水镜里又越级挑战灵兽的风麟。
上次跟风麟着重强调后,风麟又恢复了他原先干脆利落的风格。
而且!结束的更早了!!!
很帅。
灵兽你一爪子风麟我一剑的来回比拼着,灵力波五彩斑斓似的到处飞扬。
还时不时伴随着一些激动人心的音效,简直就是跟在现代的电影院里看特效片没什么区别。
叶止灵机一动,跑去小老头丹药匣子扒拉来一袋原味薯片口味的丹药。
这次绝对不会拿错了!
上次发生那种事情,叶止直接将小老头制作的各种口味丹药分类摆放。
咀嚼两颗后,叶止不满地吩咐小老头帮他把水镜弄到最大,足有三米长两米宽。
叶止补充道:“清晰度也要调!!!”
“知道了。”小老头嘟囔,真是摊上个大爷。
再抢走小老头新研发的石头软枕靠在背后,叶止舒坦地伸懒腰。
哇哦,这熟悉的感觉!
这不就是专享包场VIP观影位吗?!
除了零食口感不太脆,一切都堪称完美。
风麟回去之前特意打理好每天都会溅上鲜血的衣服,他不希望血腥气染到叶止。
今天刚进小老头空间,风麟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叶止靠在一个不知道什么灰扑扑玩意上歪着头睡得香甜,手中抱着的丹药洒落一地。
面前是已经熄屏的水镜。
风麟没出声,默默从地上拾起洒落的丹药单独放在其他袋子里,又从叶止怀里悄悄拿出仅剩的硕果递给旁边累瘫的小老头。
轻轻将叶止抱起放在床上,风麟细心地将他的头发也摆弄好,随后再甩给小老头一个储物袋。
“凝露水。”防止惊醒叶止,风麟特意用的气音说话。
小老头欣喜一笑,也用气音回:“谢谢老板!”
谢完才发现不对。
整个秘境都是他的!!!
为什么拿他的东西送给他他还要说谢谢!!!
这两个土匪!
他迟早有一天要将这两个人全扔出去!
第20章 别担心我
花玫向着坠仙崖下扔出一个包裹,神色淡淡道:“既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明明崖上看去只有她一人,当她说完后,原本静谧的空间像是平静水面突然投入石子,荡开一圈圈波纹。
随着波纹一起显现是身穿银蓝袍、面如冠玉的男子,来人正是清越。
清越叹口气,从储物戒掏出几瓶上品丹药递过去:“帮我给林吟师妹吧。”
腕间翻飞,花玫微使灵力打翻清越手中的丹药,嗤笑道:“当初不是你给人家打的半死不活,现在又来装好心。”
“我……”清越垂眸,难为情地俯下身子捡起药瓶,身旁漂浮着的书卷紧紧合拢,“我有师父交予我的使命……”
“使命,是,就因为所谓的使命,能枉顾师兄妹之情。”花玫不屑笑笑,苍凉道,“满口拯救天下苍生,不过是拿人命去填。”
“当初是劝我去死,现在又是那两个孩子。那以后呢?”
花玫眺望远方,眸底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
清越没应声,向来挺拔的肩膀好似颓然了几分,眼前闪过的是他与林吟初见时的场景。
黝黑的小女孩穿着黑衣躲在掌门师父身后,怯生生地探出头,明明她脸上没有表情,可那双睁得大大宛如珍珠似的双眼却无不透露出渴望。
“师兄、师姐好。”
林吟声音不像其他小孩一样清脆奶乎,反而呕哑嘲哳地磨耳朵。
小孩子的恶意总是不加掩饰的,清越说了此生他最后悔的一句话:“师父,她好难看!我不要她当我师妹,不要!我只要花玫师妹!”
从那开始,清越再没听过林吟在他面前说过话,也极少见到她的人。
纵然少年时,他清晰明了了自己的错误,可年少轻狂,面子是最打紧的。
后面花玫说林吟身死,清越方才追悔莫及。
那时未低下的头,成为这生压在他心上的一块石头。
再次在宗门大殿上见到林吟,不,是妗吟。
清越内心是欢喜的,可他没想到,这次重伤她的人又是他。
……
风麟今天回来的时候给叶止带了个惊喜。
是一颗灵兽蛋,蛋壳在月光下婉转着荧光,细看还有星星点点的波纹附着,差不多有两个拳头那么大。
叶止轻轻摩挲蛋壳,大惊道:“我没煮过这么大的蛋啊!万一做得不好吃你别怪我。”
风麟:“……”
“笨诶。”小老头边摇头边拍上叶止肩膀,语调和叶止现世的台湾腔差不多,“人家这是灵兽蛋,带回来给你养的啦!”
叶止被逗笑了,也学他:“说话这么机车干嘛啦~”
风麟无奈地摸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他没听过这种调调,也不知叶止和小老头两人从哪学来的。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总是莫名的合拍,然后遭罪的就剩下风麟。
小老头扒拉扒拉风麟,脸色正经道:“让我看看。”
风麟点头,让出灵兽蛋周边的位置,他大概猜出来这个蛋是什么品种的灵兽,但还是需要小老头确认一下。
如果没问题,他才会让叶止进行饲养。
如果有问题……那就煮了吧。
小老头迈着郑重的步伐靠近,在风麟和叶止两个人期待的目光中,一脸严肃地对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地进行打量。
“嗯……”小老头频频摇头,时不时还轻‘嘶’几声,整得本来不紧张的叶止都有点汗流浃背。
猛地给小老头后脑勺来一拳,叶止凶巴巴道:“看没看完!这么墨迹。”
“这么凶干嘛……”小老头捂着脑袋嘟囔,好不容易有装一下的机会,这都不给。
叶止对老人家从来都是乖巧温顺的,老顽童他也不是没碰见过,老林头不就是吗。
可叶止发现这个小老头他还真有点不一样,贱贱的,为老不尊!
最关键的是,叶止对小老头总有股说不清楚的熟悉感,他很难描述这种感觉。
有点厌恶又觉得亲近。
现在叶止将这一切归为小老头嘴太贫了。
小老头清清嗓子,权威地得出结论:“确认完毕,这蛋无论怎么煮都不会好吃。”
风麟:?
叶止欢呼:“好耶,这下煮得不好吃不能怪我的厨艺了!”
在风麟一个人的强烈反对下,小老头和叶止不得不可惜地放弃将这颗蛋烹饪掉的想法。
然而对于叶止来说,放弃煮蛋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接受养蛋。
理由当然除了没钱外就是懒。
“你以前扫地不是很勤快的吗?”风麟费解地看向在石头沙发上摆烂的叶止。
叶止勉为其难地抬起头来,目光如炬:“那是为了灵石!为了生活!懂不懂!”
“那……”风麟稍稍思索,试探着开口道:“你养一天给你一百灵石?”
“没问题!”叶止瞬间宛如旋风一般转到风麟面前,双眼发光,“不过我不要灵石。”
“那你要什么?”
“玉佩!”叶止得意地晃晃脑袋,松松垮垮用丝带绾在身后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一起飞舞,“一天,我要十枚玉佩。”
风麟迄今为止都不知道一枚玉佩等于多少灵石,叶止也从未提过。
仿佛这是独属于他们二人间的计量工具。
“好。”
叶止没注意风麟突然低哑下来的嗓音,好奇地问道:“你到底为什么突然想让我养灵兽啊?”
清新草木香飘荡在鼻尖,风麟喉头不自觉滚动一下,喑哑道:“怕你无聊。”
“嗯?”
直到风麟提起,叶止才恍然,原来他们已经在秘境中待了两个多月了。
而风麟的历练,终于走到了最后一关,也是最难的一关。
叶止瘫倒在石头沙发上,不住地唉声叹气,身旁就放着风麟送给他的那颗灵兽蛋。
小老头停下手中炼丹的动作,探出脑袋:“怎么了?早上不还兴高采烈的吗?”
“你不懂。”叶止死鱼眼扭头看向小老头,“那叫,强颜欢笑。不让远行的人担心。”
“哪里远行了……不还是在秘境里。”小老头小声道,唯恐叶止听见掀他丹炉。
叶止仰头,双目无神地祈望着天空。
天还是如此纯净的蓝,连一丝浮絮都没有,宛如蓝宝石一般瑰丽的熠熠发光,和两个多月前几乎没什么两样。
风麟说,这次他不能每晚回来了,要连续在那边待一个月。
所以,他特意寻到个灵兽蛋,希望给叶止找点事情干。
叶止撇嘴,他看起来有这么闲吗?
“小叶子,今天还是看五个时辰的水镜吗?昨天好像充能不太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住诶!”小老头捧着水镜巴巴地跑过来。
叶止按压住突突直跳的眉心,扔下一句“不看了”就气呼呼抱着灵兽蛋去另一边。
留下一脸懵的小老头,咋了这是。
灵兽蛋表面有粗糙的小颗粒,摸起来手感却很好。
叶止将额头轻轻抵在蛋上,委屈碎碎念:“又不是我不想看。”
是风麟不想让他看。
那天夜晚月色很温柔,毫不吝啬地倾泻在他们周身,叶止比风麟矮半个脑袋,只能稍微仰视他。
倒映着星光的黑眸宛如流动的银河,静静地盘旋在叶止眼中。
风麟说:“别担心我,我会担心。”
叶止答应风麟。
但叶止也要风麟保证,一定要平安回来。
风麟也答应叶止。
为了风麟不食言,所以叶止必须做到自己答应的事情。
比如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以及……不看水镜。
可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心慌。
灵兽蛋与叶止接触的地方传来微弱的心跳声,缓慢的跳动频率适时安抚住他略显躁动的心。
叶止以前一个人在崖下待了足足十五年,现在不过是一个月而已。
“小叶子,吃饭吃饭!今天是火锅!”小老头终于咂摸出来叶止的反常,决定暂时性讨好地奉献出炼丹炉。
叶止轻笑,摸摸怀中的灵兽蛋,答应道:“这就来!”
更何况,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
妗吟捡起地上的包裹,这次落下的包裹旁边还四处散落着许许多多的糖果。
每颗糖果都被一层糯米纸外加一层油纸裹挟着,最外面那层油纸上还印有只出现在妗吟记忆里的标识:酥王记。
这曾经是妗吟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糖果,但是师父从不让她多吃,说甜食会影响心智。
后来等妗吟终于自由,酥王记老板已去世多年,店铺也就此没落。
她再没尝过儿时的味道。
妗吟取出一个小布袋,细心地将散落的糖果一颗一颗地收集起来。
她喜欢吃糖果,不过喜欢酥王记却是由于其他原因。
一次,小时候的林吟被师父责骂练功不努力,夜晚偷偷躲在廊柱后面哭。
清朗的少年音在沉寂的夜晚响起。
“别…别哭了。”半大少年紧张地别过脸,攥紧一颗糖递过去,“给你这个,可好吃了!别哭了。”
那个时刻,妗吟已经原谅了年少不懂事的少年。
她知道这些糖是谁给的,只是,曾经的林吟最渴望的。
如今的妗吟已经不再需要了。
轻声哼唱着叶止教给她的歌谣,妗吟脚步轻快地向着叶止曾经的住所走去。
阳光正暖,微风和煦。
第21章 丢丢
阳光打在蛋壳上反射出许多道优美的光弧。
叶止却顾不上刺眼,反而紧紧盯着面前的灵兽蛋。
只因小老头一句“今天是它的破壳日”。
叶止担心的甚至连饭都没吃,唯恐错过这一关键时刻。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这颗蛋连动都没动过。
“小老头,究竟还有多久——”叶止双手撑着下巴,脸部都被无聊地揉变形,拉长音叫魂小老头。
小老头正闭眼躺在树下用蒲扇扇风,砸吧嘴道:“快了,快了。”
叶止很想给这个不负责任乱说话的小老头一点教训,但是他都等这么久了,万一他刚去找小老头算账蛋壳就破怎么办?!
叶止倒是可以带蛋一起过去,可小老头又说灵兽蛋最好在阳光下孵化。
沉没成本,沉没成本。
叶止疯狂在心底安慰自己,脑海里却已经计划好等小灵兽出来后该如何对待小老头的炼丹炉了。
今天太阳不知是不是叶止的错觉,总感觉格外的猛烈。
伸出手戳戳灵兽蛋,叶止祈祷地碎碎念:“快出来吧,叶子我啊都要变成枯叶子了……”
等等,如果他成枯叶子,那他爹是不是就成了枯叶蝶!
叶止被自己蹦出来的奇奇怪怪想法逗得直乐,所幸他在这个世界没爹嘿嘿。
待叶止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刚刚手指戳蛋壳的地方出现一道细微的缝隙。
叶止瞳孔地震。
不会是他用力过猛戳裂的吧!
“小老头!我好像把它的蛋壳戳破了!”叶止慌慌张张向后扑腾手,却连头也不敢回。
“不会。”小老头立马闪现到叶止身边,安抚道,“灵兽蛋蛋壳很坚固的,不会戳破。”
“应该是马上要出来了。”
叶止长舒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虚汗,他还以为努力那么久最后要折在他自己手里:“那就好。”
接下来半个多时辰,小老头和叶止两个人分别在蛋面前排排蹲,屏息盯住那道缝隙。
可灵兽蛋像在逗他们玩一样,剩下的时间都没再松动一下。
叶止扭头问旁边小老头:“它怎么不动了?”
小老头也扭头和叶止面面相觑,犹豫道:“那要不你再戳戳?”
叶止虽然觉得小老头这个建议很不靠谱,但总这么等着也不是个办法。
于是……
灵兽壳宛如卤好后的茶叶蛋蛋壳,被叶止一戳就是一条缝,两个拳头大小的灵兽蛋,叶止硬生生戳了半天才全碎。
握住自己惨遭抽筋的食指,叶止震惊地看着正在啃食灵兽壳的小灵兽,问小老头:“这是什么啊?”
小灵兽全身包被着柔软细腻的黑白毛发,阳光洒在它身上泛起粼粼的波光,头顶两只尖尖的耳朵,时不时随着它啃食的动作晃动几下。
它扑扇着的浅蓝色眼睛晶莹剔透,宛如两颗澄澈蓝宝石,倒映它面前的一切,身后还自由灵活地摆动着一条又细又长的尾巴。
配上小灵兽面部斜拉下来的两块黑色面具,叶止感觉自己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这!难道!不是缩小版的黑猫警长!
可是,猫不应该是胎生吗?
正在头脑风暴的叶止被小老头补了最后一击:“啊呀,是奶牛猫呀。”
?
叶止本就低下的头这下恨不得直接断了,斜瞥向小老头,憔悴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奶牛猫啊!”小老头根本没意识到什么不对,理所当然又重复了一遍。
叶止崩溃地提出疑问:“猫科不应该是胎生的吗?为什么它是颗蛋啊!”
这极大刺激了经受过现代九年义务教育的优秀学生叶止。
小老头啧啧,一脸叶止没见识的样子:“都修仙了,你管那么多干啥?”
说完还兴致勃勃地伸手去摸小灵兽。
小灵兽直接‘咔吧’一口咬在了小老头手上。
“嗷——”
经过小老头这么一说,叶止突然恍然大悟。
该不会是写这本龙傲天爽文的作者没有这个常识吧,写妹子艳遇的时候比谁都积极,整个生物常识还用修仙世界来解释合理性了。
叶止嘴角抽搐,看来国家的教育普及还是任重而道远,差点给他都掰歪。
就在叶止在心中不住吐槽原作者的时候,小灵兽啃完蛋壳后慢慢挪过来,用它带着软软倒刺的粉舌头舔舐他的手指。
酥酥麻麻的触感一下给叶止软化成萌萌眼。
颠覆就颠覆吧!反正不是小猫的错,小猫小猫天下第一!
……
叶止给小灵兽取名叫丢丢,意味双倍丢就是不会丢。
小老头听到后,背后嘀嘀咕咕:“取名本领和你师姐差不多。”
虽然妗吟本人说‘叶止’名字的意味是:业障止于此。
但实际上,据小老头本人所知,就是叶止缠着妗吟要名字的时候,恰好树上的叶子掉落在她眼前。
两个取名废物。
丢丢只喜欢叶止,其他任何人靠近它都会被它‘咔吧’一口。
目前暂时,任何人里只有小老头一个。
小老头望向自己遍布牙印的手,悲痛道:“我就摸一下都不行?”
叶止得瑟的当他面撸了好几下丢丢:“谁让你前面说要给它煮了。”
“那不是你最先说的?”小老头震惊地看向叶止这个不要脸的人。
叶止立马扒拉下丢丢的两只耳朵,不满道:“可别瞎说!给孩子听见了影响多不好。”
?
似是感受到小老头心肌梗塞的心情,丢丢从叶止怀里拱出来,缓步走到小老头那边蹭了蹭。
小老头心花怒放,一瞬间就被治愈了,又要伸手去摸。
‘咔吧’
“啊——”惨叫声充斥整个秘境。
叶止不住地摇头,怎么老是记吃不记打呢。
小老头欲哭无泪吹着被啃红肿的手掌。
可恶!只能你蹭,不能我摸是吧。小小灵兽就被两个土匪带坏了!
丢丢很乖,总喜欢蹭叶止的脚踝,毛茸茸触感痒痒的,这个时候叶止会奖励似地摸摸它的头。
丢丢就会舒服地眯起眼,耳朵后压,变成小平头,爪子不住地在地上抓挠。
在叶止吃饭时,丢丢会乖巧地趴在一旁看着他吃完后再扑过去。
而且当晚上要睡觉的时候,丢丢会自觉趴到叶止怀里舔他的手心。
然而……
“啊!”小老头崩溃地追赶着叼住他灵草四处逃窜的丢丢,对叶止指责道:“能不能管管?”
不是,逮着他咬就算了,现在怎么连炼丹都不让了!
丢丢甚至经常霸占小老头的炼丹炉睡觉,因为恒温保暖,很是舒适。
叶止接过扑到他怀里的丢丢,将它嘴里的灵草扔回给小老头,义正言辞道:“个兽有个兽的想法,我们应该尊重。”
小老头被叶止的话直接打成痴呆,那能顺便尊重一下他吗?
原先是两人打压小老头,现在小老头被两人一兽打压。
食物链的顶端可以是任何人,但低端毫无疑问的是小老头。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丢丢长得很快。
不到半个月,就从两个手掌大小的小猫咪长成身长两米的黑白虎。
叶止抬头看向已经远远高于他的丢丢,再次愤懑地质问小老头:“你跟我说这是猫?”
小老头双手背在身后,吊儿郎当道:“那就是虎啰。”
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叶止又想去掀他的炼丹炉。
可这次小老头学精了,提前一步藏起来,望着叶止遍寻不得,小老头嘿嘿一笑:“找不到吧~”
叶止正想撸起袖子好好教训教训他,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
扭头发现是丢丢那张可爱的兽脸,原来丢丢通过叶止的衣服后领把他叼起来了。
丢丢带着叶止飞快地来到离小老头不远处的草丛,轻轻用爪子一扒拉,炼丹炉赫然出现。
“丢丢!!!”身后传来小老头的怒吼。
现在轮到叶止嘿嘿一笑,用手一抬:“走你!”
以前是丢丢蹭叶止,现在变成了叶止蹭丢丢。
把头直接埋进丢丢的毛里,简直不要太舒服。
最最最关键的是,现在丢丢只要往他身后一站,哇嘞个威风大将军。
谁还分得清他和武松哇!
距风麟离开已经一个多月了,如果不是有水镜,叶止都要以为风麟出什么事了。
没错,叶止还是违背誓言偷偷看了水镜。
不过只要不让风麟知道,那他不就等于没看吗?
如此正当且心安理得的理由,叶止没道理不看,而且他也就偷看一下确认人还活着就没看了!
秘境试炼场。
这里宛如心脏一般猩红的构造,只需瞧上一眼就能让人心浮气躁。
风麟挣扎着摇晃站起身,反手拔出插在‘叶止’胸膛的铁剑,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
原本整洁的新衣如今残破不堪的挂在他的身上,透过衣服残破之处隐约可见密密麻麻交错在他身上的新旧疤痕。
可怖的是胸口的那处大洞,要再往左偏一寸,洞穿的就是他的心脏。
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风麟长叹,漆黑如墨的瞳孔不带感情地审视着地上那具尸体,随后又狠狠将手中剑再次贯穿‘它’的胸口。
“都怪你,超时了。”
……
风麟在一个月多十三天的时候,终于拿下秘境中最难啃的一块骨头。
可当他再次见到叶止时。
?
叶止骑在一只……向前奔跑的黑白虎身上欢快地笑着,身后是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追赶他们的小老头。
?
好吧。
风麟也笑,这才是真正的叶止不是吗。
第22章 尘世
刚下过雪的森林寂静而沉默,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树枝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雪花,宛如玉树琼花。
唯一带有色彩的是正缓步行走在森林中两人一虎。
其中一人身穿棕色貂绒斗篷走在雪地中,清秀的脸庞被寒气熏得发白,鼻尖更是刺激显露出不正常的红。
另一人只着黑色单衣斗篷,脸上却也不见异色,反而带着几分惬意。
两人身后的黑白虎更是慵懒,因为前面两人行走速度太慢,它迈一步还能抓紧时间蹭蹭棕色斗篷那人。
叶止拢紧戴着的斗篷帽子,摸摸凑在他脖子旁边撒娇的丢丢,口中吐出一口白气:“呼,这也太冷了……”
“下雪天。”风麟拨弄掉树枝上凝成的小冰锥,黑眸映照着白雪更显清冷,“不过今年还好。”
叶止有时候真的想跟这些修真人士拼了,哪怕不使用灵力,体内的丹田还是能温暖全身,甚至下雪天对于他们而言会更觉得舒适。
谁能想到小老头会把他们扔到这么个地方,如果不是现在不能再进去秘境,叶止一定会砸了小老头的炼丹炉。
本来还说可以御剑回去,结果风麟在最后一道历练的时候受了重伤,身体养好后却暂时不能大量使用灵力,小老头估算大概会持续2-3个月。
叶止急着回去看师姐,没办法两人打算先步行回玄凛宗。
叶止深一脚浅一脚费力地蹬在雪地里,伸出手捂住口鼻缓解寒气带来的不适,闷声问道:“还有多久走出森林?”
“今日傍晚。”风麟见状,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块绒布递给叶止,建议道,“要不让丢丢背着你走。”
叶止接过绒布覆面,只露出双眼,随后摇摇头:“不用。”
刚开始到雪地时,叶止还止不住的兴奋,跟丢丢到处跑起来玩雪,现在……
蔫了吧唧的叶止埋头继续向前走。
他前面想过坐在丢丢背上,可天气实在是太冷,戴手套就抓不住丢丢背后的毛,不戴手又要给冻废。
不知丢丢是不是听懂风麟的话。
叶止猛地腾空,被丢丢叼起甩在它背后,然后欢快的大踏步向前跑去,厚重的雪地在它的爪下仿佛如履平地。
“啊——风麟!”
风麟瞳孔一缩,急忙向前追赶,成功…捡到了一枚深陷在雪里面的叶止。
叶止擦掉溅在脸上的雪,哆哆嗦嗦道:“我好,好冷。”
所幸风麟来得及时,将叶止搀扶起来的时候雪还没有浸湿里衣。
重新换上更加厚实的貂绒斗篷,身体回暖,叶止才觉得算活过来了。
瞧着现在连嘴唇都丧失血色的叶止,风麟叹口气,摘下斗篷收进储物戒,不甚熟练地在叶止面前蹲下。
叶止一愣,被天气冻坏的大脑骤然宕机。
“上来。”
直到风麟背着叶止走了一段路,叶止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竟然被风麟背在背上诶!
风麟诶!龙傲天男主诶!
两人接触的地方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灼烧得叶止胸膛都发痛,被风麟挽住的双腿更是像失去知觉,叶止不自觉埋下头。
叶止知道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让风麟把他放下来,毕竟按原书走他本该跟男主毫无交集才对。
可是!现在剧情都崩成啥样了?
原来龙傲天男主在第一个秘境中可是足足待了半年,秘境里也没有小老头的出现,更没丧失灵力这一说。
最离谱的是,秘境中本该艳遇到的妹子是压根就没出现过啊!
除了修为和原书中差不多都是元婴后期,其他是半点不沾边。
反正都崩成这个样子,让他享受享受不行吗?
关键是,真的很冷!!!
收紧搭在风麟肩膀上的手,叶止的头埋得更低了。
“怎么了?”两人挨得极近,风麟说话声音不大,低低的,传到叶止耳朵竟听出一□□哄和无奈,“还冷吗?”
“嗯。”叶止闷闷答应一声,拢住的双臂收得更紧。
叶止的手套刚刚落在雪地里被打湿,现在已经摘掉。
风麟看向悬在他面前白净又骨节分明的双手,指尖却因为天气的寒凉透出不正常的红意。
“夹住。”
?叶止正在想这句话什么意思,就感觉到风麟松开半边挽住他腿的手,骤然的失重感让他双腿下意识夹紧风麟腰间。
下一秒,冻得僵硬的指尖传来丝丝灼热的温度。
风麟牵引着叶止的双手放在了他的脖子后面:“暖暖。”
丢丢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了,垂头丧气地在两人身旁缓慢踱步。
叶止轻轻拍拍它的脑袋,眼睛里好似坠着星光,眉眼弯弯:“没事,我知道丢丢是好心。”
风麟没插嘴,只一步一步沉稳地背着叶止往目的地走去。
……
不知是不是因为叶止没再自力更生走路,他们在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两个多时辰达到城镇。
不过冬日里太阳素来落得早,现在已经沉沉地坠在天边。
叶止从风麟背上跳下来,跺脚松络松络筋骨,在背上虽然不用自己走路,可他就是莫名紧张,感觉甚至比走路都累。
为防止吓到路人,丢丢在快靠近城镇的时候就被叶止收进小老头特制的灵兽袋中。
灵兽袋被小老头装潢的很是舒适,叶止却仍旧哄了丢丢半天才将它哄进去。
“去城镇找个客栈住一晚。”风麟轻揉手腕,牵引着叶止往城镇内走去。
可能是因为天色渐晚,城镇并没想象中的热闹。
叶止突然被某处吸引目光,哒哒哒地跑过去。
风麟顺着叶止行动轨迹看过去,原是客栈门口角落正蹲着一位白发老翁,老翁面前是盛有一箩碳的竹篓。
“客人……需要,碳吗?”老翁颤颤巍巍地摊开遍布冻疮与皱纹的手,指甲缝里全是黝黑的碳灰,粗糙的手心里正静静搁置着一块木炭。
老翁察觉到叶止在看他的手,不好意思地使劲将短一截的袖子往下拉,瘦骨嶙峋的脸上全是局促,却仍旧小声开口介绍道:“这碳可好,一颗烧得可暖和了。”
“多少钱?”叶止摘下斗篷帽,从老翁手里接过那段木炭,丝毫不在意被弄脏的手心,认真地注视着老翁那双浑浊的双眼。
老翁眼前一亮,哆嗦着声音道:“十五文一秤。”
“我全要了。”叶止蹲下身,拿起老人身旁的秤,将竹篓里的炭慢慢倒进去计数。
老翁想要接过去,但都被叶止不露痕迹的挡开。
“一共五秤。”称完后,叶止不等老人说话,直接掏出一百文递过去,“不用找了,多的给您自己换身保暖点的衣裳。”
“过个好年。”
老翁震惊地看着叶止搬着那箩筐就往客栈里跑,不知是冻麻还是蹲麻的双腿让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疲惫的脸上涌出点点泪花,合不拢的双手止不住地向前作揖:“好心人,好心人呐!”
那萝炭哪里值五秤,最多三秤顶天,风麟显然也知晓这一点,疑惑地接过叶止手中的竹篓:“为什么?”
叶止歪头,黑发因为刚刚剧烈运动紧紧贴在鬓边,气喘吁吁道:“什……什么…为什么?”
最多三秤。何况,客栈里有炭。”
风麟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向来抠门,买件衣服都要斤斤计较的叶止突然这么大方。
叶止摇头,扭头望向客栈外铺满天地的白雪,轻声道:“天气太冷了,老人家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我尽早买完,他尽早回去。多算点就能多给点,多给点他们今年过年就会轻松一点。”
风麟仍然不解:“那为什么不直接干脆给灵石?一枚灵石可保他一生无忧。”
果然是龙傲天男主,平日里灵石都如流水的花。
叶止不会觉得风麟‘何不食肉糜’,风麟只是未曾接触过,他可以慢慢教他。
因而叶止耐心解答:“如果我给多了,心有不歹之人见了必会起坏心。到时候反而害了他们。”
“在本就应得的基础上,多给一点点才是对的。而且我也不算亏,正常的炭冬天都是二十文起。只是今年雪太大了,没什么生意。”
风麟认真地注视着侃侃而谈的叶止,他所说的内容都是风麟未曾设想到的。
“更何况。”叶止灿烂一笑,“我现在不是有钱了嘛!”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无奈耸耸肩,叶止假装伤心抹眼泪,“我每次砍价也很羞涩害怕的。”
风麟点点头,把那一萝炭亲自搬上客栈二楼,等他再下来的时候,就见叶止在店内与店小二吹胡子瞪眼:“不是,两间房凭什么500文!400文!多一文钱我们立马就换下一家!”
?
真的会羞涩害怕吗?
……
叶止成功将两间房的价格砍到420文,多出来的20文是因为店小二夸他是俊朗的侠士。
好听的话谁不喜欢呢?
熟练地将刚刚买来的炭点燃,叶止扑腾手招呼风麟:“快过来!真的很暖和。”
黑黢黢的木炭升腾起明亮的火焰,为叶止周边镀上一层融融的淡黄色暖光,好似冬日里唯一的太阳。
风麟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烧得‘啪呲’作响的炭火,轻声附和道:“是的,很暖和。”
第23章 学得快
遗天秘境里。
小老头一脸严肃地端坐在地上,面前是经过叶止倾情指导调成的24K大屏水镜。
【你忍心吗?】
注视着水镜里多给卖炭老翁算钱的叶止,小老头拢上双眼,不带感情道:“这不是你想见到的吗?”
【不也是你想见到的?总怪在我头上做什么?】
脑海里阴阳怪气的声音并未让小老头神色出现一丝波动,他依旧沉静地说:“吾之罪孽,万死作偿不足为惜。”
【啧,不愧是上古唯一的真仙,觉悟就是高。本天道拭目以待~】
察觉到天道扔下一句话后匆匆离开,小老头重新睁开眼,水镜中的叶止和风麟正窝在房里烤火。
木炭灼出的火焰将整个镜面都带的暖融融的。
微不可闻的叹息极快消逝在空气中。
“命啊,命。”
……
叶止是被热醒的。
放置在床边不远处的炭火盆烧得正旺,那火焰大的让叶止感觉自己就像是架在烧烤炉上的羊肉串。
他记得他睡前没放这么多炭啊!
“风麟——”叶止恼怒地叫喊着风麟的名字。
声音不算大,但叶止知道风麟一定听得到。
果不其然,叶止刚喊没多久,风麟便端着托盘匆匆从门外推门进来:“怎么了?”
托盘上是还热气腾腾冒着白烟的白粥和两碟小菜。
叶止想指责的话一下闷在喉咙里,有气无力道:“没事……”
算了,起码风麟加大炭火的时候还懂得把窗户多开一些,不然他只怕要在修真世界一氧化碳中毒而死。
目睹叶止起床场景的风麟脸上却突然闪过一抹异色,声音里浮现出不易察觉的笑意:“吃饭吧。”
叶止点点头,说话间就朝着桌面铜镜看去,准备扎头发。
!等等,镜子里这个颊边飘着两团红彤彤的人不会是他吧!
叶止猛地冲到窗边探出头,不停用手扑扇着外头的冷气,企图快点给自己脸颊降温。
“噗—”极简短的笑声响起,叶止却还是敏锐地捕捉到。
叶止回头幽怨道:“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咳,没来得及。”风麟将托盘托着的饭食搁到桌上,稍微偏斜的头恰好使耳边发丝遮挡住勾起的嘴角,“先吃饭。”
确认完脸上红晕下去之后,叶止才踱步到桌边喝起白粥。
虽然是不知名小城镇,做饭手艺却不差,粥与小菜味道与品相都很好。
从客栈里收拾好出来后两人准备上路,叶止发现今日天气不错。
和昨天相比温度还是一样低,但今天太阳出来了,给锃亮的雪地镀上一层莹莹的光。
许多人家小孩都跑出来打雪仗,道路两边也被各家各户商贩清扫门前雪。
叶止素来是不喜欢下雪天的,可现在这种情况给他的感觉并不算坏。
“哥哥……”稚嫩的童声从身旁传来。
叶止扭头,发现一个扎双麻花的小女孩怀里不知道抱着什么摇摇晃晃朝他走来。
小女孩约莫五岁,裹住她的棉袄特别厚,却打了不少补丁,纵使如此依旧很整洁,看得出来家里对她应该很好。
“哥哥,这是爷爷说送给哥哥的红薯。谢谢哥哥。”小女孩仰着头举起手中的两块红薯,脸上漾起甜甜的笑容。
叶止注意到不远处正是昨天那个老翁,他俯下身子和小女孩说:“替哥哥谢谢你爷爷。”
小女孩乖巧点点头,又摇摇晃晃踩着雪走回去。
城镇出来后,是一处绵延数十里的密林。
丢丢终于可以被放出来,高兴得连蹭叶止好久。
“你刚刚塞钱塞得很熟练。”
听见风麟的话,叶止将手中红薯抛一块过去,嘻嘻一笑:“怎么?想学啊?”
风麟稳稳接过,饶有趣味附和道:“想学。”
“绝学,不外传的哦~”
……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局面。
叶止头痛欲裂地抱住自己的脑袋。
面前女人有着一张清冷而又透彻的脸,干净的不染半点烟火气,秋水似明澈的秀眸盈盈地瞥向叶止。
“我说了,我真的不需要你以身相许。”
如此荒谬的言论,叶止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更离谱的是,这位姑娘本来应该是龙傲天男主,也就是风麟的后宫之一!
现在不仅后宫之一对他以身相许,甚至原主就在旁边一脸不爽地看着是什么意思啊喂!
事情还得从几天前说起,两人一虎行走在密林中通往下一个城池的官道上。
虽说是官道,但因着周边树丛密布,时常会有盗匪出没。
叶止和风麟好巧不巧就遇见了。
其实并不是打劫他们二人,可叶止刚做完好人好事得到回报,前段时间吃下的暖烘烘红薯现在都还在他心间发烫。
叶止立马见义勇为拯救了被困于水火之中的一对父子。
甚至不需要风麟出手,光丢丢往那一站,盗匪众人即刻四散而逃。
恰巧这对父子目的地与他们相同,身为父亲的男子便言辞恳切地请求叶止带着他父子一起上路。
本寻思是顺路的事,叶止没好意思拒绝。
呵,一失足成千古恨。
“喂!你…你养的老虎把我儿子抓了!”男人抱着自己的儿子恶狠狠地跑来叶止面前质问,“起码要赔五百两银吧!”
叶止看向那孩子手上不足一寸的伤痕,皮笑肉不笑道:“老哥,你再来晚一点,你儿子这伤口都要愈合了吧?再说了,我当初是不是反复说过不要去碰丢丢。”
“难道不是你儿子手贱去捏他的尾巴吗?”
说到这个事,叶止更气了,丢丢虽然只亲他,但从不会无故伤人。他早先就与父子二人强调过,偏生这家儿子不信邪,总喜欢去撩拨丢丢。
丢丢不稀得搭理他,他竟然直接趁丢丢不注意狠狠抓了下它尾巴。
纵然如此,吃痛的丢丢也只用收了指甲的爪子将他拨开,那道不足一寸的伤痕还是那傻叉儿子自己碰到树枝不小心划到的。
男人望向在叶止背后缓缓站起身的丢丢,色厉内荏诡辩道:“不过一个畜生!我王家几代单传的贵子怎么就摸不得了?摸它是它的福气!那就得受着。”
‘唰’
“呜呜呜爹呜——”男人怀抱着的单传贵子被惊吓猛地哭出声。
男人则僵住身子,大气都不敢喘,唯恐惊动架在他脖子上的利剑,求生本能迫使他结巴开口:“侠士别,别急。不要你们赔就是了……”
“算了,风麟。”叶止无奈地摇摇头,带着丢丢与他们擦身而过,安抚似的拍拍风麟握住剑的右手,“别脏了你的剑。”
风麟乖顺地跟随叶止力道收回剑,头也不回地转身同叶止一道离开。
路上叶止和风麟不停抱怨:“你说是我看着脾气太好了吗?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我头上拉屎。”
风麟被叶止奇妙的比喻逗乐了,却也知道叶止心中的芥蒂,正色道:“不,你做得很好。只是总会有人不识好歹。”
“确实。”瞥向身后鬼鬼祟祟跟着他们的父子二人,叶止叹口气,“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故意拖长的尾音像是排解自己心中最后一丝苦闷。
好不容易到目的城池,叶止终于以为可以不用再见到那两个傻卵。
没想到,就在城门口,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抵达后的男人竟然直接对一名女子大打出手,他儿子还在旁边连连拍手叫好。
“干什么,干什么?”男人愤懑地看着抓住他手腕的叶止,梗着脖子道:“我教训自己家的女儿侠士也要管?”
女子一袭鹅黄色襦裙,被男人拳打脚踢后宛如一只虾米蜷缩在地上,凌乱的黑发覆盖住面容让人看不清她现在的状况。
手腕处极深的青紫印迹标识着同类型的殴打并不止这一次。
‘唰’又是剑出鞘的声音。
男人这回倒是有恃无恐,高声惊叫道:“杀人了杀人了,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要杀人了!”
叶止望着逐渐围拢过来的人群,强忍住心中的怒气,松开男子的手腕,劝说一旁的风麟道:“城池里不要随便动剑。”
风麟虽不理解,毕竟在修真者的世界里就是谁强谁有理,但仍旧听叶止的话:“好。”
男人见状更嚣张了,嗤笑道:“我还以为你们胆子有多大呢,哪有脸管起别人家事嘞!”
说着又往那女子身上踢了几脚:“呸,晦气死的赔钱货。”
“多少钱。”
“啥多少钱?”
叶止忍耐地抬眸,向来温和的眼底此时宛如寒霜,“你的女儿,多少钱?”
“哈?”男人扑哧扑哧笑,以一种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叶止,“你要买这个赔钱货?”
“多少钱?”
男人还欲再嘲笑几番叶止,旁边的人却突然扯了扯他。
被扯醒的男人心中盘算些许,呲着大牙张口就道:“五百两,少一两都不卖。”
“好,诸位乡亲父老见证,此人王……”
“王福。”男人嬉皮笑脸补充道,反正不认为叶止能掏出这份钱。
“此人王福,将他女儿以五百两的价格卖给我。此后,他二人互不相干!”
待周围人纷纷应声作保后,叶止不知从哪掏出一张纸递过去。
“这是五百两银票,自己看。”
直到五百两银票被叶止塞到男人怀里,男人才回过神,反复确认真假过后,狂喜着向周围人炫耀:“真的是五百两!真的是五百两!”
叶止面若寒霜地在躺在地上女子的身旁蹲下,他与风麟都是男人,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下,反而不好动她。
叶止转头向人群中征询:“敢问是否有大娘可帮忙把伤者抬去医馆,有酬劳。”
人群被叶止这番话惊起骚动,不多时就有个穿着围裙的大娘挤出来,粗犷着声道:“我来!”
大娘帮忙把女子背到医馆后,无论叶止如何劝说,她都不肯收下这钱。
“大娘没什么本事,这囡囡也是个苦命的。好不容易碰到您这个好心人,我能帮衬就帮衬着点。”
……
女子交给医馆的大夫在诊治。
送走大娘的叶止疲惫地瘫坐在医馆里的凳子上,对着身旁的风麟竟还有闲心思打趣:“你刚刚塞给我钱的速度也不慢啊?”
没错,适才的五百两银票是风麟偷偷摸摸塞给叶止的,如果不是这样,叶止还想不到这个方法。
“我学什么都很快。”风麟耸耸肩,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叶止有点想打他。
不过,确实也没说错。
叶止叹口气,沮丧道:“唯一可惜的就是五百两白白便宜那两人了。”
“不可惜。”风麟嘴角露出一丝兴味的笑容,“你教过我的。”
“钱多,狼多。更何况,还是在那么人的见证下。”
叶止恍然大悟,一扫原先的丧气,兴奋道:“不愧是你!!!”
现在,叶止心服口服承认,风麟确实学什么都学得很快。
第24章 恶有恶报
大夫说,那姑娘没什么大事。
可见到头上几乎被包成阿拉伯人的女子,叶止对大夫的叙述水平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女子一见到叶止便俯身向他行礼,柔声轻道:“拜见恩公。”
叶止哪里受得住,急忙摆手:“不用这么客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妈耶,他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这么郑重地行礼,属实有些不知所措。
随后,他二人之间就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叶止是被当下场景尬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女人则是在等叶止开口。
大脑飞速运转后,叶止递给风麟一个眼神,对女人哈哈道:“看你没什么事,那我们就先走了?”
这番话不知突然触碰到女人哪根筋,她眼眶中的眼泪一下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砸下来:“主人,不要奴了吗?”
“欸欸欸?”叶止慌张举手,“什么叫不要你了?”
还有,怎么称呼突然就变成了主人?
新中国不准有奴隶啊啊!
女人可怜兮兮地捂住嘴,梨花带雨的模样任谁看了都无比心疼,如果……头上没戴着阿拉伯帽的话。
不是,到底谁教大夫这么个包扎手法的!
女人本想用哭泣的方法惹得叶止怜惜,毕竟以往她这样哭,家里那对父子都会对她温柔不少。
可瞥见叶止飘忽失神的眼光,女人顿时不知所措起来:“主人买了奴,可现在又说要走,不就是不要奴了吗?”
“不是啊!”叶止明白这是女人误会了,又不知如何解释,索性扯过身旁的风麟道,“风麟你帮我解释解释。”
“解释什么?”风麟疑惑,“你买的她,那她就是你的奴婢。”
“不……”叶止觉得自己有点偏头痛,不过转念一想,买卖人口为奴为婢,在古代本就是常事,何况是修真世界,阶级更是分明。
长舒一口气,叶止理清思绪,目光坚毅,接下来,就由他来传授先进思想,播撒文明的新火种。
从马克思哲学讲到近现代思想解放,从奴隶制度讲到社会主义,叶止嘴都要讲冒烟了,换来的,却是面前两人齐刷刷的问号脸。
“能,能理解吗?”叶止接过风麟递过来的水猛灌一口,哑着嗓子询问道。
女人紧紧盯着叶止手中的那杯水,随后又气愤地瞥了旁边的风麟一眼。
在比贴心方面她竟然率先输了?
“问你们呢?”见没人回答,叶止皱眉又问一遍。
女人立马踊跃道:“明白了主人!”
完蛋。
叶止…叶止感觉自己道心要破碎了。
“举个例子吧叶夫子。”风麟挑眉,他听叶止口中所述虽一知半解,但见他神采飞扬的样子,那些应该是极为好的想法。
叶止眼睛一亮,风麟的话倒是提醒了他,思索半晌后开口:“你看啊,你原来是不是被你父亲和弟弟殴打?”
女人看叶止的反应就知道自己又输了,面对风麟提出的想法她只得不情不愿地开口回道:“嗯。”
“对啊,那你就不怕再被我打吗?”叶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命运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稳固的……”
“不怕。”
?叶止还未出口的满腹伦理突然被这句话打了回去。
“不怕。”女人坚定道,“主人买了奴,奴这条命就是主人的,怎么处理都可以。”
“主人要打吗?”说着,女人还掀起了她的衣袖,露出本就伤痕累累的小臂。
“不……”叶止有气无力,这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是怎么回事?封建思想简直荼毒人。
叶止决定慢慢来,缓言道:“不要称自己是奴,要叫我,因为没有谁值得你当奴。”
“以及,不要喊我主人。你自己才是你自己的主人。”
“什么叫,自己是自己的主人?”女人突然认真道,从来没听过这种言论的她受到不少的冲击。
叶止点点下巴,像是想到什么,温柔浅笑:“比如,你可以自己决定自己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喝水,想去哪里玩,不想去哪里玩,玩什么。你是自由的,没有任何人能干扰你的想法。”
“包括,被别人打。你想被别人打吗?”
女人摇摇头。
“对了嘛,被打多痛啊。被打就要学会反抗,如果打不过,不是还有腿嘛,可以跑啊……”
风麟注视着侃侃而谈的叶止,他脸上是笑着的,可风麟却并未忽略掉他眼底的那抹思念。
叶止在想他的师姐。
“好,奴…我以后会,会努力做自己主人的。嗯…主……嗯我怎么称呼恩公。”女人好似顿悟般斟酌着开口。
叶止以为事情好起来了,欣慰道:“叫我叶止就好。”
“嗯,叶止。”女人望着叶止舒心的表情,嘴角也高兴的扬起,“我叫林祈之。”
“林祈之,嗯…嗯?,什么什么,你叫林,林祈之?!”叶止倒吸一口凉气,“你父亲不是姓王吗?”
林祈之甜甜一笑:“奴…我随母姓,因为父亲嫌奴晦气。”
完蛋。
叶止头上冷汗库库直冒。
林祈之继续补刀:“叶止不是说要奴决定自己想干什么吗?奴…我想好了,我要以身相许您。”
完蛋了。
叶止已经能清晰地感知到旁边风麟突然散发出来的森森寒意。
不是,老天,对他恶意要不要这么大啊!
林祈之,原书龙傲天男主中最衷心的后宫美女,那是出得厅堂下得厨房。
只要能伴男主左右,丝毫不在意男主如何在外彩旗飘飘。
这么个妹子,被他把墙角撬了?
时间线回到现在,叶止好说歹说才劝住林祈之以身相许的想法。
隔日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叶止甚至感觉自己一下苍老了数十岁。
风麟恰好推门进来,往桌上摆放着菜品:“醒了?”
好熟悉的一幕。
叶止打个哈欠,应声道:“醒了。”
“我去取饭的时候碰到了林祈之。”
风麟猝不及防的话语成功让叶止未打完的哈欠噎回去了:“碰到她,怎…怎么了吗?”
“没事。”风麟漫不经心摆弄着汤勺,“你怎么不接受呢?”
哇嘞个死亡提问,叶止苦笑,却没注意到风麟逐渐幽深的瞳孔,强装镇定道:“目前对这种事没兴趣。”
“是吗?”
“是是是是是!”叶止点头频率快到简直是要把头点断为止。
就差拍拍胸脯跟风麟保证:老大的女人小弟绝不敢染指。
“挺好的。”
听到风麟这句轻飘飘夸奖的话,叶止才感觉自己像活过来了。
风麟得到想要的答案后,留叶止一个人在里面吃饭,出去合上门后,冲等候在门边的林祈之挑眉:“听见了?”
林祈之倔强地握紧拳头,全然不复先前在叶止面前的柔弱模样,冷脸道:“主人说了,只是目前。”
“以后你也没机会。”风麟嗤笑一声,转而兴味盎然道,“要不要换个方法?”
林祈之疑惑:“?”
……
“好汉,好汉饶命啊!”王福涕泗横流地跪在地上冲面前两位黑衣人磕头。
他的儿子王贵正被其中一位黑衣人把剑架在脖子上,□□不自觉流出了一滩腥臭的液体。
“恶心。”熟悉的女声在破败的庭院响起,王福却因为太害怕没听出来,反而脸色发白地继续磕头,“大侠高抬贵手,我那五百两得的当日就被别人抢去了,现在真的分文没有啊。大侠明鉴啊,求大侠放过我们家吧……”
何止五百两,那人打劫了他五百二十两,不给就要杀王贵,简直把王福家底都要掏空。
不仅如此,不知哪来的亲戚纷纷听说王福卖女儿多了笔意外之财,一个个上赶着找他借钱,他哪里有钱能借出去。
不借他们就都说他小气,反倒弄得现在他不好找别人借钱度日。
他家贵子最近几天都饿瘦了!
林祈之转头撇向同样蒙面的风麟,风麟了然地点点头,毫不避讳地承认就是自己干的。
叶止有叶止的处理方式。
而风麟也有属于他的处理方式。
林祈之扯掉脸上的蒙面布,不屑道:“无趣。”
纵然天色漆黑,王福还是借着屋内微弱的烛火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不知哪来的勇气,王福一下站起身,脸色立马变得倨傲起来,理所当然震声道:“好啊你个小贱蹄子,你竟然敢帮着外人来对付你老爹?”
“你现在跪下来给你爹和你弟弟磕几个头,再给五百二十两,我能勉勉强强让你再住回来。”
林祈之无奈地揉揉太阳穴,本来几次三番的比试中她都输给风麟,现在还让他见识到她原先家人…哦不,畜生如此令人作呕的行为。
不得不说,真是让人……
一脚踢在王贵的背脊上,王贵猛地滚出去老远,林祈之不爽道:“不是你把我卖了?你他爹在狗叫什么?”
若是叶止在这里,实在很难将这个人和昨日柔柔弱弱的林祈之联想起来。
也许是恶人之间的感应,风麟一开始就感觉到了林祈之的不同凡响。
城门口处,她看似在挨打,但却有意识的避开所有会带来致命伤的地方。
前往医馆的路上,她也压根没有昏迷。
王福立马紧张地扑过去,扭曲着脸冲林祈之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死去的娘要是知道了……噗——”
林祈之收回又踢了王福一脚的腿,仿若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甩甩,嫌恶道:“你还有脸提我娘?”
“还有,你真的很吵。”
“这样,也别说我不顾原来的情分。”烦躁地掏掏耳朵,林祈之不耐,“王贵,只要你把王福的**切下来,我给你一千两如何?”
不止是王福与王贵父子两人悚然,就连风麟听见如此直白粗鄙的话语眉心也止不住狂跳。
“你他妈在做什么梦……”王福骂骂咧咧地爬起身,就见原先趴在地上的王贵抬手制止住了他。
王贵臃肿的脸上浮现出汹涌的狂热:“你说的是真的吗?”
“儿子……”王福突然僵在原地,手心和背后止不住的开始冒冷汗。
林祈之好笑用剑拍拍王贵的脸:“当然。”
“不不不,贵儿,我是你爹啊!”王福仓皇地看着林祈之把手中剑交给王贵。
而王贵毫不犹豫接过。
王贵一步一接近王福,脸上兴奋地无以言表,劝道:“爹,你不是说我是贵子吗?那你为我们家单传奉献一下怎么了?我想过好日子,我不要当穷人了……我要当真正的贵子!”
“不不不!啊——”
瘦弱的王福哪里跑得过壮硕的王贵。
听着庭院中宛如猪叫的哀嚎声,林祈之还是觉得没意思。
风麟提醒:“左邻右舍被惊醒了。”
林祈之并不在意,可她知道,这种事是不能让叶止知道的,他不喜欢。
将黑面罩匆匆戴上,林祈之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王贵。
王贵欣喜若狂地接过,但马上,林祈之借过风麟的剑又架在了王贵脖子上,嘻嘻笑道:“现在有钱交出来了吧?”
“你!”王贵憎恨地瞪视着林祈之,脸上还有刚刚溅到王福那部位的血迹。
林祈之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银票,怅然道:“先前那一千两,是当作偿还我娘和我住在你们家的钱。”
旋即宛如变脸似的又嬉皮笑脸:“现在这一千两,是平息我对你们的杀心。”
“当然,我每时每刻都充满了对你们的杀心。一千两能平息多久,我可不敢保证……”
次日。
雾临城沸沸扬扬都在传,西街一对王家父子,明明前几日靠卖女儿暴富,结果一个晚上过去,一个伤残终身瘫痪,一个疯疯癫癫叫喊着有人要杀他。
直让人感叹,因果报应。
弄得雾临城人家许久都不敢打骂自家女儿媳妇。
第25章 我行其野
叶止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开心地看着手中的五百两银票。
银票右下角有一道极其细微的折痕,那是那日叶止递给王福父子二人时故意折的。
叶止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
又是欺负丢丢,又是众目睽睽之下揍女儿,还妄想从他这里敲走五百两银票。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就算是泥人也会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是小气吧啦的叶止。
在秘境的时候,小老头喂他怪味丹药,叶止直接连掀小老头半个月炼丹炉,何谈这两傻X,不给点颜色看看还真分不清谁是大小王。
不过叶止承认,他自己的确没多大本事,可他知道龙傲天男主风麟有啊!
生怕风麟不去找他们,叶止还故意在他面前提起‘五百两银票’可惜了的事。
第二天叶止再找风麟借五百两银票,果不其然,风麟给的就是当初他做记号的那张。
风麟,不愧是龙傲天男主!就是靠谱!
叶止企图亲吻一下银票,猛然想起它曾经落在那两傻叉父子手中,立马又嫌恶地拿开老远。
‘叩叩’
“请进。”听见敲门声的叶止瞬间正襟危坐,他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点形象的。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不是风麟。
呵,这人进他房间从来没敲过门!一点都不知道边界感!
没想过推门而入的是林祈之,叶止顿时僵硬在床边,结巴道:“怎……怎么是你?”
林祈之察觉到叶止的不自在,柔顺地低下头温声道:“奴…我来给恩公送吃食。”
望着林祈之手中的托盘,叶止直感觉自己头上库库冒汗。
不是,风麟怎么回事啊!送饭的事不一直都是他负责吗?他是不是在钓鱼,不会是还怀疑他和林祈之有什么吧?!
“你,你放在那吧。”叶止紧张的手脚都僵在原地,甚至现在心里的小人已经在咬被角,面条泪流了一茬又一茬。
林祈之依言照做后,安静地在桌旁坐下,沉默半晌不开口。
妈呀,这是什么气氛。
叶止心里小人面条泪都要流干,能不能学学风麟,放下吃的就走啊呜呜,他真的还想再活几年。
“你……”
“恩公……”
两人同时开口,叶止更想死了,连忙谦让道:“你先说,你先说。”
林祈之秀美的发丝落在她耳侧,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晦暗不明的神色,朱唇轻启:“恩公,是真的不要奴以身相许?只为奴为婢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叶止斩钉截铁的拒绝,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林姑娘,虽然这话我不该说,但我还是想告诉你。”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你当他的奴婢。女子,从来不是依附任何人而生。”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
叶止拿出那张五百两的银票递过去,定定直视着林祈之双眼,语气是别样的坚定:“我知世道女子之路多艰难,但我相信,你能做到。”
叶止时常为这位林姑娘感到惋惜,原书中,对她的描写就宛如菟丝子一般。
前半生依附自己烂到透顶的家人,后半生寄托在无法专心专一的龙傲天男主身上。
但其实当她归附男主后,她自身经世卓绝的经商天赋可以说为后期的龙傲天男主提供了不少助力。
叶止不知道林祈之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原书作者更不会提到,可他猜想,林祈之一定不会是开心的。
看着叶止递过来的银票,在他真诚的目光下,林祈之突然觉得自己很恶心。
无与伦比的恶心。
林祈之名字是她娘取的,意味祈祷盼望。
祈祷盼望什么?祈祷盼望有人能垂幸她,如同她娘亲心底最深切的愿望。
于是她从小开始学三从四德、女德女戒,教导以男为尊,以父为天,以夫为天。
哪怕娘亲逝去时,所留下的遗愿都是让她找一个能支撑起她一生的男人。
林祈之向来对她娘言听计从,可再深的思想烙印在痛苦的深渊中也会慢慢崩解。
混账父亲不分昼夜的暴揍,脸颊与周身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以及弟弟对自己日渐饱含欲念的目光,这一切都让她内心疯狂地叫嚣:逃!
逃?那能逃到哪里去?
母亲从小到大的教导和最后的遗言宛如一柄深深的枷锁牢牢困住了林祈之妄图挣脱的心。
于是,她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只要……有人愿意带走她,她是不是就可以逃离。
林祈之每次都故意在人多的地方惹父子二人暴怒,对她拳脚相加,常年的挨揍经验能使她精准避开伤害最大的部位,而使她看起来更楚楚可怜。
她日日夜夜祈祷盼望着有人能因为怜悯带走她。
她好似在那瞬间,真正成为了她母亲。
但王福王贵的恶名早就传遍雾临城,没人会愿意为她染上泼皮无赖。
直到叶止一行人的出现。
林祈之曾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哪怕前期再装腔作势的人,总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不是吗?
毕竟畜生王福求娶她母亲之前,也是千般万般好。
不过是从一层地狱跳至另一层地狱。
林祈之从来不信叶止前面跟她所说自己要做自己的主人,只认为是读书人的道貌岸然自诩清高罢了。
就连风麟带她去找王福王贵两人算账,那也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交易。
“我…如果做不到呢?”林祈之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错开眼,喃喃道:“万一我,辜负了恩公的期望呢?”
叶止此时脑海中闪过千般万种慷慨激昂的陈词,可最终,吐出的只有一句:“你不会的。”
“我……”
“我相信你。”叶止将五百两强行塞入林祈之手中,仿若天上银河尽数落入他眼底,灿然道,“这是你的赎金,现在,你是你自己的主人了!”
走出门后,林祈之久久无法平静心情。
待看到等在门外的风麟后,林祈之长舒一口气,久违地半开玩笑道:“这么不放心?”
“嗯。”
出乎林祈之意料的,风麟很干脆承认下来。
“喂。”林祈之比风麟矮一整个脑袋,但此时的她哪怕是下位者视角也依旧毫不畏惧地与风麟对视,“不许欺负叶止,不然,我会带他离开。”
风麟冷颜垂眸看向她,淡淡道:“你不会有这个机会。”
林祈之没再纠结,从怀里掏出一千两银票递还给风麟。
风麟迟疑,不耐皱眉道:“你想违约?”
“不。”林祈之摇摇头,眼神里的张扬的锋芒与肆意此刻不再有分毫遮掩,“我只是觉得我不需要。”
“你真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风麟嗤笑,“两年内掌控整个雾临城,五年内开辟大陆新商道。一千两在这个计划内不过是杯水车薪。何必逞强?”
林祈之爽朗一笑,干脆利落道:“我一定能做到!”
“凭什么?”
“凭我手里的赎金。”林祈之冲风麟展示手里的五百两,打算最后再气他一下,“是叶止给我的哦~”
谁让这人看不起她。
不过没关系,看不起她的人很多,而她林祈之一定会竭尽所能、用尽全力,爬到大陆的最顶端。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
大夫君子,无我有尤。
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①。
……
丢丢驮着叶止慢悠悠地在官道上前进,身侧的风麟默契配合着他们的步伐一起行动。
今天他们和林祈之道别的时候,林祈之突然告诉叶止她改名叫林定之了。
叶止百思不得其解,问一旁风麟道:“你说祈之为什么突然改名叫林定之?”
“不知道。”风麟冷着张脸。
祈之祈之,很熟吗叫得这么亲密。
“欸!”叶止听见风麟硬邦邦的声音,心情不爽地嘟囔道,“你们前几天不是走的很近吗?”
何止很近,半夜叶止都看见两人一起出去了!
要不是第二天林祈之又跑过来说些‘以身相许’的话,叶止还以为命运的齿轮又开始悄悄转动。
整得叶止都规划好自己和丢丢如何独自上路才能回到玄凛宗找师姐。
“咳,没有。”风麟心情突然好起来,脸色肉眼可见地柔和,“也许是因为她下定决心。”
“下定决心?”
“你不是给她定了目标?”风麟拍拍丢丢的脖子,脑海中浮现的是他和林祈之的交谈。
风麟找上林祈之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他要培养在人世间的势力。
城门口被众人目光掣肘的感觉实在让人觉得浑身不适,风麟本身是不在意其余人想法的,可叶止在意。
再说了,如果到时候清越真的追杀出来,而他无法保护叶止的情况下,人世间的势力是他为叶止留的最后一条退路。
但这条路,似乎仅凭叶止自己,就可以走的很好。
听着风麟这番话,叶止莫名有些心虚,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真正撬走了风麟墙角的。
“也没有好吧……”叶止像突然想到什么,立马甩锅指责道,“你偷听我和定之的谈话!”
“没偷听。”
“那你怎么知道我给她定了目标?”
“你们声音太大了。”
第26章 元宵灯会(一)
雾临城离叶止他们下一个落脚点的距离并不算远。
纵然他俩是趁着大早出发的,叶止还骑在丢丢身上,但抵达时天已擦黑。
不同于第一个城镇,叶止隔老远就能看到名为曜月城的城池内露出来通明灯火,而且城门口排满了人!
叶止趁过关时间向守城守卫打听道:“大哥,你们这城里怎么回事,大晚上怎么还这么亮?”
守卫跺跺手中长枪,状似催促叶止快些走,实则乐呵呵小声回他:“今日,城里元宵灯会。”
叶止顺着守卫大哥力道往前涌去,用手肘捅捅身旁的风麟,兴奋蛐蛐道:“风麟!今天元宵欸!”
“嗯。”风麟不着痕迹护住被人群拥挤的叶止,唇角微扬,拖着长长的腔调问道,“那要——去玩吗?”
“要!”
因为太过激动,叶止不自觉叫喊出声。
等话出口,注意到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叶止才意识到不对,一时红了脸,疯狂作揖向其他人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低沉的笑音从身后那人口中溢出,叶止扭头不满道:“有什么好笑的!”
风麟紧紧抿着双唇,努力维持严肃的样子,可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遮不住,索性违心附和:“嗯,不好笑。”
草!
说起来很丢脸,可这真的是他来到古代后第一次参加元宵灯会诶!
激动一点怎么了?!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
叶止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面前的一切。
“哇——”
曜月城街道两旁的店铺张灯结彩,每家每户门口几乎都高高挂起红灯笼。
街边商贩的小摊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有首饰、小吃,还有叶止从未见过的许多稀奇玩意儿。
人群如潮水般在街上涌动,姑娘们云鬓高挽,珠翠摇曳,裙摆轻扬,开心地互相比划着刚买的团扇;男人们长袍翩翩,气宇轩昂,争相在灯谜会上比试着自己的文采,盼望美人垂青,雅士赏识,一时也儒雅非凡。
孩子们则快活地在人群中穿梭奔跑追逐嬉戏,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小花灯。
“风麟!快来快来!”一袭青衣的叶止宛如一截雨后脆生生的嫩竹,脸上是止不住的雀跃,他的右手在空中欢快地挥舞,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招呼着风麟。
风麟环抱剑,无奈地缓步走过去。
纵使他再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黑衣究竟与周围环境有多格格不入。
叶止面前是一个面具摊。
风麟刚凑过去,就被叶止强行贴上了一只面具。
随之而来的是叶止今日的第一声爆笑:“哈哈哈哈哈!”
许是因为太开心,风麟第一次发现叶止原来有两颗虎牙,小小的,看起来并不尖锐,咬起人来应该不会很痛?
叶止擦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好不容易直起腰,突然灵机一动。
拍拍风麟的肩膀,叶止郑重道:“风麟,组织交给你一个很重要的任务。那就是,一晚上不许摘这个面具!”
风麟并不知道‘组织’是什么意思,但望着眼睛里闪烁着星星的叶止,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嗯。”
“哈哈!”
收获风麟肯定回答的叶止张狂地笑出声。
正是这突然丧心病狂的笑声终于唤回风麟遗失的理智,他心下莫名浮现出浓厚的不妙感。
风麟摘下面具一看:是一个小白兔面具。为力求逼真,面具上部还特意做了两块突起的地方,当作兔子耳朵。
“不行!”
叶止顿时皱眉,鼓气道:“你这人怎么还反悔!”
“……不合适。”风麟久违地心虚,毕竟事情是他先答应下来的,可这面具,实在是有些…嗯……不成体统。
叶止眼珠骨碌碌一转,从面具摊上又挑挑拣拣出一个老虎面具,干脆利落地给自己戴上。
随后,双手成爪状比在脸颊边,叶止凶道:“嗷呜嗷呜,兔子风麟不带面具的话,就要被老虎叶止吃掉了!”
见风麟没有反应,叶止轻啧,继续靠近风麟,更凶地‘嗷呜嗷呜’几声。
“怎么吃?”
这个问题一下给叶止难倒了。
叶止没有注意到风麟逐渐晦暗的双眸与突然沙哑的声音,因为他现在正在努力思索‘怎么吃’这个问题。
风麟心中暗叹一声,刚准备说‘算了’,就见叶止猛然向他贴近。
渐渐靠近的距离使风麟都能清楚感受到叶止喷洒在他脸上的吐息。
“唔唔,酱…吃?”叶止艰难踮脚啃在风麟的头发上。
耳边的头发传来拉扯感,风麟乏力地闭上眼。
他就知道,叶止不愧是叶止。
从叶止嘴中拯救出自己的头发,风麟顺从地将手中面具戴上,叹道:“好了,兔子风麟怕了。”
“嘿嘿!”叶止臭屁地冲风麟眨眨眼,嚣张道,“老虎叶止是无敌的!”
话刚说话,叶止的老虎面具就被风麟剥夺掉。
“啊啊!”叶止急忙去够那张面具。
老虎叶止可以不要脸,叶止可不行。面具是他的遮羞布!
下一秒,一张新的面具又套在叶止头上,风麟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颔首:“还是黑兔子面具更适合你。”
这下轮到叶止不满:“我还是喜欢老虎!”
风麟按住叶止蠢蠢欲动想要摘下面具的手,轻笑道:“老虎叶止太可怕,兔子风麟还是喜欢兔子叶止。”
“谁要你喜欢。”叶止嘟囔,但摘面具的手还是放了下来,震声辩解道,“我是怕兔子风麟害怕才换的!”
“嗯,兔子风麟害怕。”
“那个……”
两人间突然插入一个陌生的声音,叶止和风麟齐齐转头,是面具摊摊主。
摊主唯唯诺诺举起手问道:“请问您二位谁付钱?”
叶止这才想起来摊主还在。完了,摊主肯定已经在心里腹诽他们很久了,说不定还狠狠骂他俩耽误他生意,心虚地杵杵旁边的风麟,叶止歉笑道:“他付。”
“嗯,我付。”
待两人走远,摊主望着手中的一粒金还是神情恍惚。
什么时候,他做的面具值这么多钱了?不行他俩再多腻歪会吧?不然这钱他拿着不安心。
……
元宵大街上,一只白兔子陪着一只黑兔子到处玩耍。
“风麟,我们去猜灯谜!”叶止扯住风麟的袖子就往人堆里凑。
风麟无奈地护着叶止挤进去。
摊位上的花灯形状各异,有经典的荷花灯,还有龙灯、鱼灯和兔子灯,可以看得出来,摊主的手艺非常精巧,每一盏灯都精巧细致,栩栩如生。
让叶止连连感叹,这就是老祖宗的手艺哇!
然而当叶止兴致勃勃地细看完每一盏灯下挂着的谜题。
呵,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当路一颗麻,下雨开花,刮风结子。’
‘小时大,大时小,渐渐大,不见了。’
‘……’
?这都是些什么?
叶止沮丧地低下头,果然动脑的事情不适合他。
“想要?”风麟拍拍叶止的头,被面具遮挡住面容的他反而更显得眸色幽深。
叶止用力地点点头,期待道:“想要!”
“等着。”
此时此刻,风麟逆光走向花灯字谜的身影在叶止心中是最伟岸帅气的存在。
如果是龙傲天男主,那一定没问题的吧……
个屁嘞!
等了半个时辰的叶止翻个白眼:“猜不出来就算了吧,人家摊主都要收摊了。”
风麟盯着字谜,倔强道:“我可以,再给我一炷香。”
半炷香后,好不容易提交一个答案的风麟被摊主无情地宣判了死刑。
风麟面无表情争辩道:“你题目出错了,我答案是对的。”
哪怕是戴着面具,叶止都觉得丢不起这个人,索性直接将还在跟摊主不断强调‘自己是对的’的风麟拖走。
“别丢人了。”
“我是对的,题目错了。”
面对别样坚持的风麟,叶止无可奈何附和道:“是是是,题目出错了,然后你得出来的答案是对的~”
“你在讽刺我。”
叶止头一次见到委屈巴巴的风麟,可能也是因为有面具的存在,风麟难得暴露出自己孩子气的一面:“我就是对的。”
“嗯嗯嗯。”叶止踮脚摸摸风麟的头,心下好笑地安慰道:“兔子风麟就是对的。”
“谁说不对就揍谁。”
感受着头上温柔的触摸,风麟对于问题的答案的对错似乎并没有那么执着了。
归根到底,是不想在叶止面前丢脸。
风麟扭过头,虽然有面具,他仍然害怕叶止会看到他脸上渐渐烧起来的红晕,低声喃喃道:“你等我一会。”
“嗯?”
叶止还没反应过来,风麟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
风麟气喘吁吁地奔跑在人群中,手里紧紧攥着一盏兔子灯,为了不磕碰到它,风麟特意用另一只手臂拢着它。
起初风麟是想花钱买一盏,无论是从摊主手里还是其他答题人手里。
可风麟跑遍整座曜月城都没能找到。
今日元宵灯会,很多男子都为了心上人答题谋求一盏花灯,曜月城的摊主们更是恪守规定,只能答对才能得到。
妄他自诩甚高,却原来连一盏花灯都弄不到。
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开始的花灯摊。
摊主注意到这个跟他争辩题目错误答案对的人竟然还敢独身回来,正准备再好好理论一番。
没想到面前人突然递给他一两金。
汗水从他两鬓滴落在地面,面前人却丝毫不在意,只急切诚恳道:“刚刚是我答错了,我可以买您一盏花灯吗?”
摊主摇摇头:“花灯只有答对题目才能得到。”
风麟失望地准备转身离去。
摊主慢悠悠又开口道:“但你现在已经答对了。”
距离他离开已经快半个时辰,风麟艰涩地咽下口水,望着方才他们分开,现在空无一人的地方。
是他动作慢,叶止应该找了个地方休息……
“喂!风麟!”叶止不知从哪窜出来,抱怨道,“你再不回来,我都要睡着了。”
叶止看着面前的兔子灯,惊奇道“诶!你哪来的兔子灯?好可爱!”
“猜对的。”
“真的假的,谜面和谜底是什么?你竟然能猜对?”
“……秘密。”
……
‘劝解不力还欠情,千禧示意皆空枉’
“摊主,这字谜谜底是欢喜二字,可是?”一书生模样的人轻摇折扇,儒雅俊逸道。
摊主点点头,又摇摇头,浅笑道:“可惜,公子来晚了。这谜题已有更好的答案。”
第27章 元宵灯会(二)
叶止雀跃地拎着风麟送给他的小兔灯在灯会的人群中来回穿梭。
风麟只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除非叶止喊他,否则他根本不会主动进入人堆。
纵使戴着面具,风麟仍然适应不了如此热闹的场景。
毕竟以前在玄凛宗时,凌恒与亭瞳邀他下山集会玩耍,风麟一次都没去过。
虽说是因为醉心于修炼,但其实风麟本身对这种事情并不热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风麟第一次参加元宵灯会。
“风麟!”
正当风麟出神之际,叶止兴致勃勃地冲到他面前举起手中捏住的东西:“你看!”
“我好不容易从一群小孩里抢到的最后一串!”
晶莹的糖衣包裹着一串红彤彤的果实,街道两旁灯笼色为它镀上冬日里独特的一抹暖意。
是糖葫芦。
风麟垂眸盯着几乎快要戳到他鼻尖的糖山楂,突然出言调侃道:“这次不会是咸葫芦了吧?”
“哎呀!”叶止悻悻然收回手,目光飘忽不定,支支吾吾道,“不,不会,再说了,上次的咸葫芦我不是也吃了吗?”
听着耳边响起熟悉的笑音,叶止痛苦地用单手捂住脸。
完了,怎么越来越像欲盖弥彰?
叶止正想再找补几句,没想到手指上却传来温热的触感与轻微的拉力。
叶止小心翼翼岔开手,露出眼睛,就见风麟半摘下面具低着头,轻握住叶止的手,就着他的手在竹签顶端咬下一颗山楂。
清脆又细微的‘咔嚓’声环绕在他们两人之间。
手指间传来的温热触感像是凭空生出的藤蔓,顺着叶止僵硬酥麻的胳膊,自上而下缠上心间。
周围的嘈杂在这一瞬间仿佛都离叶止远去,剩下的只有他胸膛中如雷鼓噪的心跳声。
“嗯,是糖葫芦。”
风麟低低地开口,喑哑的嗓音中参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仿若轻飘飘地羽毛轻扫过叶止心间。
因两人之间距离实在太近,又好似情人之间互相的耳鬓私语。
叶止陡然拉开距离,急忙错开眼,慌张道:“我都说不会了的,你,你干嘛不相信我?”
“一朝被蛇咬……”风麟轻笑几声,算是给叶止留几分面子没说下去。
叶止炸毛,恼怒地剜了风麟一眼就转身离去:“不识好人心!”
风麟悠悠然站在原地没动,双手抱剑注视着叶止逐渐远去的背影。
果然,没过一会,叶止又气鼓鼓地回头喊他:“风麟,走了!傻站着干什么呢!”
风麟挑眉,嘴角悄悄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应和道:“来了。”
……
“感谢诸位的捧场,曜月城一年一度的[扫晦气]比试又来啦!和往年一样,场地中的水谁能更多的扫到自己木桶里,谁就会夺得本此比试的魁首!”
“今年的魁首奖励是——由曜月城知名酒楼五月楼提供的金扫把一把!”
台上的‘竹竿子’卖力吆喝,招呼着台下的人们踊跃上台参加比试。
台下人越聚越多,可真正上台的人却寥寥无几。
“风麟!”
每次叶止这样喊风麟的时候,准没什么好事。
叶止眼睛亮晶晶地指着台上激动道:“金扫把耶!金的耶!!!而且还是比试我最拿手的扫地!”
风麟不露声色的退后一步,装作真诚建议道:“可是你已经好久没有扫过地了。”
这么一说,叶止心下微微一动。
好像真是,从玄凛宗末尾开始,包括秘境加上走路这些天,他都没再扫过地。
这怎么行?!
叶止雄赳赳气昂昂扯着风麟的袖子就准备往台上冲:“那就更要参加了,做人不能忘本!刚好借此测测我现在有没有退步……”
“欸?”
被叶止拉着的风麟纹丝不动,反倒是叶止被惯性带了回来。
哪怕风麟戴着面具,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丢不起这个人,而且那么多人一起踩在水里,想想就很脏。
明明只能窥见风麟面具下抿紧的嘴角,叶止却诡异地猜到了风麟内心的想法。
叶止双手合十并在面前,楚楚可怜地眨巴着双眼看向风麟,语调端的是九曲回肠:“求求你了~”
“就这一次。”
风麟无奈地叹口气,下一秒就被开心坏的叶止狠狠扯上台:“这这这,我们报名!”
嘻嘻,幸好前几天跟定之学会这招。
叶止在台上喜滋滋的想,果然如定之所说,男人就吃这一套。
不知为何,等风、叶两人上台后,水台上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且大部分人都戴了面具。
叶止小声凑过去跟风麟蛐蛐道:“你说他们不会是怕丢人才戴面具的吧?”
风麟也小声:“你才知道吗。”
察觉自己被阴阳怪气的叶止狠狠锤了一下风麟胳膊。
比试很快开始,每个人都被分配了一把扫把以及一个木桶。
扫把是每个人自己拿在手里,木桶则由参加比试的人自由选择放在水台侧边任意边边,待会将水台四周闸板拉开。
随后每个人需要将水台上的水扫进自己桶里,最后桶里水最多者视为获胜。
水台上水并不深,仅仅没过脚踝,等开闸后,更只剩薄薄一层。
许多人怕打湿鞋子,并不敢太大幅度动作,毕竟冬天,浸湿后属实是冻脚。
叶止鞋子是新买的,他也舍不得,索性直接干脆利落地脱掉两只鞋,搁在台边,就拿着扫把库库开扫。
水台上,两个人如小旋风一般席卷全场。
但另一个人并不是风麟,脸非常陌生,应该是路人。
他的速度并不逊色于叶止,甚至可以说比叶止都要快上几分。
叶止在行动时不经意与那人短短对视上一眼,两人互相嗅到对方身上的强者气息。
纵然是在冬日,台上和观战的人都感觉这两人背后在燃烧着浓烈的战火。
两人速度之快,直接让台上其他比试者不得不退出比赛,水真的飞溅得到处都是!
漫长的一炷香过去,水台上滴水未剩,只余叶止和另一人气喘吁吁地等待着结果。
两人的水桶被人端了上来,目前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叶止桶内的水位高了一大截。
叶止挑衅一笑:“速度再快又怎样,还是得要有技巧!”
那人盯着桶内的水没应声。
‘竹竿子’假模假样比较一番,随后扯着嗓子叫喊道:“那就让我们恭喜……”
“且慢。”那人沙哑着嗓音制止,旋即从身后掏出一个棉枕头,走到木桶边轻轻一挤,水哗哗啦啦流下,瞬间超过叶止木桶中的水位。
那人扯扯嘴角,嘲讽道:“确实,得要有技巧。”
哪怕台下人对此嘘声一片,金扫把还是颁给了那人。
风麟拾起叶止的鞋子,让他在台边坐下,宽慰道:“没事,大不了我们也去打一个。”
叶止摇摇头,反倒过来安慰风麟:“不用!我知道我扫地水平没退步就可以!”
“更何况,我本来就没想赢。”
风麟蹲下身的动作一顿,疑惑地抬眼看着叶止:“为何?”
叶止还没察觉到风麟的意图,自顾自道:“上台前我看见过那人和‘竹竿子’说话,像这种费钱的比试都是有托来赢走奖励的。”
“如果我赢了,那个托估计不好交代,我只是一时兴起,何必断人活路。”
叶止很善良,风麟一直都知道。
“欸,干嘛!”
直到脚边传来擦拭感,叶止才猛然发现风麟再用他的衣服下摆给自己擦脚。
“别乱动。”风麟牢牢钳制住叶止的脚踝,细心地用布一寸寸给叶止脚擦干净。
叶止本身就怕痒,被风麟这样一弄浑身都刺挠起来:“哈哈哈哈痒——”
好不容易熬到风麟给他擦完,叶止正想收回腿,没想到风麟却仿若对待什么珍宝一样认真地将他的脚往鞋子里套。
感受到手中叶止突然的僵硬,风麟分散注意道:“那你还挑衅别人。”
叶止停机的大脑反应半天才明白风麟说的什么,撇撇嘴道:“我懂归我懂,心里还是有点不爽的好吧。”
“我明明扫地那么厉害!”
“嗯嗯,叶子扫地最厉害了。”
话语中轻轻含糊过去的名字,叶止一时分不清风麟喊的是‘叶子’还是‘叶止’。
“穿好了。”风麟拍拍叶止脚背示意。
叶止急忙站起身跺跺脚,真心实意感叹道:“还是穿鞋舒服。”
……
随着夜色渐深,元宵灯会人慢慢减少,灯也缓缓暗下去。
叶止和风麟并肩走在大街上,他们的面具仍然还戴在头上。
逐渐的冷清让先前热闹的一切仿若南柯一梦。
但二人都知道那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
“两位公子,可要来卜算一卦。不准不要钱。”苍老的声音从不起眼的角落传出。
叶止回头,一位神态安详从容满头银发的老人端坐在算命桌后,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叶止莫名想起了小老头,于是拉扯着风麟凑过去。
老人是个瞎子,可叶止却觉得那双无神的眸子透出一股洞穿人心的力量。
老人慈祥笑道:“孩子,你要算什么?”
“财运!”叶止果断应道,“算财运!”
老人笑容僵了一瞬,旋即又乐呵呵道:“世上纷扰多,皆因求钱财。”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老人转脸向风麟,意有所指问道,“你想算什么呢?”
叶止也看着风麟,胡乱猜想着,龙傲天男主想算的,应该是修炼之类的?
“姻缘。”风麟斩钉截铁的回答,顿时惊呆了叶止。
不是,大哥,你什么时候背着他找了妹子哇!不会真是定之吧?!
老人意味深长笑笑:“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叶止用手招招风麟眼前,皱眉道:“你还在想先前那老头?”
“别想了,那就是个江湖骗子!都算不出我的财运!你竟然还给他一百两!”
风麟注视着身侧正喋喋不休数落他败家的叶止,许是戴着面具,少年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叶止……”
叶止反手捂住风麟的嘴,阻拦下来他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不要说。”叶止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用另一只手摘下风麟头上的面具。
随后,他将自己戴着的面具也取下。
松开捂住风麟的手,叶止大踏步向前走去:“走吧,该去客栈了。明天……”
“回玄凛宗。”
第28章 包围
风麟生气了。
虽然风麟本人没有明确表述,但叶止可以很明显感受到。
无关叶止对风麟的了解,坐在榻边的叶止盯着在大冬天仍然没有一丝白气冒出的浴桶,硬生生被气笑了。
不是,大哥,谁家好热水在冬天一气不露的?
就算是再想报复他,也得找个合理点的方式吧。
叶止揉揉跳动的眉心,起身准备自己打点热水兑进去。
没想到一出门,风麟正双手抱臂倚靠在门边。
见他出来,风麟纷乱的思绪回收,皱眉问道:“怎么了?”
“打热水。”叶止面无表情展示着手中的木桶,谁懂他现在真的很想将这个木桶扣在风麟头上。
等在门边是想看他泡在冷水里哇哇叫的笑话是吗?
“水太烫不好。”风麟嘴上这么说,但手还是伸过去准备接过木桶。
结果叶止突然后退一步,让他拿个空,风麟怔愣一瞬,勉强道:“我去。”
“不麻烦你,我自己打就行。”说着,叶止径直从风麟身边擦肩走过。
开玩笑,再让你打,他今天还能不能洗个热水澡了!
叶止刚走出去两步,一柄带着剑鞘的剑猛地横在叶止面前。
剑把正握在风麟手里。
叶止偏头看去,风麟却错开他的目光,嘴唇抿地生紧,低垂的眼睫颤抖地似要带起风。
“为什么不让我去?”沙哑的声音仿若憋了许久,藏匿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压抑。
叶止头一次见到风麟这么难看的脸色,心下也冒出无名邪火,凭什么不让你坑还得受你的气。
深吸一口气叶止就开始怼道:“让你去再给我打桶凉水来吗?我就想快点洗个澡睡觉。你明天再来折磨我好不好?”
“等等。”风麟察觉到不对,面上出现一瞬的空白,犹疑道,“什么叫再打桶凉水?”
听着风麟这话叶止更生气了,怒极反笑道:“哈?你还装,房间里那么大一桶凉水你是打算把我给冻死吗?我现在去打凉水你也不让,你想我死就直说啊!”
风麟淡漠的眼底迅速泛起一丝惊慌失措,急忙推开叶止房门进去用手去探浴桶里的水。
冬日里的水极凉,哪怕是风麟骤然接触,胳膊上也迅速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不……”风麟像做错了什么事,唇瓣颤动几下,转身像门口叶止尽量缓和地解释道:“不是我……”
“不是你?”叶止心中邪火烧得越来越旺,这几天接连发生的事让叶止终于憋不住,连珠炮弹似地开口指责道:“你的意思是,前几天白粥里把糖放成盐的人不是你!”
“每天早上在我睡觉时候洗衣的人不是你!”
“给丢丢洗澡的时候皂荚用成草木灰的人不是你,害得丢丢浑身乌漆嘛黑,现在都不愿意出来的人不是你?”
一口气数落风麟好几条,叶止心气这才顺了不少。
谁知道他这几天过的什么日子啊老天鹅!
风麟默默地听着叶止的抱怨,但他发誓,他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只是……
“说完了吗?”风麟硬邦邦地吐出这句话。
叶止暗道一声糟糕,刚刚吐槽吐的太带劲,完全忘记了面前的人可是龙傲天男主。
原书男主多骄傲一人,叶止觉得风麟能容忍他指着鼻子骂这么久,已经充分考虑叶止对他的救命之恩了。
叶止缩缩脖子,仍然有些不服气地撇嘴道:“说完了。”
“没说完可以继续。”风麟缓步向叶止靠近,被身后烛火拉扯住的影子几乎将叶止完全笼住,“我会改,所以不要远离我。”
“好吗?”
……
丢丢在灵兽袋里还是不肯出来。
只剩叶止尴尬地和风麟走在山路上。
两人之间充满了不可言说的气氛。
谈到这个,叶止真想给自己一拳,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每当叶止遇到处理不了的事情的时候,身体会先他一步进行远离。
那天晚上,多好说开的机会,硬生生被叶止自己破坏了。
当时叶止不知为啥莫名紧张,猛地将风麟往后推,风麟对他没有防备,直接被动落入那桶冷水中。
哪怕风麟是修真者,也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然后,风麟就再没和叶止说过话。
但要说风麟因此讨厌叶止,完全不可能。
“风麟,我渴了。”
一壶水立马被风麟递到叶止跟前,喝完后风麟又默不作声地收回去。
如果叶止饿,呵,根本轮不到叶止有喊饿的机会,风麟一天做四顿饭,叶止都要被撑死了。
就算叶止装作脚腕受伤,风麟会即刻为他敷上膏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背上背。
反倒是叶止最后不好意思了,跟风麟说他没受伤,是骗他的。风麟也没恼怒,只是默默地继续往前走。
可以说,除了不说话,风麟别的什么都很贴心。
不过貌似和以前能说话时也没区别,叶止望着前方专注赶路的风麟背影,停下脚步没说话。
果不其然,叶止注意到风麟耳朵微微动了一下,旋即也停下了脚步。
风麟回身就见叶止杵在原地,他思索下靠近叶止,从储物戒中掏出干粮递过去。
本来还思考着怎么和风麟友好交谈的叶止,在看到递过来的干粮时,眼眶突然一酸。
叶止低下头,仓皇地抬起袖子往脸上抹,他不想让风麟看到自己这么丢脸的场面,眼泪却不听他使唤的越擦越多。
“呜。”
叶止觉得脖子那处仿佛梗住一样呼吸不上来,极力压抑住的嗓音不合时宜地露出一丝呜咽声。
轻轻的拉扯感传来,叶止感觉身体像是落入云层之间,炽热的体温穿过布料熨帖着肌肤,温热的吐息拂过叶止的脸颊:“欸,怕了你了。”
低沉略带宠溺妥协的声音仿若在叶止心间跳跃,头抵在风麟肩膀上的叶止控制不住地哭湿了他的衣服。
风麟感受着肩膀处传来的濡湿感,无奈道:“怎么还哭了。”
“谁…谁让你…呜,不理…呜呜我。”叶止抽抽嗒嗒地回道。
风麟轻笑,拍拍叶止肩膀,温柔哼斥:“不是你不让我说的吗?”
“哪…呜有。”叶止嘴硬。
“啊,前段时间是谁捂住我的嘴,跟我说‘不要说’的?”
纵然是这样,叶止还在嘴硬:“呜…不呜,是我。”
“嗯嗯嗯,不是你,是兔子叶止。”风麟取出一块丝绸塞到叶止手里,柔声道“用这个擦,我身上穿的衣服太硬了,过会眼睛会痛的。”
叶止接过风麟递过来的丝绸,却仍旧没将头从他肩膀上抬起来。
那日,春风格外温柔,拥着落叶从正午共舞到黄昏。
因为白天耽误许多时候,风麟和叶止没来得及赶到下一落脚点,索性风麟储物戒里装备齐全,倒也可以在野外过夜。
叶止睁着红彤彤的双眼,倒没自欺欺人地再遮掩,坐在地上撇嘴道:“我要吃烤肉。”
“调料用完了。”风麟拨弄着火堆,眼睛自觉没往叶止那边飘。
叶止不爽地拍拍地面,凶道:“我就要吃!”
风麟叹口气,他完全明白叶止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但仍然顺从地取出储物戒存着的兽肉。
烤制后,风麟第一时间递给叶止。
果不其然,叶止接过后狠狠地撕咬一口,旋即控诉道:“你没放调料!”
“嗯,我没放调料。”风麟干脆点点头承认,含笑问道,“所以这次,要罚我多少玉佩呢?”
谈到玉佩,叶止终于觉得到了自己的场子,腰板瞬间挺直不少,清清嗓子道:“你前面欠我十七枚,加上这次,一共就算五十吧!”
“一百吧,不然都对不起你今天哭。”
“风麟!!!”
……
在元宵灯会上风麟被叶止捂住嘴后心中就一直记挂着这个事情。
取白粥时在想、给丢丢洗澡在想,给浴桶倒水时也在想。
就连大早上起来洗衣,也不过是因为一整晚想这个事情想得睡不着。
所以。
答不答应真的重要吗?
风麟从老板手中接过他买的东西——一条青绿色的发带,最底下绣着三束竹丛,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竹叶都向一边微微倾斜,好似被风吹动一般。
这是风麟特意找秀坊老板定制的。
风麟刚从外面回到客栈,就见叶止扭捏地走到他面前,声若蚊蝇道:“风麟……”
“怎么了?”
一条深蓝近黑的剑穗被叶止递过来:“上次,是我的错。”
说实话,风麟觉得自己当时笑得过于灿烂,但他属实有些克制不住。
那天具体说了什么,风麟记不大清了,毕竟任谁开心到极点都会大脑一片空白吧。
他只记得,当他为叶止佩戴上发带时,叶止亮晶晶的双眼以及…柔顺地穿过他指尖的发丝触感。
少年风麟会觉得,答应很重要。
可原先掌门师父答应的那么好,还不是食言了。
当风麟被叶止推入浴桶,被冷水包围的一瞬间,他闷涩的大脑仿佛被急速冷却。
他突然意识到,答不答应其实不重要。
在不在身边才重要。
那,你是不是也离不开我呢?小叶子。
第29章 再见师姐
叶止把剑穗送给风麟后,心下安定不少,不然他总觉得对不起风麟。
虽然一个剑穗顶不了很多,但起码不会亏欠太多吧。
而且买剑穗花的钱是叶止从私库掏出来的,是以前他在崖下扫地挣的钱。
叶止肉痛地掏出荷包,里面的积蓄现在是肉眼可数。
而被叶止好好搁置在荷包内侧,师姐赠予的枯叶在早前路途的颠簸中已经碎的不成样子。
他没有储物袋,留不住原来叶子的形状。
叶止轻拂那些碎叶片,碎片坚硬的边角喇得他手微痛,出神喃喃道:“也不知道师姐现在怎么样了……”
从秘境出来前,小老头曾让叶止透过水镜看过妗吟一面。
师姐闭眼躺在一张躺椅上摇摇晃晃地晒太阳,神情很是安逸。
可不知为何,叶止心中总有不安,这也是为什么他催着风麟快些回去的原因。
“簪子簪子,上好的玉簪,今日削价五成欸——削价五成——”
纵使是在客栈二楼,叶止也能远远听到街上吆喝叫卖的声音。
风麟出去采买路上需要的补给,据他所说,大概还有一个月左右就可以抵达玄凛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叶止兴致勃勃地冲下楼,他打算给师姐买点礼物带回去。
叶止一跑到摊子面前就立马被一支通体泛着荧光紫的簪子吸引了目光,毫不犹豫指着它问价:“老板,这枚簪子多少钱!”
虽然好像不搭师姐那张冷冰冰的脸,但是就算摆在家里应该也会很好看的!
“什么?!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叶止震惊地看向面前的摊主,触电般地瞬间收回自己的手。
摊主‘啧啧’,一脸叶止不识货的样子:“十两已经是折半的价了,你看看这可是上好的紫萤石,拍卖行至少得这个数起。”
摊主说着还比出一个巴掌的手势。
叶止不是出不起十两,更不觉得自己的师姐配不上戴十两的簪子,在他心里,他师姐始终值得最好的一切。
只是叶止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无法将这簪子与十两这个数联系起来。
看出叶子犹豫的姿态,摊主果断加把火道:“你错过我这家,可没下家了。不信你去打听打听,别家谁能有我卖的便宜。”
叶止还是纠结,他始终觉得不值,于是面上装作勉强开口杀价道:“就五两银子吧,五两银子我买了。”
没想到摊主此时反倒拿乔上了,鄙夷道:“这枚簪子卖十两已经是我打半的价了,你这样我可不卖了,找别家去吧。”
说完,摊主还很可惜的开口:“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惨,摊上你这种人,连十两的簪子都买不起,这可是紫萤石啊。”
叶止本来是想如果这次杀价不成功就离开,被摊主这么一激,联想到自己的师姐。顿时心下一横打算买下这枚簪子。
结果他刚掏出手中的荷包,一只玉手突然从身旁伸过来按住了他的动作。
叶止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熟悉的冷笑声就在他耳边响起。
“摊主,别人不知道你心里还没数?我倒是不知,石英染上紫光粉什么时候就能充作紫萤石了?还敢卖十两,真的紫萤石这么大点也不过才二两,您是真能狮子大开口啊?”
被按住的手不自觉颤抖几下,叶止不可置信地扭过头,在看清的那瞬,瞳孔骤然紧缩。
“师姐……?”
旁边女人比他稍矮上些许,从叶止角度看去,女人眉目清绝,面带寒冰,眸若星河,一头乌黑的长发利落地被束起。
明明是相见了十几年的面容,此时却瘦削的让叶止觉得陌生。
她此时嘴中连珠似吐出的话语硬生生地破坏她自身携带的出尘气质:“人家都说五两五两,你还不依不饶起来了,**不是逮着不懂的孩子往死里坑?你个丧良心的,昨天坑别人吃太好猪油蒙心糊住了吧!”
摊主被骂地涨红脸,死乞白赖嘴硬:“你怎么知道我这不是紫萤石,再说了,我想卖多少就卖多少,你觉得亏你不买就是了!”
妗吟嗤笑一声,抱胸面无表情怼道:“那要不你现在和我一起,我们就去镇上的首饰店鉴定一下。如果是真的,我花一百两把你这个簪子买了。如果是假的,你反赔给我一百两怎么样?”
“ 别别别。”摊主连连摆手,仓皇道,“五两就五两嘛,卖给你算我吃亏。”
“你还真是给脸不要脸。”妗吟一巴掌拍在摊子上,不屑地提高声音:“你这簪子我花二十文买都嫌多,你还想卖五两?真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摊主昨天就留意住这两个看起来很有钱的外乡人,刚巧今天来他摊位上买东西,他打算骗一骗,要是到手,好几年都不用发愁了。
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
此时因为音量原因逐渐围拢来看热闹的人群,摊主面上闪过一丝难堪,咬咬牙道:“二十文就二十文,快拿了走吧!”
“不,我只给十文,多一分我都不走。”妗吟抬抬下巴,直视摊主笃定道。
“你!”摊主瞪大双眼,脸上神色变化几许,旋即屈服似地丧气甩手道,“拿走拿走!。”
妗吟扔下十文,拿起簪子就拉着叶止离开摊位。
直到回到客栈房间,妗吟才放下拉住叶止胳膊的手,没好气地用手指戳戳他的额头:“怎么这么不争气?让个小商贩欺负到头上,原先在临凛镇的气势呢?就会欺负熟人是吧?”
叶止捂住被戳的地方,没反驳她的话,反而瓮声瓮气叫道:“师姐……”
妗吟望着叶止睁着湿漉漉的狗狗眼看向自己,张开双臂,无奈地叹口气道:“师姐在这。”
压抑许久的情绪终究在此刻绷不住,叶止扑进妗吟怀里嚎啕大哭:“师姐,师姐呜呜……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
妗吟温柔抚摸着叶止的头,轻声道:“我也很想你。”
就像叶止小时候受委屈后,总会第一时间扑进妗吟怀里寻求安慰。
她也会立马摸着叶止的头,听他倾诉、听他抱怨,和他一起发泄。
没人知道,妗吟也很害怕。
不是害怕死亡,从她被前掌门收养起,她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她害怕她的小叶子过不好,害怕小叶子受委屈,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
“不哭不哭啊,我们叶子最坚强啦~”
那日,清越并未如他所说下死手,只是将她打至瘫倒在地。
是妗吟怕时间不够,怕她的叶子进不去秘境,最终选择自爆元婴拖时间。
“师姐不是说过了嘛,师姐会等你的。看,这么久你不回来,师姐不就来找你了?”
还好,老天眷顾,妗吟活下来了,甚至再次见到了叶止。
“不哭不哭,师姐最不喜欢爱哭的小孩了。”
“叶子不爱哭,师姐别不要叶子。”话是这么说,叶止眼泪却完全没有止住的意味。
“好好好~师姐怎么会不要叶止呢……”
轻柔的哄声环绕在叶止耳边,他恍若还是儿时那个只到师姐膝盖的小屁孩。
半个时辰过后,妗吟好不容易能和叶止平心静气的进行交谈。
叶止通红着眼,眷恋地用头蹭蹭妗吟的掌心,开始讲述他这一路来的所见所闻。
讲到他被藤蔓缠绕绑走的时候,叶止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但看着妗吟同时担忧的神情,他又会立马甩甩手,告诉妗吟一切都是小菜一碟。
“那个秘境里面有个小老头,就是他给我绑走的,但是他后面天天被我掀炼丹炉。而且当时风麟很快找到我啦,我一点事没有!”
讲到开心的事,叶止还会手舞足蹈地给妗吟演示:“师姐,我跟你说,小老头制造的丹药可好吃了,风麟和我都觉得好吃,好多新奇的味道呢。”
“是吗?”
“对呀对呀,待会等风麟回来我让他拿给你尝尝,我最喜欢可乐味!还有还有,风麟送给我一颗灵兽蛋,我有灵宠了,它叫丢丢,意思就是……”
妗吟含笑注视着叶止喋喋不休的讲述,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扑到叶止身上,显得眉飞色舞的他宛如一个小太阳。
也许叶止没有感觉到,他讲述的内容中,半句都离不开风麟。
“嗯嗯,什么时候让师姐看看你的灵宠?”
叶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一笑:“丢丢长太大了,等待会去野外我放出来给师姐你看!”
“好。”
叶止跟妗吟说了许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他这才察觉到不对,小声喃喃道:“风麟怎么还没回来?”
“怎么?这么快就和师姐待烦了?”妗吟拍拍叶止头打趣道。
叶止用力摇摇头,鼓起腮帮子认真道:“师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叶止和师姐待一辈子都不会腻!”
“哪怕是呆在崖下?”
“嗯!只要师姐在,崖下很好的!我喜欢待在崖下。”叶止又用力点头,生怕妗吟不信。
妗吟相信叶止所说是真心,她也希望能和叶子一起,可她舍不得了。
她自己亲身在坠仙崖下待了那么久,方才明白叶止以前过的什么日子。
十五年的孤寂,十五年的固桎。
妗吟甚至开始感谢风麟的出现,不然她真的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妗吟没接话,偏头向门外喊:“进来吧,叶止该饿了。”
叶止肚子果不其然发出‘咕咕’的叫声,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他还在奇怪妗吟和谁在说话,就见风麟推门进来恭敬道:“师姐。”
这下叶止也反应过来了,怒视风麟道:“好啊你,你早就知道今天师姐要来,你不告诉我?!”
风麟站在原地不敢动,向妗吟抛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妗吟却恍若没看见,还火上浇油道:“是呀,他怎么没告诉你我今天来啊?”
感激归感激,该还的债还是要还一还的。
“风麟!!!”
从客栈二楼敞开的窗户往里望,一位青衣男子恶狠狠地扑向另一位黑衣男子,另一位黑衣男子苦笑着接受来自青衣男狂风暴雨的拳头。
房间中还有一女子,矗立在窗边,眉眼被笑意侵染,静静地观看着这一场闹剧。
“好了,来吃饭吧,我也饿了。”
随着妗吟一声令下,叶止立马乖巧地坐在饭桌面前,眼巴巴问道:“今天吃什么吃什么?”
“蛤蜊淡菜、白炸鸡,炙烤羊排,五宋鸡翅……”风麟边报菜名边往桌上摆菜。
“好好好,干得不错,知道师姐来特意买好菜是吧?师姐快来吃——”
“来了。”
第30章 宗训
吃过晚饭后,风麟识相地收拾碗筷离开房间,将空间继续留给妗吟与叶止。
妗吟掏出那根白日里讨价划价得来的簪子,递给叶止,打趣道:“什么时候师姐竟不知小叶子品位这么低,喜欢起这种艳彩的俗物了。”
叶止眼巴巴望着妗吟:“师姐觉得俗吗?我原打算买来送给师姐的,不过这簪子既是假冒的,又只值十文,怕是配不上师姐……”
说着说着,叶止话语中失落感越来越重。
“啊?”妗吟脑子短路一瞬,握住簪子的手紧了紧,眼神四处游移,违心道,“怎么会!”
旋即妗吟举起那支紫色荧光几欲闪瞎她眼的簪子,绞尽脑汁夸赞道:“师姐我许久没见到这么好看的簪子了,刚刚在摊位上的言论只是为了杀价。你看那摊主不是也不懂嘛!”
“额……你看这簪子的紫光,和…额,宗门大殿上花玫师姐椅子上镶嵌的紫曜石一模一样,血赚!呵呵……”妗吟尬笑继续弥补。
天哪,妗吟都觉得自己话说得漏洞百出,可她实在对劣质到如此地步的簪子夸不出来啊,早知道就不提这一茬了!
很显然,叶止不可能听不懂,拿走妗吟手中的簪子,沮丧道:“师姐,还是把它扔了吧。以后我做好功课给师姐再买个好的。”
没想到,妗吟立马又将簪子抢过去,反问叶止:“送给师姐了还想拿回去?”
“不是,就是它太丑了……”叶止急忙摆手,专注注视妗吟双眼道,“师姐值得最好的!”
妗吟从叶止澄澈的瞳孔中看到了她自己,她侧头叹口气,伸出手拍拍叶止的脑袋:“在师姐眼里,小叶子送给师姐的就是最好的。”
“无关价格,无关美丑。只要是你送给师姐的,师姐就欢喜。”
“师姐……”叶止又开始泪汪汪的狗狗眼,结果迎来的却是妗吟的当头一击,“哎哟!”
妗吟收回‘叮’了一下叶止额头的手指,恨铁不成钢道:“话是这么说,但以后可不能平白无故被坑!不然传出去多丢我的脸,今天是有我在,往后要是……”
说到这里,妗吟突然磕巴,手下意识抬起遮挡住后脑的一丝白发。
“往后不是也有师姐吗?!”叶止像意识到什么一样,急切地大声向妗吟求证道,“往后师姐会帮我一起砍价的对吧!”
对上叶止认真的神情,妗吟心下怅然,却仍旧点点头笑道:“那当然,师姐以后会一直陪着小叶子的,只盼你呀,不要烦师姐啰。”
“不会的!”
叶止坚定的回答不知在向谁作保,察觉到眼眶突如其来的灼热,妗吟岔开话题道:“你一直说自己送给师姐的礼物多不值钱,那师姐以前送给你的礼物不也不值钱吗,都是些小玩意。”
“小玩意也很好啊。”叶止笑嘻嘻比划,“那些东西我好好放在崖底的百宝箱里呢,以前每天晚上都会清点一遍。到时候回去我再拿给师姐看,我保存的可好了!”
“好。”妗吟点头应道。
她在崖底找到过叶止的百宝箱,里面有她以前送给他的各种各样东西,也有他存下的一些灵石。
的确如叶止所言,除了边角有些岁月的磨损,其他都保存的很是完好。
“不过。”叶止可惜地掏出小荷包,“上次师姐送我的叶子都碎掉了,成碎叶子了。”
妗吟却一拍掌,佯装惊喜道:“那还不好,一份礼物变成好多份礼物了。”
瞅了眼在荷包里被‘五马分尸’的碎叶,妗吟继续笑:“看来这下,是把师姐以后给你的礼物数都占满,往后师姐不用再给小叶子送啦哈哈哈哈哈”
“不行,要送!师姐你怎么还是这么抠门——”
风麟在房间门外听着门内传来的欢声笑语,脸上也不自觉露出了一抹微笑。
这几天叶止陪着师姐在城里玩得很开心,有师姐在,叶止几乎每次都能以超低的价格获得自己想买的东西。
只是叶止心中总有不安,催着师姐想回玄凛宗。
妗吟接过点心铺子师傅递过来的点心,拆开塞一块到叶止嘴巴里无奈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不是要玩尽兴吗?师姐我好久没出来了。”
“唔。”叶止吧唧吧唧,吞下口中点心,有点太甜了,舔舔嘴巴周边的残渣,“也好,总看临凛镇的人也是腻了是吧师姐。”
“欸!”妗吟打一下叶止脑袋,叶止古灵精怪地吐吐舌头。
妗吟拧眉不赞成道:“你小心这话我告诉老林头,李阿婆他们,准把你揍死!”
“不怕不怕——,师姐会护着我的。”叶止拉长语调喜滋滋地凑过去抱住妗吟胳膊猛摇。
妗吟横他一眼,脸上笑容反而不见收敛,只叹道:“你呀。”
两人正相伴在街边悠闲闲逛着。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男声:“师妹。”
妗吟往前走的步伐一顿,继而偏头平静地向身边叶止道:“叶子,回客栈帮师姐找下风麟。”
“找他,找他干嘛?”叶止也听见了那声叫喊,边回师姐边企图回头看。
妗吟却按住他乱动的脑袋,浅笑道:“告诉风麟,师姐见个熟人后我们就启程回玄凛宗。”
若是叶止静下心来观察,凭借他对师姐的了解,一定能注意到深藏在妗吟眼底的一丝眷念与决绝。
可现在叶止完全被妗吟这番话摄住心神,唯有心底那块缺口即将补上的欣喜,欢快答应:“好,我这就去!”
跑回客栈的路上,叶止偶然回了次头。
只见到师姐转身迎上一个男人的身影。
男人丰神俊朗,面若瑰玉,身着浅蓝色长袍,手执书卷,束紧黑发的发带微扬,光是站在那里,自带气场便与周围格格不入。
如此人物,叶止若见过,必不会忘记,可现在叶止既觉得眼熟又好似从未见过。
回到客栈后,风麟恰巧在打包收拾行李。
叶止兴奋跑过去道:“风麟,师姐说她见个熟人后我们就启程回玄凛宗。”
风麟听闻这话,停下手中收拾的动作,垂下眼眸骤然道:“我不回玄凛宗了。”
“什么意思?”叶止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强颜欢笑道,“你要去历险是吧?没事……你们修炼之人是该这样,不像我这种普通人,只能过过普通日子。”
“一路顺风!以后发达了让我抱抱大腿就行~”
风麟摇摇头,抓紧行李布的手因为用力而变得骨节突起泛白,屏息问道:“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啊?”叶止皱眉,不解地后退几步,“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我愿意和你一起吗?”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外面历练吗?”风麟耐心地重复一遍,尽管他语气仍旧平静,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他此刻紧张的心情。
……
城中酒楼二楼的包厢内。
“师妹。”清越推过去一杯茶,里面是刚泡好的上好普洱。
妗吟靠坐在椅子上,见清越动作,只略略瞥了眼,并未接过,冷然道:“你跟踪我?”
“不。”清越指尖轻轻划过桌面,眉头不着痕迹蹙了下,微叹道,“如今师妹没有修为,吾只是想确保师妹安全。”
清越端起自己面前那杯茶,浅浅吹气后抿一口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天地双星齐聚,倒省得吾一个个去找。”
“清越!”妗吟猛地拍桌,桌上清茶被震地溅出一些茶水,眼神冷冽道,“你敢!”
清越看向杯中浮沫,用盖子轻刮去:“师妹别动怒。吾这不是还没动手吗?喝茶。”
明明是毫无波澜的语句,妗吟硬生生听出几分威胁。
妗吟强忍怒气,嗤笑一声,拿起那杯茶直接一饮而尽:“一天,让他们先走一天。过后,我绝不拦你。”
清越放下手中茶,抬眼望向妗吟耳边白发,最终妥协道:“半日,吾只给半日。算是全了你我师兄妹之情。”
“我竟不知,你我之间还有师兄妹之情。”见清越答应,妗吟也算松口气,能稍静下来与清越对话。
本来半日便足够,只是她私心希望多讨些过来。
清越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糖果放在桌上,怅然道:“若是可以,吾何尝不希望你能一直是吾师妹。”
妗吟闭眼未答。
此日场景,竟然与玄凛宗那日妗吟阻拦清越的场景完全对调开来。
那日,妗吟说,清越听。
今日,清越说,妗吟听。
“天道如此,吾何尝不痛苦。”
“师父、乐予师兄当初为了天下接连殒命。如今宁絮深陷业障、凛剑迷失剑心、木隽不问世事,你让师兄又如何自处?”
仿若清越这么多年来深埋在心底的坦白书,字字锥心刻骨:“吾何尝不想就此放过,可天下苍生呢?谁来放过天下苍生……玄凛宗宗训,师妹你可还记得?”
妗吟紧闭的眼睫微颤,静默许久才答道:“以己之身,渡万民之命。以己之命,佑万世永昌。”
这是镌刻在每一位玄凛宗弟子灵魂深处的宗训,是每一个修真者踏入修真之道树立下的道心。
“所以。”清越攥紧书卷,不知是在说服妗吟还是在说服他自己,坚定道,“师妹,不要怪吾。”
“那为什么?你为什么就那么确定,他们一定与天下苍生挂钩?”妗吟无力睁开双眼,质问清越道,“就凭师父当年那句预言吗?那么多年了!”
清越原先也深陷彷徨,可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无疑确认了这一点。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不出清越所料,听完这句话的妗吟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恶心!”
鲜红的掌印在清越那张如陶瓷般白的脸上异常刺眼。
清越没出手阻拦,甚至撤下自身的灵力防御为让妗吟打的尽兴。
丝丝疼痛反而让清越内心好受些。
他知妗吟一定会恨他,可他宁愿妗吟恨他。
如若让妗吟知晓理由,只怕愧疚与后悔会狠狠压垮她,不如只让他背负。
清越转头向窗外,突然道:“去年冬日,太冷了。”
第31章 前尘(一)
叶子再次醒来的时候,已身处黑夜的野外。
他倚靠在一颗树上,身下垫着貂绒,身上披着毛毯,面前是烧得正旺的火堆。
叶止所留存的最后一段记忆是他与风麟在客栈对峙。
风麟问自己愿不愿意同他一起去冒险,叶止没有任何犹豫地拒绝了他。
哪怕是现在,叶止对当时风麟脸上的失望与挣扎仍旧印象深刻。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环顾空无一人的周围,叶止陡然瞪大双眼。
难不成是龙傲天男主因为自己拒绝他,恼羞成怒把自己绑架走了?不至于吧!
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大魅力了?
叶止苦中作乐想着,旋即掀开身上毛毯,站起身来,面前火堆烧得‘噼啪’作响。
很明显,布置好这一切的人并未离开多久。
叶止并未用多大音量随口叫喊道:“我饿了。”
果不其然,一份荷叶包着的叫花鸡不知从哪骨碌碌滚到叶止脚边,叶止顺着它来的方向望去,空旷的连根鸟毛都看不到。
叶止瘪瘪嘴,又喊道:“我渴了——”
‘啪嗒’
天上凭空掉下来一个水壶,而且还刚好掉在叶止身侧,甚至一步都不用走,蹲下身就能捡到。
叶止简直要被气笑,敢绑不敢露面是吧,逃避能解决问题?
无奈地长叹一声,叶止揉揉心口。
“风麟。”他头一次这么郑重的喊出风麟的名字,“我知道你在。”
周围依旧是静悄悄的。
叶止很清楚,从风麟说出他不回玄凛宗那句话开始,他俩就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刻。
叶止自顾自弯腰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扒拉着火堆,其实风麟不在,至少是表面上不在,他内心反而更轻松。
能说出一些他平日里不敢说出口的心里话:“想我陪你去历险,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能陪你多久呢?”
经过那么多时间的相处,叶止并非舍得与风麟分别。但无论是原书的剧情,亦或者是他在这个世界再普通不过的身份,都注定了他与风麟不可能一起。
说句不好听的,书中轻描淡写而过的任意秘境中五年十年,对于修真者而言不过一瞬,可对于叶止这个废材而言。
纵然他能活到百岁,那亦是足足十分之一的人生。
“我不能修炼,我甚至连最简单的灵气入体都做不到。”叶止无力地看向自己的双手,火光下他手中掌纹再清晰不过,他颤抖着嘴唇道,“不要带上我好不好……”
“我怕某天从秘境中出来时,我要么化为一捧灰,要么白发苍苍皱纹满面……”
那日元宵灯会后,叶止总会时不时做噩梦。
梦里街道繁华,灯笼齐亮,叶止没再捂住‘风麟’的嘴,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那句话。
是的,看到。
叶止没听过风麟说这句话的语气,所以他揣测不出来,在梦中也就听不到。
但他还是答应了。
‘风麟’在梦中开心地抱住他,温热的怀抱像被刚晒过太阳的云层包裹一样,‘风麟’口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叶止喜欢听的那句话。
他还是听不到,叶止仿若在梦中宛如一个旁观者,看着‘风麟’的喜欢,又好像自己就是主角之一,得到了那份喜欢。
可青丝成白发在梦中不过转瞬,‘风麟’却仍旧是当初他们相遇时的模样。
叶止伸出早已干枯褶皱的手,迎来的是一面镜子以及‘风麟’厌恶的眼光。
他仓皇地捧起镜子,镜子里那人干瘪的嘴角悲惨地往下耸拉,布满皱纹的眼皮显得肿胀而又沉重,细小的皱纹宛如扇面一样向太阳穴那里延伸去。
身体苍老的仿若无时无刻被蚂蚁啮咬着,他连想狠狠摔碎手里的镜子都办不到。
他看到‘风麟’说:“你现在根本配不上我。”
旋即怀抱着原书中描写的各色美女翩然离去。
叶止从梦中惊醒的第一时间就是去拿铜镜,他突然开始庆幸,风麟通过第一个秘境的时候只用几个月。
不然恐怕他再也见不到师姐了。
人生不是只有爱。
如果可以,叶止至少希望,他能在所爱人心中永远是最美好的样子。
说到此处,叶止嘲讽地扯扯嘴角,不知是斩断谁的后路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秘境中总有灵草可以延长寿命,或者再神奇一点,你寻来能让普通人能修炼的灵草。”
“你觉得师姐没想到吗?师姐试过,所有灵草灵丹都对我无用……”
“那。”低沉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
叶止整个人顿时被阴影覆盖,是突然现身在面前的风麟。
风麟蹲下身盖住他的手心,炙热的温度烫得叶止下意识往回缩,下一秒就被风麟狠狠握住向前拉。
叶止不自觉抬头,却撞进风麟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中,极具压迫与侵略感的视线压得叶止呼吸一滞。
“我从此不进秘境,自废修为,只与你共度此生,你愿意吗?”
语气里的郑重就好似这句话已在风麟心间盘桓许久,亦或者是说,他从明确自己心意的那一刻,便决定好如何去做。
修真路苦,人心多艰,纵使找到方法风麟也舍不得叶止受苦。
如果没有叶止,风麟从不觉得活着是件很好的事情,不然他不会选择跳坠仙崖。
当初在崖底,如若不是存着报答叶止的心思,他也根本不会有恢复修为的心思。
“你在开……”叶止很想以轻松的语气说出风麟在开玩笑,可注视着那双格外较真的双眸,他所有声音几乎都梗在喉咙里。
风麟攥紧叶止的手,不顾自己心如擂鼓的心跳声,沉着嗓音一字一句认真地重复道:“我风麟,从此不进秘境,自废修为,只与叶止共度此生。”
“你,愿意吗?”
……
叶止第一次见风麟并不是在坠仙崖崖底。
叶止记得很清楚,那年他十三岁。
彼时还很幼小的叶止,勤勤恳恳打扫完崖底后,便舒服地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晒太阳。
那日,温暖的太阳和和煦的微风几乎麻痹了叶止的全部神经,以至于他没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所幸,叶止从不晒白太阳,总喜欢躲在树荫下,一支竹筒从崖上落下经树枝缓冲后正正好掉落在叶止脸上。
“谁啊!!!”叶止痛呼出声,身体像个虾米似的蜷住,连忙用手捂住自己惨遭击打的面部。
妈耶,他不会要毁容了吧不要啊呜呜呜——
等叶止好不容易缓过来后,这才有心思去寻找罪魁祸首。
叶止捡起那支再朴素不过的竹筒,筒身上还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字。
“又,额……八中间夹个‘又’是啥?”望着竹筒上鬼画符的东西,叶止白嫩嫩的脸皱成一团,心里止不住地吐槽。
这谁刻的!真的太丑了吧!!!
前面也就不说了,好歹还能看出‘八’和‘又’,后面根本不知道写的什么。
只依稀能辨认出一个‘广’子,其他完全四分五裂了啊!!!
直到叶止打开竹筒,掏出里面用宣纸写的表彰文书。
“恭贺玄凛宗弟子‘风麟’夺得筑基期剑道大比魁首。”叶止缓慢读出文书上唯一的一句话。
?
你说谁?
风麟?!!
原书龙傲天男主???
叶止石化般地望向手中的表彰文书,感觉自己简直就是被世界的恶意糊了一脸啊草!
竹筒里还有一块散发着莹莹光芒的灵玉,叶止猜这个应该是夺得魁首的奖励。
叶止在心中为它点个赞,不愧是灵玉,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筒内没有任何防护措施都能完美存活下来。
以及一张纸条。
纸条不知为何是团成一团扔在竹筒里的。
当叶止秉持着好奇心打开它后,叶止只想回到几分钟前将那个有浓郁好奇心的自己掐死。
【师父,我说过,我会做到最好。你看,没人是我的对手。——风麟】
然后纸条下方,还非常别致地用笔画了一把剑,上面特意标大写着两个字‘第一’。
叶止一想到龙傲天男主一脸严肃地画下这个图案,憋不住噗呲笑了出来。
不是大哥!为什么感觉这么中二和抽象哈哈哈哈哈!
果然,就算是龙傲天男主也会有少年时期特有的中二捏,而且字真的符合他年龄一般的丑。
不对!
所以龙傲天男主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扔下悬崖啊——
叶止心脏骤停。
如果还让他知道自己捡到并看过了……
叶止安详地闭上眼倒在大石头上,他会死的对吧,一定会的。
经过一系列脑海自救以及挣扎,叶止决定,神不知鬼不觉给龙傲天男主还回去!!!
第32章 前尘(二)
深夜,月亮都收敛了光芒,只余少许微可见物。
叶止攀在壁上,鬼鬼祟祟地从崖边探出头。
左瞄瞄右瞅瞅,确定没人后叶止将手中的扫把先扔上去,随后再翻身上来。
“芜湖~”叶止舒爽地伸个懒腰,这还是头一次他背着师姐到悬崖上面来。
除了一分的心虚外,更多的是九成九的刺激!
虽然他言之凿凿答应过师姐,绝不轻易上崖。
但叶止有他自己的一套歪理:只要没有人看见他,那就没有人能证明他上来过,所以他还是那个呆在崖底的乖小孩嘿嘿。
更何况,如今可是发生了一件关乎他生死存亡的大事啊!
望向手中的竹筒,叶止痛苦地闭上双眼。
他,目睹了龙傲天男主的中二历史啊!
如果龙傲天男主是不小心遗落的,万一以后被他以为是叶止偷的怎么办?!
如果龙傲天男主是故意丢的,就证明他不想让别人看到……
不管是哪种情况,叶止感觉这都是以后如果被龙傲天男主知道就会立马被做掉的程度。
经过短暂的心理建设,叶止打算将竹筒还给龙傲天男主。
捡起地上的扫把别在腰上,叶止看着面前的四条岔路陷入了沉思。
所以,龙傲天男主住哪?
这四条路其中有一条是下山的,还有一条是去找师姐的,就看这两条哪个是对的。
周围乌漆嘛黑地连个人影都没有,叶止彻底打消找个人问路的心思。
那么!
叶止果断将竹筒放在地下,捏住竹筒中部,用力一转。
随后双手合十碎碎念道:“反正是给你找主人,大哥行行好指引我个方向吧!”
竹筒顺着力道在地上旋出残影,最终在叶止的期盼中一端指向无路可走的密林,一端指向……坠仙崖。
“哇靠!”叶止恨恨锤了一下竹筒,唾骂道,“果然是个不靠谱的竹筒!”
收起竹筒,叶止决定靠自己的直觉,在两条路中根据现代经典选择方法‘小公鸡点到谁就选谁’随意选了一条。
老天保佑。
虽然方法看起来不靠谱,实际也并不靠谱。
叶止果不其然的……迷路了。
“啊——”叶止哀嚎出声,声音不算大,却依旧惊扰起树上栖息的灵鸟。
灵鸟展翅从夜空掠过,不过瞬息,叶止突然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身体行动快过大脑,叶止立马找个树丛躲起来屏息以待。
没办法,师姐的教导太过刻骨,导致叶止一看到玄凛宗的人总是下意识躲起来。
约莫是十来岁的少年,长身鹤立,穿着纯白色单衣缓步前行。
纵使是夏日的夜晚,叶止穿着长袍都依旧觉得寒凉。
透过树叶倾泻下来的月光细细碎碎地洒在来人脸上,挺鼻薄唇,下颌的线条削瘦,混合着少年气和棱角感,被月色浸润的黑瞳更是闪闪发亮。
明明堪称意气风发的感觉却因为他紧紧抿起的嘴唇硬生生带上了一丝悲楚。
白衣少年一步一顿地走至适才灵鸟飞起的树下,闭上眼静默地将头抵在树干上许久。
久到叶止都忍不住要打哈欠,还好内心的警钟适时让他憋回去了。
不是,大哥,你要睡回去睡啊,他还想回去睡觉呢——
“青鸟……”白衣少年终于开口,嘶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高飞。”
嗯嗯嗯,叶止被折磨地摸摸鼻子,他真的好困啊。
高飞高飞,鸟都飞了,你就快回去睡觉吧大哥!
叶止有想过找他问路,可明显现在气氛不对劲,突然跳出去感觉更奇怪了有没有!
“故…人。”
正当叶止在内心百般吐槽时,白衣少年恍若梗住一般,极尽克制地吐出一句:“……不在。”
晶莹的泪水从少年眼角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至草丛。
叶止不自觉挺直脊背,瞳孔震颤。
完蛋,该不会是少年和谁有关于这死鸟的约定然后刚好他的哀嚎声把这死鸟叫醒了?
恰恰好有约的那人还死了?
想想刚才的腹诽,负罪感在此刻牢牢压住了叶止。
旋即,在叶止还没反应过来时,面前少年突然莫名其妙开始……舞剑?
舞剑?!
白衣少年一脸严肃的在树下挥舞着不知从哪来的剑,轻薄的单衣被夜风鼓起露出他劲瘦的腰腹,扎束好的马尾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浑然不觉凉意的他只忘情施展着师父教他的剑法。
被剑风削带下来的树叶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叶止就这么躲在草丛里,看着他练完全程。
终了,白衣少年将手中剑狠狠插在树下,力道之大直接让剑硬生生没入半身。
“师父。”
白衣少年猛地在剑前跪下,随后深深弓腰埋下自己的头,额头上浸满的汗水不知混着什么一同滚入泥土中。
“弟子风麟,送别师父。此后,愿,以己之身,渡万民之命。以己之命,佑万世永昌。人在宗在,宗亡,我必不独活!”
哽咽乌哑的声音中却充斥着别样的坚定。
叶止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以什么心情悄悄跟着风麟回到他的住所的。
震撼?敬佩?亦或者是怜悯?
可能都有,也可能都没有。
先前在树林里发生的那一幕,配上手中的竹筒。
叶止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原书中开篇即是龙傲天男主受辱然后崛起,没人知道龙傲天男主之前发生了什么。
现在叶止知道了。
叶止亲眼看见风麟清洗脸上的尘土时,整个头埋进水里半晌都未起身,如若不是注意到他还紧紧攥住盆边的手,叶止几乎以为他要溺毙在水中。
再露面,风麟通红着双眼将整盆水倒在院中大树下。
旋即他手部空握一下,好似想起什么,嘴角淡淡扯起。
叶止看着他又一次练起在树林中施展过的招式,一遍又一遍,直至天光大亮。
唯一的区别只有他手中再无那把剑。
……
白日里,风麟面色如常的同来找他的师兄师妹一起去上课。
“师兄,你的剑呢?”亭瞳眨巴双眼指指风麟空握的双手。
风麟垂眸,将手摊开,不带感情回道:“弄丢了。”
“弄丢了?不是,那可是掌门亲手给你的啊!”凌恒震惊地望向他家师兄。
掌门尸骨未寒,身为他最后一个亲传弟子的风麟却如此做派,纵然他们肯定百分百相信师兄,可外人会如何说道……
风麟大踏步向前走去,仿若丝毫不在意道:“不需那把剑,我一样可以做到最好。”
后面的对话叶止没再听下去。
叶止转身回到原来他迷路的那个地方。
那把剑还牢牢的插在树下,好似谁立下的一块无名碑。
叶止取下腰间竹筒,倒出那块灵玉,又磕开扫把头,里面有师姐送给他的雕刻刀。
因为崖下只有他一人,师姐怕他无聊,给他寻来许多打发时间的方法。
雕刻正是其中一样。
灵玉比不得木头,哪怕是师姐自称灵力加成过的雕刻刀也极难在上面留下印记。
叶止却不在乎,一道不行就再一道,次数多了,灵玉上的图案慢慢便也成形。
从天亮再到天黑。
终于完工,叶止兴奋地举起手中玉佩,被月光映照着的玉佩莹莹地发着光,也映照出叶止十指上布满细细碎碎的小伤口。
都是因为灵玉圆润导致刀滑口落下的伤痕。
叶止简单将受伤的手指挨个用口水涂一遍,欢快地捧着玉佩往风麟住所跑去。
月挂中稍,风麟院中灯早就熄灭,但他人依然就着月光空手再次比划起那套招式。
‘玎玲’
清脆的玉石落地声在庭院中响起。
风麟停下手中动作顺着声音望去,一块绿莹莹的玉佩正躺在地面上。
风麟并未急着过去探察,反而不动声色地释放出灵力覆盖周围。
确认一个人没有后风麟才走过去拾起那枚玉佩,看清的瞬间瞳孔紧缩。
“师父……”风麟抚摸玉佩上雕刻着的‘青鸟环剑’图案,眼前渐渐模糊。
玉佩上剑的细节,几乎和师父赠予他的那把一模一样。
半晌过后,风麟细心地找到一根蓝绳将它穿起挂在腰间,再回到院中舞起那套招式时,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剑。
那是白天凛剑仙尊赠予他的。
叶止看着风麟的神情,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安心抱着小扫把回到坠仙崖。
自此以后,风麟手中的剑换了又换,腰间的玉佩却一直是那一枚。
旁人问起,风麟只说是掌门师父送的。
倒使得凛剑他们这些早些时的亲传弟子满头问号:师尊何时学了雕刻技法?
第33章 前尘(三)
“诶!小兄弟,你来支持谁的?”旁边身着蓝白短打的男人杵了杵叶止,近距离响起的粗犷嗓音让叶止几乎要聋掉。
叶止不着痕迹地往另一边挪挪,却又不小心碰到其他人。
“别挤!”女人不满地瞪了一眼叶止。
叶止急忙摆手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经此一役,叶止只得老老实实回到原位,男人好像也意识到什么,压低声音重复道:“小兄弟,你来支持谁呀?”
叶止正想回答,没想到男人一下抬手阻止他,深沉抚摸着下巴:“先别说,让我猜猜。”
叶止挑眉,饶有趣味看向男人。
不愧是龙傲天男主,名气就是广!
“是不是马竹信!是不是!”男人仿若胜券在握笃定道,眼里闪耀着浓浓的自信。
“啊?”叶止傻眼,懵逼问道“那是谁?”
男人一脸不可思议的望向叶止,夸张地张大嘴巴:“你连马竹信都不知道?你是玄凛宗弟子吗?”
叶止清下嗓子,磕巴道:“当,当然……”
打扫崖下的应该算玄凛宗的外编弟子吧?毕竟他还领着玄凛宗发放的月俸呢!
想到这里,原本心虚的叶止立马挺直了腰杆。
“那你为什么……”
男人还想接着追问,台上主持剑道大比的管事猛地提高音量吼了一句:“马竹信!马竹信在不在!”
“在在在!”男人一边举起自己的手疯狂招摇着,一边穿过人群朝擂台方向挤去。
草。
叶止嘴角止不住抽搐。
合着卖半天关子你就是马竹信,那他希望整个玄凛宗无人不知的马竹信立马被淘汰掉。
不知是否是叶止诅咒灵验。
管事下一句就是:“剑道大比三擂台第一场,剑峰弟子风麟对战药峰弟子马竹信!”
“风麟!!!”
待管事宣布完后,三擂台下众人顿时欢呼起‘风麟’这个名字起来。
“哇,是风麟的比赛!他在三擂台!”
其他擂台的人听到动静,不知是谁叫喊一声,许多人也纷纷向这边挤来。
叶止终于感受到现代所谓的追星狂热,因为他现在已经要成叶止饼了。
耳边萦绕着满是‘风麟’的姓名。
有风麟参加的比试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风麟要晚几分钟入场,防止其余玄凛宗弟子太过热情早早聚集。
叶止费力抬头望向台上。
原先在台下洋洋自得的马竹信正一个人手足无措地呆在上面。
叶止眼一闭心一横:“马竹信!加油!”
不一样的叫喊内容在现场极为突兀,旁边人纷纷朝叶止侧目。
台上马竹信显然也捕捉到了,眼睛发亮地向这边看来。
终于在此时,台上现出一道黑色身影。
是风麟。
他和十三岁已大不一样。
如今的风麟身形高大却不瘦弱,被黑袍裹紧的身躯光站在那就觉磅礴的力量感。
长开的五官朗若清月,鸦睫下一双黑眸不辨喜怒,只沉沉垂着望向地面。
马竹信信心满满地摆好架势,大喝一声:“来吧!”
风麟抱剑站在原地未动。
马竹信以为风麟看不起他,恼怒地正准备进攻,却猛然发现脖子前已经被剑尖抵住了。
“剑峰弟子风麟胜!”
随着管事的宣布,风麟收回剑转身消失在台上,台下众人亦纷纷欢呼雀跃。
无人在意台上颓废跪倒在地的马竹信。
他是今年刚进宗的散修,‘风麟’之名他早已如雷贯耳。
他起初不屑一顾,只觉得别人夸耀太过,可当真正面对风麟时。
马竹信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在擂台上,他早已经是具尸体。
“嘿!兄弟。”
马竹信惶然抬头,叶止冲他灿烂一笑:“别灰心!你也很厉害啦!”
叶止为自己体贴点赞,毕竟被风麟打哭的人太多,他看着都不忍心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
饱含恶意的声音响起,没料到事情如此发展的叶止脸上笑容一僵。
马竹信站起身随意拍拍衣袖,嗤笑道:“哪来的没灵力的人,还安慰起我来了?脸呢?跟你讲几句话真当自己是根葱了?你只怕这辈子都上不来这个擂台吧。”
“我虽然输了,但输的可是玄凛宗的天骄……”
剩下的话叶止没听进去,他嘲讽地拉起嘴角:“那刚好,我支持的人根本不是你。是玄凛宗的天骄,风麟。安慰你也只是看你可怜!”
“你!”
马竹信瞪大双眼,气愤地指着叶止。
叶止向他吐舌,贱兮兮地做了个鬼脸。
他通晓玄凛宗的宗规,马竹信既知道他是普通人,那就绝不能动手,因此他才敢怼回去。
等马竹信甩袖离开后,叶止才垮下脸。
他一直知道自己和所谓修真者的差距,更明白自己与风麟的差距。
这不是叶止第一次观看风麟比赛。
十三岁到二十岁。
不知是因为那枚玉佩或是别的原因,叶止已经偷偷看了风麟七年。
当然不会是每天,但只要叶止能出崖,只要风麟有比赛。
他都会来。
每当风麟获胜,叶止总会很高兴,然后在心底默默恭喜他。
风麟和书中描绘的龙傲天男主很不一样,也可能是还未经历挫折。
他没有后来的圆滑世故,油腻轻浮。
现在的他自傲却不孤傲,对待谁都有分寸,心里只有修炼。
他真正在践行十三岁那年在树下许下的诺言。
风麟嫌弃自家师弟师妹,可每次当他们遇到危险,风麟总是第一时间出头。
哪怕面对对手,恰如马竹信,叶止始终相信他不会伤害他。
如此的他,在自己坚持的道路一步一步的向前迈进,在擂台上永远闪闪发光。
啊,原来这就是龙傲天男主。
叶止望着台上第八次夺得剑道大比魁首的风麟。
风麟真的很耀眼。
而他,一个清扫崖底的普通人,一个一辈子无法修炼的普通人,一个只是穿书的普通人。
只配在拥挤的台下与众人一起注视着他,一起恭贺他。
叶止以前可能会觉得老天不公,现在其实依旧觉得。
但叶止明白,风麟值得。
至少现在的风麟值得,无论叶止何时出来偷看他,他一个人总是在修炼。
又有天赋又努力,他不成功谁成功。
叶止摇摇头转身准备离去,长久养成的直觉却突然让他寒毛直立。
叶止不敢回头,匆匆向坠仙崖的方向奔去,身后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告诉追他的人正是风麟。
直到顺利回到崖底,叶止才长舒一口气。
他有些想不通,自己是哪里吸引到风麟的注意。
叶止从那次起暗暗下定决心不再去看风麟的比赛。
但是!比赛不能看,平常可以啊!
缓了两月的叶止再来到风麟院旁的时候,恍然才发现已物是人非。
看到院中陌生的人影,叶止明白,原书剧情开始了。
风麟被魔修废掉修为,地位一落千丈。
叶止几乎快跑遍整个玄凛宗,不知迷路多少次,最终在一处干草房找到的风麟。
风麟衣衫不再整洁,乌糟糟的不知是血还是泥巴,糊满他整身。
原先高束的长发现在披散一地,发丝上混着菜汤的油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风麟面前的马竹信趾高气昂道:“我道你能有多厉害?如今简直像个落魄的丧家犬哈哈!”
“你的傲气呢?不是让我认输吗?有本事再用剑架在我脖子上啊!”
叫嚣的声音恶心地直让叶止作呕,但风麟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色。
马竹信一脚踹在风麟肩膀上,风麟顿时被踢飞至墙角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你他妈在高傲什么啊?弱者就应该像条狗一样给我趴着!”
风麟仍然没搭理他,只尝试用手支撑起倒在地上的身躯爬起来,马竹信却一脚踩住风麟的手。
狠狠捻了捻,马竹信嘲讽道:“什么天骄之子,不过如此!哈哈哈不过如此!”
叶止看着风麟因为疼痛绷紧的嘴角,心里简直想将马竹信千刀万剐,可他不能。
他甚至不能给风麟任何帮助,因为这是属于他的必经之路,是属于他原书中他独有的路。
他只是看客,只是看客……
哪怕拼命麻醉自己,在看到一波又一波羞辱风麟的人后,叶止终于还是没忍住。
叶止没有帮风麟出头,他相信风麟以后一定可以凭借自己找回场子。
他只是如十三岁那年,像送玉佩一样,给风麟送去糖。
是师姐给他的糖,很甜。
每次叶止不开心的时候,师姐就会给他两颗。
所以叶止也给了风麟。
只是他不能天天上山崖,故而只能间隔性地给风麟。
直到那天叶止在山崖下捡到风麟。
如果不是偷偷看过风麟,假设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崖底的叶止怎么可能仅凭声音就认出他是风麟呢?
叶止想狠下心不去管他,可偏偏风麟抓住了他的裤脚。
十三岁那年送出的玉佩在风麟腰间莹莹地闪着光。
一点点私心。
叶止告诉自己,他只有一点点私心。
悉心照料风麟醒来后,他第一时间问叶止:“兄台可见到了我的随身玉佩?”
叶止笑,终于可以理直气壮道:“那是我的玉佩。”
从来不是叶止瞎算账,也不是叶止贪财。
而是从始至终,风麟真的,欠叶止两枚玉佩。
第34章 隔阂(一)
前尘往事,皆刻入骨。
“风麟,我不能……”叶止坚定地对上风麟的双眸,另一只手果决拉开风麟握住他的手,“你才二十一……”
怎料风麟抓的太紧,一时之间叶止未能挣脱。
“为什么?”得到答案的风麟眼眸刹时灰暗,下颌不自觉绷紧,却仍追问道,“你不也是二十一吗?我们两个不是正正好……”
“不是!”叶止猛然站起身,终于用力甩开风麟的手,背身决绝道,“不用再说了。这辈子,我都不可能答应你。”
若是算上前世,叶止心理年龄刚好翻倍。
正因如此,叶止清楚地明白,他不能和风麟在一起。
叶止永远忘不了那一年被废除修为后风麟受到的万般蹉跎。
忘不了在剑道大比上勇夺魁首光彩夺目凌然众人的风麟,忘不了当初昼夜不分勤加修炼的风麟。
亦忘不掉十三岁那年在树下赤忱许下诺言的白衣少年。
这天下,只有叶止一人知道风麟会拥有多璀璨的未来。
风麟不能困囿于他自私的爱里。
他不能毁了风麟。
“为什么……”风麟嗓音哽咽一瞬,依旧执着道,“为什么?”
叶止垂下眼,深吸一口气,正想好声好气与风麟分析利弊,却突然意识到不对。
此间场景,恰如当初风麟带他离开玄凛宗。
想起先前师姐让他去找风麟的话语,叶止被风麟告白似的言论冲击得发热大脑终于冷静下来。
“师姐!”叶止睁大双眼,身边火堆不合时宜地炸裂一声,叶止心里止不住地发慌,转身向风麟求证道,“师姐呢?她让我来找你的!”
风麟垂在身侧的手不自主蜷缩一下,苍白道:“师姐……没事,是我不甘心。”
“是吗?那我现在答应你,我们回去吧。”叶止死死盯住风麟的动作,试探的语气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希翼。
明明是风麟希望听到的回答,却反倒让他一时手足无措起来,纷杂的脑海里现在竟然找不出一条能回答出叶止的话语。
恰在此时,一只莹莹散发着光芒的传音鹤悠悠然从远处飘向风麟。
叶止眼尖,瞅到上面似是显示着‘妗吟’二字。
风麟见到纸鹤后脸色微变,急急甩手将纸鹤收入袖中。
“风麟,我看起来很像傻子吗?”叶止见状语气一下冷了下来,“让我看看那个纸鹤。”
风麟没应声,只默默垂首站在原地,火堆燃烧的火光打在他脸上,明明暗暗竟让叶止觉得有些看不清这人。
叶止从不想跟自己在乎的人说狠话,可师姐对于叶止的重要性风麟也是知道的。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欺瞒他?
“风麟,别让我恨你。”
纵使叶止如此说,风麟仍然沉默着未回答他。
破空声响起,叶止举着不知从何来的玉簪尖端朝向自己的脖子,厉声道:“给不给?”
叶止知道他很卑鄙,也莫名感觉他何其可悲,有朝一日竟然需要用自身的生死去威胁龙傲天男主。
可他什么都不想管了,他如今只想回到坠仙崖底,回到师姐身边。
……
今日雨下得实在有些大,许阿婆年近七十却依旧迈着利落地步伐朝木屋走去。
甩掉伞上的水然后收起,许阿婆小心捧着手中煎熬好的汤药往床榻边端去。
床榻上正躺着一名浑身湿透的青衣男子,双眼紧闭,整张脸烧得绯红。
哪怕是在睡梦中,他口中也止不住喃喃道:“师姐,骗我……”
许阿婆瞪视一眼床榻边蹲着的约莫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操着一口乡音埋怨:“瓜娃!怎得没给床上哥哥换衣服撒?”
瓜娃诺诺摇头,小声答道:“我解不开。”
“勺!”许阿婆伸出指头戳戳瓜娃的额头,痛得瓜娃急忙捂住,委委屈屈辩解道:“是解不开嘛。”
许阿婆无奈摇摇头,将手中药递给瓜娃,嘱托一句:“小心烫。”
瓜娃刚接到时,十指被烫的不自觉想蜷缩,硬生生忍耐下来,郑重点头:“不…不烫。”
“蠢娃娃!”许阿婆叹口气,一边给床上男人换衣服一边指示道,“烫就放地上撒!”
瓜娃还端在手里,乐呵呵回:“阿婆,不烫的。”
许阿婆没再说话,只止不住摇头。
床上男人也不是个省心的,一碗药边喂边吐,满满一碗药,最后算下来竟只喝进去几口。
倒是许阿婆被折腾出一身汗,刚帮忙换上的新衣更是不能看。
唯一与喂药前的区别大抵就是他口中叫喊的名字换了一个。
从‘师姐’变成了‘风麟’。
“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恩恩怨怨。”许阿婆毕竟还是年纪大了,没心力再给床上男人换一次衣服。
正准备叫瓜娃给那男人随便拿条毛巾垫垫,屋内却突然出现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
见到此人,许阿婆扯着瓜娃就想下跪,没想到弯曲的腿好似被什么硬生生阻碍住,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僵在原地。
许阿婆更加恭敬道:“仙人?”
男人俊美的脸仿若亘古不化的寒冰,倒更显几分出尘之姿。
来人正是风麟,床上躺着的便是昨夜与他闹掰的叶止。
风麟闷不做声地为叶止换衣服,中途叶止不知是感受到他的气息还是什么,突然迷迷瞪瞪间醒了一次。
‘啪’清脆的巴掌声惊呆一旁的许阿婆。
伴随巴掌声响起的还有饱含怒气的一个字:“滚!”
许阿婆连忙捂住自家瓜娃的耳朵,嘴里不住喃喃:“罪过罪过。”
说完这句话的叶止又昏过去。
风麟帮叶止换好衣服后,恍若从未发生这件事般地递给许阿婆一两黄金,温声道:“劳烦阿婆照顾他了。”
许阿婆惶恐地连连摆手:“仙人客气,这如何使得?”
风麟强硬地将黄金塞入许阿婆手中,旋即丢下一袋药后摇身消失。
许阿婆将药递给瓜娃,让他去厨房煎煮,自己则是端来一盆凉水,用毛巾轻轻打湿后搁在叶止额上。
……
叶止再醒来时,恍然不知今夕是何年。
目及处是陌生的木质屋顶,嘴里后知后觉泛上来的浓浓苦味让叶止有些反胃。
眼前突然闯进一张稚嫩的脸庞,黝黑又透着傻里傻气的脸上笑着露出洁白牙齿道:“哥哥……”
“唔啊!”叶止被吓得直接弹坐起来,“你,你谁啊?!”
小男孩乐呵呵指着自己,老实答道:“我叫瓜娃,哥哥。”
叶止记得他失去意识前是倒在雨中草地里,但目测以眼前这个小男孩的体型应当是无法搬动他的。
叶止环顾一圈在屋内没见到其他人,于是轻声问瓜娃道:“瓜娃,你的家人呢?”
“家人?”瓜娃懵懵懂懂地啃了会指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叶止说的是什么。
于是瓜娃转头朝屋外高声喊道:“阿婆——有人找你!”
叶止眼睁睁看着门口出现一位七旬老太。
许阿婆手里操着一柄大扫把,粗着嗓门道:“咋了嘛瓜娃!”
直到看见在床上坐起的叶止,许阿婆眼角皱纹顿时都团成一团,踏步跑来凑到床边喜笑颜开道:“娃娃,你醒啦!”
“还有,其他的人吗?”叶止咽咽口水,不自觉攥紧身上的被褥。
许阿婆以为他指的是风麟,心虚地连忙矢口否认道:“没!这个破地就只有我和瓜娃两个人!”
完蛋了,叶止一想到一个老人加一个小孩费劲的在下雨天把自己搬回来的场景就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再想想原先发生的事情。
还不如死了算了。
怀揣着如此的心情,叶止安然地躺下闭上了双眼。
“哥哥?”
“欸!娃娃,有哪不舒服吗?”
两道关切的声音传来,叶止只得再睁开眼,虚弱道:“没事,我就想再睡会。”
第35章 等等我
距叶止醒来已经第三天了。
本来叶止想着不给许阿婆她们添麻烦打算早些离开,结果在许阿婆极力的挽留下只好作罢。
为尽量不让叶止察觉到异常,许阿婆振振有词道:“你先养好身体嘛!不然万一出啥子问题了,那前面我不是白救啦。”
叶止倒没想那么多,他现在烦心事已经够多了。
每每想到那天晚上的事,叶止就胸闷地直想吐。
许阿婆刚开始是不让叶止下床的,毕竟叶止脸色看起来实在苍白得吓人。
和他原先发烧时完全是两个极端。
没想到叶止听到许阿婆的理由后,用两只手飞快地揉搓双颊,随后指着脸上揉出来的红晕浅笑道:“阿婆,不白了。”
叶止终于成功从许阿婆手里抢到了扫把。
许阿婆则长吁短叹道:“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诉阿婆哦!”
“知道了,阿婆。”叶止开心摇摇手中的扫把,熟练地冲木屋庭院挥下久违的一扫。
重操旧业的感觉实在是很好,起码让叶止没心思再去想其他的。
正如许阿婆所说,这个破地真的只有她与瓜娃。
木屋仿若是这片树林里唯一的人烟,周边都是许阿婆自己开辟的农田,种着些瓜果蔬菜。
穿梭在树林的微风带起叶止颊边黑发,叶止耐心地将它别在耳后,继续专注地清扫庭院。
说是庭院,其实不过就是几片木栅栏框出的地,更何况身处树林中,实在没必要这么细致的打扫。
后面直到瓜娃从镇上买东西回来,叶止还不曾停下手中的动作,许阿婆急得直接上手去抢。
叶止推阻着许阿婆的手,原先被人工制造红润的脸颊早在清风的吹拂下又苍白下去。
喉咙传来后知后觉的痒意,叶止轻咳几声:“咳,没事的阿婆咳咳,我想再扫一会。”
许阿婆年纪虽然大了,力气却丝毫没有衰退,趁叶止不备,狠狠捞过扫把,絮絮叨叨道:“地有什么好扫的!这冷风还没吹够呀。”
叶止猝不及防被许阿婆夺走扫把,头一次对自己的力气产生怀疑,开玩笑解释道:“想报答阿婆嘛。”
语气中不自觉带上几分亲昵,许阿婆和临凛镇的李阿婆一样,都很像叶止以前在现世的奶奶。
“阿婆可不需要这种报答方式。”许阿婆叹气,习惯性想如对待瓜娃般伸手拍拍叶止的头,可叶止个头比瓜娃高不少,她毕竟上了年纪,脊背总归有些佝偻住。
刚想收回手,突然而至发丝柔软的触感却令许阿婆心头一颤。
叶止矮下身子凑在许阿婆手里的头微侧,冲她笑道:“那阿婆需要哪种?”
西沉的落日随着叶止笑意刺激得许阿婆眼眶发酸,她急忙撇开头,狠狠揉了下叶止的头。
手劲大的叶止直‘哎哟’。
许阿婆这才叉腰调笑道:“少装了!有闲心就去帮阿婆教瓜娃学些字吧。”
“得令!”叶止收敛起佯装痛苦的神色,搞怪地将右手抵在太阳穴做出个行礼的动作。
随后赶在许阿婆准备用扫把抽他屁股时,叶止抢先跑进屋内了。
经此一役,叶止明显感受到许阿婆对他的态度热切不少。
倒不是说原先许阿婆待他不好,只是从原来的座上客人到现在与瓜娃同等地位。
屋内烛火微摇,许阿婆从厨房一盘盘端出烧好的菜。
叶止手指蘸水在桌上一笔一划书写完,耐心教身旁的瓜娃道:“瓜,这个字念瓜。”
“瓜——”瓜娃咬着指甲,纵使不情愿地小脸皱成一团,依旧苦闷跟叶止一起念着。
带瓜娃重复三遍后,叶止柔声问道:“这个字念什么?”
“呃呃呃……”瓜娃哼哧半天没答上来。
桌上水干了十四次,叶止准备再写第十五次时,瓜娃突然哭起来:“饿饿,瓜娃饿,瓜娃要吃饭!”
许阿婆听见这话,老脸顿时臊红,食指弯成丁钩,正打算好好教训一下瓜娃。
叶止却举起桌上的木碗冲许阿婆笑道:“刚好,我也饿了。咱们吃完再学。”
瓜娃在旁欢呼雀跃,许阿婆责怪般睨一眼叶止,终究无奈道:“吃吧吃吧。”
饭菜只是一些最普通的青菜时蔬,许阿婆的厨艺也并不好,可叶止和瓜娃吃得还是很香。
许阿婆乐呵呵地看着他们,筷子却只扒拉碗中的米饭。
瓜娃夹菜给她,许阿婆娴熟挡住,只说:“你们吃你们吃,阿婆不爱吃这些。”
下一秒,叶止趁许阿婆挡瓜娃的功夫朝她碗里夹了一大筷子菜:“我也不爱吃,只能委屈委屈阿婆了。”
“好好好!”瓜娃见状开心的拍起手,“哥哥,厉害!”
许阿婆叹口气,将碗中的青菜放入口中:“真是拿你们两个没办法。”
热热闹闹吃完一顿饭后,许阿婆收拾桌子,叶止则继续教瓜娃学字。
第十五次写下‘瓜’字,叶止语调与先前没有任何变化:“跟哥哥念,瓜,瓜娃的瓜。”
“瓜。”瓜娃脸上依然是懵懵懂懂的神色。
叶止经过前几天的相处,稍稍摸清了许阿婆家的情况。
瓜娃是许阿婆女儿的孩子,天生好似就缺少一魄,总呆呆的。
瓜娃本来不叫瓜娃,因为许阿婆特意找算命的算了,算命人说贱名好养活。
许阿婆怕其他人欺负瓜娃,也怕瓜娃给他人添麻烦,于是带着他隐居在树林里。
至于瓜娃的父亲母亲,许阿婆不说,叶止便不会问。
正如许阿婆不会问叶止,为什么他会倒在雨地里。
这是第二十一遍。
瓜娃执着地望着桌上逐渐干涸的那个字,他好似知道自己有些笨,急得只用手砸脑袋。
叶止握住瓜娃的手,轻柔地摸摸他的头,安慰道:“没事没事,哥哥再写一遍就好了。”
屋内烛火被许阿婆点的很旺。
倒衬得屋外某处更显黑暗。
“仙人,吃碗饭吧。”许阿婆端来特意为风麟留下的一碗饭菜递过去。
风麟没接过,只静静透过窗棱注视着屋内教学的场景。
幽暗的黑眸在黑夜恍惚得里几乎让许阿婆看不清。
许阿婆强行把碗塞进风麟手中。
风麟被这动作惊得侧目,眼底明晃晃的疑问逗得许阿婆一乐。
她指指屋内的叶止:“那孩子说我这饭好吃。仙人也尝尝吧。”
不好吃。
哪怕许阿婆特意温着,吹了外面这么久的冷风也早就生硬掉。
更何况许阿婆厨艺实在不怎么样,风麟完全不理解叶止如何夸出口的。
可风麟还是一口一口地吃完这碗饭,就好像他与叶止在同一张桌子上进食一般。
“仙人,味道可以吗?”许阿婆搓着手,紧张地观察风麟脸上的神情。
风麟垂眸,反复咀嚼口中的颗粒感:“好吃……”
第三十七遍。
叶止蘸水的食指都写得有些麻木,他正打算再写时候,瓜娃突然拨开他的手,自己伸手从碗中蘸水往桌上一笔一划。
“瓜,瓜娃的瓜。”稚嫩的童声响起,瓜娃认真地瞧着叶止,希翼道,“对吗,哥哥。”
“对!”叶止喜出望外地握住瓜娃的手,旋即扭头朝门外奔去,“阿婆阿婆,瓜娃认得自己名……”
话还未说完,叶止被眼前景象看得一愣,犹疑道:“阿婆,你这是?”
许阿婆拾起旁边还沾着饭粒子的空碗,尴尬挠挠头上银丝:“阿婆……阿婆饿了,呵呵,再吃点。”
“哦好,阿婆快来,瓜娃认得自己名字了!”叶止好似并未放在心上,一个劲招呼许阿婆进屋看他的成果。
瓜娃也在屋内叫喊:“阿婆!瓜娃会说名啦!”
许阿婆放好碗,眼角余光瞄到庭院树后一道黑影,摇摇头后就随着叶止催促声迈入屋内:“来了来了,太厉害了哥两个。”
……
翌日。
叶止指着桌上用水书写出的‘瓜’字,沙哑着嗓子有气无力问瓜娃道:“这个字念什么?”
“唔唔唔?”瓜娃两眼一睁就是茫然。
经过短暂的沉思过后,叶止跑到屋外夺过许阿婆的扫把,坚定道:“阿婆,我还是用扫地来报答你吧!”
“瓜!”瓜娃却在此时追赶出来,洁白的牙齿在他脸上异常晃眼,“念瓜呀哥哥!”
“好啊!你小子敢逗我!”叶止提着扫把就冲瓜娃扫去。
瓜娃急忙躲避,还颇有心思叫喊道:“阿婆救我——”
第36章 许芷兰
‘风麟,带叶子走得远远的。以后都不要再回来了。若是他非问起来,就说是我不要他了。’
【为什么?】
‘不是故意骗你……只是师姐和我都希望你好好活着。’
【为什么?】
‘当初的确是师姐拜托我,但现在……’
【为什么?】
‘我们一起躲得远远的,好吗?’
叶止猛地从睡梦中睁开眼,虚无的黑暗随着他苏醒才渐渐凝实为熟悉的木质屋顶。
缓了好一会,直至头上浸湿的汗水被空气打凉叶止才终于找回自己身体的知觉。
身旁睡熟的瓜娃含着手指头撮的啧啧响。
月光穿过窗户洒进室内,与瓜娃一起打地铺的叶止只能看见侧躺在床上的许阿婆。
本来许阿婆坚决不让叶止睡地上,但抵不过叶止耍无赖,每次铺好地铺,他就往上面一躺,弄得许阿婆无奈极了。
叶止将被瓜娃踢飞的被子重新给他盖好后,蹑手蹑脚起身,尽可能轻地推开木门。
木门应是上了年头,纵使叶止动作再轻,仍然不可避免的发出‘吱呀’一声。
吓得叶止急忙回头,待观察到许阿婆和瓜娃都没动静后,他才长舒一口气。
门外西边的林梢,挂着一盏弯月,清辉洒满林间,周边树林的树叶摇曳着‘沙沙’声。
慢步走入庭院,晚风荡开叶止的衣角,因睡觉解开的长发也随意飘散在空中。
春日的夜晚还很寒凉,叶止纷杂的思绪在此刻好似冷却下来。
他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不知道修真世界的月亮发光是不是也是反射太阳光的。
“呵呵。”低笑出声,叶止被自己奇怪的联想逗笑,却又感到一丝不切实际的悲伤。
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叶止对现代的记忆就愈加模糊。
他如今好像极少有回忆到以前在现代生活的时候。
寂静的夜晚给了叶止放空的自由,仿若他在崖下的五千多个日夜。
无神地盯住某处,叶止甚至有些想不起来现代住的家是什么样子了。
肩膀处被人轻拍,叶止偏头,发现是披着外衣不知何时来到他身侧的许阿婆。
许阿婆和蔼笑道:“叶子,一个人在这想什么呢?”
叶止不好意思挠挠头,率先道歉:“是我打扰阿婆睡觉了。”
“阿婆年纪大了,中途总会醒过来。不关你事。”许阿婆摇头,弯腰在周边寻寻觅觅,最后扒拉出两张木凳。
一大一小。
许阿婆佝偻着腰慢慢在小凳子上坐下,随后拍拍另一张大凳子招呼叶止来:“坐吧,站着多累。”
叶止依言坐下,许阿婆见状笑眯了眼:“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跟阿婆说说?”
“阿婆嘴可严,不会告诉别人的。”
叶止垂眸,在脑海里盘旋许久的事情,在此刻却迟迟开不了口。
许阿婆倒不催他,只静静陪着叶止坐在凳子上看月亮。
她有多少年没见过这么亮的月亮了。
“阿婆。”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叶止斟酌着问,“如果有人瞒着你很多事怎么办?”
许阿婆叹口气,一针见血道:“什么事,什么人。”
“最重要的人。”叶止望向夜空,今夜星星很少,“关乎生命的事。”
这次不需许阿婆多问,叶止吐豆子般说道:“他说,我师姐说有人要杀我。”
叶止没有具体说这个‘他’是谁,许阿婆却自动联想到随叶止一起来的那位仙人。
“于是我师姐让他带我走,躲得远远的。”
许阿婆半开玩笑:“说明他们都很爱你,希望你能活着。”
“但为什么不告诉我?”叶止焦躁地攥紧手,不知道自己是在控诉谁,“打着为我好的旗号,然后把我推的远远的。”
“可是我想不想活,我想怎么活。他们考虑过吗?我早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最后一句话极轻,许阿婆耳力不好没听到。
反倒叶止说完后,突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矫情,丧气自嘲道:“这么一说,好像是我有些不识好歹了。”
“不。”许阿婆慈爱地看向叶止,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放缓声音道,“要听听,阿婆的故事吗?”
许阿婆本名许芷兰,和丈夫赵有为育有一独女赵清清。
“瓜娃就是我闺女的孩子。”许阿婆似是许久没跟人讲起过去的事,一时之间讲的断断续续,语序颠倒。
但叶止还是听懂了许阿婆的故事。
他们本是平凡幸福的一家三口,丈夫赵有为踏实肯干,女儿赵清清孝顺聪慧。
两口子亦为赵清清觅得良婿,那人对赵清清很好,对两口子也很好。
这两个凳子就是赵有为做的,赵清清出嫁后,许芷兰和赵有为经常用它们坐在家门口唠嗑。
许芷兰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直至十六年前突如其来的一场干旱。
周边十八县颗粒无收,为了生存,许多人落草为寇,罢官抢民。
“那年真的太惨了……”许阿婆没读过什么书,许芷兰这个名字还是她母亲央一位读书人帮忙取的。
但她仅仅平铺直叙的说辞,已足够让叶止感到心惊。
树皮啃绝,卖妻食子,就连年年富余的老鼠在那年几乎都死绝,街道旁更是堆满尸骨。
而许阿婆的丈夫赵有为为了护住家中最后一袋粮食,活生生被盗匪打死。
“他把我藏在地窖里,你摸摸凳子底,上面应当还有我扣出的指印。”
轻飘飘的一句话,叶止喉咙却好似被梗住。
他无法想象当时许阿婆究竟有痛苦,也无法想象现在的许阿婆是如何平静的说出这番话。
许是猜到叶止的想法,许阿婆笑笑:“再怎么难过,这些年的眼泪也该流干了。”
后面朝廷与修真人士携手平息下这次动乱。
许芷兰靠着吃土硬生生熬到赵清清带着丈夫找到她,知晓赵有为死后,赵清清与丈夫在许芷兰面前连磕三个响头。
“当时清清说,他们会养我后半辈子。可老天啊,老天啊……”
老天让赵清清难产死了,留下一个智力有缺陷的瓜娃。
许阿婆苦笑着摇摇头:“清清怀孕时,我总陪着她坐在凳子上唠嗑。也是这两张凳子。”
“清清坐大凳子,我坐小的。”
后来的事情好像就没什么太多需要讲述的,许阿婆带着瓜娃隐居山林直到现在。
许阿婆低下头,怅然地拉紧身上披着的衣服:“待在地窖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冲出去。”
“可是他说,清清还没生孩子。求我帮他看一眼。”
“清清也是,临了时,她哭,我也哭。她攥紧我的手说,她不想死。最后央我照顾好她的孩子。”
“瓜娃不聪明,小时候经常被其他小孩打的满脸血。我只能带着他躲得远远的。”
“阿婆这一生好恨啊,但阿婆我啊,不知道该恨谁。恨天灾?还是恨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亦或者是恨我孩子的孩子?”
说到这里,许阿婆浑浊的眼珠终于浮起泪花,可她皱纹满布的脸上就连眼角的眼泪都无法顺畅的流下来:“但阿婆不敢死。”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许阿婆模糊的眼前恍若出现两个人的身影,时光许是太久,她已经看不清他们的脸。
只知道他们都在冲她笑着。
“瓜娃还等着阿婆照顾,他们也都看着阿婆呐……”
待许阿婆讲完后,叶止说不上来自己什么心情。
有人想活不能活,有人想死不敢死。
叶止静默许久,踌躇问许阿婆道:“那瓜娃的爹呢?”
“疯了。”谈到这里,许阿婆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旋即又缓和脸色。
她颤颤巍巍站起身,说完这些事的她脊背好似一下塌下去不少:“活着不是什么好事,但既然活着了,那就好好活着。”
叶止见状连忙起身扶住许阿婆。
“也不要觉得自己背负多少。”许阿婆却撇开他的手,指指屋内,“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好。”
叶止一愣,被许阿婆指向的门口突然冒出一个小脑袋。
是揉眼睛嘟囔着的瓜娃:“阿婆,哥哥……你们在玩什么呀?唔啊,困嘞。”
“没有,快去睡吧。”许阿婆缓步朝瓜娃走近,苍老的手抚上他的脑袋带着往里近,“瓜娃要多睡觉。”
“哥哥?”瓜娃执着回头看向叶止。
叶止轻笑,衣摆在空中划出最后一道弧线:“来了。”
隔天大早,不知是不是前几天病没好受了凉,叶止起来时,嗓子痒得不停在咳嗽。
哪怕许阿婆连忙给他灌一碗药下去,等到下午叶止还是严重的几乎哑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呀,晚上还出去吹风不?”许阿婆无奈用手指戳戳叶止的额头。
叶止讨好摇着头笑笑,虽然说不出话,但心情也可以通过肢体语言一目了然。
许阿婆望着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叶止,想起在雨地里捡到他时的场景。
她好似看见了曾经的她。
因为生病,许阿婆不许叶止再到门外去,他只能透过窗户看屋外。
瓜娃拎着刚买回来的菜正和许阿婆坐在凳子上择菜。
还是那两个凳子。
一大一小。
许阿婆坐大的,瓜娃坐小的。
……
许芷兰睡得一向很深,那天晚上她是被硬生生摇醒的。
面前突然矗立的一道黑色身影,许芷兰吓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风麟抱歉弯腰,手上却递过来一两黄金,抿嘴恳切道:“拜托您。”
顺着风麟让出来的视野,许芷兰看见披散头发站在门外的叶止。
她摆头,摸索着从床头披上衣服,头上银丝随着她动作的幅度掉落几许:“不必。”
“他是个极好的孩子。”
第37章 晚归
天渐渐擦黑下来,许阿婆紧张地扒着庭院门口的篱笆张望外面。
叶止搭上许阿婆的肩膀,两天过去,他嗓子不仅未好,反而愈加严重,如今只能简单发出一些单音节。
“阿,阿……”叶止嘶哑着嗓音想尽量平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许阿婆似是知道他要问什么,安慰地冲他笑笑:“没事,是瓜娃还没回来,阿婆有点担心。”
每三日,许阿婆会让瓜娃上附近的镇上买点肉和零嘴。
叶止问过许阿婆,明明带着瓜娃隐居了,为什么要让他去镇上,而且还是让他一个人去。
许阿婆只笑笑说:“以后我走了,瓜娃一个人不能不活啊。”
直至天完全暗下来,瓜娃往日纵使贪玩,也从不会这么晚还不回家。
许阿婆终于坐不住,捞起门边的拐杖就打算出门找瓜娃。
叶止却夺过许阿婆手里的拐杖,指指自己又指指门外:“我,我……去。”
怕阿婆不理解他的意思,叶止清嗓继续努力道:“黑。”
许阿婆懂了,应该是叶止怕外面太黑,而她的眼睛最近确实不好。
前天傍晚出来收衣服时,要不是叶止恰好在一旁,许阿婆差点被地上瓜娃乱扔的木柴绊倒摔跤。
叶止因为这事好好教训了瓜娃一顿,瓜娃当时哭得可伤心。
更何况……暗处还有那位仙人,总不会让他受委屈,怎么都比她这个半瞎的阿婆要好。
“好,好。辛苦你了小叶子。”许阿婆告诉叶止前往镇上的道路后,便担忧地目送叶止出门。
今夜月亮的光线并不是很好,而且是在树林中行走,层层叠叠的树叶几乎遮蔽住大部分月光。
叶止尽可能小心摸索着,但时不时仍会被一些小石子绊倒。
不过可能是逐渐靠近镇上,越走到后面,叶止越觉得道路平坦好走。
说是镇上,其实看起来镇子并不大,叶止大概看一眼也就几百户人家。
一般小镇熄灯时间都比较早,如果按现代时间算,叶止估摸现在应该才八点多的样子。
可等叶止真正到的时候,镇上几乎全黑了。
正因如此,叶止反倒不好敲别人家门问瓜娃的行踪,并且他嗓子也不支持这个方法。
于是叶止只能一步步跑遍整个镇上,一个小巷一个小巷的排人。
刚刚还觉得小镇小的叶止,此时寻起来只想狠狠将它压缩成小镇.zip,最好自带一键搜索功能。
叶止苦中作乐般的边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边娱乐给自己打气。
当叶止排到第十条小巷,不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啜泣声。
循声找去,是一颗老榕树下传来的。
“瓜……咳!”叶止被眼前场景惊到,下意识想叫喊出声,却忘记自身嗓子状态,声带被撕扯得一阵痛感。
瓜娃听见叶止声音,仓皇抬头,确认是叶止后,终于绷不住的哭喊道:“哥哥!”
借由月光,老榕树下瓜娃的下半身和双手被死死埋进土里,上半身不知是他自己挣扎出来或是其它,亦是灰扑扑的。
瓜娃黝黑的小脸上铺满了惊恐的泪水,颤抖着声音哽咽道:“我在这呜,哥哥呜,瓜娃怕……”
叶止顾不上嗓子痛,急忙扑过去用手就开始扒瓜娃身边的土。
耳边传来瓜娃绵绵不绝的哭泣声,叶止咽下一口口水,强行开口道:“别…别怕。咳——”
瓜娃被叶止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吓一跳,怔愣愣地望向叶止,一时间眼泪倒是没再流:“哥哥?”
嗓间传来熟悉的血腥味,叶止勉力咽下去,冲瓜娃扯开一抹笑容,沾满泥土的食指重重在土上划出一个‘娃’字。
许是前面强行说话开了嗓,叶止这次总算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跟哥哥念,娃,瓜娃的娃。”
“呜,娃。瓜娃的娃。”瓜娃心思很容易被带走,哪怕现在情况不对,可他感受不到,竟也带着哭腔乖乖巧巧地跟叶止学起来。
“好,这个字念什么呀?”叶止终于解救出瓜娃一只手,额头上汗水仿若不要钱的顺着脸颊落进衣服里。
瓜娃浑然不觉自己手被解放,苦思冥想地盯着地上那个字:“唔唔?”
直到瓜娃两只手一起被叶止扒拉出来,他才缓过神来举起双手,欣喜道:“瓜娃手还在,瓜娃手还在哥哥!”
叶止点点头,被泥土塞满的指缝后知后觉的传来阵痛,他却仍不敢停下手中的动作:“瓜娃,来和哥哥一起挖好不好?”
“瓜娃的腿马上要出来了。”
瓜娃也用力回应着点点头,但因为他本身被埋在土里,他只能滑稽的像个小青蛙一样划拉前肢。
索性这土埋的并不实,上面难挖叶止猜应该是埋瓜娃的人用脚踩实过。
瓜娃这副模样要说能与谁结仇他是万万不信的,叶止很难想象,这人究竟有多歹毒的心肠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终于将瓜娃整个弄出来,但他的腿因为长时间待在土里有些失温。
瓜娃紧张地戳戳自己双腿,抬头一嗓子又嗷出来:“呜呜呜呜呜哥哥,瓜娃呜,腿,腿没了呜呜——”
叶止来不及扑散开身上的尘土,双臂支撑站起,缓解一会脑内的天旋地转后,用力将瓜娃背到肩上。
“没事的。”叶止手部因为过度挖掘有些脱力,他便扣住自己腕部,将瓜娃整个顶起,嘴里还不住安慰,“瓜娃学会念刚刚那个字的时候,腿就回来了。”
“真……真的吗?”瓜娃抽抽嗒嗒,鼻涕全部抹在袖子上。
叶止迈上回木屋的旅途,坚定笑道:“当然,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
许阿婆没等来带瓜娃回来的叶止。
但是等到了抱着昏迷叶止的风麟,脏兮兮的瓜娃亦步亦趋地跟在他旁边。
叶止垂下来的手全是泥土,指缝还渗出丝丝红意。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啊!”许阿婆抱住瓜娃,望向风麟怀中满身尘土的叶止,眼眶泛起阵阵泪花。
风麟没作答,只静静迈步走进屋内将怀里的叶止放在床上。
许阿婆端来一盆水放在床边,正想给叶止擦拭一下双手,却被风麟接了过去:“我来吧。”
背对着烛火的风麟让许阿婆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她莫名觉得他现在一定很难过。
许阿婆识趣地退出去,打算去将瓜娃洗干净。
风麟拿着毛巾,沾湿水后,动作轻柔地先将叶止手背擦拭干净。
“你知道我在的。”
将毛巾伸进盆里拧净,原先清澈的水一下变得浑浊起来。
一道灵力闪过,盆中水又重新透亮。
风麟控制力极佳的将灵力压缩成细柱状,缓慢挑出叶止指缝中的泥土。
“为什么不找我呢?”
挑出的泥土被风麟细致的用手帕包好,随后又用灵力带起水轻轻冲刷着叶止的指尖。
“你不找我,我怕我出现,你不高兴。”
风麟打个响指,叶止满是尘土的衣服瞬间变得洁净,可他的双颊依旧灰扑扑的。
重新换洗毛巾,风麟温柔地擦上叶止的脸颊,那双饱含憎恶与怒火的眼眸在此时才会闭上。
他有多久没见过叶止如此平静面对他的脸庞了。
“不要不高兴,都是我的错。”
……
叶止的嗓子经此一役算是彻底报废一段时间,他无奈看向被包成十根萝卜的手指。
叶止现在甚至连哀嚎都发不出来。
看着叶止脸上苦哈哈的表情,许阿婆将饭菜端到叶止面前,没好气道:“别再想什么其他事了,好好养病!!!”
叶止瘪瘪嘴,张着爪子指向门外。
虽然叶止比划极其抽象,但许阿婆还是准确领悟到他的意思:“瓜娃吃过了,在外面劈柴呢。”
叶止点点头,这才狼狈地夹起勺子往嘴里挖饭。
许阿婆长叹一声离开屋子,她想过帮叶止喂饭,可不知叶止哪来的倔脾气,别人喂饭他就是不吃。
纵然自己行动再不便,他也要亲力亲为。
养病养了好几天,叶止身体素质总算回到找瓜娃前的水平。
防止再发生这种事情,许阿婆是坚决不让瓜娃出去。
如果是以前的叶止,可能想法也就跟许阿婆一样,不让瓜娃再接触就好了。
但现在。
叶止鬼鬼祟祟的和瓜娃在篱笆角碰头。
许阿婆正在屋里做午饭。
“准备好了吗?”叶止哑着嗓子细声细气道。
瓜娃拍拍胸脯,亮出这几天悄悄制作的木棍,兴奋道:“准备好了哥哥!”
“小点声!”瓜娃一不小心喊出的声音有些大,吓得叶止急忙捂住他的嘴巴。
瓜娃被捂住后闷声闷气道:“好的哥哥。”
“出发!”
第38章 三更合章
大白天去镇子的脚程明显比晚上去要快不少,叶止和瓜娃不一会就溜达到目的地。
“瓜娃,待会你像以前一样买菜就行。”叶止拉着瓜娃在镇门口角落嘀嘀咕咕商量待会的行动。
瓜娃抱紧怀中的木棍,瘪瘪嘴胆怯道:“哥哥……瓜娃害怕。”
刚说完这句话的瓜娃,不期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叶止蹲下身拥住瓜娃,瘦小的身躯在他怀里几乎硌得发疼,叶止柔声道:“不要害怕。这次,哥哥在。”
嗓子还未恢复过来的叶止只能小声说话,纵使如此,他声音依旧像极指甲狠厉在砂纸上划过般难听。
瓜娃却浑然不在意,眷恋地蹭蹭叶止肩膀,不知是在向叶止保证还是在宽慰自己道:“好。哥哥在,瓜娃不怕。”
让瓜娃孤身一人进入城镇后,叶止紧随其后与他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与那天晚上的死寂不同,白天的镇上热闹非凡,街边更是摆出不少新鲜吃食与小玩意。
但瓜娃始终只默默低头走他的路,眼都没斜过一次,目的相当明确地奔着买菜点去。
为怕旁的人发现,叶止时不时还逛逛周边小摊,后面发现瓜娃行走速度太快,以防跟丢,整得叶止不得不调动全身心注意前方的瓜娃。
“哎呀!”稚嫩的惊呼声响起。
腰部紧接着传来剧烈的撞击感,叶止不得不为抵消力道狠退几步。
面前小孩也因为冲撞跌倒在地,顿时哇哇大哭:“阿娘阿娘呜呜呜,有人撞我。”
再抬头时,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前方瓜娃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叶止心下一慌,坐在地上的小孩还用手蒙着脸在哀嚎,叫声之凄惨让周围不少人侧目看来。
叶止虽低下头连声道歉,但目光一直在扫视瓜娃最后出现在他眼底的地方。
小孩却压根不听,不依不饶地在地上打滚,一茬接着一茬嚎叫:“呜呜呜,好痛啊,阿娘好痛,有人撞阿宝——”
叶止只感觉整个脑袋都要炸掉,由心间蔓延上来的焦急更是几欲将他胸膛烧穿。
“是哥哥的错,这些钱你拿着去买些吃食玩意。”叶止往坐在地上的小孩怀里塞上十文钱,克制情绪尽量平缓对他道,“哥哥还有事,哥哥先走了……”
十文钱,对于只是一个普通的摔跤来说,足以称得上血赚。
更何况阿宝还是个孩子,他哪见过这么多的钱,本来长大嘴准备继续卯足劲叫喊的他也被突如其来的金钱攻势的一愣。
一时间,摊在地上收不回嘴巴的阿宝显得别样滑稽。
叶止见他不哭,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匆忙打算离开找寻瓜娃。
没想到后腿却传来一股拉扯力,叶止回头,原是阿宝手脚并用扒住了叶止的腿。
“哥哥真的有事。”纵使叶止现在再焦急,也只得努力向脚边孩童讲道理,“不行的话,待会哥哥再找你行不行?”
阿宝狡黠摇摇头,嘴巴一张提高音量继续大叫:“啊啊啊,有人撞我,还想逃跑,阿娘——有人欺负阿宝——”
开始只有周边三三两两人停下来看热闹,阿宝这么一闹,人群猛地簇拥过来,更是牢牢堵住叶止的去路。
面对周遭渐渐响起的不明是非指责,叶止是不在乎的,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去找瓜娃。
但事情已经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叶止只能仓皇向众人解释道:“不,我没有。我给他钱了,我有急事,大家让我先走,我过会来也可以。”
嗓子不好的叶止哪里比得过不要脸皮年纪的阿宝,微弱的解释声被孩童的指责压得死死的。
哪怕是原先围观全程的路人,此时亦埋没在人堆里与大家一起同仇敌忾。
就在此时,人群中硬生生冲出来一位头发高挽的女人,口中喊出的声调与阿宝如出一辙的高昂:“阿宝欸——”
阿宝听到这个声音就连忙松开叶止的小腿,步伐矫健地往女人怀中扑去:“娘——”
叶止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些许,调理心绪正准备开口好好向阿宝娘解释一番。
却被阿宝娘连声而来的指责炮弹逼的一句话没插上。
“你是个什么人呐,故意撞小孩?把我们家阿宝撞坏了怎么办啊?这可是我们老杜家的独苗。我活了半辈子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小孩子你也欺负。欺负就算了,还不道歉不赔偿,长腿是拿来逃跑的吗?报官!必须报官!”
叶止深吸一口气,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但他仍旧试图让彼此都能理解:“阿宝娘,我给阿宝道过歉,钱我也给过了。我现在真的有急事,让我先弄完再来找你可以吗?”
“你这后生,骗鬼呐!像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不就是不想担责任吗?还扯一堆借口,你撞我们家阿宝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不撞呢!”阿宝娘确认完阿宝没受伤后,搂着阿宝在叶止面前趾高气昂,甚至还有闲心思与周围人吆喝,“是不是呀乡亲们!”
人群中一片应和声。
阿宝娘更得意了,神情直仿若刚从战场上得胜归来的将军。
叶止眸色暗沉一瞬,低声道:“我撞你家孩子第一时间我便道过歉,也给他了十文钱。当时过路人应该都见到了。”
阿宝娘听见叶止这话,脸上划过几分不以为然,旋即环顾四周,高声问道:“谁见到过?”
围观的人大部分连连摇头,要不就沉默着不说话。
“后生,你也不要说大娘欺负你,问过了,大家说没见过就没见过。”阿宝娘嗤笑,顺便还假模假样地低头问自己孩子,“阿宝你说,这人可曾给你道歉给你钱?”
阿宝扯住自家娘的衣摆,扑闪着眼睛,脸上一派纯真,嘟嘴道:“什么道歉?什么钱?阿宝没见过。”
“听见没!后生,小孩子总不会撒谎吧!”阿宝娘啧啧,止不住摇头,“现在的后生呐,别的没学会,没担当就知道狡辩嘿。”
望着刚刚还在自家娘亲面前装乖,现如今却暗戳戳冲叶止做鬼脸的阿宝。
叶止突然觉得很累,他用手指过一圈,嘶哑着嗓音问道:“你们都认识吗?”
“那当然,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话脱口而出后阿宝娘意识到不对,急忙找补道,“但大家都是讲理的人,都帮理不帮亲的!可不要觉得我们人多欺负你,本来就是你做得不对!谁也没让你自己撞上去对不对!”
“好。”叶止不再多言,阖上眼,薄唇轻声吐出两个字,“风麟。”
“我在。”
熟悉低沉的声音在叶止耳边响起,缱绻地宛如情人间的窃窃私语。
很难形容这简短的一句话中饱含多少情感,叶止耳朵都被激得抖了一下。
一道黑色的身影缓慢显现在叶止身边,随着风麟的出现,巨大的灵力顿时覆盖整个小镇,形成独属于风麟本人的灵力场,本来还骚动不止的人群仿若瞬间按下静止键。
因看热闹聚拢成圆圈的人们充满惊恐的发现,自己竟是完全控制不住身体般的移动着,为叶止让开一条宽敞的道路。
一开始,就不是叶止撞上的阿宝。
如果叶止静下心来细细一想便很容易发现不对,如果真是不小心撞上的,为什么阿宝是先叫喊出声随后叶止才感受到撞击力。
如果真是不小心撞上的,力道之大怎么可能直直将叶止这个成年人撞出几步之远。
只不过当时叶止焦心于瓜娃的行踪,加上他确实注意力不在这件事上面,所以才被蒙蔽双眼。
“瓜娃在哪?”叶止偏头看向身侧的风麟。
仔细算来,叶止与风麟不过一周多未见,再见面,叶止硬生生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明明还是如以前一般俊逸的脸庞,叶止却觉得风麟好似瘦削了不少。
风麟察觉到叶止在看他,眼睫微微颤抖,左半边脸恍若被什么灼烧似的发烫,尽力克制住自己想要侧开头逃避的冲动,右手稍稍抬起。
一道灵力丝线从他手中溢出,幻化成一条淡黄色丝线悠悠荡荡向前方飘去。
叶止收回视线,跟随丝线的指引举步向前迈进。
风麟乖觉地紧跟在叶止后面。
丝线指向的最终点是一处小道。
待看到眼前这幕场景,叶止心中一时之间不知道充斥在心间的是愤怒更多还是自责更多一些。
被麻绳吊在空中的瓜娃本是垂着脑袋挨打,因为他不想让自己脸受伤,阿婆见到会伤心。
石子扔砸的疼痛而已,瓜娃小声安慰自己,就像以前一样:“瓜娃很坚强,瓜娃不哭。瓜娃是金刚不坏之身,瓜娃不哭……”
直到突然停息下来的攻势,察觉到异常的瓜娃小心翼翼抬起头,在见到叶止的瞬间,原先紧绷的小脸立马皱成一团,眼睛眨也不眨地飙出眼泪,瘪嘴道:“哥哥!呜呜呜哥哥……”
叶止正想跑过去解救瓜娃,就见绑在瓜娃身上的麻绳齐齐断裂,失去吊力的瓜娃不受控制的往下坠。
还未等瓜娃惊呼出声,就感受到身下不知垫住什么东西,柔和地悬空拖着他向叶止方向飘去。
虽然眼泪和鼻涕都还挂在脸上,瓜娃却被第一次悬浮的体验惊住,好奇地戳戳身下,明明什么都没有,屁股又感觉软乎乎的。
叶止接住风麟用灵力送来的瓜娃,死死抱住他,头埋在瓜娃肩窝处,口中止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瓜娃。是哥哥的错,哥哥来晚了……”
本来还很委屈的瓜娃,经过刚刚奇妙的体验,外加陷入叶止温暖的怀抱,现下心中已经没那么害怕。
反而由他伸出手来,轻轻拍拍叶止的背。
随后瓜娃紧紧反抱住叶止,瘦弱的臂膀拢不住叶止整个人,他就用力攥紧叶止背后的衣服。
瓜娃用乖巧软和声音说道:“没事的,哥哥。瓜娃没事!瓜娃知道哥哥会来救我的,所以瓜娃一点都不怕,一点点都没有哦。”
如果瓜娃此时埋怨叶止,叶止心中可能会好受一些。
可偏偏瓜娃如此懂事,明明连字都认不全的他,却能敏感细腻的觉察到周围人的心思。
叶止抬头望向场上剩余的几个人——五个小孩。
前面叶止问过瓜娃,是谁欺负的他。
根据瓜娃的描述,是几个膀大腰圆,黑不隆冬,面容可怖的妖怪。
叶止知道瓜娃与常人不太一样,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很难相信,干出此等恶行的就是与瓜娃岁数差不多大小的几个小孩。
其实叶止也该想到的,此时场景与他儿时几乎如出一辙。
孩童,从来不是恶意的避难所。
被灵力禁锢住的众小孩仍维持着用石头投掷瓜娃的姿势,手中还握有未扔出去的石头。
他们明明还是原先嬉笑怒骂的神色,眼中却充满了对现在未知情况的害怕与胆怯,不相容的两种神情同时存在硬生生让孩童纯真的脸上显出几分可怖。
风麟有眼色地单独解开那几个小孩的禁锢。
几个小孩很明显被吓到,就算解开,也只是摊倒在地,不停地发抖,甚至惊慌的话都说不出来。
“喂!”叶止将瓜娃扒到身后,掏出一早准备好的木棍,指向人群里看起来年纪最大的那个孩子,面无表情道,“是你欺负他的吗?”
那孩子被木棍指得浑身一哆嗦,嘴巴张了半天都没发出来声音。
“呜呜呜哇爹,娘——”倒是旁边一个小孩像是意识到什么,终于哇哇大哭起来。
这一哭,仿佛引爆火线似得,五个小孩全部开始嚎啕。
叶止不耐烦地掏掏耳朵,冷然道:“闭嘴!”
五个小孩眼睛和嘴巴是在使劲的,可周围却一点声音都再传不出来,倒显得别样可笑。
他们也明白过来,纷纷靠近蜷在一起,怯懦地贴着彼此。
叶止正想再逼问,小孩堆里猛地冲出来一人推开他朝外面奔去。
风麟下意识准备阻拦,被叶止预料到般的提前拦下。
叶止冷笑一声:“让他去。”
风麟没说话,被叶止握住的手腕处好似生出藤蔓般一步步向心口蔓延缠绕。
冲出来的小孩叫林炳,他是几个孩子里胆子最大的,也是最开始出主意作弄瓜娃的人。
他从不觉得自己有错,毕竟,上天让他林炳健全,而瓜娃脑子有问题,那就注定自己高他一等。
弱小与残缺,根本就不配得到尊重。
可望向眼前全然静止的街道,林炳瞳孔止不住震颤,背后先前流出的冷汗在此时被街道的风吹了个贯心凉,只讷讷道:“这,这是……”
“跑啊,怎么不跑了?”
说实在,叶止都觉得他现在语气和台词特别像那种电视剧里的反派,可只要想到这些人对瓜娃所做的一切,叶止很难忍住不当这个反派。
林炳惶惶然回头,在目光触及如同僵尸一样跟在叶止身后行走着的小伙伴们后,本来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在此刻全然崩塌。
叶止拎住林炳的后领,没让他有机会瘫在地上,轻柔的音调恍若毒蛇吐信一般在他耳边低语:“走吧,去见见你们最后一位小伙伴。”
再次回到人群的包围中,叶止心却境截然不同。
将还扯着自家娘衣摆的阿宝撕开,丢到那堆孩子里,叶止指尖轻点,一字一顿,如同黑白无常索命似的念道:“一、二、三、四、五、六。齐了。”
叶止已然完完全全明了,虽说是一群孩子,但他们的心眼其实比谁都多。
他们对镇上的人都了若指掌,所以可以清晰明了的知道谁是外来人,也许从叶止迈入小镇第一步开始,这群孩子就已经察觉到了。
但就算这样,他们仍然不愿意放弃欺负瓜娃的机会。
或者说在这种情况下,成功欺负人会让他们有一种别样的刺激感。
所以他们派出阿宝来牵绊住叶止。
如果没有风麟,他们说不定真的会得逞,就连叶止这个暗中保护瓜娃的人亦会被所谓‘正义’的大家长批判指责。
让风麟将六个孩子禁制全部解开,叶止垂眸,将手中木棍递给瓜娃,不大的声音在死一般寂静的环境里却宛如震雷:“去,当初他们怎么欺负你的,你就怎么打回去。”
瓜娃诺诺接过木棍,却踟蹰在原地不敢向前,脑袋更是频频望向身后的叶止。
以叶止的视野,当然看得见孩子中对瓜娃恶目相向的注视。
他们压根不知悔改,所流露出的害怕神情也不过是逼迫强者为他们弱小妥协的利刃。
不可怜、不同情、不放过他们好似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罪恶。
可叶止,偏要一点点摧毁他们引以为傲、无往不利的利器。
“瓜娃,不要怕。”叶止轻握住瓜娃的手,在他耳边坚定道,“哥哥在。”
瓜娃一直都知道自己与同龄人不一样,至于为什么不一样,他始终想不明白。
对于瓜娃而言,他只知道每隔一段时间到镇子上来,阿婆会高兴夸他好久。
所以瓜娃即使再恐惧,每次他都安慰自己:熬,熬过去就好了。
熬过去,阿婆会高兴,阿婆高兴,瓜娃也高兴。
但有一次,阿婆不小心看到了瓜娃身上的伤口。
瓜娃记得很清楚,那天阿婆不高兴了好久,眼睛里的水流个不停。
从那开始,瓜娃无师自通学会欺瞒。
正如叶止怀疑的那样,瓜娃去回一趟镇上压根不需要那么久。
是他对阿婆说:“镇上好玩。”
不好玩。
镇上只有六个欺负他的妖魔。
他们会把瓜娃在大冬天灌进冰冷的水里,会让瓜娃爬在地上吃土,会用石头一次一次扔瓜娃。
瓜娃不是没反抗过,但反抗过后只会招致更凶猛的欺辱。
长时间的欺辱会让瓜娃晚归,晚归阿婆就会伤心。
瓜娃不想要阿婆伤心。
直到被那群妖魔埋进土里,瓜娃待在土里眼睁睁看着天慢慢漆黑,看着镇上一盏又一盏的蜡烛熄灭。
瓜娃不怕黑,但瓜娃怕阿婆伤心。
他终于张开口一遍又一遍向周遭求救,可正如以前一样,没有人会来。
没有人。
为什么呢?
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救瓜娃?
是瓜娃不够聪明吗?
是瓜娃比不上别人吗?
为什么呢?
谁能来救救瓜娃?
……
“瓜……咳!”
是哥哥的声音!
哥哥,来救瓜娃了……
后面,阿婆不再让瓜娃来镇上,瓜娃开心了好久。
瓜娃小小的脑袋里其实不太能理解叶止为什么要带他再来镇上,而且又让他一个人出发。
他害怕再遇见那些人。
但哥哥希望瓜娃来,瓜娃就来了。
瓜娃抬眼,面前是散发着黑气青面獠牙般伤害他好几年的六个妖魔,每一个都正恶狠狠地盯住他,冲着瓜娃张牙舞爪,好似要将他拨皮抽筋。
瓜娃永远不会告诉哥哥,当他被五个妖怪吊起时,他有多伤心。
他以为哥哥不要他了。
但哥哥还是来了。
所以瓜娃的伤心就不再重要。
瓜娃扭头对上叶止温柔看向他的眼神,手背处熨帖传来的暖意使他抓住木棍的气力不断收紧。
“哥哥。”瓜娃朝叶止一笑,神情像极叶止醒来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瓜娃不怕。”
“哥哥在,瓜娃就不怕。”
随着木棍在瓜娃手中挥出的第一道破空声,随着六个妖魔痛呼出声。
在瓜娃的世界里,他成为了阿婆口中惩治妖魔的仙人。
而被他抽打的六个妖魔,浑身黑气散尽,逐渐缩小,逐渐变弱,变成同他一般大小的小孩。
就算给瓜娃木棍,以他的力气也挥不了多少下,可他依然执着地一棍一棍打在他们身上,直至精疲力竭。
瓜娃转头饱含希翼地问叶止:“哥哥,瓜娃是不是很厉害?”
“是。”叶止笑着冲他点头,“瓜娃很厉害。”
对瓜娃而言,这就够了。
但对叶止而言,却远远不够。
叶止让风麟撤掉灵力场,风麟超级听话的乖乖照做。
撤掉的瞬间,人群依然一片寂静,但果不其然,地上六个孩子身侧迅速多出几道身影。
一男人怨毒地盯住叶止,碍于先前的事情,不得不忍气吞声道:“不过是孩童间的打闹,仙人何必做这么绝?”
“就是。”另一位不知是谁的父亲附和道,“不过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至于弄成这个局面吗?怎么?仙人要仗着法力欺负老百姓吗?”
许是太过愤怒,这人竟口不择言至此。
此番话一出,周围顿时噤若寒蝉,生怕仙人迁怒。
但叶止环顾四周众人脸上的表情,摆明了再认同不过这句话,只是他们自己不敢说罢了。
叶止从瓜娃手中拿过木棍,呵呵一笑,驳斥道:“你们口口声声说,仙人仗着法力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那你们呢!你们何尝不是仗着自己的正常去欺凌缺少一魄的他。明明是一样的事情,怎么落到你们自己头上就这么难以接受?!”
哪怕叶止有理有据如此所说,可不服气的人始终不会服气。
不过,叶止不想再跟他们讲道理了。
反正。
“就算我要仗着法力欺负你们,你们又能怎么样呢?”叶止脸上扯出一抹戏谑的笑容,本来清秀的面庞被这抹笑容生生带出几分邪肆。
叶止用木棍挨个指过每一个人,盛气凌人挑衅道:“你们能,怎么样呢?”
“风麟!”
灵力场瞬间再次笼罩整个小镇。
……
“下次别这么用力。”风麟无奈地帮叶止揉搓手腕与胳膊,“打累为什么不喊我?”
叶止右手虽然交给风麟,但他左手也没停着,不断给自己揉搓肩颈,哼哼道:“忘了,本来想着一人三棍,没想到打上头了。”
实际上就是给叶止打爽了。
不是,换谁谁不爽啊。
一群人看不惯他还只能挨他揍的感觉,尤其是那六个熊孩子的家长。
这就是狐假虎威吗?
“太爽了,太爽了。”叶止止不住点头,仍然沉浸在适才雄霸之气的氛围中。
难怪大家都喜欢当龙傲天小弟!
‘爽’字,在崖下的时候叶止告诉过风麟,就是比舒服还要舒服的意思。
风麟揉完这只胳膊后,从叶止肩上扒拉下另一只胳膊,用同样的手法揉搓起来,打趣道:“回来被阿婆骂个狗血淋头也很爽?”
叶止瘪瘪嘴,打个寒颤,连连摇头:“那不爽。”
今天他带着瓜娃从小镇上回来,刚到家,许阿婆逮住他俩就是一顿库库骂啊。
叶止上辈子都没听过这么丰富的词汇量,怪不得说老人家战斗力强呢。
叶止毫不怀疑,如果不是风麟在旁边,门边的扫把可能已经抽到他俩的屁股上了。
不过许阿婆虽然骂的难听,但叶止知道她只是担心他和瓜娃。
当时叶止是这么告诉许阿婆的:“阿婆,往后镇上,不会再有人敢欺负瓜娃了。”
许阿婆嘴上说着不信,眼神却飘向站在叶止身后的风麟。
直到风麟点头,许阿婆才松开刚才紧紧握在手中的扫把,叶止细细看去,许阿婆眼底已然溢出几分湿润。
“你说,阿婆知不知道瓜娃受欺负呢?”叶止怅然地望向前方,杵杵身边的风麟问道。
风麟想想自己这些天在暗处观察的景象,沉思片刻道:“可能吧。”
“欸?你这是什么答案。说了跟没说一样。”叶止嗤笑,揪了揪风麟垂在他手边的发丝。
风麟任叶止捣怪,手上按摩的动作一刻不停,轻笑着反问他道:“那你呢?你觉得阿婆知道吗?”
经风麟这么一问,叶止突然想起之前许阿婆对他说的一句话。
‘以后我走了,瓜娃一个人不能不活啊。’
连叶止去过一次镇上的人都知道,一去一回压根不需要一整天。
走过许多趟的许阿婆怎么会不知道呢?
叶止缓缓合上眼,最终答出了他适才耻笑风麟的答案:“可能吧。”
亲人爱,为之计则深远。
明明对瓜娃来说很残忍的事情,却是许阿婆不能不抛心去做的。
在几千个日日夜夜里,许阿婆只怕忧心忡忡一直站在门口等待着从镇上归来的瓜娃。
叶止嘶哑着嗓音道:“风麟,我好像理解师姐了。”
风麟按揉叶止胳膊的动作一顿,沉沉叹口气,却什么都没多说,只低声应道:“嗯。”
叶止望向被夕阳侵染的天空,思绪恍然飞得很远。
起初叶止始终不明白,师姐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远离亲人,蜷缩在角落里阴暗的过活真的有意义吗。
有。
活着本身就有无限可能。
对未知永远抱有期待,是亲人对于所爱人最真诚的祝福。
他们从来都相信,你会活着。
你会好好活着。
自此,你的以后,一定光辉灿烂。
像是想起什么,风麟扭头问叶止:“那你现在,会答应和我一起走了吗?”
说实在的,被风麟这么生帅的人这么认真注视还用几乎表白的认真语气反反复复询问,更何况这人刚刚还救你于水火,时间还正好是夕阳西下,暖洋洋的光芒几乎完全笼罩住两人。
几层BUFF叠满下来,没有人会不心动。
叶止深吸一口气,急忙错开风麟目光,清嗓傲娇道:“我还没原谅你呢!”
风麟再再次被拒绝也不恼,‘哦’一声后就继续认真地给叶止按揉。
倒是叶止觉得浑身不得劲,贱兮兮戳戳风麟变声道:“你不应该说‘那我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呢?’吗!”
说完,叶止反而被自己恶心到了,起鸡皮疙瘩似的摇摇头,就听一旁风麟用再正经不过的语气重复道:“那我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呢?”
风麟的黑眸一直都很好看,宛如地底下深藏的黑曜石。
残日薄阳为它镀上最后一抹余晖,闪耀着少年心中再直白不过的爱意。
“叶止!仙……风麟。吃饭了!”许阿婆适时的叫喊声解救出几欲在风麟目光中溺毙的叶止。
叶止尴尬挠头,岔开话题道:“吃饭吃饭,先吃饭。”
风麟失望地垂下眼,却终究没多说什么,只与叶止一同起身时,听一句话悄悄从耳边冒出:“谢谢你今天来救我。”
风麟微愣,在大脑还未反应前,脱口而出道:“你不是也在救我吗?”
叶止以为风麟说得是崖下的那次,挥挥手,浅浅一笑:“那都多久的事,你早报答完啦~”
被许阿婆连声催促的叶止没来得及听到风麟飘散在空中的尾音:“不……”
风麟永远偿还不完。
因为他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天,都是叶止对他的救赎。
第39章 碎叶
接下来连着几天,叶止都带瓜娃去镇上立威。
叶止已经想得很明白,使人尊敬你的最快手段永远是绝对实力的镇压。
进程从一开始的叶止风麟都陪着瓜娃,到叶止陪着瓜娃,最后就是瓜娃一个人。
风麟用灵力捆住暗处蹲守瓜娃的男人丢进尾巷里。
“大哥,这都第三次了吧?你也真够执着的。”叶止轻甩手中的木棍,一脚踹上面前男人胸口,好笑道,“是木棍打的还不够痛?想上铁棍?”
风麟适时由储物戒中掏出铁棍,棍上还镶嵌着许多滚钉。
此番姿态像极了现代□□老大身边能看懂眼色的小喽啰。
躺倒在地的男人憎恶地瞪一眼叶止,怨恨道:“凭什么?!凭什么让仙人保护那么个蠢货!”
旋即男人望向叶止身后的风麟,凶狠的眉眼一转,孺慕恭敬冲他痴笑:“仙人……仙人!看看我啊,看看您最忠诚的信徒啊!”
“啊?”突如其来的事情发展吓叶止一跳,他本来还以为这人是因为看不惯瓜娃,没想到是风麟的毒唯啊。
或者说,是修真者的毒唯?
风麟下意识厌恶的退后几步,正想用灵力狠狠封住面前人令他作呕的嘴脸,没想到叶止却凑过来在他耳边嘀嘀咕咕。
温热的气息全然扑撒在风麟耳旁,火燎般的灼烧感顿时烧红了他的耳尖。
几分钟后,男人一脸受命于天的表情,满怀使命感地走出了小巷。
叶止轻捧着脸,不住感叹:“果然啊,有信仰的人就是好忽悠。这么扯的说法都信。”
没错,叶止借风麟口骗那人,瓜娃是天上神仙转世,缺一魄是上天给他的历练。
男人本来将信将疑,叶止直接使出杀手锏:“本来这件事是要瞒着天下人进行的,现如今是看你对仙人足够虔诚,故而将这个任务告知于你,希望你能帮助神仙顺利归位。”
抬高位果然好使,更何况,比起仙人保护残缺的人,男人显然更愿意相信叶止为他编造出来的理由。
虽然,这个理由真的很扯。
叶止悠哉搭上身旁风麟的肩膀,一本正经道:“我是秦始皇,给我打钱。待我夺回皇位,必将百倍奉还。”
风麟挑眉,他当然不知道‘秦始皇’是什么梗,但从叶止眼底绽出的笑意,风麟意识到应该是叶止在打趣他。
看着面前摇头的风麟,叶止满意点点头。
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嘛!
下一秒,沉甸甸的钱袋子就挂在叶止手腕上。
同时,风麟低沉的声音在叶止耳边响起:“你不需要是任何人,只要是你,我就给。”
不是哥们,我教你反诈,你给我玩情深是吧?!
叶止嘴角抽搐,心中止不住吐槽,面无表情将挂在腕间的钱袋狠狠砸在风麟脸上。
“唔——”风麟立马佯装痛苦地捂住脸。
叶止叉着腰没好气道:“别装了,秘境里灵兽都砍了那么多只,被个钱袋子砸伤说出去谁信?”
风麟可怜兮兮挪开手,指向鼻尖,眼角耸拉,委屈道:“可是真的红了诶。”
叶止看着风麟再精准不过的指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我是国家反诈大使。”
风麟:“?”
叶止静静微笑,死亡注视:“你眼睛长天上?脸上红哪都知道?刚刚用手偷偷按的不痛?”
“嗯……”叶止机关枪似的三连问一下给风麟问哑火了。
拖着下巴低头沉思几许,风麟诚挚道:“第一次,没经验。下次改进。”
“你还想有下次?!”
……
‘噗呲’
利刃轻而易举地穿透血肉。
叶止低头,一柄散发莹莹月光的青玉剑正牢牢插在他的胸膛。
剑柄尾端悬挂着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深蓝色剑穗。
“风……”
猛然睁开双眼,叶止惊魂未定地下意识双手抚摸上自己胸前。
“呼——”
叶止长舒一口气,擦擦额头虚汗,喃喃道:“幸好是梦。”
说来奇怪,叶止最近总在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以往叶止都不放在心上,不过今天这梦的痛感也太真实了,让叶止感觉他好像真的被刺死般。
外面已经有不少日头撒进屋内,叶止从床上爬起来,踏出门时依旧哈欠连连。
可能是这几天打人累到了,今天叶止直接睡个日上三竿,许阿婆与风麟也默契的没叫叶止起床。
庭院里,只有风麟与瓜娃,许阿婆应该在厨房忙活。
叶止挑眉,刚想开口,一个哈欠又涌了出来:“哈呃——你们这是干嘛呢?”
风麟见叶止出来,冲瓜娃打个手势,蹲着马步的瓜娃立马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练大半个上午的瓜娃纵使身体再疲累,依旧认认真真回答叶止道:“哥哥,哥哥在教瓜娃学武!”
“学武?”初睡醒的叶止脑袋还没转过来,不过倒是分清了瓜娃两个‘哥哥’分别指代的是谁。
第一个是他,第二个则是风麟。
风麟迎上叶止略带疑惑的目光,原先严厉教导瓜娃的脸色瞬间放缓,柔声对他解释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幸好瓜娃此时注意力全部放在叶止身上,不然恐怕心直口快称呼风麟为‘变脸怪’。
“好。”叶止点点头,拭去眼角溢出的眼泪,困倦道,“辛苦你了。”
风麟不着痕迹将叶止半拢进怀,牵引他坐到屋内木桌旁,低声抚慰道:“我去给你端粥来。”
还未等叶止多说些什么,风麟就大踏步迈出屋子,往隔壁厨房走去。
好似回到了以前在客栈的日子。
叶止抬眼,嘴角荡起笑容,冲扒在门边张望的瓜娃招手:“怎么了瓜娃?”
“哥哥……”瓜娃却踟蹰在门口不肯进来,低垂的头明明白白昭显着他不太好的心情,“哥哥是要走了吗?”
叶止脸上笑容一顿,他不想欺骗瓜娃:“嗯,再过几天。”
得到叶止确切答复,瓜娃瘦小的身躯倚着门框缓慢地蜷下,他始终没有抬头看向叶止,只闷闷道:“是瓜娃不够聪明吗?”
“不是……”叶止急忙否认,就见瓜娃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张草纸递过来。
草纸上密密麻麻写的全是‘瓜娃’二字。
尽管瓜娃努力克制,发抖的语调中仍难以抑制的带上哭腔:“哥哥,瓜娃会写了……你可以,别不要瓜娃吗?”
‘我以为……我以为,姐姐不要我了……’
眼前场景恍然与叶止儿时重合。
叶止沉默着从瓜娃手中抽出那张草纸,举起来仔仔细细检查。
足有两尺长的宣纸上其实找不出来一个对的字,不是这里少一撇,就是那里缺一捺。
但若只粗粗看去,又很容易就知晓是哪两个字。
叶止知道,这对瓜娃来说,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他不会忽略掉庭院中因为练习被瓜娃刨的几乎可以种地的角落,也不会忽略掉瓜娃因为用力过猛一次又一次折断的树枝。
埋在臂膀里悄然落泪的瓜娃突然感觉哥哥拉过自己的手,瓜娃脑瓜微动,露出一只眼的空隙偷看叶止。
叶止当然知晓瓜娃的动作,他将瓜娃手心朝上摆好,从怀里掏出珍藏的小荷包。
细碎的叶子随着叶止的倾倒落入瓜娃的掌间。
叶止认真对瓜娃说:“瓜娃,等你把这些叶子碎片拼好,哥哥就回来看你。好不好?”
瓜娃当时没说好或是不好。
只是第二天时,许阿婆发现瓜娃搬了一个板凳,找个避风的地方不知在捣鼓什么。
一弄就是好几个时辰,连他最喜欢的吃饭都没心思。
叶止试图劝说过瓜娃,得到的答案却是:“我想在哥哥离开之前拼好。”
望着坐在板凳上聚精会神拼凑的瓜娃,叶止不自觉攥紧怀中的荷包。
荷包里面的叶子碎片叶止以前数过,一共27片。
“阿婆——我的叶子!”瓜娃一个不小心,搁置在手心的叶子碎片被风带走一片,急忙呼唤待在风口扫地的许阿婆。
许阿婆眼睛不大好,压根看不见那么碎的叶片。
倒是风麟,注意到这边后,扯着灵力丝线给碎叶拽回来重新送到瓜娃手中。
瓜娃欣喜地向风麟道谢:“谢谢哥哥!”
随后,瓜娃一个个清点数目:“一,二,三……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呼呼,还好还好,还是二十六片!”
第40章 被绑
“快点走!”五大三粗的男人拎住手中绳索用力向前一拉,眉毛竖立,不耐地向旁边吐口口水,“龟孙的,小白脸就是磨唧。”
手腕处突然传来的力道扯了叶止一个趔趄,被草绳死死捆住的双手表面已经勒出红痕,叶止好不容易保持住平衡,下一秒肩膀又被身后人大力往前推搡。
是另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他不满地望向因他倒在地上的叶止,皱眉嫌弃道,“停着干啥呢?别想逃跑!”
叶止本来想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掌间与小石子摩擦传来的疼痛感让他忍不住皮笑肉不笑:“大哥们,你们要真想我走得快,那索性把我抬着走呗?”
两位大哥满是杀气的对视一眼。
前面的人握住叶止的脚踝,后面的人则抬起叶止的肩膀。
“欸欸欸——?”
旋即叶止整个人便被他俩干脆利落的举起来了。
真的是举起来,两个人四只胳膊伸得笔直笔直的,弄得叶止活像用于供奉的祭品。
叶止感受着身下的颠簸,腰部更是悬空难受,但谁让这话是他自己说出口的呢。
认命的叶止面朝天空春暖花开般安详闭上双眼。
关于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种诡异的模样,还得从一个时辰前说起。
经过连续几天去小镇立威,瓜娃的盛名已经响彻镇上。
于是叶止跟风麟说,希望他能回去代替自己偷偷看眼师姐,确认师姐安全后,叶止就会跟着风麟一起离开。
风麟从叶止颊边取下一颗米粒,轻声问他:“你不去吗?”
“不了。”突然而至的温热让叶止不自觉偏头错开风麟的手,眼睫微微扑闪,“师姐不希望见到我。”
风麟收回手,眼眸晦暗一瞬,终究只沉沉应道:“好。”
风麟知道叶止心中还存有芥蒂,哪怕瓜娃一事让他明白了妗吟的良苦用心。
可受伤的地方纵然愈合也仍会有伤疤存在。
“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师姐的吗?”风麟夹一筷子红烧肉送到叶止碗里。
这是许阿婆特意为他俩做的,就连瓜娃,许阿婆都没让他多吃。
叶止盯住碗中那块肉,好似想到什么,脸上突然绽开灿烂的笑容,伴着屋内洒下的阳光一起搅动于风麟心间。
“就说,下次见面,师姐再教教我砍价吧。”
叶止怎么会不想见师姐呢?
他只是怕……如果见到师姐,他就不愿再跟风麟离开了。
他不能辜负师姐。
所以,就在叶止送走风麟,走回木屋的路上,水灵灵的被附近山匪绑架了。
按理来说,以叶止的脚下功夫,怎么着都不可能被两个山匪绑了,偏偏当时回程路上他心中正为师姐的事悲伤感秋。
两个山匪一直举着叶止走到寨子里,刚一放下来,叶止面前顿时凑来十多号人。
个个横眉怒目,杀气腾腾,大部分人脸上还纹有刺青,配上他们扭曲的脸部肌肉,显得宛如地府罗刹。
一齐聚在叶止眼前,这个冲击力不是一般大。
“大哥们,有话好好说,咱别凑这么近成不?”叶止缩缩脖子,佯装害怕抬起被绑的手挡住他们视线,有意识隔开他与众人间的距离。
其中一人猛然甩头,狂傲道:“就这小白脸?够吃几天啊!”
剩下其他人纷纷附和:“一天?”
“不,我看一餐才对!哈哈哈哈哈。”
“呃,那我觉得……呃,还不够塞牙缝……呃……”
前面还稍显正常,直至磕磕巴巴的话语从另一人嘴里传来,凑在叶止旁边的人纷纷侧目注视着那人。
那人似是情急,一时竟欲哭无泪憋出一句:“我忘词唔唔唔唔——”
还未说完,周围人便急忙捂住他的嘴,将他拖下去。
转而换成其他人感情充沛道:“还不够塞牙缝呢!要想活命,快把身上有钱的东西交出来。”
看完这出闹剧,叶止只觉得世界仿若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台词不熟练就算了。
叶止合着手杵向人群中看热闹的那个人,好笑道:“大哥,你脸上刺青掉了。”
其余人顿时转换目光朝叶止指向的那人。
从看热闹变成被看热闹,那人表情一时间转换不过来,呆呆的倒显出几分朴实。
原本他脸上的倾斜贯穿整张脸的三道刺青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汗水浸湿,竟从中间直接截断,最离谱的是断裂处还顺着尾部直接晕染开来。
“老七!你又偷吃嘎耶果!!!”突然爆发高声怒吼使得叶止紧闭上双眼。
本来他想用手捂住耳朵,奈何手被捆住,只得硬生生承受下音波攻击。
老七委委屈屈耷拉脑袋,挠挠耳朵尬笑一声道:“就只吃了一颗……”
“老七!!!”
群发的音波攻击终于让叶止把持不住,狼狈地弓起双手捂完左耳捂右耳。
“你倒是很聪明。”
轻柔的说话声从叶止背后响起,明明音量不大,却瞬间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叶止面前嘈杂的人群一下安静下来,齐声冲他身后喊道:“老大。”
叶止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位极其瘦弱的男子,他脸上没有肉,只罩着一层饥饿的青黄色的薄皮,身体又瘦又直,像根随时能被折断的竹子。
细长的双眸微眯,嘴角示好般冲他笑笑,男人说出的话语却宛如一盆透心凉的冰水:“可往往聪明人死得最快。”
叶止立马老老实实认怂,诚恳道:“我是蠢蛋,大哥能放过我这个蠢蛋吗?”
被称为老大的人似是没见过叶止这么没骨气的人,嘴边笑容登时一僵。
‘唰——’轻剑出鞘。
“老大!”周围人群顿时惊呼出声。
“闭嘴!”老大冷下脸,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握住剑柄,对叶止呵呵一笑:“不好意思,我也讨厌蠢蛋。”
叶止瞥向架在自己脖间的铁剑,心情在此刻诡异的与秘境中的小老头达成同频。
不是!一言不合拔剑真的很不礼貌啊啊!
下次一定要狠狠教育风麟。
不过当下,叶止被绑的双手合十置于胸前,继续诚恳道:“那老大你喜欢什么?我可以改的。”
听见这话的老大,面上拂过一丝兴趣盎然:“我喜欢……”
叶止扑闪着希翼的目光望向老大。
“死人。”轻轻吐出两字的老大恶趣味地再度勾起嘴角,“我喜欢死人。所以,请你去死吧。”
利剑破空声响起,叶止下意识往后一躲,剑锋带过叶止胸前衣襟,带出深藏在其中的草纸。
老大似有所感般捡起那张纸,看到纸上所写内容瞳孔猛地收缩。
那张纸是瓜娃送给叶止的作业,叶止皱眉道:“还给我!”
“还给你?”老大半眯的眼眸彻底睁开,捏住草纸的手微微颤抖,“你与这纸上的人是什么关系?”
若说当时利剑架在叶止脖上时,他还感觉不到面前这人的杀意。
但现在,叶止确确实实觉得如果他回答稍有不慎,他会真正身首异处。
因此叶止忍气吞声答道:“我是他哥哥。”
操!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不是他胆子小,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周围的杀气顿时褪的一干二净,只见老大苦恼地用手指点点额头,打趣道:“我竟不知,我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个儿子。”
“嘎?”
熟悉的字词组成如此令叶止陌生的话语,一下给叶止CPU干烧了。
老大扔下手中的轻剑,笑着向叶止伸出手:“我是瓜娃的父亲,孙木舟。你就是他跟我提过的哥哥吧?”
虽然事情方向朝着叶止看不懂的方向策马狂奔,但目前看来,他应该是安全了。
叶止犹豫地瞅着孙木舟伸过来的手。
孙木舟以为叶止还在记仇,朗声道歉:“刚刚是我鲁莽了……”
还未等他说完,叶止举起自己被捆的双手,弱弱打断道:“那能给我先解绑吗?”
手腕真的要捆死血了啊喂!!!
第41章 断线
风麟完全没想过,遗天秘境最后一关,会是‘叶止’。
‘叶止’不会说话,只知道冲他笑。
它笑得很像叶止,真的很像。
可风麟还是毫不犹豫用剑洞穿了它的胸膛。
明明是生锈到剑柄都硌手,在风麟蛮横的力气下,‘叶止’血肉之躯却脆若薄纸。
伴随‘叶止’身躯轰然倒下,周围猩红跳动着的环境刹时安静下来。
旋即又猛地发出剧烈的鼓噪声,震得风麟不得不强行用灵力保护住自己的耳朵。
‘砰砰’的跳动音真实得宛若他正处于心脏中央。
【你在害怕?】
“谁?!”风麟抽出那把剑,满脸戒备地环顾一圈四周。
【我是你。】
不知何处传出来的声音引来风麟阵阵嗤笑,跟叶止长久在崖下耳濡目染使他不屑怼道:“那我是你爹。”
【你!】
光是听声,风麟都知道这人气得够呛。
手中剑不慌不慌挽个剑花,风麟倨傲抬眼,冷笑道:“某些人畏首畏尾还好意思自称是我?当你爹都是你高攀。”
似是没想到风麟如此‘能说会道’,那人突然哑言。
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风麟头都没回,干脆利落向后将剑掷去。
地上刚复活爬起来的‘叶止’,再次被风麟赏了个对穿。
“要打便打!能别拖延时间吗?”用灵力召回锈剑,风麟不耐皱眉,“我还得早些回去。”
【呵呵。】
一道轻笑炸雷般在风麟脑内爆开,随后四周的鼓噪声调瞬间拔高,频率也逐渐加快。
纵使用灵力覆盖住自己双耳,可高强度的噪音依旧让风麟心率紊乱一瞬,从未有过的烦躁感满布胸口。
‘砰砰砰砰。’
流动于地面的红色物质悄然拱起,迅速凝结成四道人影,加上再度站起的那个,场上竟一下存在五个‘叶止’。
灵力操纵佩剑划过优美的一道弧线,尸体一个接着一个的瘫倒在地。
封闭环境的声音又一次往上叠加四倍,突如其来的高频与尖锐让风麟都耳鸣半晌。
风麟攥紧拳头,强行压下胸见的戾气,克制道:“出来。”
迎来的却是比上一波更多的‘叶止’。
面对杀不尽的‘叶止’与越发刺耳的环境,周遭的猩红好似逐渐蔓延至风麟眼底。
【你怎么确定,你杀的不是真正的叶止呢?】
再次冒出的声音让正机械杀戮的风麟动作一顿。
蜂拥而止的‘叶止’终于头一次在风麟身上留下伤痕。
陡然的疼痛唤回他的些许意识,风麟狠狠抹掉它们的脖子,如同激发兽性般凶恶吼道:“滚!”
叶止在秘境,在小老头身旁,不会出现在这里……
【真的吗?】
有什么画面直接出现在风麟的脑海中。
是秘境空间中惊慌的小老头在急急忙忙地呼唤叶止的姓名。
【他在这里。】
又一波攻势,风麟拼命告诉自己这不可能,但吵闹的环境根本容不得他多想,身上渐渐多出的伤疤一览无余的暴露出他的犹豫。
【你要杀了他吗?】
“不……”
灵力化针,风麟果决穿透自己耳膜,剧烈袭来的疼痛与猛然的寂静终于让他找回神智。
利落处理完这批,风麟杵剑单膝跪地,眼前竟觉震震发黑。
【好狠。但你不会觉得这样就可以听不见了?】
略带调侃的话语阴魂不散响起,风麟瞳孔微缩。
【我说过了吧,我是你。】
下一秒,原先的鼓噪声在风麟脑海内瞬间爆裂开来,他承受不住地低呼出声:“呃啊!”
与此同时,更多的‘叶止’站起。
【注意小心分辨哦。】
这次飞溅的血液不再属于它们。
血红的微光簇拥着它们的雷同笑容与神态。
【你不是也在害怕吗?】
像是观赏够风麟狼狈不堪的姿态,觉得找回一城的那人话突然多起来。
【你知道这些噪音是什么吗?】
接连踹飞身旁几人,风麟咽下喉间血腥味,越发模糊的眼前让他几乎看不清前面的一切。
【是你的心跳啊。】
【你从一开始就在害怕呀,明明知道不是他,为什么你还是在害怕!】
尖锐的尾音刺激得风麟猛地吐出口鲜血,他却突然无畏无惧笑出声:“原来如此。”
“原来,是我的心跳。”
风麟不再管顾一波又一波涌来的‘叶止’。
手腕翻转,剑锋转向,牢牢对准自己的心脏。
“赌一把吧。”风麟嘴角以一个夸张的弧度诡异拉开,露出的被血色侵染牙齿像要从谁身上活生生咬下一块肉,“就拿我的命,来赌!”
‘噗呲’
剑刃穿透皮肉的声音异常清晰的在本该是聋子的风麟耳中响起。
【疯子!!!】
似乎犹嫌不够,风麟仿若感受不到疼痛般用力转动剑柄,硬是在自己胸膛剜出一个大洞。
【啊!!!】
随着脑海中那道声音最后一次狂躁响起,嘈杂的一切终于归于寂静。
“你杀不了我。”风麟拔出剑,洞口周围是被捻成肉碎的絮沫。
他再也克制不住的猖狂自负笑道:“你不敢杀我!”
风麟早就知道,他是傀儡,被六根线提住的傀儡。
四肢一根,头部一根,然后……心口一根。
尤其是在被废经脉那段时间,桎梏感简直达到了顶峰。
他心中甚至莫名奇妙产生出对小师妹的感情,但他清楚的明白,那不是属于他的情感。
没有丝毫犹豫的跳下坠仙崖,正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
风麟不明白,如果一个人,走既定的道路,不受控制的产生不属于自己的情感,那他真的算是人吗?
“诶,你还好吧?”
风麟永远忘不掉他与叶止的初次见面。
‘救救我。’
‘求求你,救救我。’
就连风麟自己都没察觉到,在那时,被压迫的灵魂正拼命在朝眼前人求救。
“噗—”面前人奇怪地笑出声。
只那一秒,扯住风麟心口的那根傀儡线,断了。
手中紧握的锈剑在沾染风麟血后褪去所有陈旧,莹莹散发着青白的玉光。
后面破除剑意杀阵后,锁住他右手手腕的那根丝线,也断掉了。
“我从不喜欢赌。”风麟躺在地上,操控灵力用焕发新生的青玉剑刺穿最后一个‘叶止’。
“可你不该拿他来试我。”
他挣扎着站起身,拔出剑再度狠狠插入:“都怪你,超时了。”
即在此刻,连接风麟头部的傀儡线,断裂。
风麟怕他杀了那么多‘叶止’,再次见到真正叶止时会控制不住。
他还刻意跑去秘境其他位置缓了两天。
可看到骑在黑白虎上灿烂笑着的叶止时,风麟明白,是他多虑。
只有真正看见叶止时,风麟才懂得那些秘境里的人究竟有多假。
叶止永远是叶止,而他也永远不可能伤害他。
……
风麟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小老头,但叶止喜欢。
离开秘境时,风麟不知为何算松口气。
叶止执着要回玄凛宗。
风麟很想对叶止说:“等等我,等我成长。”
但师姐对叶止的重要性,他何尝不知。
后来风麟在房间门外听着门内妗吟与叶止的欢声笑语,他也笑起来。
还好,他没听小老头的话。
风麟总是希望叶止开心。
在崖底都那么乐观开朗的叶止,风麟不能让他在自己身边反而失去笑容。
风麟抚上腰间小老头送的玉佩,这枚玉佩,是当时出秘境时小老头给他的。
小老头说:“玉佩可以遮挡住你们的气息在较远距离不被清越发现,前提是你们不能使用灵力。”
于是,往日视修炼如命的风麟,这些天再没修炼过。
小老头还说:“不要靠近玄凛宗,不然距离太近会被清越发现。”
小老头建议风麟假意说带叶止回玄凛宗,实则在大陆兜兜转转,随随便便找几个秘境进去。
“叶止不过一介凡人,寿命几何?安稳过这一生便也罢了。”
那日小老头轻描淡写说这番话的时候,风麟真的很想拿剑割了他的脖子。
最终,风麟只埋怨自己,为什么他的实力不能给予叶止足够的安全。
为两全其美,风麟尝试给妗吟送去传音纸鹤。
直到收到妗吟的回信,风麟悬着的心才放下。
他与妗吟约定好地点,按规定好的时间如约带叶止与她见面。
说实在,被喜欢的人拒绝,没有人能高兴得起来。
但没关系。
风麟告诉自己,只要时间久,石头都会被捂暖,更何况是心软的叶止。
再说,颇有心机的风麟巧妙试探出了叶止对他的态度。
后面好不容易与妗吟见上面,因为清越突然出现,妗吟又让风麟带叶止离开。
如果可以让叶止平安活着,风麟不介意让叶止恨他。
哪怕让叶止理解为他爱而不得因爱生恨也可以。
风麟还是抱有最后一丝期待。
他知道叶止是凡人,那又怎样?
少年赤诚的喜欢永远排除万难。
你不能修炼,没关系的。
我会向你靠近。
可传音纸鹤啊。
师姐,为什么要送那只传音纸鹤?
“风麟,不要让我恨你。”
就算做好了心里准备,亲耳听到那句话时,风麟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心如刀割。
望向叶止决绝抵在脖子上的绿玉簪。
那是风麟陪叶止偷偷挑选,准备送给师姐的。
“不要再骗我了好不好?”
当一切大白于天下,叶止狠狠将灵兽袋扔在风麟身上,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厌恶:“滚!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
恍然间,那刻风麟心迟来的钝痛竟比青玉剑剜心更猛烈。
老天,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挑中他?
风麟眼睁睁在暗处看着磅礴的雨吞噬叶止,别无他法的他只能遍寻周围人家。
突然出现的人吓了许阿婆一跳。
“老人家,拜托你。救一个人,我可以满足你一切要求。”
雨水顺着风麟发丝直直掉落在地,紧抿的嘴唇暴露了他紧张的心情。
许阿婆因以前受过仙人恩惠,爽快答应下来。
漆黑的夜里,木屋始终燃着暖融融的烛火。
叶止和瓜娃欢快的笑闹声传出去很远,许阿婆含笑站在一旁看着他俩。
风麟折下身旁树木的叶子,周遭的黑暗好似亘古的囚笼。
而笼中唯有他一人。
“救救我。”
明明是再冷静不过的低语,飘散在空气中却莫名染上一丝哭腔。
“叶子,能不能救救我……”
第42章 隔阂(二)
那些日子,许阿婆总留碗饭给风麟。
修真者早已辟谷,但风麟每天都会沉默着吃完。
许阿婆毕竟年岁大了,偶尔会忘记这件事。
蹲在树上的风麟望向厨房里单独盛出一碗来的叶止。
叶止先是夹了几块肉放进去,后来好似想到什么又气鼓鼓地拨进瓜娃的碗里。
最终成果是一碗只沾些许肉汁的白米饭。
许阿婆不好意思冲风麟笑笑:“仙人,怪我。只剩这个了,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风麟接过木碗,眉眼间久违染上一抹笑意,“我很喜欢。”
原来,叶止早就知道他在这里。
看啊,他的叶止终究是不忍心的。
后面发生的一切,风麟做梦都没梦过这么美。
虽然小镇上那群人行为做事属实恶心,但不得不说,风麟非常感谢他们。
毕竟如果没有他们,他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光明正大再次站在叶止身边。
为表谢意,叶止挥出去的每一棍都被风麟附加上灵力,确保打在人身上足够痛但不过分伤其筋骨。
瓜娃属实是意外之喜。
因为他的事情,叶止理解了师姐,也愿意和他一起离开。
只需要再看妗吟一眼而已。
离开前,风麟郑重将小老头给他的玉佩为叶止佩戴上。
“这是什么?”叶止即使不解,依旧乖乖站在原地让风麟动作。
风麟轻笑,心情久违放松,半开玩笑:“还你的玉佩。”
“什么?咳咳咳——”叶止因着情绪过于激动,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
风麟急忙过去给他拍背,无奈道:“怎么了这是?很高兴?”
叶止猛地抓住风麟臂膀,右手拎起那枚玉佩,眼睛里充满对风麟审美的不可置信:“咳咳,你还我这么丑的玉佩?!”
望向玉佩正中心刻着的小老头塑像,风麟有点想给前几秒的他一巴掌。
其实如果当初小老头没跟风麟自卖自夸说这上面刻得是他的人像,风麟还真认不出来。
很显然,叶止也没认出来。
不是,谁家人像头上就三根毛啊?嘴巴还嘟的圆圆的。
“不是,小老头给我的。”风麟语速极快的立马撇干净自己,生怕叶止多误会一秒。
“呼——”叶止佯装松口气般擦擦额上冷汗,轻快道,“那就不奇怪,不奇怪了~”
毕竟喜欢炼怪味丹药的能是啥好人?
……
失去玉佩遮掩的天星气息自是瞒不过清越。
“风麟师弟,好久不见。”清越卷书,含笑站在树下,身旁是冷着脸玉立的妗吟。
风麟收剑落地,半分不搭理清越,只冲妗吟行礼道:“师姐。”
妗吟缓和脸色朝他点点头算是回应。
确认完后,风麟也不欲多待,凭他现在的实力,即使与清越仍有不少差距,但若只是甩掉他,倒不成问题。
清越伸出手轻轻在空中拨弄几下,真诚感慨道:“你们倒是把他藏的极好。”
“可惜……”
清越话还未说完,风麟面前突然冒出一颗破裂星星,里面是许阿婆慌张的声音:“仙人,叶子不见了。盼速归。”
这是风麟留给许阿婆紧急时候传达信息用的。
清越抬眸,棕瞳微微发烫,在阳光下竟隐隐透出几分淡金:“现在,吾与你们,是一样的了。”
“要不要比比谁先找到他?”
还未等风麟开口,妗吟立马攥住清越的手腕,咬牙道:“是你捣的鬼?”
“不。”清越摇头,谈及此事,他脸上笑容都虚幻了几分,“是天……你们!”
正当妗吟与清越拉扯之际,风麟暗中受到妗吟给他的手势,直接消失在原地。
清越见状不禁嗤笑出声:“师妹,你不会以为这样能让他在吾之前找到吧?”
论找人,清越可是磨练了数十年。
如若不是坠仙崖的存在,叶止早该从他手中摧毁。
妗吟摇摇头,随着她动作,深藏于耳鬓的白发垂落一丝。
她心平气和道:“师兄,我没带延岁丹。”
“林吟!”清越久违喊出妗吟的名字,向来冷静的神色破天荒露出几分仓皇,书卷猛地被握紧,“你不要命了吗?!”
“师兄,帮我练几颗吧。”
只在一息间,妗吟头上竟花白大半,原先年轻貌美的容颜刹时爬上几条皱纹。
从妗吟自毁元婴起,她便与普通人无异。
可若是按普通人年龄计算,妗吟至少已一百四十来岁。
“师兄。”妗吟疲累地伸出干枯的右手,嗓音都染上几分沙哑,她扯住清越的衣襟哀求道,“帮我练几颗吧。”
“求你了……”
“**。”一直以儒雅自居的清越终于憋不住骂出一句脏话。
说实在的,他们的师父虽贵为玄凛宗前掌门,但嘴里其实不曾干净过。
他们这几个深受熏陶的弟子几乎都染上这个恶习。
清越好不容易凭借自制力改掉,今日又被妗吟逼得返祖归宗。
话虽如此骂,可清越终究只叹息着从储物戒中掏出炼丹炉,就地布阵开练。
……
在孙木舟了解到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后,向叶止解释清楚了他们这群人的目的和行径。
很简单的理由:活不下去了。
孙木舟喝口茶怅然道:“自清清死后,我总觉人有些恍惚。我知道瓜娃是我与清清唯一的孩子,但我没法不恨他。”
这种憎恶程度甚至已经严重到,某天半夜他提着刀站在还是婴儿的瓜娃床前。
所幸在下手前,孙木舟意识及时清醒,后面他怕自己再伤害到瓜娃,连夜出逃奔走。
由此遇见这群饱受剥削的糙老汉。
“十六年前的那场灾荒并未完全结束。可朝廷不管,仙人无欲。还过分要求农人年年加税!”谈及此,孙木舟重重将茶杯磕到桌上。
茶杯里的茶水孙木舟压根没喝多少,被溅射出来的茶水糊一脸的叶止:“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贤弟!”孙木舟急忙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叶止脸上茶叶捻起来再次放进茶杯,拍拍胸口后怕道,“还好还好,没落到地上。下次还能接着用。”
叶止:“?”
孙木舟坦然清嗓:“没办法,这可是铁观音。其他山匪头头都没有,欸嘿。”
说完,孙木舟递给叶止一种男人懂得都懂的眼神。
懂,为了装*是吧?!
叶止嘴角冷酷拉起,旋即将魔爪狠厉伸向孙木舟……的衣服。
“贤弟你这是干嘛!”孙木舟惊恐地从叶止手中拯救他的衣摆,“你要擦脸我给你拿毛巾嗷嗷,这可是我唯一一件上得了台面的衣服!”
“我不!”果断拒绝的叶止继续猛擦脸颊。
直到感觉完全擦干后,叶止这才满意放过孙木舟,轻拍自己脸蛋示意孙木舟接着说。
孙木舟自知理亏,也仅心疼的抱住下摆。
事情后续就是,众人一拍即合,成立了伪.山匪团。
目的就是劫富济贫,找一口饭吃。
“所以……”叶止歪头,弯眼促狭道,“你就教他们画刺青,装凶狠,背固定的话语?”
孙木舟尴尬放下衣摆,青白的脸上不自觉泛起一抹红晕:“没办法,都是老实人。让他们突然变成那样也不现实。”
“就这几句,我还是从话本上找的。”孙木舟苦恼挠挠头,“当初教他们教了快整整一周!”
叶止环顾一圈四周纵然未卸下刺青依旧老实巴交淳朴的脸蛋,和先前产生异常鲜明的对比。
孙木舟仰天长叹:“贤弟你是不知啊,为了够像山匪,他们脸都抽筋好几次。为了画好这刺青,逼得原先大字不识几个的赵九都快成画师了啊!”
叶止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及时抬手打住话题,疑惑道:“等等,大哥,你这是啥意思?”
“嘿嘿。”孙木舟腼腆一笑,凑近叶止小声蛐蛐:“你看,这,能不能给大哥点……”
面前猛搓的食指和拇指让曾经深处贫穷的叶止了然于胸:“要钱,没有。”
“贤弟啊——”孙木舟一个眼神,周围哗啦啦全跪下了。
这个场景实在给叶止吓一激灵。
孙木舟恳切握住叶止双手道:“不多要,一两金就行!”
仿若听到什么指令般,一群壮硕的汉子们齐声高喊:“万千情意在心间,感恩兄弟一两金!”
得,还挺押韵。
叶止嘴角抽搐,这下属于是心悦诚服,怪不得人家能创业呢,小口令一套一套的。
就在叶止打算跟他们说等他回去找风麟借点,耳边好像突然传来风麟的声音,而且还是在叫他的名字。
“老大,天上有只鸟朝我们冲过来了诶?”李七呆愣愣地指着头顶问一旁的孙木舟。
孙木舟抬头望了眼,啐道:“那哪里是鸟,明明是……呃。”
漫天血雨。
叶止眼睁睁看着面前孙木舟被灵力柱贯穿,适才准备敲李七脑袋的手徒劳地在空中挥舞着。
汉子们身体的倒下声不绝于耳。
“不……”
“不!!!”
第43章 我等你好不好
叶止神情恍惚,向前一步接住孙木舟即将倒下的身体。
看着轻若竹竿的他,实际却很有几分重量,将叶止整个人都往下压得一沉。
“贤弟……”孙木舟努力挣扎着移动脑袋在叶止耳边嗫嚅,“茶叶,茶叶掉在地上了,帮大哥……捡捡。”
“给瓜娃……”
叶止环在孙木舟背部的手猛然攥紧他的衣服,血液特有的粘稠感浸得他手似在被火烧灼。
“我不去。”叶止听见他自己别样冷静地对孙木舟说,“你自己去。”
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随后传来一道叶止再熟悉不过的呼喊:“叶止……”
孙木舟听见这声,本来几欲合上的眼皮再次奋力睁开,讷讷道:“这就是修真者的力量吗……真好……”
真好,吗?
鼻间溢满的血腥味,熏得叶止恶心的直想吐。
风麟深深吐出一口气,平缓住因过度消耗体力而不断起伏的胸膛。
他头一次这般痛恨小老头的玉佩效果,牢牢屏蔽掉叶止身上的气息。
风麟不得不将灵力扩张到极致,铺散近百里地,一寸一寸探查找寻。
等他发觉这里有异样狂奔赶到的时候,恰好目睹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对着叶止下跪。
风麟右手以近乎要将手腕折断的力道紧紧握住自己的左手,望向背对他无声无息的叶止,艰涩开口道:“不是我……”
不是他。
【这样做有用吗?】
天道犹疑的声音在小老头脑海中出现。
小老头看向水镜中两人,厚重的眼皮耷拉下来,古井无波回道:“如果是以前的叶止,有用。”
【那现在呢?】
“没用。”
“嗯。”叶止轻声的应答几乎与小老头回答同时响起。
叶止轻手轻脚将怀中孙木舟放在地上,转身平静地向风麟伸出手:“小老头给的灵药你还带在身上吗?”
“在!”风麟瞬间从储物戒掏出专属布袋,像被判死缓争取无期般补充道,“还有43颗。”
叶止与风麟将灵药一颗颗塞进地上躺倒的众人口中,每一个吃下灵药的人随后身上都会散出绿莹莹的光。
尤其是他们受伤的地方,绿光闪耀的仿若直直要刺伤人的双眼。
受伤越重,光芒越盛。
叶止眼睛也不眨地盯着孙木舟胸口那道光芒。
整个山寨竟然刚好四十三个人。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刚刚好四十三个人。
风麟左手手掌附上叶止眼帘,因接触过丹药,还带来一股独特的草药香。
“别看,伤眼。”风麟温柔又低沉气息拂过叶止耳边。
叶止突然就想起在秘境时,小老头对他说的一句话。
‘速通当然可以。只是,得他自己速通。’
当时叶止觉得不公,认为世界只许龙傲天男主装*。
却原来,原来……
“风麟。”他手掌间灼灼的热气扑得叶止眼眶发酸。
“我在。”就跟那时在小镇时一样,哪怕再细小的呼唤,只要风麟在叶止身边,他总会第一时间给出应答。
“风麟。”
“我在。”
……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叶止一遍又一遍叫着风麟的名字,风麟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他的回答。
“风……麟。”叶止哽咽着声音最后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风麟感受着手掌间传来的湿润感,右手猛地握紧,好似察觉到什么般,嘶哑回道:“我在……”
叶止抬起双手,死死扣住风麟手掌,眷恋地用额头蹭蹭。
“我很怀念我们在崖底的日子。”叶止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欢快的语调开口,“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背负。”
风麟垂眸,颤抖着眼睫轻声应和道:“我也是。”
“我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啊?知道我把他玉佩卖了,也不会怪我。”
风麟被叶止扣住的手掌隐隐发痛,他只摇摇头,半开玩笑道:“其实怪过你。”
“哈?”叶止拉下风麟的手,气鼓鼓转头红眼眶瞪他,“那你为什么不说我?”
风麟用另一手轻柔擦去叶止脸颊上的泪珠,弯着眉眼道:“怕你不要我啊。”
叶止早就说过,风麟的黑眸真的很好看。
特别是当他专注看向某人的时候,仿若一场潮湿又温暖的春雨,只许沾上少许,就能让人心甘情愿冲进去。
“不会的。”叶止认真点点风麟额头,像是在做什么保证般,郑重道,“叶止不会不要风麟。”
“是吗?”风麟不置可否撇过眼,嘴角却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面对风麟的反问,叶止没再进行回答,他仅仅贪婪用目光描摹风麟的眉眼,灿然一笑感慨:“好帅啊你!”
“那你还不好好珍惜?”
似是没料到风麟会说出这句话,叶止神色一愣。
风麟也发觉到不合适,正想说‘算了’,下一秒,怀中嵌入一道他朝思暮想的人影。
青与黑在日暮时分交叠重合,清甜又熟悉的皂角味萦绕在风麟鼻间。
“我在珍惜。”叶止将下巴搁在风麟肩膀上,颤抖着嗓音道:“我很珍惜。”
风麟多想祈求上天,让时光在此刻停止,哪怕是让他付出一切。
“我知道你有路要走,是我碍了你的路。”
“你骗我说有人追杀我们两个,其实,应该只有我吧?”
风麟猛地睁大双眼。
其实叶止早有怀疑,他本来是不想和风麟一起的,他也打算和风麟相安无事。
可偏偏,风麟就那么正正巧掉在他脚边。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后面他好不容易接受这一切,老天啊老天。
上至宗门,中间秘境,接下来又是凡世。
每当叶止希望和风麟安安稳稳呆下去的时候,总会掀起波澜,刻意倒让他不多想都不行。
“小老头告诉我,命不可捉摸。我倒真希望命运不可捉摸,这样我是不是就可以努力找出一条两全其美的方法了?”
“你说,你怎么这么会掉,刚好掉在我脚边?”虽是埋怨的语气,叶止说出来却又有几分好笑,“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
还未等风麟回答,叶止自顾自说下去:“不管你看没看上我,但我看上你啦!”
“所以……”
叶止松开风麟,含泪冲风麟笑道:“我等你好不好,等到白发苍苍我也等,等到一捧黄土我也等。等你走完自己的道路来找我。”
顺着臂膀摸索到风麟左手,叶止手腕翻转,与风麟紧紧十指相扣,眼眸里只专注倒映着风麟的身影:“不过,不要太久哦。我还想最后再见一面帅帅的风麟!”
即在此刻,风麟左臂的傀儡线,应声断裂。
【梦悠!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了?!】
天道恼怒地在小老头脑海里上蹿下跳。
【吾的傀儡线!!!】
小老头淡然掏掏耳朵,嘲讽地扯扯嘴角:“反正那根傀儡丝也快断了,不是吗?发挥余热罢了。”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倒是算好了,还给四十三颗丹药!!!】
小老头收起水镜,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目光微冷望向秘境边界处,沉声道:“你放心,最后目的肯定能达到。我比任何人都想弥补我的罪孽。”
“只是,这一切不该让普通人来承担。”
纵使得到小老头的保证,天道依旧愤懑不平地在他脑海里喋喋不休。
【烦死了烦死了!都怪玄临,劝女娲后人赴死也劝不动,让他杀个小屁孩也**能失败……】
……
孙木舟醒的时候,总感觉嘴巴里有股怪味。
甜不辣叽,又有点苦苦的。
“老大……”模糊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孙木舟一扭头,被眼前两片大嘴唇吓一跳:“娘诶,你这是咋了?!”
“布吉岛。”李七摇摇头,大舌头道,“一行赖九酱了。”
孙木舟反应半天才懂李七说的是‘一醒来就这样了’。
环顾四周,周遭兄弟几乎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不寻常,不过身体倒是欢欣鼓舞生龙活虎。
赵八极速奔跑过来,激动得高声大叫:“老大!你看我腿!”
“你腿?”孙木舟刚醒脑袋还转不过来,直到赵八疯狂向他展示自己的腿脚。
孙木舟顿时也激动起来:“老八你腿好了?!”
“是啊老大!”赵八冲过去就抱住孙木舟,差点没给他勒断气。
“老大,还有我还有我!”
“还有我!”
孙木舟发现,经此一役,寨子里兄弟一些陈年暗伤几乎大多好全,就连他自己,因为厌食瘦弱的身体顿时好了许多。
如果不是看到叶止怅然站在寨门口眺望远方,孙木舟肯定觉得之前发生血雨腥风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贤弟?”孙木舟推开兄弟们,快步走过去拍拍叶止肩膀,语调欢快道,“那位仙人呢?”
叶止没看他,残阳映在他瞳孔里显出一种别样的残忍:“走了。”
“走了好啊走了好,不然我紧张……”孙木舟庆幸的话语还没说完,瞥见叶止麻木的神情立马从善如流改口道,“其实也没那么紧张。”
“不。”叶止摇摇头,像是在开导自己般喃喃低语,“走了好。”
“走了好啊……”
孙木舟搓着手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却听叶止突然喊出一个孙木舟从未听过的名字:“风麟。”
晚风卷起残叶奔向远方,山寨里只有汉子们彼此嘈杂的取笑声。
“风麟……”叶止猛地咬住手背,手上传来的痛感不及心间一半,眼泪大颗大颗顺着脸颊落下,仿佛先前站在此处冷静克制的人不是他。
孙木舟好似一瞬间在叶止身上看见了自己以前的身影。
他没再说话,只安静地陪着叶止一起看向山下。
就像在为某人送行一般。
隔日,孙木舟目瞪口呆望着叶止身下的黑白虎,劝说道:“贤弟,你你你你……这么气派?!真不考虑加入我们吗?”
其实当初和风麟吵架时,叶止曾经将灵兽袋狠狠扔在风麟脸上过。
想到这,叶止眉眼弯弯,笑着扔过去一两金,见孙木舟手忙脚乱接住后,拍拍丢丢,丢丢立马风驰电掣向前奔跑去。
“不了,祝你生意兴隆——”
拉长的音调在山间久久不散。
两个月后,在和其他山匪头头聚会时,孙木舟偶然听到他们提起两个最近在大陆上声名鹊起的人。
大陆西头那个叫风不止,黑衣裹身,眉目冷冽,手持一柄青光凝玉剑。
他仅凭一个人两个月内成功单挑八城城主,永夺三个秘境至宝,可谓让大陆西的修真者又敬又怕。
敬佩他不断高升的实力,怕他不要命的打法,所有与他对战过的修真者无不露出恐惧的神色。
哪怕击倒他一百次,只要他还剩一口气,假设被他抓住机会,他一定会在第一百零一次毫不犹豫咬死你。
故世人称他为疯子仙。
大陆东头那个与疯子仙截然相反,永远素净着青绿色衣袍,头戴斗笠,温柔亲和,乐善好施,待人极为和善,经常无偿为穷苦人家看病。
最具闻名的是有一黑白虎与他形影不离,据说朝廷的出征大将军有次就是被他所救。
他自称叫叶凌,大家喊他作青叶善人。
第44章 吾爱
“我会担心你。”
“那我会让你无时无刻听到我的消息。”
叶止是被丢丢满脸口水舔醒的。
本来长大后的丢丢是不允许随便舔叶止的,毕竟那么大只,光舌头上的倒刺都够无灵力护身的叶止喝一壶。
但自从灵兽袋扔给风麟,再还回来时,丢丢已经学会自由软化浑身角质。
难不成这就是物似主人形?那他平时也不懒好吧?!
叶止愤懑打来水将脸猛猛搓洗一遍。
幸好丢丢是灵兽,要换成平常老虎……
叶止不自觉打个寒颤,那他可能真要不知不觉在睡梦中被口臭熏死了。
‘咣当!’
每天早上熟悉的踹门声响起,随之而来是一声中气十足的:“丢丢——”
刚刚还在一旁用尾巴不断捶打叶止背的丢丢,瞬间吓得浑身毛都炸了起来。
旋即马不停蹄地哼哧哼哧窜到床底下,因为体型过于庞大,狭小的床空只装得下他上半身。
来人身高八尺,身形健硕,一身红黑相间劲装,大开大合迈步靠近,配上他双臂线条流畅的肌肉,极具压迫感。
叶止狠狠将手中毛巾扔进铜盆,对着门口进来的韩钺岐凶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踢门不要踢门!我这个月都修多少次了!!!”
韩钺岐不好意思挠挠头,摆手冲叶止打哈哈:“哎呀,叶兄冷静嘛。我这不是在军营习惯了撒~”
“少来!”叶止没好气白他一眼,瞅见床下一叶障目的丢丢露在外面紧张的老虎屁屁,无奈嘱咐道,“撸的时候轻点,你给丢丢都整的害怕了。”
“知道了,放心!”韩钺岐高声回完叶止后,邪魅一笑,双脚一蹬就朝着床底下的丢丢猛地扑过去。
“嗷嗷嗷嗷嗷——”
端着水盆出来的叶止听见房里传来丢丢的哀嚎,突然有那么一瞬间魂穿无良父亲逼良为娼的既视感。
半个时辰后,看见韩钺岐头顶虎毛一脸满足从房间内走出来时,叶止这种自我怀疑的感觉达到了顶峰。
“不愧是灵虎,手感就是搓不腻,呜呜软哈哈~”韩钺岐陶醉般飘到叶止面前,配上他硬朗的五官怎么看怎么诡异。
如果让旁人所见,恐怕没有一个人会相信眼前这人是朝廷的镇国大将军。
叶止甩掉脑袋里见不得人的想法,正色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韩钺岐收敛神色,本想以示郑重地拍拍胸膛,结果一不小心劲用大了,给他自己拍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咳咳!那当然,咳!我办事你咳!放心!”
妈耶。
说实话,哪怕是叶止知道韩钺岐的身份,也不太想把他和镇国大将军这个头衔联想起来。
毕竟谁家镇国大将军是个重度晚期绒毛控!!!
我们朝廷真的是要完蛋了捏。
但毫无疑问的是,韩钺岐的确是很有实力。
光从丢丢对他的态度就能窥见一斑。
除了叶止,丢丢不愿意让任何人触摸他。
也正因为丢丢,叶止才能在如今山匪横行的世道安然出行。
直到前段时间碰到韩钺岐,身为凡人的他竟硬生生凭借自己的武力值压着灵兽丢丢摸,而且丢丢丝毫反抗不能。
并且根据传闻,韩钺岐是人世中唯二能以凡人之躯硬生生抗衡金丹修士的武者。
韩钺岐差点被自己拍嗝屁,好不容易缓过来,擦擦眼角因剧烈咳嗽溢出来的眼泪,疑惑道:“不过叶兄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想出名?感觉叶兄不太像那种追名逐利的人。”
毕竟刚开始韩钺岐拿一百两黄金换一次摸丢丢的机会都被叶止毫不留情的拒绝。
叶止好笑,抱胸调侃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说不定我就是想借你的势力扬名后狠狠捞钱呢?”
虽然叶止这般问,但其实他心中早已有答案。
纵使韩钺岐表面看起来再怎么中二,能在修真与凡人混乱交杂的时局下稳坐武人头把交椅,绝不仅仅是实力的原因。
恐怕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老底早就已经被掀翻了。
韩钺岐眼中精光一闪,眯眼憨厚笑笑:“毕竟我踹坏你那么多次门你都没让我赔嘿嘿。”
“你还好意思说?!”提到这个,原本平静的叶止额头青筋顿时直跳。
“哎呀~”韩钺岐把手搭在叶止肩上,一副哥俩好样,“咱相信你,毕竟咱都让你当咱救命恩人了~”
叶止拿起门边扫把,将韩钺岐扫地出门,笑骂道:“滚吧!”
等韩钺岐真走了,庭院中又迎来一位小客人。
叶止见来人后,走进小药房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药包,递给才到他大腿的小不点。
小不点叫周有有,今年七岁,扎着两个好看的麻花辫,身上是叶止前两天给她新买的衣服。
“又又,来给爹爹取药了?”叶止随药包塞给周有有几颗糖,这属于他俩之间独特的小秘密。
就算身边没有人,周有有依旧鬼鬼祟祟将糖藏进衣服里,清嗓道:“是呀,叶哥哥~”
叶止识趣拿来两个板凳摆开,撑着下巴温柔看向她:“我准备好了。”
周有有熟练坐下,小脚一跺,小手心一拍,兴奋开讲:“话说前几日疯子仙手持青光凝玉剑……”
青天之下,黄土之上。
适才经过一场恶战的风麟,披散开的头发无风自动,身姿挺拔悬于空中,黑眸疏离又冷漠的望向周围里三层外三层乌泱泱围着他的众人。
“风不止,你若今日自愿交出碧海珠,我等或许可以饶你一命!”一白发红眼老头得意洋洋望向被他本命灵宝困在人群中央的风麟。
另一身着袈裟的佛子单手合十,悲悯劝道:“风施主还是交出来吧,何必苦造杀孽。”
“好笑。”风麟拭去脸上因秘境中斩杀妖兽喷溅上的血迹,不屑嗤笑,“你们这么多人打不过北海蛛王,便想半道打劫?还自诩正派人士?”
白发红眼老头听见这话一瞪眼,原本妖异猩红的双眼更是可怖,怒骂道:“你他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死了才开心?”
随后他手腕翻飞结印,风麟周围平静的空气顿时扭曲起来,像覆盖上透明的褶皱纸般,缓慢收缩收紧,将风麟牢牢包裹起来,甚至连面部鼻尖都毫不放过。
老头似有意羞辱风麟,竟驱使法器将他四肢大张,全方位无死角向人群展示,如同被死死按在砧板上的死鱼。
见风麟如此简单就被困住,四周顿时响起一些窃窃私语。
“这就是打败八大城主的疯子仙?看起来不强啊?”
“应当是先前打败北海蛛王花费了大半力气吧?毕竟八大城主可不是吃素的!”
“那咱们这岂不是算趁人之危?”
周边人你一言我一语让本来自得的红眼老头脸色立马铁青,大声嚷嚷起来:“今天我就要替上苍收了你这个祸害!”
老头猛然双手握拳交叉,滞空法器再度收紧,风麟嘴唇都开始发紫。
佛子摇头,不忍闭目,捻住佛珠的手止不住拨弄:“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呵。”
周有有说到高潮处故意卖了个关子,急得叶止摇摇她胳膊催促道:“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周有有示意性地向叶止搓搓手。
叶止点点她脑瓜子,掏出一颗糖递过去,无奈道:“你呀,就惦记着我这点糖!”
周有有嘿嘿一笑,心满意足将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砸吧着嘴为叶止揭晓答案:“后来啊,疯子仙反败为胜,把他们都杀了,而且还举剑对佛子扔下一句话!”
“你的往生咒,是为自己念的吗?哇哇哇哇,太霸气了!!!”
明明是周有有粗着嗓子模仿,叶止却自动脑补了风麟说这句话的语气。
唇角不自觉勾起,叶止眉眼微弯:“确实,很霸气。”
等送走周有有后,叶止回到房间里,丢丢宛如被玩完的破布娃娃趴在床脚哀怨地望向他。
完了。
那种拉皮条的即视感更重了。
叶止蹭到丢丢旁边,摸摸他的头安慰道:“好了,丢丢最乖~再说,人家不是每次也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吗?”
这话倒真没说错,每次韩钺岐来,都会特意给丢丢带一些灵兽专吃的上等灵果,不知比贫穷的叶止好多少倍。
丢丢舔舔鼻子,拿头去拱叶止的脖间,叶止被虎毛痒得直笑。
叶止知道,丢丢这就算是哄好了。
木屋内桌上搁置的一颗青绿色的海珠正浑圆的发着光,纵然是白天仍旧光彩夺目。
那时送走韩钺岐后,叶止刚收到这个包裹,打开看了一半还未来得及放进去周有有就来了。
圆珠旁还摊开着一张信纸,微风从窗边越进,掀起信纸一个小角。
【吾爱,望安康。
前几日偶得此物,总觉你会喜欢。
并不值钱,用作观赏或夜间照明皆可。
我一切都好,勿念。】
叶止神情专注地将信纸叠好,同圆珠一同小心放入一个木匣,随后打开屋内木柜。
里面装满了同他手中一样的木匣。
第45章 别摸了
叶止将装满药材的大包裹甩到丢丢背上,拎着包袱左右两边特意留出来的小揪揪,绕过丢丢脖间系到它胸前。
为了叶止系得省力方便些,丢丢甚至乖巧抬起头将胸脯挺起来。
丢丢因为是黑白虎,脖子中部往下衍生到前两臂间有一大簇桃形黑毛。
原先被下巴遮掩并不明显,现在刻意挺出来后宛如给婴儿围着的口水兜,还是弄得脏乎乎的那种。
叶止系的圈特意比丢丢脖围宽松不少,害怕丢丢在过快奔跑时勒到。
手指轻轻拨弄虎毛黑白交接处,毛茸茸的触感让叶止忍不住双手拢起那片黑毛,还用手比了个心。
“噗。”叶止莫名奇妙的笑声倒是让丢丢一愣,紧接着似是察觉叶止在取笑它,大脑袋猛地凑到叶止面前,一个劲蹭蹭。
周有有走进庭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今日太阳还未完全出来,纵使快入夏,清晨的风吹上脸颊依然带着倒春寒。
周有有却不觉得冷,不知是因为身上新买的衣服还是面前嬉笑打闹的一人一虎。
因为家庭原因,哪怕只有七岁,周有有对周遭人的情绪感知非常敏锐,一个人品行到底如何,她听一句话便知。
当时周有有身上是捡自家大人穿烂的衣裳,不合身极了。
那天她抱着好不容易向大夫求来的药,狂奔向家里赶去。
“啊——”周有有一不小心踩到过长的前摆,重重摔在地上。
小石子混着黄土搅拌鲜血,狠狠刺激手掌处挫伤,痛得她眼泪瞬间飙至眼眶里打转。
受伤对于周有有来说不算什么,她指尖因为求药在大夫帮工的烫伤到现在都没好。
最让她难受的是,适才那一摔让她千辛万苦弄来的药全撒在地上了。
“药……呜。”周有有难受地蜷在地上啜泣,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用袖口沾着刚刚哭出来的泪水小心翼翼擦拭伤口处。
周有有一边吹气一边小声安慰自己:“大夫说了呜,咸水洗呜,伤口呜呜哇药呜……”
一片阴影突然笼罩下来,下一秒,周有有感觉似是坠进暖乎的云层。
温柔的调侃声飘进周有有耳间,宛如初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幽暗潮湿的密林。
“这是哪家可怜的小姑娘?”
青年含笑将摔倒在地上的周有有抱起来,丝毫不在意她身上飞扬的尘土,拿出一张崭新的手帕为她轻柔擦拭眼泪:“不哭啦不哭啦,再哭就要变成小猪头啦~”
分明是威胁的话语,周有有感受着脸颊上如羽毛扫过般柔和的力道,终于忍不住爆发情绪,双臂紧紧搂住青年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药,有有的药——”
“又又,又又?”叶止戳戳周有有额头,好奇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周有有摇摇头,两根麻花辫被她用力甩得飞起:“没想什么。”
“你呀。”叶止无奈,从一旁拿出五包药递给她,嘱咐道,“这是接下来五日的药,记得监督你爹好好喝。让他不要操心钱的事。”
“还有……”看周有有牢牢接住药后,叶止像变魔术般伸出两个拳头摆在周有有面前,神秘兮兮道,“猜猜哪个里面有东西。”
随着周有有毫不犹豫选择左边,叶止清咳几声,暗示般摇摇右拳。
“就左边!”周有有不上当,坚定用小手握住叶止左腕。
叶止遗憾叹口气,张开左手,果不其然,里面是四颗糖。
周有有正准备高兴,没想到叶止笑意盈盈冲她摊开右手:“恭喜猜对,为了奖励聪明可爱的又又,这四颗糖也给你!”
“不过,这是五天的量,可不许一口气吃完……”
叶止话还没说完,怀中突然冲进一个小炮弹,伸手摸摸周有有的小脑袋,低声询问:“怎么了又又?”
其实周有有不太喜欢吃糖,每次吃糖,口中甜滋滋的味道就像一遍遍在提醒她过得有多苦。
可周有有喜欢糖,因为每当周有有找叶止讨要糖果时,叶止的指尖总会触及到她的掌心。
周有有没吭声,疯狂嗅闻叶止身上的气息,她很想开口让叶止不要走。
可她第一次见到叶止,哪怕他笑得再开心,她依然觉察出他身上笼罩的一层哀伤。
淡淡的,却极刺痛人心。
也许出去散散心会更好,周有有过了半晌才瓮声瓮气道:“早点回来。”
“好。”
……
叶止从前在崖下太过无聊,除了雕刻外还找老林头借了些医书。
他也想看话本,可古代话本不是这种嗯嗯就是那种啊啊的内容,让叶止这个前世连手都没拉过的人看得是脸红心跳的。
思来想去,还不如医书更打发时间,至少还能多学一项技能。
十五年时间,小屁孩都能从幼儿园读到大学毕业,《西游记》里唐僧取经都只花了十四年。
更何况叶止还有老林头的指导,虽然疑难杂症他还治不了,一些简单的小病却易如反掌。
叶止本来是任意飘荡在大陆东给穷苦人家看病,直到遇见韩钺岐,为了计划不得不停留在固定的地方。
再说,风麟寄过来的东西是越来越多,差点给丢丢背得累死。
但隔一段时间他仍然会跑出去义诊,时局动荡,普通人家才是最遭罪的。
叶止没什么能力,他不像那些修真者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只是想尽自己所能,拉一把深处泥泞的他人。
他不想再见到,想活的人活不了。
“吱吱。”
叶止耳朵微动,拍拍丢丢后颈。
丢丢懂事地停下,微微侧身,叶止随后矫健从丢丢背上滑下来。
地上是一只巴掌大小的花栗鼠,叶止给它取名叫吃吃,因为它嘴巴实在是很能藏东西!
吃吃刚刚才从土地扒拉出来,熟练抖完身上的土后,嘴巴顿时张大到极致。
一个小包裹被它吐了出来。
叶止蹲下身第一时间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株由十三瓣不同颜色组成的花朵,没有叶子,裸茎长约三尺。
单看每片花瓣都是极淡雅的颜色,可组合在一起,叶止怎么看怎么觉得丑,而且莫名脏兮兮的。
花朵旁依旧一封信纸:
【吾爱,盼欢喜。
今偶得一灵草,旁人说可为人延寿百年。
不知有无效果,可一试。
我一切安好,勿念。】
纵使叶止跟风麟说过灵草对他不起作用,可风麟不管不顾就是送。
“欢喜……”叶止轻触信纸上‘吾爱’两字,每次看见这两个字都会让他心尖发烫。
将信纸抵住额头,仿若上面还带有风麟书写它时带上的温度,叶止闷闷自语:“你不在,我怎么可能会欢喜……”
嘴角嘲讽拉起,叶止在心里再次狠狠辱骂老天。
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想风麟一起。
傻逼老天,就知道用其他人威胁他。
叶止以往看电视剧就受不了因为自己的情啊爱啊动不动去毁灭苍生的人,因为他觉得他就是属于那些无辜的百姓。
一想到被动成为别人爱情play的一环,叶止完全开心不起来。
所以他不能那么自私,不能让身边人因为他受到伤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风麟永远站在叶止这边,永远支持他每一个决定。
无奈叹口气,叶止将回信塞给吃吃后,如往常般用手指摸摸它额头。
“不许摸。”突然出现的风麟声音吓了叶止一跳,反应了好半天才意识到是面前吃吃发出来的。
叶止眯眼,又试探般拿手指去戳吃吃腮帮子。
果不其然:“不要摸了。”
“哈?”叶止一扫刚刚颓废,狡黠一笑。
接下来……
“别摸。”
“不好摸。”
“别再摸了。”
……
不同话语同样无奈音调的风麟声不断在叶止耳边响起,叶止好像找到了宛如现代触发声娃娃玩具般,趣味不停地左动动吃吃右碰碰吃吃。
直到叶止将魔爪伸向吃吃的下半身的隐私部位,还未触及,一道威胁声便萦绕在叶止耳边:“这么喜欢摸,下次,摸摸我?”
“我靠!”叶止猛然爆出粗口,吓得吃吃立马钻进土里消失不见。
叶止捂住自己爆红的脸颊,实在想不懂,只是两个多月没见,风麟怎么会变得颜色极了。
心中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可被打翻的小船哪有那么容易扶正。
将灵草咔嚓咔嚓塞进嘴里,仿若在咬某人身上的肉般,叶止这才解气回到丢丢背上。
……
【下次别寄珠子了,要吃的(不要灵草)。珠子太多了摆不下!!!
——你爱】
风麟揉揉太阳穴,收起信纸后,苦恼问向被五花大绑困在地上的男人:“你那株灵草味道怎么样?”
男人是方圆百里有名的搜刮者,仗着自己有几分修为不断压榨民脂民膏,周围民众可谓苦不堪言。
然而此时他只能恐惧地缩缩脖子,老老实实答道:“我不知道,我没吃过。”
不是大哥,那可是他准备留着冲击炼虚期的极品灵草啊,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结果不知道这疯子仙哪听来的消息,直接打上门来。
关键据他所知,疯子仙不是早就突破炼虚了吗?要这灵药也没用啊!
“唉,好吧。”风麟叹口气。
正当男人以为交财保命,这件事安然过去时,一柄青玉剑剑尖直指他的喉结。
宛如地狱里的阎王低语在他耳边响起:“那你有什么好吃的吗?”
片刻后,被废掉经脉的男人颓然的躺在地上。
风麟附身伸出手让吃吃爬到他胳膊上,将从男人家里扒拉出来小吃食打包塞进吃吃嘴里,随后仔细感受一下它身上属于叶止气息的浓度。
?
怎么比以前更浓了?
拿出吃吃嘴里储存的触影留声珠,风麟简直要被叶止气笑了。
设置触摸一百次后触发的特殊录音显示被发出。
越不让摸越要摸是吧?
风麟无奈喃喃道:“真是,一点都不怕我嫉妒吗?”
第46章 花玫的一天
赵越竹来到一片桃花林,搁置下端着的金丝楠木托盘,随后将盘正中的玉瓶拿在手里。
另一只手在瓶口处轻轻扇动,极淡的桃花酒气味缓慢飘散出来。
桃林微晃,像吹过一场极浅的风,卷起几片桃花落入盘中。
赵越竹收回空空如也的双手,恭敬向突然出现的女子躬身行礼道:“师尊,掌门唤您今日去宗门大殿集会。”
牡丹薄水烟长裙拖地,女子玉面淡拂,淡扫蛾眉。本是云鬓高绾,额角却莫名垂下两缕发丝,配上她眉间一丝淡粉硬是显出一分媚态。
皓腕轻抬,薄纱掩面,玉瓶中桃花酒顺势而下。
砸吧砸吧个中滋味,花玫嫣然一笑,朱唇微启:“走吧。”
又是一阵风刮过,满地桃花被卷成漩涡。
等赵越竹再睁开眼时,花玫已消失不见。
他拾起地上的托盘,口中止不住小声抱怨:“掌门真是的,明知道花玫师尊有起床气,自己不来让我来,幸亏我还存有多的桃花酒……”
花玫仰头靠在玉椅上,后脑勺与背几乎成九十度,双目无神放空望向宗门大殿内顶,耳边是宁絮与其他外来掌门嘈杂的叙旧声。
啧,金光闪闪的,俗气,不如她的桃花林。
又不熟,哪有这么多话说,虚伪。
“花玫仙尊可有何见解?”殿下一人突然向她发问。
花玫翻了个白眼,可坐正看向那人时眼眸又春水含波,柔柔开口道:“掌门师兄与贵掌门都说得极好,花玫敬佩。”
那人本是见花玫不正眼瞧他,以为被看轻才有此一问,现如今花玫这么一瞧一说,倒闹得他个大红脸,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宁絮见状顿时冷下脸,转头对花枚道:“你不愿待就出去吧。”
哈?
花玫好笑瞥见台下那位掌门瞬间煞白的脸,宁絮这话说出口摆明是拆台。
就差直接明示玄凛宗花玫长老不愿意接待远来客了。
不过……
“好,那我就先走了。诸位聊得尽兴~”花玫开心地笑弯眼,挽起袖纱冲宁絮摇摇,旋即脚尖轻点就飞跃出殿。
只留下宗门大殿内一片愕然的众人,除了座上几位。
毕竟花玫秉性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木隽挑眉,意有所指问宁絮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本来清越不在已是我们失礼。”
话虽如此说,他的音调倒是从未刻意压过,就这般直愣愣传入殿下众人耳朵里。
凛剑抬眸,浅棕色的瞳孔淡漠地看向高台下:“实力为尊。”
“诶?”宁絮打断凛剑,冲其他人礼貌笑笑,拱手道歉道:“不好意思诸位,师妹还小不懂事,都怪师父以前太过宠她。在下现在替她赔罪,万望各位不要在意。”
明明是致歉的话语,可宁絮却丝毫没有从玉椅上起身的意思,若是仔细看去,亦能发现他即使是笑着,眼底仍是一片冷漠。
还小?
台下其余宗门掌门面面相觑,纷纷被宁絮这番不要脸的言论震惊到。
花玫仙尊即使再怎么小,现如今也应几百岁了,在外都是要被叫炼虚老怪的,在他们嘴里反成了不懂事的小孩。
但奈何别人凛剑长老如此说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还有一个黑脸搅混水的。
这是给台阶逼着你下。
稍年长的掌门心下叹息,回宁絮一个礼,连声道:“不打紧不打紧,毕竟花玫长老……年岁尚小。”
……
花玫掏出她昨晚刚做好的桃花糕,心情愉悦地坐在仙鹤上望练武场飞去。
她倒是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反正臭嘴长在别人脸上,但福可是自己享的。
先苦不一定后甜,但先甜一定是甜的。
看着在练武场内卖力练习的亭瞳,花玫手腕翻飞,一片桃花瓣飘飘乎又精准地落在她头上。
亭瞳似有所觉,偏头正好与花玫四目相对。
收起手中长鞭,亭瞳兴高采烈奔向树下的花玫,雀跃道:“花枚姑姑,你来啦~”
花玫宠溺地用帕子擦拭着亭瞳额头的汗珠,将桃花糕扔进她怀里:“累不累呀?”
“不累!”亭瞳将糕点塞进嘴巴里,含糊糊冲花玫扬唇笑道,“我要好好练功!”
花玫拨弄着亭瞳耳边因汗水打湿贴在脸庞的头发,眼眸晦暗一瞬:“好好练功太辛苦了,小瞳应该要享福。”
“不!”亭瞳咽下口中糕点,调皮地蹭蹭花玫指节,眨眨眼道,“我要好好练功,保护天下苍生。像我爹一样!”
花玫那一刻想了许多,最终也只是浅笑开口:“好,像乐予一样。”
见过亭瞳后,花玫来到她的悦雅峰,履行她宗门长老的职责,照例指点了门下几名弟子。
随后赵越竹一脸严肃走到花玫身边,递上一柄戒尺:“师尊,弟子已召集完诸位师弟师妹们。”
花玫望向课室里乌泱泱的众弟子满意点点头,拎住戒尺迈步走上前方。
戒尺用力敲敲前桌,花玫板着脸厉声道:“谁还记得?上节课我讲到哪了?!”
堂下众人皆齐声回答:“无情道人杀妻证道,亲子修炼成功复仇!”
“嗯~不错。”花玫脸上这才浮现出笑意,手执戒尺虚虚扫过堂下,“你们可不要学无情道那些烂人,小心某天就被自己孩子杀了。”
“师尊!那如果我没有孩子呢?”一名弟子利索站起身,好奇问道。
“好问题。“花玫拍手赞赏,旋即指向他话峰一转,“各位女弟子可要注意了,以后不要找他哟~”
众弟子哄堂大笑。
“诶???”那名男弟子顿时发出惨叫,“不要啊师尊——”
灵力化尺轻拍男弟子头顶,花玫佯装叹气:“那就连这种想法都不要有。好了,今日讲你们师尊我今早会见其他门派掌门的二三趣事。”
虽然花玫确实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但骂还是要骂的,反正嘴长在她身上。
没有任何人能品格优良的从花枚嘴里走出。
正当花玫讲至一半时,她好似感应到什么,将戒尺抛给在旁候着的赵越竹,法决一掐便转身消失。
丝毫不顾接手烂摊子的赵越竹内心如何崩溃。
“小师妹!”花玫急忙环住妗吟,心疼抚上她乌黑秀发中透出几缕发白的发丝,“怎么成这样了?是清越吗?!师姐带你去找他算账!”
“师姐……”妗吟没正面回答,拉住花玫手臂,虚弱地冲她扯起嘴角,“送我回坠仙崖吧,我好累……”
花玫忙不迭点头,双手直接抱起妗吟,让她头靠在自己肩窝处:“好,师姐带你回家。”
坠仙崖花玫下不去,只得将特意为妗吟准备好的吃食药品一起交付给她,还低声嘱咐:“小心点,要有什么事情随时告诉师姐。”
“师姐一直都在。”
妗吟心头一软,分别时终究忍不住轻拢花玫,在她耳边轻声道:“谢谢师姐,如果没有你,当初……”
还未说完,花玫便温柔拍拍妗吟肩膀:“傻瓜,跟师姐说什么谢谢。”
……
清越疲惫地躺在塌上,还未合上眼,雕花木门便猛地被来人推开。
“花……”清越甚至来不及喊出花玫的名字,就被花玫连珠炮弹似的质问定在原地。
“怎么小师妹和你出去一趟回来又成那副模样了?清越!你疯了是不是?你非要把她逼死才甘心吗?!”花玫怒气冲冲地叉着腰闯进来,指着清越劈头盖脸就骂。
清越头疼的用手不住按压鼻根,眉头生生锁住,无力道:“你先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花玫不可置信地看向清越,“小师妹都成那样了,你还要我冷静,你是人吗?”
“修炼修了这么久是把你的人情味都修没了对吗?”
清越咬紧牙关,连日来的奔波加百年来的压力终于在此刻将他彻底碾碎,好似绷紧千年的弓陡然断裂,他嗤笑一声,带着眼睛里的红血丝死死盯住花玫:“那你呢?”
“你身为女娲后人,却能眼睁睁看着师父,乐予师兄为你而死,能轻而易举弃天下苍生于不顾。你有人情味?我现在都是在他娘的给你收拾烂摊子!”
“其实你比任何人都希望我杀了叶止吧?毕竟地星不死,死的就是你。”清越一字一顿,一改往日偏偏君子的形象,嘲讽般勾起嘴角,“从一开始你不是就谋划好了吗?你今天过来,也是来打探我的进度吧?”
起初清越很是疑惑,妗吟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瞒这么久。
更何况,地星在他眼下晃悠他竟都毫无察觉。
“是你为叶止炼制的特制腰牌吧?”清越合上眼,“唯有女娲后人的炼制手段才能如此瞒天过海。”
听清越这般毫不客气的反客为主,花玫神色反而淡了下来,眉眼间竟还染上一丝释然的笑意:“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四个字宛如一柄铁锤重重敲在清越心间。
花玫手指轻点,灵力化椅,慵懒地向后一靠,再冷静不过对床榻上的清越道:“我就是不想死,我想活。”
“我不在乎谁死,天下苍生毁了都行。但我得活,我花玫得活着。”
花玫将垂在脸庞的两缕发丝归于耳后,明明仍旧是以往温温柔柔的语调,清越却觉遍体生寒。
“师兄你现在,还有得选吗?”
第47章 【番外】中秋团圆(时间线为一切尘埃落定后)
玄凛宗后山。
“哈!”叶止干脆利落将扫把反手归于身后,下巴冲站在一旁的五人微扬,颇为高深道,“这就是扫地功法第二式。”
身着玄凛宗蓝白弟子服的五人齐刷刷星星眼:“哇!!!”
叶止轻触两下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手,这是风麟前几个星期拜托花玫仙尊好不容易改良完的储物戒,纵使是凡人亦能轻松取用。
一个木碗置于手心,叶止还没递到五人面前,乖觉的他们立马争先恐后往里面投入灵石。
叶止看着怀中收获颇丰的木碗,喜滋滋摆手向五人告别:“明天见明天见~”
耶斯,又骗了五个!
叶止满意清点碗中的灵石,好久没看到这么多有分量的货币了,真是让他倍感怀念。
微风拂过,腰间传来熟悉桎梏感,掌心炽热的温度透过青衣贴近皮肉。
叶止反倒闲适抬起头,朝突然出现在身旁的风麟开心笑笑:“你来啦?”
“嗯。”风麟伸出另一只手将叶止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而后,黑沉沉的眸子里像浸在水里,专注地看向叶止,“想要灵石?怎么不告诉我?”
叶止熟练把头靠在风麟肩上蹭蹭,他身上的木质香萦绕在叶止鼻尖。
好似想起什么,叶止嘴角扬起异常灿烂的笑容:“哎呀!知道我们风麟大英雄不差钱啦~我就是挣着玩玩。”
风麟却摇摇头,唇边泄露一丝笑音,环住叶止腰的手更紧几分:“不是,你身为玄凛宗的扫地仙人长老,每个月都有月俸的你忘了?”
“欸欸欸?!”叶止猛然站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风麟,“月俸?我没记错的话……”
风麟点点头,吐出一个天文数字:“五千灵石,而且算起来,已经有百年未领了?”
“啊啊啊啊!”叶止兴奋地叫喊出声,下一秒,风麟怀里瞬间变得空落落。
五人奇怪地看叶止突然跑回来,慈眉善目地将木碗里面灵石一个个还给他们。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问道:“长老,您是不打算教我们了吗?”
其他四人一听,顿时眼巴巴可怜兮兮地瞅着叶止。
叶止清嗓,沉沉叹口气,在五人绝望的目光中,旋即狡黠一笑,霸气挥手宣布:“从今往后,我都无偿教你们!”
“哇哇哇!长老!!!”
听取呱声一片的叶止得瑟往后一靠,果不其然是风麟坚实的胸膛,腰间再次被缠上。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叶止耳边,响起风麟无奈压低的声音:“你呀。”
叶止奋力仰起头,双手揪上风麟的脸颊,风麟乖巧不动任叶止动作。
瞧着被自己拉扯变形的帅脸,叶止顿时‘噗呲’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就算是龙傲天男主也不是什么角度都能hold住的哈哈哈哈哈!”
风麟经过一段时间在现代世界的荼毒后,已经完全能明白叶止说的什么意思。
反倒前方五人对视一眼,他们虽然听不懂叶止长老在说什么。
但是和叶止长老一起出现还如此亲密的,那岂不是只有……
“风麟长老好!”五人整齐向风麟行礼问好。
突如其来的大声吓得叶止一抖,旋即立马凑到风麟耳边小声调侃道:“风麟长老好~”
风麟挑眉,朝五人示意般点点头后,拢住叶止往宗门前殿走去。
“叶止长老,你也好。”
……
宗门前殿许多弟子一同搬着桌子板凳布置。
玄凛宗宗规,为表重视,过节一切安排布置需亲力亲为,不可使用灵力。
亭瞳狠狠揪一下凌恒胳膊,指着地下摔坏的酒坛怒斥道:“凌恒!怎么让你搬桶酒你都搬不动!”
凌恒苦恼挠挠头,疯狂向亭瞳使眼色,眼珠子不住往斜前方撇动。
“凌恒,你眼睛抽抽了?!”亭瞳边骂边疑惑顺着暗示的方向转过头,看到来人时立马愣在原地。
风麟察觉到袭来的攻势,正想抬手阻挡,却发现自己双手不知何时被叶止死死抱在怀里。
叶止朝他嘿嘿一笑,整个人果断往下蹲。
‘咚!’一拳正中风麟胸口。
亭瞳红着眼,明明应该是生气发火的场景,她却抽抽鼻子,颤抖着声音开口:“师兄你……你又回来不见我们……”
叶止站起身,与亭瞳统一战线指责风麟道:“就是就是!有你这么当师兄的吗?!”
“我……”风麟很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但仔细想想好像确实也是如此,他已经有七十年未曾与他们好好说过话了。
两人间竟一下沉默起来,只剩下亭瞳抽噎的声音。
叶止受不了这个氛围,握住亭瞳的手腕就往风麟身上招呼,恨铁不成钢道:“哭啥呀妹妹!不爽就揍他!揍他呀!”
软趴趴的手背乎上风麟胸膛,亭瞳莫名其妙被叶止这一举动逗笑了。
凌恒此时也慢悠悠飘过来,嘲笑道:“哈哈哈师妹,你冒鼻涕泡了!”
“滚!”亭瞳眉毛一竖,恶狠狠踩住凌恒的脚背。
凌恒顿时爆发出惨烈的叫声:“嗷——”
直到惹得其他弟子好奇张望,他才意识到自己装过头,不好意思冲他们摆摆手。
风麟也笑,朝亭瞳伸出手,素来沉稳的语调里染上一分笑意:“那,要切磋一下吗,师妹?”
换来的是亭瞳毫不犹豫的一鞭。
风麟敏捷侧身躲过,鞭子落在地上溅起灰尘,足以见得亭瞳是丝毫没有留手。
亭瞳傲然执鞭,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宗门前殿:“当然。师兄,见识下师妹的进步吧。”
“好。”
叶止摸摸下巴,冲一旁看热闹的玄十一道:“这么久过去,你们宗门弟子还是动不动喊打喊杀啊?”
玄十一握着扫把认同的点点头:“那是,毕竟以武为尊嘛。”
“最近过得怎么样?”叶止哥俩好般与玄十一肩碰肩,好奇问道,“还在扫宗门大殿吗?”
玄十一摇摇头,攥紧手中扫把,坚毅的眼神与叶止对视:“不,扫悬崖底。”
不用问为什么,叶止一切了然。
“加油!”叶止双手握拳为他打气,“光辉的未来在等你!”
“谢谢你,叶止。”玄十一真诚向叶止道谢。
百年前那一遭,彻底摧毁修真者所有傲气,他们终于想起,在成为修真者前,他们也曾是人。
“不客气。”叶止晃晃脑袋,看这么久,他也明白风麟是存了几分指导的心思。
叶止朝人群中打得欢快的两人喊道:“亭瞳师妹,加油——”
亭瞳忙里偷闲冲叶止点点头,换来的是风麟的一记重击:“师妹,专心。”
“死醋坛子。”叶止浅啐,旋即又兴高采烈喊风麟,“风麟!我去找师姐啦——”
风麟正要应答,亭瞳鞭子瞬间缠上他的胳膊,待他摆脱后,叶止早跑没影。
“师兄,专心。”亭瞳记仇扬眉道。
……
叶止一个人哼着歌,迈上熟悉的前往坠仙崖路,心中真是止不住感慨。
一晃这么多年,怎么感觉景色还是没怎么变过。
下到坠仙崖,果不其然看到乌泱泱一群人。
叶止完全没想过,有朝一日,空虚寂寥的坠仙崖会有这么热闹的每一天。
木屋前摆放着一桌棋盘,凛剑执黑,清越执白,针锋相对般在棋盘上博弈着。
宁絮围着两人团团转,时不时指点一下凛剑,再动动清越,活像恨不得自己上场。
凛剑素来尊重自己这位师兄,强忍没开口。
清越则乐得看凛剑受干扰,反正宁絮的话他纯当放屁。
最终反而是一旁观战的木隽忍不住,驱动藤蔓将宁絮绑起来吊在树上,唾骂道:“臭棋篓子能不能闭嘴!”
宁絮嘴硬:“谁是臭棋篓子!我这不是怕他俩输了伤和气吗?”
树上躺着的花玫用脚蹬蹬藤蔓,宁絮立马悠悠飘晃起来。
花玫见状捂嘴巧笑,动作震得树上桃花瓣呼啦啦往下掉:“说谁?说你呢,臭棋篓子。”
宁絮垂眸,不再挣扎,任由落下的桃花将他覆盖,眼底浸出几分笑意:“是。说我呢。”
就在这时,妗吟从木屋内踏出,手上端着一个装满月饼的木盘。
阳光打在她银白的发丝上,好似冰山亘古不化的寒霜。
叶止每次见都心中一痛,他急忙跑过去接过妗吟手中木盘,乖巧喊道:“师姐!”
随后又一一向庭院中其他人见礼:“花玫、宁絮、凛剑、清越、木隽仙尊好。”
围坐棋盘的三人向叶止点头示意。
“小叶子来啦?”花玫从树上跳下来,顺道拍拍还被吊着的宁絮,宁絮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好。”
随后向木隽斥道:“木隽,快给我放下来!”
天道啊,在小辈面前脸真算是丢完了。
妗吟笑盈盈地往叶止嘴里塞一块月饼,眨眨眼道:“尝尝师姐手艺?”
明明还未咬一口,叶止却疯狂点头,含糊夸赞:“好吃好吃!师姐手艺天下第一!”
“你呀,就知道哄师姐。”妗吟宠溺刮刮叶止鼻尖,又朝庭院中众人招手,“来,尝尝吧,刚出炉的。”
自百年前那件事后,妗吟便喜欢上烹饪。
因为叶止曾对她说:“师姐,坠仙崖下都没有好吃的——”
“现在有了。”妗吟嘴唇轻动,声音几不可闻。
叶止满意啃完,正想再拿一个,清越的法器书卷却飘过来抢走他的目标月饼。
“这锅一人一个的。”清越接过书卷递过来的月饼,轻咬一口,频频点头,“小师妹手艺越发好了。”
花玫‘噗呲’一笑,嘲笑清越道:“德行。”
她虽是如此说,抢走木盘上月饼的手脚也不慢。
只一晃神,木盘上顿时只剩下一个月饼,宁絮因为还被绑着,甚至用的灵力去抢。
妗吟疑惑问站在原地未动的凛剑:“凛剑师兄,你不吃吗?”
凛剑轻咳几声,生硬回道:“我吃,你就没了。”
草!
在场众人听见凛剑这番发言,心中齐齐爆出一句脏话。
尤其是清越,快在心里把凛剑骂穿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看起来老实的凛剑这么茶???
是他们输了。
……
夜幕降临,八月十五的月亮硕圆的挂在夜空中,宛如天地睁开的一只眼,美滋滋注视着人世间灯火通明团圆的热闹。
其实中秋节对修真者来说才是最痛苦的节日。
修真路漫漫,家人年岁几何。
玄凛宗中秋会放弟子归家,可堂下每年总是有那么多人。
宁絮端坐首位,全然看不出来下午被绑在树上时的狼狈。
他站起身,目光沉沉,举杯遥遥向殿下弟子倾斜:“中秋团圆,大家均是家人,不必拘束,畅饮。”
话罢,一饮而尽。
众人皆饮尽此杯,短暂消沉过后,又是彼此插科打诨聊天打趣的一派热闹场景。
岁月漫长,无血缘又如何,长久的陪伴早已让他们胜似家人。
叶止苦着脸,不住往风麟怀里蹭:“呜呜呜,风麟——”
风麟望向怀里面色酡红的人,轻声哄道:“怎么了?”
吸吸鼻子,叶止抽噎:“我想定之,想瓜娃,想许阿婆,想又又,想韩……”
一口气念出许许多多名字,明明过了这么久,叶止仍能清楚叫出记忆中的他们。
“他们救了我,我却没办法跟他们说句谢谢……”
风麟温柔拭去叶止眼角溢出的眼泪,低声安慰:“你还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感谢。不是吗?”
“嗯……”夜空中那轮明月逐渐在叶止眼中模糊,一片黄澄澄的光芒里,他好似真正看见了冲他笑的大家。
“我还活着。”
“叶止!”欢快又熟悉的女声传来,适才悲伤感秋的叶止立马坐直,惊喜道:“筝筝!你怎么来了?”
尤筝手上打个示意,让宫人将搬来的几箱礼品找个好地方放下,高兴地牵起裙摆往叶止这奔来:“小叶子,我来看你呀!一听说你回来,我马不停蹄的就从皇宫往这儿赶!”
叶止也跑过去,直接与尤筝抱个满怀,全然不顾在一旁黑着脸的风麟。
“拜见女王陛下!”叶止松开后,搞怪地冲尤筝行个礼。
尤筝配合他倨傲的向上抬抬手:“平身吧~”
两个人弄完后立马笑作一团。
“不过,你就这么过来真的没问题吗?”叶止小声蛐蛐,“那些宫人也得过节吧?”
要是换做旁人敢这么质疑她,尤筝早一巴掌糊过去了。
此时被世人称作铁腕女帝的尤筝却是得瑟一笑,玉指轻点,爽朗道:“当然,我把他们的家人也带来了。”
“好好好!”叶止对尤筝比起大拇指,崇拜地望向她,“不愧是你!”
尤筝还想继续和叶止聊天,但中途风麟忍无可忍的蛮横插进来,直接抄底将叶止抱起。
“欸欸欸?风麟!”叶止奋力扑腾,“你干嘛!”
风麟抱住叶止向尤筝轻笑:“他醉了,我带他先回去了。”
看着风麟将口中还在争辩他没醉的叶止抱走,尤筝嘴角抽搐,止不住腹诽。
不是大哥,都过这么久了,还他爹的记着呢?
尤筝撇撇嘴啐道:“小气。”
……
叶止被风麟扔回他俩房间的床上,仍旧察觉不到危险,气鼓鼓道:“你干嘛!我没醉!人家筝筝好不容易来一次!”
“所以。”风麟解开自己的发带,仍由黑发倾泻而下,遮挡住叶止唯一能触及月光的渠道,“你就可以放任我不管?”
喑哑的嗓音好似陈年酿造的葡萄酒,让本就微醺的叶止此刻眼前更是迷蒙起来。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叶止缩缩脖子,心跳加快,气势渐渐弱下来:“没……没啊……”
风麟单膝跪在床上,另一只脚撑地,俯下身子将叶止的发带也轻轻扯开,瀑布般的发丝铺满半张床榻。
“你呀……”无奈叹气声几乎快要贴着叶止耳边,炽热的吐息一下下打在他脖间,“总是这么嘴硬。”
伸至叶止后脑的手猛然发力,唇齿间的闷哼声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响起。
片刻后,风麟松开气喘吁吁的叶止,黑眸漾起一抹笑意,指尖顺着肌肤摩挲至脖颈,挑逗般画个圈,又穿过衣领继续往下。
叶止眨眨被泪珠侵袭的双眼,风麟俊逸的容颜在他眼中变得柔和又暧昧,几乎迷得他失去理智。
直到手腕间传来丝丝的束缚感。
叶止抬起手,惊讶地发现双手手腕被绑上同一根红绳。
风麟再度俯身,身体直接压迫得叶止不得不平躺在床上。
风麟拉住红绳中央向上一抬,叶止手臂被迫交叉在头顶,滴溜溜睁大的双眼仿若一只无辜待宰的羔羊。
“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红绳很衬你。”
叶止恍然,忽然秒懂风麟指得是什么时候。
那时,红绳还只是他用来挽住衣袖的利器。
“你那个时候,就看上我了?”叶止尽力从风麟的桎梏中抬起头,似是真的醉了,叶止朝他脸上轻吐出酒气,取笑道,“还那么早呢?”
“嗯。不早了。”风麟也笑,黑眸沉沉望向还不知死活作妖的叶止,骨节分明的手由前襟划入胸口,轻触一点,叶止如触电般顿时老实起来。
松开红绳,风麟另一只手悄然掀开叶止上衣,露出左胸口一道疤痕,尽管只有两个指节大小,但却正好位于心口处。
疤痕早已结痂,风麟低下头,于上落下一吻。
“哈哈,痒。”叶止被胸口痒意刺激的又在风麟怀里蠕动起来,“不要碰哈哈!”
风麟抬眼,叶止的笑容纵使是在夜晚也依旧炽热的在他心间发烫。
“你恨我吗?”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叶止一怔。
风麟喃喃重复,晦暗不明的双眸里闪过一丝痛苦:“你恨我吗?叶止。”
红绳绕过风麟脖间,叶止双手用力,红绳强压住风麟低头。
叶止狠狠咬住风麟耳朵,却只在上面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
“当然恨你!”叶止咬牙切齿吐出四个字,却在风麟眼看陷入自责落寞时,双腿使劲绞在他腰间,一字一顿说道,“这种时刻能说出这种不解风情的话的也只有你了!”
“风麟笨蛋。”
夜色悠长,月亮归隐。
树叶顺着夏风的力道在空中摆动,颤抖着荡开凝结的水珠。
夏风依然炙热,缱绻不舍地从树叶上吹落一滴又一滴。
翌日大早,尤筝危险眯眼看向来取粥的风麟,阴阳怪气道:“叶止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昨晚赏月赏太晚了?”
风麟端起白粥,如同饕餮好不容易被喂饱般,并不与尤筝计较,浅笑回道:“确实。昨晚月亮太圆了。实在,没忍住赏晚了些。”
爹的,禽兽啊!
尤筝为风麟的不要脸感到震惊,心里小人不住咬手帕。
可怜的小叶子啊呜。
……
叶止再次醒来时发现右手腕上多了根红绳,不是昨晚捆绑用的绳子,是编的手链那种。
红绳由三股粗线编织而成,每股粗线的材质与鲜艳程度都不一致。
彼此交织,阳光下宛如一片炽热流动的丹霞,看着就非凡物。
刚取完粥回来的风麟被叶止狠狠拷打逼问,这才知晓这红绳的来历。
第一股最细,橘调偏粉,专门抽得是荷叶梗里面的莲梗丝,万根一束。
一万斤荷叶梗才能抽出二两半莲梗丝,贵若千金,纵使如此也极少有人做,实在是太费功夫。
“你自己做的?”叶止震惊,回过神来后又觉合理,喃喃道,“我说你前几天怎么天天不见人影……”
“嗯。我想给你做。”风麟端起粥碗喂叶止一小口,再平凡不过的话语却激的叶止心怦怦跳。
染料亦用得是极为稀少的小叶紫檀。这股意味藕断丝连。
第二股色泽赤金,纵使是在屋内依旧流转着光华,好似太阳洒在水面反射般的波光粼粼。
细摸上去却没有寻常丝线般柔软顺滑。
风麟说,这是他与叶止的21根发丝。
叶止没对此抱有疑问,只以为风麟又寻到了什么稀奇染料给它们染色。
却不知,那染料是风麟的……心头血。
“那第三股是什么?”叶止指向最后一股,纯正的大红色,可看起来真的莫名有廉价感诶!
果不其然,那是风麟与叶止现世重逢后七夕去到的月老庙求得的红线。
最普通的棉麻线,却足足卖了当时涉世未深的风麟三千块!
三千块啊哥们!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吧?!
“low了哥们,这最后一股真拉跨了啊!”叶止不住叹息摇头,可脸上的笑容却是止也止不住,不停的用手去抚摸那条红绳。
三股线。
一股永不分离,一股情思相寄,同心相依,还有一股……
“我只想,与你平凡过完此生,白头到老。”
风麟编织时,第三股的工艺是他特意学过的,可以使巧劲脱出来。
“往后每年,我们都去月老庙买一条红绳吧?”
风麟何尝不知那人是骗子。
只是,祝愿的话说出来实在好听,让他忍不住贪心一点。
再贪心一点……
听见风麟这话的叶止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差点闪到腰,暴怒道:“你还每年买一次?!我看你是要气死我!!!”
风麟急忙搁下手中瓷碗,扶住叶止,无奈笑笑:“那你说买我再买。”
“这还差不多~”
第48章 泥狗儿
这次义诊叶止让丢丢跑去了更远的地方。
松开为木榻上壮汉诊脉的手,叶止清逸的面容冲男人安抚笑笑:“不是什么大病,只风寒罢了。”
说实在的,虽然叶止已经为他人摸脉诊断许多次,但每次摸完嘴角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住。
谁懂现代人骨子里对中医的崇拜啊!
特别是自己当上中医,诊断完后总有一股暗爽在。
木塌上男人体格庞大,目测两米的的榻上他一个人少说占了三分之二。
可若是看面相,他又实在和‘壮’字扯不上关系。
男人两颊深深凹陷,随呼吸微微嗡动的嘴唇苍白而无血,整张脸莫名透着股子死灰之色,尤其是两只凹进去的眼睛。
疲惫又黯淡,光让人看着就知道他已经许久未曾睡过好觉。
风寒对于看不起病的老百姓来说无疑于不治之症,更何况男人自称他大概硬撑了快一周。
“我给你开的药,每日坚持服一帖,饮食清淡,保持忌口。”叶止蹲下身,摊开装药材的包裹,手上抓着油纸斟酌用量,“大概四天左右病情会有好转,到时候……”
“你是……是,泥狗儿吗?”男人费力地吐出一句话,随后像是用尽所有力气般,重重咳嗽喘息好几声。
原先半靠在墙边的上身再度滑下去不少。
叶止抓药的动作一顿,尘封在记忆里的名字此刻被男人唤醒。
“你是?”叶止神色淡了下来,但他没有抬头,依旧泰然自若的配制药方,只是油纸上黄连的份量明显增多。
男人见叶止默认,一下激动起来,连叠声的咳嗽也没能阻挡他说话:“我咳,是咳咳咳,吴秉!咳——”
“哦。”叶止扎好油纸包,站起后没递给他,逆着光看不清神色的脸庞让吴秉胸膛奇怪地攀上几分不安。
“所以呢?”叶止冷漠扯起嘴角,完全没有适才面对病人的柔和,“你想再用石头砸我吗?”
“或者说,喂我吃混杂你们童子尿的土?”
似是没想过叶止还会记得这么清晰,吴秉顿时愣住,剧烈的咳嗽声渐渐微弱下去。
“我不太明白。”叶止骨节分明的双手缓慢拢上男人的脖子,疑惑目光簇拥着轻蹙的眉头,“你为什么敢喊出那个称呼的?”
吴秉不自觉瞪大双眼,连日被病痛折磨的精神与身体在面对危险时,竟没有丝毫反应。
“不是,我就是想跟你道歉。”吴秉语速极快,在激素调动下,全然没有先前的磕磕巴巴。
“道歉?”叶止重复道。
吴秉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连忙解释道:“嗯嗯嗯,小时候不懂事,实在对不住你。幸好我娘以前还给你一碗饭吃,没想到你现在还成了远近闻名的青叶……”
“不必了。”叶止收回手,打断吴秉的话,心下懂了他打的什么主意,似笑非笑睨他一眼,“青叶善人从不收钱,你不知道吗?”
吴秉整个人顿时僵住,一时呐呐说不出话。
“这两帖,是我身为大夫给你的。”叶止将两帖药放在床边桌上,又拿出一帖加上,“这个,是还你娘的那碗饭。”
吴秉却没看向桌上那三帖,反而目光贪婪的伸向叶止怀中的最后一帖。
‘啪。’
干净利落的巴掌声响起,吴秉头被打的直接撇向另一边,鲜红的巴掌印缓缓从他那张酱油般的脸上升起。
叶止甩甩被震的发麻的右手,情不自禁打个哈欠,将最后一帖药扔进吴秉怀里:“够了。”
“你!”吴秉再怎么说也是个汉子,被如此折辱脸上自然挂不住,正想强撑下床找叶止算账。
一颗老虎头却缓慢从叶止身后探出,金黄色双瞳在黯淡的屋内闪耀着嗜血的光芒。
叶止心情颇好地捋捋头发,微眯双眸,浅笑着问他:“怎么了?不满意?”
“不。”吴秉缩回床上,强忍怒气回道,“满意满意……”
叶止刚打算离开,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偏头问吴秉:“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认出来我的?”
毕竟男大十八变,叶止就完全没认出来吴秉。
“你……”吴秉咽一口口水,紧张得指尖不自觉扣挠麻席,没读过多少书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最后只憋出来一句:“你不一样。”
叶止出来的时候,突然觉得阳光很刺眼。
倒不是悲伤感秋,是真的很刺眼啊啊啊啊!
古代就是这点不好,屋里太暗了,一点都不怕养老鼠蟑螂什么的吗?!
想想多给吴秉加的黄连,叶止心中暗爽,虽说是四帖药,其实份量不过够平日里两帖。
至于他能不能活下来,看命啰,叶止从来不是什么善人。
手心传来毛绒绒的触感,叶止低头才发现原来是丢丢在蹭他。
蹭他还在颤抖的手。
这里变化很大,大到让叶止对这刻骨铭心的地方竟没能一眼认出来。
叶止缓步向前,路过的人看见与丢丢相伴的他都微微低头向他表示敬意。
他却茫茫然盯着他们的脸,试图找出记忆中曾经伤害过他的脸庞。
“啊,丢丢,找到了。”叶止指向不远处那所破庙,牙床不自觉绷紧,对一旁丢丢喃喃道,“那是我,不对……是泥狗儿的家。”
破庙真的很烂,青石瓦的屋顶漏了好几个大洞。
墙壁更是大片大片的生霉,潮湿的青石砖缝隙间滋生出斑驳的青苔。
今天偏偏下起雨,雨水顺着滴滴答答落在泥狗儿脸上,彻骨的凉意激得痛晕过去的他生生醒来。
这是泥狗儿穿来古代世界的第二个月。
泥狗儿艰难向前蠕动,乌紫的小手用力扒拉开砖瓦中长出的青苔,一点点塞进口中。
草腥味瞬间席卷大脑。
叶止毫不犹豫地吐出来,丢丢好奇凑过去用鼻子嗅闻,立马被熏得跑开。
“你是?”
叶止回头,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正犹疑地站在庙门口。
“没事,我就是进来看看。”叶止冲他笑笑,抬步便打算离开。
乞丐没多想,拎着讨来的吃食一瘸一拐往里进,他知道镇上来了个狐假虎威的青叶善人,不过和他又没关系。
关键这人,好像脑子有点问题,好好东西不吃,吃地上青苔。
这青苔可苦掉牙,换做他是饿死都不愿意啃一口。
错身时,一股奇怪的味道飘进叶止鼻尖,他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拐子王吗?”
乞丐一愣,顶着杂草般的头发偏头古怪地看向叶止,却仍旧回答他:“知道,他死了。”
“怎么死的?”叶止垂下眼,似是有些意外。
乞丐眼神更古怪了:“抢别人东西被打死的。”
“好,谢了。”得到答案的叶止抛过去半贯铜钱,随后不知是调侃还是感叹,“别总偷东头家的包子,他家阿娘身体不好。”
乞丐手忙脚乱地接住,望向离开的叶止,不知为何张嘴补上一句:“东头家的娘也早就死了。”
啊。
“善人,三个包子要不了这么多的。”包子铺老板受宠若惊的将一两银子推过去,腼腆挠挠头,“更何况您还免费帮大家看病,照理说我不该收你钱的。”
“这不是三个包子的价格。”叶止指指包子铺门前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那里散落着好几个包子。
裹满尘土,灰扑扑的模样几乎看不出原先白净的面皮。
泥狗儿惊喜地捡起地上的包子,饥肠辘辘的肠胃被刺激得咕咕叫,瘦削的小手急促拍打着上面的尘土,也许是因为沾得太牢,怎么打都打不干净。
他不在乎,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再说土吃进去还能多顶饿几天。
嘴里土腥味和着包子特有的清甜好吃的让他只摇脑袋。
晚上回到破庙的时候,拐子王闻到了他嘴里肉的味道。
“可不是浪费粮食啊善人。”老板怕叶止误会,急忙解释道,“这是特意留给吃不饱饭的人的。”
“沾了这么多灰,平常人家不会去捡。原来我们也只留一个包子的,后来……“说到这里,老板有些支支吾吾,“后来有个小乞丐过来半夜偷包子,被我发现打出去,我娘晓得后,说也许一个包子他吃不饱,反倒引出了他的馋虫。就让我多扔几个。”
可惜,后面多扔的包子小乞丐没再尝到过一次。
叶止最后问了老板一个问题:“那个小乞丐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吧?”
……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才是一个五岁的孤儿,当时他还不知道这是他曾经读过的*点修仙文。
他只以为自己穿到了古代,摩拳擦掌准备运用他在现代所学的知识在这里创一番大事业!
官拜丞相,名垂千古哇咔咔咔咔。
再不济运用超前的想法卖货经商也可以,总之发财大路条条通罗马啊有木有!
“滚!”拐子王毫不客气从幼小的他手中抢走他好不容易挣来的钱。
他连忙站起身,怒气冲冲指责道:“你懂不懂王法,光天化日之下抢劫!还抢小孩子的钱!”
周围路人好奇递来的目光,让他底气更足:“信不信我抓你报官,快还给我!”
幼小稚嫩的声音吐出的语调却很坚定,换来的是脸上火辣辣的一巴掌。
拐子王咧开那嘴大黄牙,不屑地看向被打飞老远的他:“小兔崽子,有本事你去报啊!谁管你。”
好疼,他那瞬间似乎感受不到嘴巴的存在了。
挣扎着向四周投去求救的目光,路过的人却只加快了他们行走的步伐。
可是怎么可能呢?
原来穿过来,对于他而言,最大的挑战竟然是活下去。
一个孤儿,没钱没势,新奇的想法只会让别人以为你是个怪胎。
哪怕好不容易挣了钱,没多久就会被破庙里的流氓佬抢走。
镇上的小孩会用石头砸他,他们说他落荒而逃的样子很像镇西头的那条流浪狗。
所以他们唤他泥狗儿。
泥狗儿不懂,他是哪里做错了吗?
“我不一样?”
“你不一样。从第一眼见到你,大家都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
是那双异常明亮的双眸,还是无论何时都朝气蓬勃生生不息的倔强。
吴秉的话语回荡在叶止脑海里。
他用力将手中石头掷出去,石头打了好几个水漂后沉入河底。
叶止以为自己都要忘记了,没想到故地重游,才明白那段经历竟如此难以磨灭。
“丢丢,我以前经常在这条河洗澡。”叶止缓慢坐下来,丢丢也乖巧蹲下,让叶止可以倚靠住它。
陷入暖乎乎毛茸茸,叶止轻笑一声:“不,也不能说经常,太远了。跑过来一趟的能量消耗能让我饿好几天肚子……”
但泥狗儿还是跑过来了。
因为他们这个偏僻的地方来了个修真人士,说要给城镇里所有小孩测灵根。
泥狗儿恍然大悟,欣喜若狂。
原来他的命在这里!他就说老天不会让他白穿过来的!
那天他特意跑来小溪边打理干净自己。
直到满怀期待的站上测试台。
“没有灵根。下一个。”
?
“快把这脏小孩拉开!!!”
“疯了疯了,这小孩怎么敢袭击仙长……”
“我就说这孤儿应该早点赶走,有娘生没娘养的。可别耽误我儿被仙长看上呀!”
“富祖,以后少跟这疯娃子玩。”
“嘻嘻嘻,知道啦娘!”
泥狗儿不明白。
天空白茫茫的雪纷纷扬扬落下来。
他拖着浑身剧痛的身体爬过镇上所有医馆。
他活着是为什么呢?
可他还是活了下来。
在穿过来一年后,妗吟在雪地里捡到了泥狗儿。
“叶止。”叶止挠挠丢丢的脖子,丢丢回他一个大大的舔舐,满脸的口水让叶止立马嫌弃的拉开很远,嘴边的笑容却止不住。
“我叫叶止,不是泥狗儿。”
妗吟用毛巾擦干面前小孩的头发,无奈应道:“好好好,你叫叶止,不是泥狗儿~”
这已经是小孩不知道重复的多少遍。
林大夫端碗药过来,自是听见了妗吟和他之间的对话,打趣道:“那叶止娃娃,该喝药啰?”
“好!”叶止高兴地伸出小手想接过药碗,但被妗吟拦下。
“烫。”妗吟不知从哪摸出来一个小瓷勺,舀起一勺吹凉才喂给他,“喝吧。”
被吃吃叫声喊醒的叶止还有些茫然,他不知何时在河边睡着了。
梦中夜晚里温暖的烛火仿若还燃烧在他的心田。
叶止接过吃吃吐出来的包裹。
【吾爱,盼喜乐。
寻到一些吃食,尝尝味道如何。
我一切安好,勿念。】
叶止好笑地在口中放入风麟为他寻来的点心,甜腻腻的味道从他味蕾处蔓延开来。
如今的叶止不会再吃青苔,也不会再吃沾满尘土的包子。
他那时是真的很感谢风麟。
那么多棍,每棍都是泥狗儿帮瓜娃挥出去的。
妗吟救了泥狗儿,十五年后,风麟救下了叶止心中的泥狗儿。
“吾爱。”
第49章 疫病(一)
叶止收拾好心情,他打算再去一个城镇看病后回家。
这样兜兜转转回到小时落魄的地方属实是意料之外,不过也好。
知道曾经对他差的人都遭报应,天底下应该没有什么比这更爽的事了吧!!!
叶止在病床前本就没想对吴秉怎么样,吓吓他而已。
叶止坐在丢丢背上,虔诚双手合十:“老天,诅咒所有对我不好的人通通倒大霉!”
青天白日里,天空凭空响起一道惊雷。
叶止撇撇嘴,果然,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哈。
抓抓丢丢头顶毛,示意它加速,结果跑路途中,叶止好像突然听见了韩钺岐的声音。
“丢丢——”
其实叶止当时以为自己是幻听,但手底下丢丢的毛瞬间炸起来,奔跑的速度更是直接再提180迈。
?以往叶止让丢丢加速可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合着前面是在敷衍他呢。
叶止很想让丢丢停下,但是过快的速度让他刚开口就被风灌了满嘴,甚至连闭上的眼皮都要被掀飞。
‘唰’
丢丢猛的急停,四只爪子在青草地上刹出长长的泥土条。
叶止差点因为惯性左右直接被甩出去,幸好他前面抓得够牢。
“丢丢~”趁丢丢努力控制的间隙,韩钺岐见缝插针扑过来搂住它脖子,将脸埋进去一顿乱蹭。
努力将吹变形的须须拉回原位,叶止脚步飘忽的从丢丢背上滑下来。
妈耶,他好像有点晕虎了。
“呕——”叶止踉跄着扶住周遭一棵树直犯恶心。
韩钺岐意识到不对,急忙凑过来拍拍叶止背:“咋了咋了,叶兄这是咋了?”
叶止因为前面故地重游,心情不大好,没吃多少东西,倒是只干呕,算保全他在韩钺岐面前的一丝颜面。
叶止咽口口水,强压继续反胃的冲动,问韩钺岐道:“韩兄怎么在这?”
不过该说不说的,韩钺岐确实是强,丢丢跑这么快,竟也能让他轻而易举追上。
叶止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韩钺岐如此厉害,为何原书中从未提到过。
“嘿嘿,公务在身公务在身。”韩钺岐不好意思摸头一笑,“恰巧碰到叶兄,又来出义诊?”
叶止似笑非笑睨了眼韩钺岐:“有公务在身,还跑这么远过来摸丢丢?”
不出意外,肩膀又被套近乎般搭上韩钺岐的手,他打哈哈道:“也没有啦,主要还是和叶兄叙叙旧,另外……”
叶止注意到韩钺岐严肃起来的脸庞,自是感到不寻常,挑眉道:“韩兄帮我良多,有何话但说无妨。”
……
倚黎城被韩钺岐的军队包围的水泄不通,尤其是城门,直接用八根三人环抱的大树堵死。
与叶止平日里看到的士兵不同,这些人脸上均蒙着厚厚的白布。
“叶兄,你可想好了?”韩钺岐沉沉地注视着叶止,眉目中透出几分不忍,“里面,不是开玩笑的。”
叶止右手握拳狠狠锤了一下韩钺岐,笑道:“本来我也是要义诊的,去哪看不是看?”
“再说,只要防范得当,疫病也很难感染人的。”叶止朝韩钺岐摊开手,“我要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韩钺岐拍手,一旁的士兵端过来厚厚几打白布,浓烈的辛味顿时牢牢包围住韩钺岐与叶止。
韩钺岐被熏得止不住咳嗽,下一秒,就被叶止强行将白布围在脸上。
如果不是顽强的意志力,韩钺岐差点直挺挺晕过去。
“韩兄,不行啊你。”叶止戴上白布还打趣两句韩钺岐,多次行医的过程中他早对这个味道脱敏了。
“所有守城的士兵都需要戴用苍术熏过的白布,不戴不许靠近。”叶止闷声嘱咐韩钺岐,随后稍微停顿下又继续说道,“下次可以少熏点,确实……有点太浓了。”
刚开始还好,呼吸两口后叶止感觉自己口腔在被辣椒刮拉。
听叶止这么说,韩钺岐阴阳怪气:“哟哟,韩兄,不行啊你~咳,yue!”
望着因为说话,又被苍术刺激得掉泪的韩钺岐,叶止被逗乐了,点点头调侃道:“看出来了,确实不行。”
纵使前面与韩钺岐百般打趣,当两人一齐站在通往城内的那扇小门时,叶止心情还是不免沉重胆怯几分。
疫病极具传染性,无论是在现代还是穿过来后,叶止都未曾遭遇过这种情况。
韩钺岐裹紧的手握住门把,白布之上露出来的双眸紧紧盯住叶止:“叶兄,你真的准备好了吗?若你现在后悔,韩某绝不勉强。”
“我……”叶止很想果断回答韩钺岐,可胳膊上莫名传来的痒意直挠得他浑身发软。
急剧加速的心跳扑通扑通吵个不停,只有当真正面对潘多拉魔盒的锁扣,叶止才发现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轻松释然。
他在怕死。
韩钺岐好似明白了什么,松开手,安抚叶止道:“没事,叶兄,再过几天,朝廷的太医也马上……”
‘嘎吱——’
叶止深吸一口气,苍术辛烈的气味激得他大脑清醒不少,裹住白布的手果决拉开小门。
韩钺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叶止对他弯弯眉眼道:“走吧,我可是大夫。”
仅是一道门相隔,明明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下,城内城外却是截然不同的场景。
城中并没有如叶止想象中所谓的尸横遍野,哀嚎满天。
相反,简直干净整洁的让叶止乍舌,此外,城中大多数人都泰然自若的各干各事,除了脸上戴着白布,一眼看去,几乎与其他城镇没有任何区别。
“啊?”做足心理准备的叶止呆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不解地扭头问韩钺岐,“这就是你说的,很恐怖很严重的疫病?”
韩钺岐理所当然点点头:“对啊,疫病诶,还不恐怖不严重吗?”
叶止一时间被韩钺岐理直气壮的话语说的哑口无言。
好似察觉到叶止在想什么,韩钺岐摇摇头,好笑戳戳叶止:“你不会以为我们一点措施都没采取吧?打扫、通风、清洗、隔离我们一样不差。”
“如果是十六年前,那可能的确会很差劲。”韩钺岐领着叶止往城中走去,路上熟捻地跟好几个人打了招呼。
韩钺岐还顺便帮一位老汉把米搬进家去,继续为叶止解惑道:“但是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更何况十六年前的那场疫病可比现在严重多了。”
又是十六年前,叶止挑眉:“十六年前?当时是不是还有一场大灾荒?”
“诶?”韩钺岐用手上白布擦擦头上闷出来的汗,诧异地瞅眼叶止,“这你也知道?”
叶止高深莫测笑笑:“义诊不是白看的,总该有点自己的渠道。”
“好吧,青叶善人本事大。”韩钺岐耸耸肩,不怎么诚心的夸赞一句,脚步终于停下,“到了。”
这里是一间医药堂,高挂‘悬壶济世’的牌匾。
“病人都被隔离在此处,我身份特殊,不便进去。”韩钺岐掏出一枚令牌递给叶止,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使这块令牌去小门找守门的将士。”
叶止了然,镇国大将军的命必然不一般,说实在,韩钺岐愿意领他进来已是出乎他所料。
接过令牌,叶止佯装轻松道:“知道了,我可不比韩兄,我超行的。”
白布敷面的韩钺岐苦涩一笑,最终只是叹口气道:“那我,等你好消息。”
被韩钺岐目送进医药堂的叶止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不是哥们,你这个眼神真的有够肉麻的!
初入医药堂,叶止不免再次被震惊到了。
医药堂地面摆满了睡帐,却是一人一帐,白日里,个个帐子都被拉开通风,各处都散发着酸酸的白醋味,应当是医药堂大夫用来除菌的手段。
虽然现代事实证明,白醋并不能有效灭菌,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有这个意识已是十分难得。
每位病人虽然脸色苍白消瘦,看得出来,他们精神状态十分饱满,甚至还在床前有说有笑。
不远处的大夫也丝毫没有展露出半分嫌弃,唯一与病人们的区别就是他呼吸处覆盖上了白布。
那位大夫似是注意到门口突然多出来的叶止,慢悠悠起身,走过来后斜睨着他:“我叫林奇,想必您就是将军提到的那位青叶善人吧?”
完蛋了。
叶止眨眨眼,他不会碰到了小说中最狗血的桥段吧?
比如大夫瞧不起他的医术,然后不让他看病,最后他历经千辛万苦证明他是对的拯救大家。
不会吧?!
就在叶止还在犹疑之际,林奇却一把薅住手腕往里带,急轰轰道:“您总算来了,我们医药堂正缺人手嗷呜,快快快,还有好多病人等着看呢!”
此时此刻,叶止不由得由衷夸赞起韩钺岐来。
真不愧是镇国大将军啊,果然训导有方。
后来叶止才知道,林奇天生有点斜视,当时慢悠悠走过来也只是因为坐太久了突然站起来有点头晕……
……
【还有多久?】
天道虚弱的声音在小老头脑海中响起。
小老头看向面前被他召入梦中的花玫与清越,面无表情开口道:“你们应该也感觉到了吧?”
“天道,要崩塌了。”
第50章 疫病(二)[一更]
近来城中的白醋味渐渐被苍术的辛烈味取代。
林奇莫名很听叶止的话,对于他一些标新立异的主张几乎是没有提出过反对意见。
病人的衣服及医药堂都用的苍术熏染,由于药材储备不足,尚未染病只隔离在城内的则简单燃烧艾草。
主要目的还是进行杀菌与隔离。
现在这时的人们并不常用热水,因为烧水对于他们来说又麻烦又费钱。
但在叶止的强烈要求下,城中家家户户每日至少开灶烧一次热水,用于滚沸衣服,擦拭全身。
木材由守城的将士们免费提供。
此外,早在叶止来之前,韩钺岐就极其省心的安排了……志愿者。
望向在医药堂勤勤恳恳忙碌着的各位病人家属,叶止在心中再次为韩钺岐的办事能力感到敬佩。
怪不得人家能当上镇国大将军呢,瞧瞧!
而且还专门为帮忙的病人家属在医药堂隔壁,准备了单独的住宿条件,堪称把隔离措施做到极致。
叶止觉得,就算他不来,这疫病迟早也能安全解决。
“叶子,到看病的时候了。”林奇递来一片刚熏好的白布。
叶止接过戴上,扭扭脖子道:“谢了。”
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大夫太少,拢共只有林奇与叶止两人。
但是目前在医药堂里足足有一百三十二位病患,还有十三人在留堂观察。
最致命的是,从脉象上来说,该疫病几乎与风寒无甚差别。
林奇凭借精湛的医术与耐心,发现患病之人在脉动47-48之间时,会有轻微的打突。
当时听林奇讲完后,叶止足足摸了三次才感受到所谓的‘轻微’究竟是有多轻微。
也因此,两人几乎得花一天时间才能脉完目前病堂里的所有病人,更不提每天还有新增的嫌疑患者。
适才叶止与林奇也只是在后堂草草吃了个午饭。
叶止不自觉打个哈欠,拼命按压头顶的百会穴醒神:“我一直想问,这么大个城,不应该只有你一个大夫吧?”
“很困吗?”林奇没正面回答叶止的问题,反而递过来一叶薄荷,“咬着。”
叶止拿起放进嘴里,刹时的凉意席卷大脑,眼前顿时清明起来,惊喜道:“哇哦,效果好好!”
“是吧,我最近都靠它唔——”话还没说完,林奇没忍住也打了个哈欠。
从叶止角度清晰地看见林奇口腔壁已经附着了好几片薄荷叶。
林奇似乎意识到什么,再掏出薄荷叶时竟直接挤成汁液涂在太阳穴上。
叶止拉住林奇沾满薄荷汁液的手,皱眉问道:“你多久没好好睡过觉了?”
林奇想挣脱叶止的钳制,可脑海阵阵疲意让他实在没力气,努力闭眼后再睁开,他瓮声瓮气回道:“没多久……你来后,好多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没多久’是在骗他,叶止刚来医药堂时已有一百一十八位病人。
据韩钺岐所说,从疫病发现至今大约两周,而城中总共有几千名居民。
光一一排查,这个工作量就大到无法想象,更遑论还要每天探查各位病人的情况。
叶止认真劝林奇:“去睡吧。”
“不。”林奇摇摇头,压下胸膛中因久未睡好而浮现的烦躁,勉强挤出笑容道,“病人还等着。”
深深叹口气,叶止用另一只手擦去林奇手上的汁液,转而涂到自己太阳穴上:“去睡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不……”林奇继续推拒,却被叶止用没有沾汁液的手猛地撑开双眼。
叶止打趣道:“眼都睁不开了,还想着看病?原先我没来你不也是一个人。怎么,现在反倒不相信我了?”
林奇困懵的脑袋一时没理解叶止的意思,反而讷讷地看着他。
“相信我。”叶止扶住林奇的肩往卧房方向推去,无奈打出韩钺岐的招牌,“我可是你们镇国大将军亲自请过来的。”
好说歹说,总算将林奇哄去睡觉。
“芜湖~”叶止感受着太阳穴传来的阵阵凉意,鼓足精神给自己打气:“今天可是要苦战!冲冲冲!”
在看病过程中,通过其他病人交谈,叶止终于知道城中为何只有林奇一个大夫了。
“原先城里好多医馆的,但是那些大夫啊,估摸是察觉到不寻常,早早卷铺盖跑啰!”一位病人谈及此事依旧义愤填膺,“亏以往大家那么尊敬他们!我呸!都是些乌龟王八蛋!”
另一位病人也摇头晃脑叹气:“幸好林大夫愿意留下来,不然我们真是……唉!”
叶止松开诊脉的手,被愈加严重的病情扰得心神一乱,竟下意识道:“那林大夫怎么不跑?”
话一出口,叶止便明白自己说错话了,正想道歉。
没想到几位病人对视一眼,彼此示意后,其中年纪较大的病人斟酌着开口:“这话本不该我们说,但是您今天竟然能劝动林大夫去休息。我就不避讳了,林大夫的爹,就是因为十六年前那场疫病去世的……”
尸山尸海,臭气熏天。
由指尖开始,溃烂的皮肉极快地蔓延至林越全身。
血肉化水,空余白骨。尚存的两枚眼珠穿过骨架落在地上,打个转后直勾勾盯向他。
“爹!”林奇猛然从梦中惊醒,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被子上,寂静的房间仿佛还残留着刚刚他的叫声。
其实并不是林奇不想睡,只是自疫病爆发以来,每每他合上眼,总会梦到当初的场景。
竭力平复好自己狂跳的心脏,林奇正打算下床,门却被吱呀一声推开。
是端着粥进来的叶止。
“我在外面听到你声音了。”叶止走到桌边搁下托盘,笑盈盈道,“睡一觉人是不是感觉活过来了?”
林奇没回答,反倒急匆匆问叶止:“我睡了多久?”
叶止无奈将粥塞进林奇手里:“没多久,现在也才第二天大早。放心吧,昨天的人我都看完啦。”
手中瓷碗传来粥温热的熨意,林奇不好意思挠挠头解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叶止向林奇伸出手,打趣道,“要是真不好意思,再多给我几片薄荷呗?”
林奇这才反应过来叶止应该是一夜没睡,站起身来就想将床铺让给他:“你来休息,今天我一个人去。”
叶止无奈摇摇头,食指弯曲敲敲他脑袋,没好气道:“然后再你休息,我一个人,再我休息,你一个人……这样永远忙不完。”
“快些吃完走吧,你薄荷叶效果挺好的,足够我再撑一天了。”
韩钺岐当初向林奇介绍叶止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他是个很好的人,你会喜欢他的。”
听着叶止絮絮叨叨的声音,林奇垂眸望向手中的白粥,直接一口气将它喝完。
惊得旁边叶止直呼‘慢点’。
再次用白布敷面,不知是睡饱了还是怎样,林奇心情渐渐轻松起来,眉眼微弯对叶止道:“走吧,去看病。”
……
疫病爆发十七天,感染人数正式破两百大关,目前累积死亡十七人。
前几日还在堂内与叶止高谈阔论,说等病好了之后要请叶止回家吃饭的人,隔日就被裹在草席里抬出城。
叶止望向城内高挂白帆的几户人家,胸口像压了几块沉重的石头,闷闷的喘不上来气。
韩钺岐做得很好,所有染病而亡的病人都被送出城外火葬。
可对于他们的家人来说,无疑太过残忍,生前不能见人,再见只余一捧灰。
叶止突然从所未有的开始想念风麟。
“你们不是说过会治好我娘的吗?!”披麻戴孝的男人涕泗横流地抱着骨灰盒,头重重嗑在医药堂的大门上,不断怒吼,“我娘呢!你们还我娘!”
最后是由林奇出面安抚的,他见叶止脸色不好,还宽慰道:“大家心里其实都清楚,只是一时想不开罢了。”
疫病爆发第二十天,患病人数达三百二十八人,累积死亡五十六人。
医药堂被迫扩充,苍术艾草量供不应求,韩钺岐答应的御医迟迟未至。
疫病爆发第二十二天,患病五百八十一人,累积死亡一百七十二人。
医药堂暴乱,韩钺岐派兵强力镇压。
疫病爆发第二十四日,患病八百零九人,病死三百七十二人,冲突死亡二十三人,康复零人。
林奇染病。
叶止趁夜色来到当初他同韩钺岐一起进来的隐蔽小门,怕被其他人听到声音不得不克制力道拍门:“韩钺岐,开门!”
门只露出一条小缝,传来韩钺岐模糊不清的语句:“叶兄……”
“他韩钺岐什么意思?!”林奇强撑着从床上站起身体,过于激动的情绪刺激得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是打算舍下整个城的人吗?”
叶止连忙上前扶住他,明明自己心头也如火般在烧,却只能尽量平静安慰林奇道:“朝廷的命令,韩兄他也……”
“狗屁朝廷!”林奇怒极攻心,竟直接吐出一口鲜血,“咳咳,十六年前,没本事救那么多人。现在哈哈,依旧没本事。”
“不过他们倒是学聪明了,知道趁早斩草除根。”林奇呲开血红的牙齿嘲讽一笑,“他打算怎么灭城?火烧?水淹?还是围城饿死我们?”
林奇突然死死盯着叶止脸上的白布,握住他的手急切道:“走,你现在走。趁你还没患病,现在走!韩钺岐有愧于你,他一定会放你出城的!”
叶止欲开口,门外却传来脚步声。
“不好!”叶止与林奇其其变了脸色。
两人匆忙向外追去,终究是晚来一步。
平日里与叶止谈笑宴宴的人,此刻正目眦欲裂高声向医药堂众人传递着消息:“朝廷要杀了我们!他们治不了,治不好我们,我们都要死了啊哈哈哈哈。”
堂下病人顿时被这个消息惊得一片寂静。
“周州,不要乱说!”林奇在叶止搀扶下好不容易追上,勉力呵斥道。
“我乱说?”周州转过身,通红着眼瞪向林奇,手指直指向天空,“你敢不敢拿你天上的父亲发誓,再说一次!”
“我……”林奇生生咽下口中的血腥味,紧咬牙邦子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周州后面的人堆里挤出来一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老人,不住喘息问林奇道:“奇娃子,周娃子说的是真的吗?”
这是自林奇丧父后,给予过他百般帮助的族老。
林奇不敢欺骗他,只能仓皇地别过眼去。
林奇无声的回答让堂下顿时爆发出剧烈的吵闹声,族老颤抖着合上双眼。
眼看着众人就要再与守门的将士发生冲突,身侧的林奇捂嘴一直咳嗽,叶止不得不出声安抚:“事情还没确定,有转圜余地的,大家冷静,会有办法的……”
“好笑。”周州冷冷瞥眼叶止,阴阳怪气道:“我们叶大夫都要跑了,当然觉得没问题。”
“你们这些人,不过是偶尔发发善心,为名为利,碰到危险跑得比谁都快!”
‘啪’
“周州!”林奇甩开叶止的手猛地冲上去扇周州一巴掌,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怎么能这么说叶子,他前段时间不眠不休照顾你们难道是假的吗?!”
周州紧握住拳头,脸上闪过一丝懊悔,却依旧梗着脖子道:“我哪里说错了?!”
“你说错了。”叶止以身隔开周州与林奇,毫不犹豫地取下脸上的白布,在周遭震惊的眼神中,淡声回道,“我从未想过独自一个人离开。”
见两人沉默,叶止方转身面向堂下,医药堂众人这才是第一次见到叶止的相貌。
清秀俊逸,目如朗星。
叶止扬起手中白布,眼神坚毅冲他们作保:“我知大家信不过我,但如今,我与大家共同进退。请大家给叶某五天时间,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第51章 疫病(三)[二更]
林奇焦躁在房间里踱步,对叶止百般叹气:“叶子,你太冲动了。你怎么能,怎么能……唉,是我们愧对你。”
叶止舀起一勺稀粥喂进嘴里,说是稀粥都是抬举,除了稍微浑浊一点,几乎与清水没有区别。
因为朝廷的命令,韩钺岐能送进来的粮食越来越少。
“林奇。”叶止垂眸看着粥面倒映出他的面容,“有没有人说过,你不适合唱戏?”
林奇身体一僵,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望向叶止:“什……什么意思?”
“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我走。”叶止直视林奇的双眸,冷然道,“你分明透过窗纸看到了周州,或者说,周州是你特意掐准时间喊过来的。”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巧合。
叶止沉沉合眼:“韩钺岐说,朝廷会派高修为修真者前来灭城。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知道又如何?修真者灭城,就算拖住你,又能有什么办法?”林奇不知为何,此时还在嘴硬。
“是韩钺岐的主意吧。”叶止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瓷碗放下,一语道破玄机,“只有他,才知道疯子仙和我有关系。”
林奇终于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怆然一笑,整个人仿佛脱力般松下:“你竟然知道?那你还摘下白布?”
“我本就没想过离开。”印证心中猜想的叶止忽然觉得好冷,彻骨的寒冷。
“叶子,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林奇猛地跪下,额头重重抵在地面,泪水滑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些人死去,他们何其无辜……”
“求求你,青叶善人,求求你,救救我们……”
叶止睁眼,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嘴角无奈扯起:“可惜,让你失望了,我也联系不到他。”
叶止确实没撒谎,自从来到倚黎城后,他再没见到过吃吃。
以往也有过这种情况,那就是当风麟进入秘境,故而叶止其实并未放在心上。
现在反倒成了压垮林奇的最后一根稻草:“不,不。你骗我对不对,叶子,你说你在骗我啊!”
叶止扶起声嘶力竭跪在地上的林奇,摇摇头郑重道:“我没骗你。”
“不……”
这一刻的林奇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麻木地浑身瘫软:“完了,都完了。倚黎城完了,我们也完了……”
“没完。”叶止坚定拉起林奇,眼眸中闪耀的是从未有过的自信,“我说过了,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三日时间转瞬即过,患病人数已达一千二百一十二人,病死三百七十七人,康复零人。
叶止苍白着脸与面前的韩钺岐对峙。
韩钺岐身边还站着一位白衣玉冠,俊美飘逸的男人,手持羽扇轻摇。
“就是你,要与本尊谈判?”白衣男羽扇遮脸,打个哈欠,连正眼都没瞧一下叶止。
韩钺岐脸色微变,急忙对白衣男道:“羽仙,他只是个凡人,没必要用威压……”
‘吭哧’
韩钺岐瞬间飞出去老远,接连撞断好几颗大树。
羽仙苦恼地拿扇子点点头,自顾自道:“朝廷的狗,就是烦人。”
转头又点点叶止:“所以,你要跟本尊谈什么?”
肩上威压又重,叶止双脚硬生生陷进土里,但他也知晓这位羽仙在手下留情,不然他早就灰都不剩了。
这就是修真者。
叶止恭敬行礼:“我知羽仙所来为何,但我希望,羽仙能再给我三日时间。”
“凭什么?”羽仙满不在乎懒懒伸个腰,却依旧没看向叶止,“理由。”
“理由……我能治愈疫病,够吗?”叶止坦然一笑,在羽仙逐渐加强的威压下顽强地挺直腰板。
也许叶止此时还未察觉,但他现在的神态像极了当初风麟在宗门大殿面对座上五老时。
“狂傲!”羽仙突然看向叶止。
宛如毒蛇绕身般的触感席卷而来,再度加强的威压下,叶止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不远处灰尘里,韩钺岐爬起身来高喊:“羽仙,他只是凡人……”
‘吭哧’
韩钺岐被打飞的更远,树木更是唰唰断。
虽然时机不太合适,但叶止莫名觉得这个场景很搞笑。
草,韩钺岐,老子今天要是谈失败了都怪你。
羽仙灰白色的瞳孔紧紧收缩:“你可知,这疫病有多棘手?敢夸出此等海口?”
“我知道。”叶止毫不畏惧对视回去,“不然朝廷怎么可能请得动您这尊大佛?”
其实叶止并不认识羽仙,但还是那句话,谁不喜欢被戴高帽。
远方尘土里,冒出一只伸出大拇指的手。
MD,韩钺岐!!!
“不错,你这娃娃倒是聪明。”羽仙轻摇羽扇,下一秒,叶止被看不见的灵力绳索狠狠吊起,露出手腕间伤痕累累的疤痕。
羽仙冷冽的声音围绕在叶止耳边,“所以,你让我怎么信你?毕竟城中可至今没有人痊愈。”
“还是说,你在骗我呢?”
灵力收紧,顿时在叶止腕间留下红痕,甚至崩开了他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血珠顺着胳膊缓慢向下流淌。
“那是因为我还缺味药,不信您可以问韩将军,我昨天才托他寻找,只要药材一到,立马可以医治!”叶止不顾疼痛,信心满满对羽仙道。
尘土中的大拇指变成了中指。
羽仙只死死盯着叶止,倒没看见韩钺岐的动作,头也不回问道:“是真的吗?”
“……是。”韩钺岐忍辱负重答道。
“好。”羽仙点点头,轻打响指,眼底闪过幽光,恶劣扬唇,“那你活。剩下人,灭口。”
“羽仙!”
“不!”
灵力锥悬于头上,韩钺岐颤抖着双唇,胸膛不住起伏:“大人,他说了能救的……”
“和本尊有什么关系?”羽仙不耐打断他,斜睨他一眼,“本尊只是完成朝廷交给本尊的任务,至于他,算意外之喜。”
“你若再废话一句,本尊不介意连你一起废了。”
果然,这就是修真者。
寒意止不住爬上叶止的脊背,但他嘴角突然扬起,竟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你笑什么?”绕是羽仙也被叶止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叶止摇摇头,想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手却被捆住动弹不得。
叶止黑眸幽深注视着羽仙,轻声道:“只要今日倚黎城覆灭,我保证不出五日,疫病将传遍大陆。”
“你敢威胁本尊?”羽仙眯眼,右手牢牢钳住叶止脖颈,“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脖间传来的力道让叶止瞬间涨红了脸,他努力挣扎着开口道:“你若不信…呃,不远处琉璃镇,有一人叫吴…吴秉,呃呜。”
羽仙微微松开手,挑眉:“所以?”
“你自可以派人去探查,看看他得未得疫病。”叶止趁机疯狂呼吸空气,接着补充道,“而大陆上,我安排的不止这一人。”
“你们修真者,这次也会感染疫病吧?”
听见这话的羽仙脸色古怪起来,终于撒开了手,头一次正视眼前人:“你怎么知道?”
韩钺岐耳尖一颤,同样震惊地望向叶止,这个消息他都未曾收到。
本来叶止还不确定,但现下羽仙的反应无疑坐实了他的猜测。
修真者不染尘埃,故而病痛皆侵染不了他们身,所以十六年前他们才会放任那场疫病不断扩大。
当时韩钺岐告诉叶止灭城的方式是高修为的修真者时,他就有些想不通。
直到林奇说出那句‘他打算怎么灭城?火烧?水淹?还是围城饿死我们?’。
叶止这才恍然大悟,明明有那么多种方法,为什么偏偏是一向与朝廷不对付的修真者过来。
为什么?
因为他们也在害怕。
但叶止只是猜测,所以前面他一直在试探。
显然,羽仙言语中透露出他并不服朝廷。
如果修真者真能置身事外,在他们视角里,目前只有这座城感染疫病,那么有没有解决疫病的药方根本不重要。
毕竟,把根除了,完全不用担心草会再度生长不是吗?
但羽仙选择把他留下来。
就算这样,叶止亦不能百分百保证。
万一,羽仙有什么把柄在朝廷手上呢?
万一,羽仙真为百姓着想呢?
可绝处逢生,这局是叶止赌赢了。
高悬的心微微落下,叶止至少争取到了羽仙亲自去探查吴秉的时间。
在羽仙离开后,韩钺岐艰难爬到还被吊在空中的叶止旁边,扯住叶止脚站起来,不解道:“羽仙怎么还亲自去了?”
“因为他不相信你啊!”叶止嫌弃地晃晃身躯,如果不是手快被捆的没知觉了,叶止觉得自己还能荡秋千玩玩。
“哈?”韩钺岐反应过来,难以相信地看向叶止,“所以你前面……”
叶止撇嘴,冲他嘻嘻一笑:“对呀,故意的。谁叫你和林奇一起算计我?撞树好玩吧?”
“你他娘的!”韩钺岐佯装生气,当时他是真的很担心叶止,可见叶止现在轻松的模样,他心下亦松快不少,“算了,是韩某对不住你在先。”
叶止摆摆头,大度道:“原谅你啦!”
“那。”韩钺岐杵杵叶止,皱眉问他,“羽仙万一诊出来那人是假冒的咋办?”
叶止没有问韩钺岐为什么知道那人是假冒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叶止淡淡吐出一个字:“赌。”
“哈?”韩钺岐又栽倒下去。
赌羽仙诊断不出来。
因为修真者从未感染过风寒,那么叶止就赌他们辨别不出来风寒与疫病的诊脉区别。
白色流光划过,羽仙恼怒至极地将吴秉的尸体丢在地面,嫌弃拍拍手,冲叶止微抬下巴倨傲道:“只给你两日。”
看。
叶止脸上荡开真心的笑容。
他又一次赌赢了。
“不过……”羽仙怎么看叶止脸上笑容怎么别扭,他还是头一次被凡人威胁,不怀好意看向叶止双腿,阴恻恻勾起嘴角,“配药应该不需要双腿吧?”
灵力化刃,极速向叶止下半身袭去。
韩钺岐见状急忙向叶止方向越去,企图为他挡下这击,可速度之快,竟只来得及让叶止闭上双眼。
果然,还是低估了修真者丧心病狂的程度。
不过,用一双腿,换一城人命,也值了。
叶止闭眼腹诽好久,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未传来。
嘎?难不成已经痛到失去知觉了?
叶止悄悄睁开眼。
晚风渐起,带起叶止耳边发丝向前飘散。
叶止怔怔注视面前披散着黑发的男人,鸦羽般眼睫下的黑眸宛如流转在银河里的点点星光。
鼻尖一酸,泪珠不自觉从眼角滑落。
“风……风麟?”
轻叹声响起,布满厚茧的手掌抚上叶止脸颊,温暖又柔和地为他拭去眼泪。
“我在。”
第52章 疫病(四)
韩钺岐眨眨眼,趴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羽仙就不说了,以他炼虚中期的修为竟被一柄青白色的玉剑牢牢压制在原地。
最让韩钺岐震惊的是:
叶兄啊啊啊!你这是在干什么啊啊啊啊!
大男人流血不流泪,你怎么还扑进别的男人怀里哭起来了!
然而,扑进男人怀里.叶止.流泪表示事情并不是这样。
他只是因为突然被风麟放下来,双腿没有站住而已!
至于流泪,更是无稽之谈。
纯粹是风麟来的时候,溅起来的风沙把他眼迷住了!
没错,都怪风麟!!!
叶止通红着双眼从风麟怀里抬起头,嘴立马瘪了下去:“你怎么来了?”
说实话,许久不见的风麟看起来怪陌生的。
黑发不顾形象的披散拖地,身上穿着的也不再是原来利于行动的黑色劲装。
一袭玄色长袍,领口袖口处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还束着一条黑红祥云宽边锦带。
衣带两边斜垂下几珠银丝,伴着风麟的宽袖,宛如坠在深空的星点。
风麟愈发成熟俊美的脸庞上黑眸闪着幽暗的光芒,好似暴风雨来前沉沉密布的乌云,开口却仍旧是叶止熟悉的口吻:“你唤我,我总是要来的。”
“少来。”叶止瞪他一眼,踮起脚,双手抬起往风麟脖子后绕去。
风麟似是知道他要做什么,配合地低下头。
挽起风麟目测超过两米的黑发,叶止恨铁不成钢般喋喋不休:“这么乌黑柔顺的头发,你就让它垂在地上啊?那地上都是灰!不脏啊!每天洗不麻烦?你可真是,以前在崖下,天天都催着我打水给你洗头发……”
“……在等你。”
“你说什么?”叶止偏头看向几乎要靠在他肩膀上的风麟,刚刚他好像说话了,但是声音太小叶止没听清。
风麟索性直接将下巴搁到叶止肩膀上,环住他腰部的手微微收紧,唇角轻扬:“没什么。”
“行吧。”叶止挑眉,没再过多纠结此事,专注投入心神到束发大战中。
反手真的很难扎啊!
所以,你为什么不能去他背后帮忙扎啊!
韩钺岐崩溃捂脸,尤其是在叶止伸出手向他讨要木簪后。
要不是那个黑发男人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他超级想给叶止一拳啊啊啊啊!
乌龟王八蛋!
但韩钺岐个糙老汉哪来的木簪,于是叶止二人眼睁睁看着韩钺岐用前面被他撞断的树,现场削了一支出来。
?
好吧,虽然过程比较粗略,但好歹结果……
似乎也不是很完美。
叶止托住下巴望向被他把头发扎得乱七八糟的风麟,陷入了沉思。
他不过几个月没给风麟扎,手艺就差成这样了?
围观全程的韩钺岐表示,但凡你跑去他背后扎都不至于成这样!
叶止掉下来的第一时间,风麟便注意到他手腕上的伤。
他知道灵药对叶止不起作用,所以直接用灵力做绷带沾染金疮药覆盖住他伤处。
“风不止,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要找,就去找朝廷,我不过是听命令办事,你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
羽仙围观这么久,韩钺岐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吗?
他分明是惹到了疯子仙的姘头,该死的朝廷,这么重要的情报竟敢瞒着他!
等他回去,一定要好好报复!
听着背后传来的叫喊声,挽好发的风麟拢住叶止面向羽仙,后者还在用尽手段勉力应对着青玉剑。
叶止这才想起原来还有这号人物,前面见风麟实在是太激动,都忘记了他是来干嘛的。
还趴在地上的韩钺岐见羽仙把锅全推在他们头上,正想直接开喷,却收到叶止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
以及,疯子仙暗含威胁的一瞥。
韩钺岐:?
大腿来了,叶止双手抱在胸前,清清嗓子模仿羽仙阴阳怪气道:“就是你,要和本尊谈判吗?”
再次堪堪躲过青玉剑攻势,羽仙气喘吁吁望向站在叶止旁边不发一言的那个男人。
两个月前他与风不止曾有过短暂交手,当时风不止不过初入炼虚期,却已能和他战平。
后面的时间,他自是听过许多关于风不止的事迹,没想到再见面,他竟连风不止手中的佩剑都打不过。
难以想象,如今这人修为晋升到了何种地步。
思及此处,羽仙干脆利落地朝叶止跪下:“先前是我狂妄,恳求您饶我一命!”
青玉剑颇有灵性地停下,静静悬于羽仙头顶。
哇擦,这么能屈能伸?
叶止嘴角抽搐,他还没干啥呢,怎么对手就直接举白旗投降了。
风麟淡淡扫了眼羽仙,没做表态,反倒贴近叶止耳边轻声问道:“怎么办?”
温热的气息扑得叶止耳廓发痒,毫不客气用手将风麟的脸推到一边,叶止狡黠笑笑,再度重复起先前羽仙的话语:“不需要双腿也可以活着吧?”
“闭眼。”
叶止眼前被风麟用手掌覆盖,随后传来的是羽仙撕心裂肺的痛呼。
……
韩钺岐跟着叶止往城中走去的时候,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疯子仙的名头,他肯定听过,不然他也不会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叶止身上。
可唯有亲眼所见,韩钺岐才明白他究竟有多强大。
连国主都要恭恭敬敬礼让三分的羽仙,在疯子仙面前,只是一只无力的白毛鸡。
说斩便斩。
叶止停在小门口,回身泰然自若问韩钺岐道:“你要同我们一起进去吗?”
韩钺岐目光不自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语气有些飘忽:“好……”
“诶?”叶止听到韩钺岐的回答倍感意外,调侃道,“不怕染病?”
毕竟没人比韩钺岐清楚,叶止只让他宣扬青叶善人即将奔赴大陆西这个消息,压根没提什么只缺一味药这种事,所以当时韩钺岐才会朝他竖中指。
韩钺岐白一眼叶止,毫不客气回他:“你不是说了修真者也能染上吗?你还敢带他进去,就证明你有把握啰。”
风麟和叶止根本未曾想过遮掩,韩钺岐就是再迟钝也不是傻子。
“更何况,近三日来,城中只多死了五人。你是真的找到办法了对吧,叶止。”
不是叶凌,不是叶子,而是叶止。
看来韩钺岐对他的调查远比叶止想象的要深。
迎上韩钺岐希冀的目光,叶止笑着叹口气,指指风麟:“我的最后一味药,来了。”
迈入城内后,叶止先喊来林奇,在韩钺岐震惊的眼神下,果断割开手腕开始放血。
韩钺岐凑到僵在原地的风麟身边,窃窃私语:“风兄,这你舍得哇?”
鲜红的血液急急从叶止腕间跃出,风麟缓缓垂眸,低不可闻的声音绕是韩钺岐听起来都费劲:“舍不得。”
身经百战的风麟当然看得出来叶止腕间的伤口不是羽仙造成的。
那是日复一日的切割,愈合。
叶止终于放足半碗血,灵力绷带立马缠绕上他伤处。
白着脸冲风麟安抚笑笑,叶止叮嘱林奇道:“今日可以稀释少一倍,我要准备配药了。”
林奇敬重地对叶止点点头,目光丝毫不敢往他身边的陌生男人身上瞅。
韩钺岐心中的好奇简直要爆棚了,他们朝廷肯定也尝试过用各种各样的灵草丹药试过,可一点解决的办法都没有。
光凭修真者都能感染这一点,更足以证明它的威力。
但现在,仅凭叶止的血就能压制住吗?!
等林奇离开后,不待韩钺岐开口问,叶止便主动向他开口解释道:“我曾去过一处秘境……”
纵使叶止已经知道小老头不是什么好人,却依然感谢他当初喂他吃的那些各种口味的丹药。
虽然叶止原先只把它们当作零食吃来着。
它们是灵药,可又不是灵药。
起初叶止并未想起这件事,直到有天他问诊的时候,他脸上的白布被失心疯的患者扯掉了。
病人甚至还向他吐了口口水。
叶止没把这件事告诉林奇,告诉他也没用,反而影响他的心态。
那几日有多惶恐,叶止不愿再回想。
他只是害怕,他是不是见不到风麟和师姐最后一面了。
但他没染上疫病,他竟然没染上疫病。
世上从没有巧合,叶止突然联想到在盗匪山上生死人肉白骨的小老头牌特供丹药。
每天夜里,叶止都会趁病人休息,偷偷跑到一旁摘下白布。
接连几天下来,疯狂为自己诊脉几十次的叶止终于确认,他无法感染疫病。
激动的叶止本来想让韩钺岐去接孙木舟几人过来进行验证,没想到紧接着就传来噩耗——修真者灭城。
“所以,你先拿自己血顶上了?”韩钺岐莫名觉得心虚,联想到前面和林奇一起算计叶止,终于理解为啥刚才林奇出去时为啥撇他一眼。
本来他还以为是林奇斜视又严重了。
叶止点头,白日里的刺激加上现在失血过多让他疲惫地倚靠在风麟胸口。
韩钺岐仍有些不理解:“这样的话,只有秘境中的那位仙人炼制出的丹药才能彻底根治疫病,可你不是说给你的丹药全部用完了吗?”
“我。”叶止合上眼,似是困倦极,声音都渐渐平缓下来,“我,跟他学过……”
是小老头求着叶止帮忙打下手的,他记得所有药材的加入顺序,记得炼丹时所需的一切火候。
叶止没有灵力,但是风麟有。
秘境中的药材其他地方找不到,但帮小老头采摘过药材的风麟,他储物戒中一定有。
这就是叶止所求的最后一味药。
他一开始就是要拖,拖到韩钺岐有足够时间去通知风麟。
以身入局,先驱作子。
可叶止没想到的是,竟是察觉到不对的风麟先一步来到他身边。
风麟抱起在他怀中沉沉睡去的叶止往床边走去。
韩钺岐反应过来后突然愤愤不平:“你应该也吃过那丹药吧?你为什么刚才不替叶子放血?!”
风麟神色温柔将叶子放在床上,正准备站起身,胸前衣襟却被还在睡梦中的叶止猛地攥紧:“别走……”
“蠢货。”
被莫名骂了一句的韩钺岐痴呆地看着风麟也在床上合衣躺下,动作再自然不过的把叶止拢进怀里。
“你是想满城人爆体而亡吗?”
仙人一滴血,灵气溢满界。
无论稀释多少倍,普通人都无法承受,换来的只会是比疫病更惨烈的结果。
叶止清楚,风麟也清楚。
如果可以,哪怕是要刨心,风麟也绝不愿意看见叶止滴落一滴血。
……
【梦悠,你!】
听着在脑海里愈发虚弱的天道,小老头鸟都没鸟它,只淡淡道:“我说了,这些不该由普通人承担。”
第53章 疫病(终)
哪怕风麟在身侧,可叶止心里毕竟还记挂着事情,这一觉也没睡多久。
韩钺岐第二天大早上见到叶止的时候满脸不可置信:“这么早起来了?”
“怎么,不想我快点配药啊?”叶止稍微回暖血色的脸浮现出一抹戏谑的笑,“你原先不是很急的吗?”
韩钺岐挠挠鼻子,他以为叶止起码会和他那个啥,咳,腻歪一下,没想到竟然是他小人之心了。
韩钺岐使出他一贯哥俩好的手段,蹭到叶止身边,正准备把手搭上他肩膀,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悻悻然放下:“诶~话不能这么说,前面没解决办法嘛。而且,昨天到今天,没人再死了。”
“那就好。”情况和叶止所料差不多,他心下对彻底根治疫病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见叶止没有下文,韩钺岐忍半天,终于还是没憋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声跟叶止嘀咕道:“你家那个,呃,疯子仙呢?”
叶止挑眉:“你问他干嘛?”
“我就是奇怪大早上怎么没见到他,不能他比你醒得还迟吧!”韩钺岐替叶止义愤填膺,偷偷告状,“昨晚上我还看他摸进厨房不知道在干啥,说不定就是背着你偷吃!”
肩上沉沉搭上一只手,韩钺岐以为是叶止,连忙往后退义正言辞道:“叶兄,这可不行,有家室我俩还是得保持距离的!”
和韩钺岐攀谈开始,从未挪动过一步的叶止好笑地举起自己的一双手。
感受到肩膀上仍然存在手的韩钺岐:?
机械般转过头,面前赫然是风麟那张面无表情的凝视脸。
“鬼嗷嗷嗷嗷——”韩钺岐立马惊叫着跑开,双腿直接抡起一地灰尘。
风麟端着牛奶羹不明所以站到叶止身旁:“我有这么吓人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啰。”叶止耸耸肩,坏心思顿起,侧身用手捏住风麟两边脸颊肉用力一扯,“噗哈哈哈哈,吓人吓人,快把我吓死了哈哈。”
“泥牙。”风麟口齿不清的吐出两个字,明明脸上无奈极了,黑眸中盛满的却是温柔的笑意。
在如此宠溺的目光下,叶止不好意思收回手,怎么天天整得像是他一直在欺负风麟。
装作很忙的叶止瞟到风麟端着的牛奶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毫不客气叉腰指责道:“好啊,你竟然敢背着我半夜偷偷做牛奶羹!”
风麟眨眨眼,显然早已习惯叶止倒打一耙的操作,将盘中牛奶羹向叶止面前旋一圈。
吃了好多天稀粥的叶止,被牛奶羹特有香气熏得眼睛都直了。
全然不提半夜惊醒,抱住他吵着闹着要吃他亲手煮的牛奶羹的人是谁,风麟只含笑拖长音调道:“哦——,那不知道这碗偷偷做出来的牛奶羹,有没有荣幸被某位叶大夫吃掉呢?”
“当然!”叶止喜笑颜开扑进风麟怀里,预料到的风麟提前一步单手稳住牛奶羹,另一只手则牢牢搂住叶止的腰。
“叶大夫最喜欢吃牛奶羹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重逢后,叶止开始很喜欢和风麟贴贴起来。
风麟肯定是甘之如饴,但是……
趴在墙头的韩钺岐与林奇对视一眼,脸色古怪道:“这就是有家室的人吗?以前怎么没发现叶兄这么幼稚?”
林奇不断给韩钺岐使眼色,浑然没有察觉的韩钺岐还怪声怪气地模仿起叶止来:“当然~叶大夫最喜欢……”
望向韩钺岐背后竖起来的藤蔓,林奇怜悯地看了一眼他。
果然,下一秒。
‘刺啦。’
叶止耳尖动动,正想转身,却被风麟宽大的黑色衣袍笼住。
风麟拥着叶止往屋内走去,唇角微扬:“走吧,早点吃完早点开始炼丹。”
不明白风麟为什么突然变得积极起来,叶止瞧着落在他眼前的发丝,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不是跟你说了吗?要把头发扎好,落到地上都是灰!”
“好好,拜托叶大夫帮帮笨手笨脚的我吧。”
林奇倒挂在空中,满脸无语地看着与他同样倒挂金钩的韩钺岐:“韩钺岐!我是真想对你吐口水。”
他本来只是想来确认叶止状态,韩钺岐偏给他出馊主意让他和他一起趴在墙头。
韩钺岐贱兮兮一笑,大义凌然道:“没事,随便吐,反正叶子要炼药了嘿嘿。”
痛苦地捂住脸,林奇从所未有清晰的了悟到:有这么个镇国大将军,他们一定是要完了对吧?!
……
有风麟在,叶止完全不用担心没有炼丹炉这回事。
毕竟这可是被小老头亲口承认为强盗的男人,储物戒里啥没有。
叶止甚至还扒拉出来好几张极品丹药的丹方,不可思议看向风麟,憋出来一句:“你把别人九族灭了吗?”
风麟清清嗓,目光飘忽一瞬,为自己辩解道:“那都是他们自愿的!”
可不是,不自愿的估计下一秒就命丧黄泉了。
龙傲天男主的路注定是用鲜血浇筑,叶止倒没对此有多纠结。
等找齐所需的药材,叶止更是对风麟燕过拔毛的形象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指着面前堆成小山的珍稀药材,叶止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我终于知道小老头为啥把我俩丢到雪地里了。”
谁能对直接把自家家底抄干净的人有好脸色。
说到这个,风麟腰板一下就挺直了,撇撇嘴理直气壮道:“就是他小气,我给他留了的。”
留半根也是留。
原先叶止还担心药材不够,打算先让风麟练练手再正式配制。
好家伙,现在拜风麟所赐,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了。
于是叶止财大气粗索性让风麟直接开始。
“先血龙麦两根,灵力控火三等,煎至化微沫……”叶止回忆起在秘境当中给小老头打下手的日子,虽然仅隔半年多,却依旧恍如隔世。
火光透过炼丹炉跳跃在风麟格外专注的黑眸中,叶止脑海里不受控制浮现出从前在树下缅怀师尊的单衣少年。
日头从初生下到黄昏,月亮起了又落。
叶止记得小老头当初炼制一炉最少需要十八个时辰,风麟不太熟练,进度稍缓。
中途林奇还贴心给叶止送饭放在门口,不过叶止没心思吃,潦草地塞了些风麟储物戒中的干粮。
风麟怕叶止承受不了长时间的苦熬,不停劝叶止小憩。
虽然叶止觉得自己可能睡不着,不过过度集中精力确实让他很疲惫,在风麟强烈要求下,还是断断续续地睡了几个时辰。
“最后,四束岐黄草、半长月根与凝露水同时加入,控火至九点八成,团球散千份,裹药,碎。”
该说不愧是龙傲天男主吗?
叶止注视着熄火后,静静躺在丹炉中的五枚丹药。
明明原书中从未表述过龙傲天会炼丹,现在却仅凭叶止口述,风麟亦能轻而易举练出丹药。
甚至只花了二十一个时辰。
风麟合眼,左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反手归于身前,丹炉中五枚丹药便乖乖飘至他的手心。
重重吐出浊气,风麟再睁眼,第一时间就是看向叶止汇报喜讯:“丹成。”
望着风麟眼中明明白白闪烁的‘求夸奖’,叶止不吝啬伸出大拇指,喜笑颜开回应道:“太厉害了,不愧是你,一次就能成功。”
风麟站起身,突然合手将丹药往袖子里一藏,不满又无奈地叹道:“你知道我不是想要这个。”
叶止眼眸微眯,缓步靠近风麟。
风麟右臂悄悄抬起,没想到叶止竟狡猾矮身夺过他左手里的丹药就往外跑,边跑还边大声喊:“奇娃子——丹药练好了!!!”
“我是只用练这一炉丹药吗?”
风麟淡淡一句话,逼迫叶止立马刹车。
风风火火冲进风麟怀里潦草的抱一下,叶止再度拔腿往外冲,还抛下完全是负心汉才能说出口的话:“那你继续努力练哈!”
得,早知道不这么快练成,现在连陪伴服务都没了。
话是这么说,风麟却是摇摇头失笑,盘腿坐下用灵力再次在炼丹炉中燃起火焰。
……
丹药效果很好,大约二十分之一粒,便能彻底治愈一位重症病人,轻患者用量更是少。
但轻患者可以用叶止血遏制病情,重症唯有丹药可以根治。
那几日死去的人便都是重症患者。
城里的人都看到了坦然进出城的韩钺岐,本来还对林奇话将信将疑的大家,在见识到即将病死的老人奇迹般的好转起来,纷纷搁下心底的最后一块石头。
新生的火炬重新在众人心中点亮。
城内大家非常自觉,面对叶止他们优先治疗重症的举措没有任何不满。
即使有……
“叶大夫,先前,是我对不住你。”周严满脸通红地攥着拳头,跑到叶止面前低声认错。
叶止笑笑,将袖中的伤药掏出来丢给他,指着他脸上明显的擦伤调侃道:“道歉归道歉,倒不必负荆请罪吧?”
“不,我没。”周严手忙脚乱接过,听叶止话后又急忙捂住伤口。
叶止却拍拍他的肩膀,爽朗安抚道:“我从来没放在心上过,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以后好好照顾家里人。周严,祝贺你大病初愈,喜得新生。”
周严鼻尖微酸,挺大个汉子竟直挺挺掉下泪来,脊背弯曲,郑重对叶止行礼:“是!叶大夫,真的谢谢你!”
“欸欸欸,大老爷们哭啥啊呀!”这下轮到叶止慌了。
韩钺岐吐出口中嚼着的狗尾巴草,杵杵出来透口气的风麟,努努嘴:“麟子,这你都不生气?”
“生什么气?”风麟抱胸疑惑偏头。
如果叶止在这里,一定会十分好奇他两人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其实只是韩钺岐趁叶止离开,对在炼丹的风麟讲了很多叶止不在他身边发生的事情。
论看人眼色,没谁比韩钺岐更厉害了。
韩钺岐一脸惊诧:“他俩靠那么近诶!”
风麟没忍住给了韩钺岐一拳,轻哼道:“这么算起来,我应该最先把你杀了,不是吗?”
“诶诶!可别。”韩钺岐立马跑出两尺远,却又忍不住犯贱把头伸过来,“不过你真不吃醋啊?”
“吃。”风麟转头走回房间,尾音几不可闻,“但他首先是他自己。”
譬如韩钺岐,风麟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但风麟无疑于是感谢他的,起码他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给予了叶止很多帮助。
“啊啊啊,麟子,你快把藤蔓撤了!”韩钺岐倒挂在屋顶上不住大喊。
回应他的是风麟果决关上的房门。
第54章 棋局
自从进了倚黎城,叶止再没睡过好觉。
一城人,那么多条性命,全部背负在他身上。
在秘境时,某天小老头问过叶止这样一个问题:“小叶子,如果有一天让你当拯救天下的大英雄你干不干?”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叶止将几颗原味薯片的丹药丢进嘴里,边指向水镜边吧唧吧唧:“那不是有你看好的天星吗?我个小虾米能干啥。”
水镜里是正在奋勇拼杀的风麟。
这个世界有属于它的龙傲天男主,而穿书的叶止在经过一年凡世的苦痛加十五年的崖下生活,已经完全认清现实。
平平安安有亲人相伴,已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
可偏偏,爱意起,杂念生。
起初叶止想得是,至少让别人从风麟口中知道他的时候,能高看他一眼。
包括当初未曾回答过小老头的那个问题。
答非所问,便已是答了。
不论经历多少挫折,少年心中永远有着英雄梦。
后来,一双双饱含感谢与希冀的双眼,一颗颗滴落在叶止手畔滚烫的泪珠,一声声跪在他身前再虔诚不过的恳求。
他开始只是叶大夫。
叶止拯救不了天下苍生,他却可以拯救一个个人。
虽然很微小,但这个人在乎,那个人也在乎。
不过,这次疫病过后,叶止他呀!好像真要成大英雄了哇咔咔!
【是吗?】
……
风麟第89次把林奇抓过来为叶止诊脉。
林奇诊完后,按压着太阳穴苦笑说出重复了89次的话语:“叶子真的只是睡着了,可能前段时间确实累狠了。”
“但他在难过。”风麟抚上叶止睡梦中仍紧皱的眉心,指尖微颤。
即使林奇知道风麟关心则乱,但这也太乱了吧,如果是睡三天四天,林奇觉得风麟这个反应完全没问题。
关键是,叶止才睡了七个时辰。
唯一比较特殊,叶止是突然晕过去的,在给城中最后一位患者吃完丹药后。
但单从脉象上来说,确实是由过度疲乏导致的。
这些风麟再清楚不过,在后期,他炼一炉药的时间甚至提升到十七个时辰,比小老头都要快。
纵使这样,全城几千人,风麟亦足足炼了快一个月。
其实就算不诊脉,谁都明白叶止已经累得够呛。
且不说风麟没来之前,哪怕风麟来了,叶止天天依然忙着看病喂药。
期间因为丹药数量不够,叶止时不时还得割腕放点血。
以前在秘境里,叶止在受到刺激后,也昏睡过好几天。
可不知为何,这次却让他格外心慌,好像有什么事情正朝不可预知的地方脱缰而去。
在陷入沉睡后的第十个时辰,叶止醒了过来。
目光逐渐凝实在横木交错的房梁,窒息的悲痛感依然萦绕在他胸腔,竟让他一时分不清今昔是何夕。
“叶子?你醒啦?”耳畔响起林奇惊喜的呼喊,随之而来的是他打哈欠的声音,“唔,你醒得可真凑巧,疯…风麟他去厨房给你热饭菜去了,就怕你醒来会饿。”
因为风麟总把他提过来,放弃抵抗的林奇索性直接在叶止这打了个地铺,面对面快诊。
幸好韩钺岐在倚黎城情况稳定后,便回朝廷处理一些事情,不然说不定叶止房间的地板还不够睡。
本来林奇是按时来为叶止诊脉的,没想到恰好看见叶止睁开双眼。
叶止机械般扭头看向林奇。
那一眼,只那一眼,仿若被荆棘扎透的知更鸟,溅落出来的点点血斑凄美又绝望。
又好似缠绕在清晨树梢上的最后一抹雾气,太阳出来,他便会飘飘悠悠散去。
“叶子?”林奇咽口口水,下意识伸手在叶止眼前晃晃。
叶止垂眸,终于开口吐出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林奇,你恨我吗?”
“啊?”林奇被现在状况弄得一头雾水,急忙上前牵起叶止的手就为他诊脉:“这咋了这是,做啥噩梦了?”
恰好此时风麟听到声音赶回来,林奇立马告状:“风麟,你快来看看叶子,他好像被魇着了。”
风麟搁下手中的吃食,快步凑到床前,用手背覆盖上叶止额头,蹙眉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叶止摇摇头,疲倦地拿下风麟的手,再度合上眼,气若游丝:“我好累,我想再睡会……”
“好。”风麟珍重地反手抓握住叶止,就这样坐在床边注视着他沉沉睡去。
确认完叶止没问题,察觉到气氛不对劲的林奇蹑手蹑脚地卷起铺盖跑路。
走出房门的一瞬间,林奇突然猛锤自己胸口,先前叶止问他那个问题的时候,他脑海里想的明明是他感谢叶止都来不及。
可心口却蔓延上来一股莫名的酸怯,逼得他差点脱口而出一个‘恨’字。
还好他自制力非凡,迫使自己硬生生改口。
太奇怪了。
林奇再见到活生生的叶止是两天后的事情了,期间林奇探望过叶止,无疑例外都是躺在床上昏睡。
而床边则永远矗立着风麟的身影。
“奇娃子!”叶止快步冲到林奇身边,双臂一张开直接搂住他开蹭,“我好想你呜哇哇哇——”
林奇望向叶止身后像背后灵一样的风麟,浑身顿时僵住,赶忙和他拉开距离严正声明:“别这样,男男授受不亲!”
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韩钺岐,天天吊在门口跟个招牌似的,丢人!
话虽如此说,林奇依旧探手摸上叶止的脉,叶止也超级乖巧地摊开手任他诊断。
“不浮不沉,和缓有力。叶子,看来你这一觉睡得挺好啊?”林奇松开手,还不忘调侃他一句。
叶止点头,不自觉伸个懒腰欠声道:“可好了,要不是几天没吃饭饿醒了,我觉得我还能睡。”
“别。”林奇摆摆手,苦笑一声,“你再多睡几天,我又得去你那打地铺了。”
相比于叶止第一次醒过来时的状态,这次叶止的精神头明显好不少。
特别是他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洒脱感。
其实叶止找到林奇,是来和他道别的。
林奇震惊:“这么快?周严他们还打算给你准备个庆功宴呢!”
听见‘庆功宴’三个字的叶止嘴边笑容凝固一瞬,紧接着立马打哈哈道:“哎呀,不用破费啦。我和风麟还有事,我的那份就拜托你帮我多吃一点啰~”
林奇攥住叶止小臂,挽留的话迟迟说不出口,最终只问道:“什么事这么急着走?”
叶止正想作答,好似想到什么,扭头冲不远处的风麟喊道:“风麟!我还想吃冰糖雪梨!”
风麟点点头,转身便往厨房走去。
叶止确认风麟消失在他视野后,鬼鬼祟祟扯着林奇在廊下的台阶上坐下。
双手猛地一拍,叶止抬头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深深吐出一口气,豪情壮志:“我要去拯救天下苍生了!”
话说出口,却莫名带上一丝颤音。
仿佛是坚定自己的信念,叶止清嗓后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林奇,再次重复一遍:“叶止要去,弥补错误。”
哽咽音更重。
林奇很喜欢叶止的眼睛,瞳色介于琥珀色和纯黑之间的浓棕,在阳光下好似布满细碎的小星星。
特别是当他看向你的时候,你会感到独一无二的平和,就好像在他眼中,你只是你。
“什么错误?”
叶止挠挠头,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眨着雾蒙蒙的双眼问道:“林奇,你恨我吗?”
又是那种奇怪的感觉,叶止躺在床上瞥向他的那一眼猛然出现在脑海,林奇强压住戾气,咬牙道:“不……不恨。”
“那你恨疫病吗?”
“恨。”
叶止释然笑笑,拍上林奇的肩膀,格外笃定的说:“以后不会再有疫病了。”
为了不惊动城中大家,叶止和风麟是凌晨悄悄走小门离开的。
两人一虎,轻装上阵。
叶止骑在丢丢身上,风麟一旁徒步赶路。
林奇看着逐渐远去,背身冲他摆手的叶止,心头浮现出浓烈的冲动,声嘶力竭朝他大声问道:“叶子,你解决完事情后还会回来吗?”
叶止没有回头,只遥遥声音传来:“会的——”
一青一黑的身影最终被吹来的尘土淹没。
待再也看不见他们后,林奇转身往城中走去。
初生的太阳从东边悄然升起,拉长林奇倒映在城门口的身影。
“骗子。”
……
花玫斜靠在桃花树旁,好以闲暇地瞧着自己跟自己下棋的清越:“你听说倚黎城的事了吧?”
“嗯。”清越淡然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捻起被黑子围死的好几枚白子丢进棋篓里。
仅从棋盘颜色分布来看,黑子大优。
花玫指尖微点,抢在清越前用灵力操控走一步白棋:“那老头也真是心狠,摆明要人去死,还把人当储药容器使。”
这步白棋不能说没有用,只能说是纯在送。
清越按压着眉心,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瞥眼花玫:“不会下就别下,乱来。”
手下动作却丝毫不慢地将白子吞吃入腹。
见这幕的花玫再落一子,嗤笑道:“不知道在崖下的小师妹要是知晓了这些事,会有多难过。”
“那可是她护了十五年的宝贝疙瘩。”
清越下棋动作一僵,颤抖着合上眼后又果决睁开:“终末,大局已定。”
黑子干脆落下,台面上本就处于劣势的白子立马被杀的丢盔弃甲,全面崩盘。
花玫冷哼,原先停在桌前与清越对弈的灵力下一秒竟直接炸开。
棋盘被掀翻,黑子白子散落一地。
“只盼,真能如你们所愿。千万不要被人半路把棋局毁了就好。”
第55章 ‘风麟’
风麟回头瞥了一眼,确认林奇回城后,无奈地向虎背上的叶止递过去一张手帕:“他走了。”
本来还保持着超酷的背身向后挥手姿势的叶止,听见这话后,立马抢过手帕猛擦眼泪鼻涕:“呜呜呜,都说这辈子最讨厌离别了。”
谁懂风麟憋笑憋的多辛苦,先前林奇大喊叶止回应多么煽情的画面,但在风麟视角,叶止完全就是一只咬着下嘴唇,泪眼汪汪的装酷小狗。
装酷小狗擦完后把手帕扔给风麟,随后从丢丢背上滑下来,吸吸鼻子把它装进灵兽袋,还带着鼻音开口道:“走吧,先回昭月城,你送我的东西都在那。”
风麟伸手将叶止鬓边乱糟糟的头发拨弄好,蜷曲的食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他适才因为哭泣微微发烫的下眼睑:“为什么不一开始御剑?”
“那就没有离别的氛围了啊!”叶止挺挺胸脯,一脸兴奋问风麟,“我当然要给奇娃子留下一个难忘的场景,最好能让他直接哭出来!怎么样?他哭了吗?!”
风麟不动声色抓住叶止的活蹦乱跳的右手,眸色幽深回道:“没有,不过看起来是挺难过的。”
“那就好。”叶止满意晃晃脑袋,“谁叫他以前骗我的,我可记仇了!”
“希望他一辈子都会记得。”
御剑出行的速度就是快,叶止骑着丢丢要跑好几天的路程,不过半刻钟便到了。
风麟是直接停在屋内庭院的,叶止没有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具体住址,毕竟吃吃也不是吃素的。
刚从剑上跳下来,锁住的大门就传来‘砰砰’的敲门声,随之响起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大嗓门:“叶哥哥——开门,我知道你回来了!!!”
风麟其实在天上的时候就注意到叶止家门口蹲着个小不点,他只以为是谁家小孩在玩耍,没想到竟和叶止有关系。
叶止不知为何莫名心虚,边跑过去开门边朝风麟解释道:“周有有,她爹是我的病人。”
木门才露出一条缝,周有有便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叶止怀里死死搂住他的腰:“叶哥哥——”
“又又,我耳朵都要聋了……”叶止本想搂住周有有,却被她的音波攻击震慑的反手捂住自己耳朵。
结果不等叶止说完,周有有以为好久不见的叶止嫌弃她,眼巴巴开口道:“不要嫌弃又又,又又攒了好多疯子仙的故事等叶哥哥回来讲的!”
猝不及防被掀了老底的叶止瞳孔巨震,他现在甚至不敢扭头看风麟的神情。
完蛋了,叶止心里的小人咬着手帕疯狂地上打滚。
这种当正主面被揭发,背地里看他同人文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
“疯子仙?”背后果不其然传来风麟略带玩味的声音。
周有有简直就是个大漏勺,语速快到在叶止捂住她嘴之前沾沾自喜道:“对呀,疯子仙。很厉害的,我和叶哥哥都是他的仰慕者。叶哥哥天天还问我关于疯子仙的故事呢!”
说完后,还眨巴眼睛看向风麟问他:“哥哥,你对疯子仙也有兴趣吗?”
风麟笑笑,顶住叶止的死亡视线回道:“有兴趣。不过我更有兴趣的是,你的叶哥哥有多喜欢疯子仙?”
“那可太多了!”周有有突然激动起来,仿佛觅到知音,松开手就想冲出去跟风麟攀谈。
但被终于反应过来的叶子一把把嘴捂住,尴尬点点头道:“小孩子说着玩的哈,不要放在心上……”
叶子已经完全无法想象自己脸上现在是何种表情,大概率比哭笑不得还要难看吧。
风麟却仿佛听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般,眉眼间都染上了春日和煦的暖意。
天气已经快入夏了,燥热的空气渐渐染上叶止的双颊。
风麟缓步靠近,并没有笑他,只是凑到叶止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下次给我讲讲吧,我也想听。”
叶止死鱼眼,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做梦。”
周有有滴溜溜的眼珠子在风麟和叶止两人之间来回转悠,拼命扒开叶子的手后,对风麟大声喊道:“又又讲,又又可以给你讲!”
“好,谢谢又又。”
望向笑意盈盈答应周有有的风麟,叶止……叶止想原地直接去世。
小插曲过后,叶止和周有有简短解释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其中隐瞒了疫病的危险程度。
因为当初叶止离开的时候只给周有有爹准备了五天的药,在进倚黎城之前,他曾特意拜托韩钺岐送药过来。
随药一起来的,还有同等量的糖果。
风麟识趣地进房间去给叶止收拾东西,叶止和周有有则坐在庭院里聊天。
周有有说她爹身体半个月前便大好,现在已经可以下地干活了。
叶止摸摸周有有的脑袋,温柔注视着她:“好,有爹在,以后有有就不会摔倒在地上一个人偷偷哭啦?”
“才没有!”周有有好似察觉到什么,在叶止目光下,沉默半晌才嗫嚅着开口,“所以,叶哥哥又要走了吗?”
细微的哭腔听得叶止心尖一颤,纵使他一直知道周有有异于常人的敏锐,却仍然时常会被她惊诧到。
“这次要走多久呢?”
“十天,半个月?还是……”
周有有紧紧抿住嘴,迟迟不愿说出那两个字。
“等着。”叶止揪揪周有有紧绷着的小脸蛋,随后冲进房间里不知干了些什么,再出来时,怀里抱着用油纸袋装着的一大袋糖果。
叶止骗小孩好像永远只有这一套。
“等你把这袋糖果吃完,叶哥哥就会回来看你啦!”
强行用手指在周有有脸上撑起一个笑容,叶止满意点点头:“一天只能吃一颗哦!”
周有有将脸埋进糖果堆里,糖果甜腻的芬芳瞬间萦绕在她鼻尖,低声嘟囔道:“我不喜欢吃糖。”
……
“风麟与臭臭兽不得入内?”叶止指着城门口高挂的牌匾,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风麟,“你怎么招惹这座城了,这么不待见你?”
臭臭兽是整个大陆上最别有风味的灵兽,大陆众人对它的厌恶程度简直就是哪怕送上门来,都不愿意碰它一下。
实在是太臭了!!!
风麟再三确认城名后,也颇为费解:“栗溯城,我不记得我打过。而且,我在外一般用的都是化名。”
“有道理诶!”被风麟这样一说,叶止恍然大悟。
倒是风麟不在乎耸耸肩:“可能是同名吧。”
不对劲,完完全全的不对劲。
大陆上可能会有人重名,但与原书中的龙傲天男主同名则是完全不可能。
说来凑巧,叶止其实是奔着这座城即将召开的拍卖会来的。
没错!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拍卖会!
好不容易来趟修真世界,怎么可以不来拍卖会凑热闹呢!
面对叶止天天想一出是一出的想法,风麟全然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只要他开心就好。
拍卖会在两日后举行,叶止在客栈里看着桌上金光闪闪的两张入场券,不用多想都知道它的来路绝对不清白。
“说吧,打劫谁的?”
风麟摸摸鼻尖,信誓旦旦:“不是打劫,他们自愿的。”
叶止喜滋滋地捞起入场券,双眼放光凑到风麟面前:“那能让他们再自愿一点吗?一张入场券可以卖好多钱呢!”
回应叶止的是当天晚上城内发生的多起‘入场券丢失’事件。
叶止隔天早上是被金光闪醒的,被子上面铺满的入场券被窗外阳光一照射,简直跟开了闪光灯一样。
面对瞬间戒严的全城,因为不想让‘风麟与臭臭兽不得入内’真实发生在两人身上,所以叶止还是勒令风麟将它们还回去了。
该说不愧是修为到了合体中期的人,哪怕众人警觉后严防死守,风麟依旧是来去自如。
趁风麟去还入场券的时间,叶止反倒颇有闲情逸致跑到大街上到处溜达。
偷入场券的是风麟,关他叶止什么事。
还没走两步,不远处一阵污言秽语飘入叶止耳内。
“尤筝公主你们知道吧?我睡过她,那滋味,啧啧啧,妙啊。”油头粉面的男人踩在桌子上,说起话来眉飞色舞,本来稍显英俊的面容在他刻意的自得下,拥挤在一起看得人直犯恶心。
簇拥着他的一圈人看起来就不像正经人,一个个挤眉弄眼,边往那男人嘴里灌酒边刺激他:“真的假的,你这话说过百八十遍了,你要真是公主相好,她还能舍得全城通缉你?”
“就是就是,谁不知道你风麟嘴里没半句实话,前几天还说什么……”
“说南陆贸易主林老板是他的小妾,笑死个人。”
男人听周围人的嘲讽声,顿时急了,加之酒劲上来,面红耳赤争辩道:“我没骗你们!我说得都是大实话,尤筝屁股间上有一颗红痣,你们不信大可以去确认!”
其中一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口中却仍然是放荡的口吻:“你怎么知道的?”
男人昏昏沉沉的脑袋浑然没发现不对劲,继续口若悬河道:“当然是因为我和她睡过啊,我的娘嘞,那滋味,真叫人□□,诶你们说,那么正经的女人,在床上……”
还未等他说完,大砍刀猛地劈下,随之而来的瞬间炸开的白雾。
白雾散尽,那男人不见踪影。
“该死!让他跑了!”适才还与那男人一起调笑的人手握大砍刀,眉目凶狠地环顾四周。
叶止将男人毫不留情的扔到地上。
男人发懵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倒在地上迷茫地望着周遭陌生的环境:“咋了这是?”
狠狠踩住男人的胸膛,叶止用匕首抵住他的喉管,面容上是从未有过的寒霜之色,牙根生生挤出一句话:“你说,你是谁?”
男人瞬间酒醒,惊恐地缩缩脖子结巴答道:“我……我是风麟……”
第56章 玉佩
“风麟?”从脚底陡然窜起一股凉意,叶止握住匕首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你说,你叫风麟?”
男人眼也不敢眨地盯住刀尖,紧张地不停咽口水:“对,对啊……”
匕首猛地从上方贯下,在男人惊恐的眼神中牢牢穿透他脑袋旁的地板。
“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如果有半句假话,我会用这把匕首,亲自割开你的喉管。”
……
叶止漠然地看着逐渐沉入木桶中的抹布,清澈的水流仿佛一道漩涡,拉扯着将他的思绪卷入水底。
原来,风麟不是原书中的龙傲天男主。
‘风麟’才是。
“什么意思?”叶止难以置信地垂下双眼,脑海瞬间被爆炸的信息搅得如同浆糊。
男人缓慢蠕动着爬起身来,似是在追忆往昔,脸上又出现那抹自得的神情:“我以前可是当上了这个世界的霸主,大陆二十四城城主,那全是我的手下啊!还有什么公主尤筝、商女林祈之,哦,就是现在的那个啥南陆贸易主林定之,不知道为啥改这名,一点都不好听。还有还有,那个玄凛宗小师妹、魔教圣女蓝若……”
男人依旧死性不改,如同报菜名一般清点着自己的赫赫战绩。
“兄弟,没见过这么多极品吧?这些女人我可都睡过,个个滋味销魂!”吹嘘到一半,男人见叶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色不复适才的冷峻。
男人嘛,男人心下哼哼,更加卖力地使出以往笼络他人的手,讲得越发起劲。
内容无疑不是他当上霸主后是何等的威风霸气,夜御几女,极尽奢华享受。
“所以。”叶止瞥向男人熟络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猪蹄,嘲讽地勾起嘴角,“大陆霸主现在变成与臭臭兽齐名的东西了?”
这句话一下戳到了男人的痛脚,原本得意洋洋的神情霎时变成涨红的猪肝脸:“那是我自己不想要!”
“鬼知道大陆霸主要用命去拯救大陆啊,而且还是魂飞魄散!我呸!”
“还好,老天眷顾我。你知道伐,就那种情景,天道还让我选择重生,那我肯定跑啊。反正都享受过了不是哈哈哈哈哈!”
男人说着长叹一口气,唏嘘地摇摇脑袋:“兄弟,你说这世上咋就没两全齐美的事啊,可惜我那些美人了,没了我,不知道有多寂寞。”
“你说哈,这女的就是慕强,我甚至比原来更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了不是?结果就因为现在修为不够,这个那个都看不起我。啧!”
叶止嫌弃地用食指指尖将男人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戳下去,默不作声向前走两步。
男人没注意到叶止的动作,自顾自还沉浸在他的美好回忆里:“其实感觉魂飞魄散也行诶,老弟,你说我要不要再去找天道聊聊?”
“我觉得可以。”叶止弯腰轻巧地拔出地上的匕首。
男人如遇知音,偏头看向叶止感动道:“老弟,你是第一个相信我的话的人啊啊啊啊——”
“我也会是最后一个。”
叶止由衷感谢韩钺岐,当初被他好说歹说塞进荷包里的烟雾弹不要太好用。
不仅能遮掩视线,还能使金丹期修为的人丧失修为一刻钟,使筑基期修为的人丧失修为一个时辰。
除了贵,没有任何缺点。
叶止拎起抹布绞干,蹲下身子,一点点用力地擦拭地上飞溅的血迹。
龙傲天男主。
“呵。”叶止突然莫名嗤笑出声,手中攥住的抹布的力道再度加重。
如果没有原书中的主角光环,他不过是一头油腻恶心令人作呕的大肥猪。
明明享受了那么多人上人待遇,到他承担责任的时候竟然能说逃就逃。
甚至天道不公正地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宁愿成天吹嘘自己以前的‘赫赫’功绩也不愿意刻苦修炼。
这就是所谓的‘龙傲天男主’。
那风麟呢?
天道把风麟置于何处?
是替身,还是祭品?
叶止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密林中身着单衣给剑磕头的小风麟。
那么幼小又单薄的身躯,月夜下如同一根紧绷的弓弦,诚挚立誓。
“愿,以己之身,渡万民之命。以己之命,佑万世永昌。”
他是如此诚恳,如此赤诚地对待自己周遭的一切。
可那都是假的,是别人不要扔给他的烂摊子。
一个不眠不休修炼的人,一个合该在比试台上闪闪发亮的人。
被所谓的天命禁锢,那么骄傲的人,硬生生被废掉丹田,打断骨头,被人按进泥里,一遍遍磋磨凌辱。
豕尨者仗无良洪福齐天,负荆者倚德律遍体鳞伤。
凭什么?
叶止好恨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当初没有去帮风麟?
他以为那是风麟的命,以为那是他灿烂的未来。
他不是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吗?
却原来,原来……他也成为了助纣为虐的帮凶。
叶止曾经多么希望风麟不是龙傲天男主。
但现在叶止倒希望风麟可以是真正的龙傲天男主。
“为什么偏偏,偏偏是我们?”叶止疲惫地摊在地上,浑身脱离地将被鲜血染红的抹布扔进水里,目光空洞望向房顶 ,嘴角又扯出一抹庆幸的笑容,“不过,还好,还好……”
抹布落入水中,丝丝的红意刹时铺满整个木桶。
风麟回来的时候,正巧碰见店小二在清扫楼梯,嘴里还不住念叨:“真惨呐真惨,舌头都被切了,手脚筋也被挑断啰,啧啧,好狠的手。那么柔柔弱弱的人,真看不出来心……”
迈进房间的一瞬间,是扬起笑脸朝他扑过来的叶止:“还完了?”
和楼梯里一模一样的血腥味窜入风麟鼻间,他却神色自若的点点头,只是环在叶止腰间的手紧了紧:“嗯,没多少。”
“那什么叫多?”叶止挑眉,“非得把房间装满?然后把我眼睛闪瞎?”
说着,叶止还搞怪地用双手撑开自己双眼。
风麟手动把瞪得如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合上,轻声附在叶止耳边道:“给你,都不算多。”
“别别别!”叶止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跳出风麟的怀里拉开距离,勒令道,“你再说这么肉麻的话我可不跟你好了。”
风麟余光瞟到了叶止脚边的一处裂缝,仍旧没说什么,只是配合笑着投降:“不说了,别不跟我好。”
“哼哼,看你表现啰。”
……
拍卖会终于到了。
叶止新奇地戴上拍卖会官方递过来的面具。
只是一张巴掌大的黑纸,靠近面部时,如同自动感应般放大主动贴合覆盖在整张脸上。
而且戴上完全没有任何闷热不适感,透气得很。
叶止戳戳自己的脸,面具甚至能随着皮肤一起按压下去。
哇嘞个豆,这不就是面膜吗?但不同的是,面具会随着人的五官变动,不会限制住面部的表情。
不愧是修真界哈,就是高级。就是……
叶止望着拍卖会满场都敷着面膜的各类人士有些难绷,憋笑真的好难。
风麟抢,哦,不对,是别人自愿给他的入场券还是经典的二楼VIP包厢。
一进包厢,叶止瞬间扒拉下来自己和风麟脸上的面具,随后陷入包厢里提供的软乎乎躺椅里。
“怎么了?不喜欢?”风麟任由叶止在自己脸上作威作福,还有闲心询问叶止的感受。
叶止摇摇头,舒心地望向下面全都是背对着自己的后脑勺:“不是,就是不怎么好看。”
其实叶止只是怕在别人场地莫名其妙发笑不太好,没想到风麟反倒认同的点点头:“确实,没有当初在元宵灯会上买的面具好看。”
谈到这个话题的叶止可就来了兴趣,不住取笑风麟:“那时是谁戴面具不情不愿的?现在又说好看了?啧啧啧,男人的心哟~”
风麟浑然不在意叶止的阴阳怪气,轻轻抚摸着大拇指上的储物戒,半分羞愧都没有:“没办法,怪我以前眼光差。现在才知道珍惜。”
不知为何,叶止总觉得风麟话中有话,沉默一瞬,笑着岔开话题:“拍卖会开始了。”
风麟深深地看眼叶止,终究是转头向台下。
拍卖会没叶止想象的那么有趣,和现世看的拍卖直播差不多。
不过是几个人竞价,而且还没现世来得干脆,就差把想多赚点钱写在脸上了,一声唱和拖长的足有一分钟。
拍卖的物品多是些稀奇古怪的修真道具,叶止全然没有兴趣。
早知道还不如在客栈里睡大觉,坐在这里跟坐牢一样,还得被迫听台上主持人慷慨激昂的激励声。
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哈欠,身旁的风麟却突然开口喊价:“十二万灵石。”
夺,夺少?
惊为天人的数字顿时赶跑叶止的瞌睡虫,擦擦嘴角不可置信瞅瞅风麟,又瞅瞅台上摆出来的……呃……
谁来救救普通人嗷嗷嗷嗷,这么小个东西,隔老远不用灵力压根看不清啊!
在叶止视角里,就是一团绿莹莹的圆。
“3号包厢客人出价十二万灵石。”主持人提高音量高声唱和。
叶止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所处的是三号包厢。
“二十万。”位于叶止他们的右前方包厢突然出声,饱含灵力的声音荡得极远,威慑力拉满。
叶止虽然看不清台上,却能很明显感受道台下原本还蠢蠢欲动想要举牌的其他人,听到8号包厢的人开口后,不情不愿放下手。
主持人嘴角一扬:“8号包厢客人出价二十万!”
“风麟,好像有点不对……”叶止凑到风麟耳边,正想汇报自己的发现,就听风麟再度开口道,“三十万。”
不等主持人唱,另一侧包厢人直接喊道:“四十。”
叶止瞳孔巨震,思考良久,询问还在疯狂加价的风麟道:“是什么灵丹妙药吗?这么贵?”
“八十万。”风麟轻描淡写吐出一个让叶止心梗的数字,md,他得扫几辈子崖才能赚到这么多啊啊啊!
感觉中华上下五千年都不够,万恶的有钱人。
风麟摇摇头:“不是,只是一枚普通的灵玉。”
那端包厢的人终于丧失耐心,压抑着叫出一个天文数字:“一百万。”
任谁都能听出来因为不断抬价,导致他的心情现在很差。
满座皆惊。
哪怕是稀世灵玉,压根就值不了这么多,没见到起拍价也不过九万灵石吗?
眼见风麟准备开口,叶止急忙捂住风麟的嘴,低声怒吼:“你疯了?这可是一百多万?你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一百万一次——”
风麟深邃的黑眸静静地注视着叶止,叶止仿佛被烫到般不自觉挪开视线。
“一百万两次——”
向来尊重叶止意见的风麟此刻却坚定扒开叶止的手。
“一百万三——”
风麟用灵力包裹住的声音席卷全场:“一百五十万。”
叶止气呼呼坐回原位,嘴里止不住念叨:“败家爷们败家爷们!”
这次另一个包厢沉默着没再竞价。
主持人笑得嘴都合不拢,再不墨迹,果断拍板:“恭喜3号包厢客人以一百五十万灵石的价格拍得络栀玉佩。”
什么东西?
玉佩?
似乎是为了印证叶止心中的猜想,当络栀玉佩切切实实呈到他面前时,叶止仍然回不过神来。
络栀玉佩晶莹剔透地散发着莹莹青光,玉佩中心篆刻的是于竹林间展翅高飞的青鸟。
风麟骨节分明的手从托盘中取出那枚玉佩,俯下身将它佩戴在叶止腰间。
温柔又缱绻的叹息音在包厢内响起:“忘记了吗?我可还欠着你玉佩呢,叶大债主。”
第57章 帝国三公主
风麟是可怜兮兮捂着头走出拍卖场的。
叶止头也不回的走在前面,全然不顾在后面亦步亦趋跟住他脚步的风麟。
自然也就错过了风麟为装可怜做出的一系列动作。
一百五十万!那可是一百五十万啊啊!
如果按他以前每个月4枚灵石的月俸来算,那么他只需要工作31250年就好了耶……
个屁嘞!
把前面那个3除开,后面的四个数纯纯就是叶止想对风麟说的话。
哪怕这枚价值一百五十万的玉佩是风麟送给他的。
但是!它的起拍价只有九万,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它实际价格最多不过20万!
多的130万纯当冤种去了!
血亏啊血亏!亏得叶止连想捂住心口痛晕过去都不敢,因为怕倒在地上把玉佩摔碎。
右侧衣袖传来轻微的拉扯感,叶止毫不犹豫直接抽袖继续往客栈走去。
叶止是铁了心这次要给风麟一个教训,让他清楚知道,就算是再有钱也不能乱花。
衣袖侧再次被人轻轻扯动,叶止本想继续抽离,身后却响起风麟诚恳认错的声音:“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刻意压低的音调带着柔弱的气声,哪怕叶止知道这人铁在装,却依旧停下脚步。
随着叶止的停滞,风麟莫名感到一丝久违的紧张。
上一次他紧张还是与叶止再见面,叶止看向他时。
彼时风麟刚结束秘境里的血战,身上衣服早就碎得不成样子,随意拿白布裹身后,等候许久的吃吃立马从土里窜出来。
“吱吱吱!”吃吃努力扒拉小短手,绿豆大的眼珠里盛满焦急,“吱吱!”
五分钟后,在极速赶路的同时风麟直接打劫了沿途一位城主,顺走他家里所谓最贵的金缕玄衣。
但风麟没来得及整冠,连衣服都是路上匆匆穿好的。
禁锢住羽仙,叶止没睁眼时,风麟还趁机整理了一下自己衣冠。
可当叶止一直盯着他看的时候,风麟依旧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现在的心情和那时无异于如出一辙。
在风麟注视下叶止缓缓转身,却只凶巴巴质问道:“那你说,你错哪了?”
风麟试探着去握叶止的手,察觉到叶止没反抗,他眉眼微弯:“不该不听你的话的。”
“笨啊!”叶止恨铁不成钢,毫不留情扯住风麟脸颊,“是不该花这么多钱买不值这么多钱的东西。”
“但我觉得你值得。”风麟典型记吃不记打,倔强反驳道,“在我心里,你值得天下最好的东西。”
与叶止对视的黑眸认真又执着,叶止叹口气,反手用力抓握住风麟的手,“可是对我来说,只要是你送的东西,就是天下最好的东西。”
“比如一串糖葫芦,一张兔子面具,一条发带……它不用很贵,只要是你,我就欢喜。”
叶止脸上荡开盈盈笑意,指向青玉剑尾端挂着的剑穗:“二十枚铜钱,你嫌弃吗?”
明明是与杀神齐名的青玉剑,所动干戈必不会少,如今看去却依旧崭洁如新。
“从未。”风麟郑重向叶止作保,“不会再有下次了。”
见风麟明白他的意思,叶止终于可以开心地凑过去跟他絮叨适才拍卖场他的所见所闻。
可憋死他了。
一切的和谐在踏入客栈那刻戛然而止。
原本热闹的大堂被极致的安静所取代,店小二与其他客人更是不见人影。
大堂中持剑站立着数十个男人,或魁梧或英挺,齐刷刷盯住风叶二人,身形却均簇拥着坐在凳子上的一名女子。
眉弯如柳,眼含秋水。
明明是极致明艳的面容,托于气质相衬竟丝毫不见妩媚,反而平添几分端庄大气。
光看见女子的第一眼,叶止脑子里立马浮现出那句:唯有牡丹真国色。
女子红唇轻启,笑容灿如朝霞:“贵客,请坐。”
风麟早就察觉到客栈里有埋伏,不过在他眼中还不够格,所以并未带着叶止刻意躲避。
有大腿在的叶止也不慌,挺直腰板故作高深道:“如此大动干戈,不知这位仙子找我二人所为何事?”
叶止明显看到那位女子眼眸中划过一丝欣赏。
哇哇哇,这就是装*的感觉吗?!
爽!
心中小叶止疯狂打拳,面上叶止依然是一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情。
风麟感受着小臂被叶止用力揪住,再看看叶止的表情,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女人轻挥玉手,身旁一人立马呈上满满一箱灵石,随后她爽朗道:“既然公子坦诚,那吾…我也不墨迹了,这里是一百五十万灵石,我想要公子今天在拍卖会上拍下的那枚玉佩。”
啊?
直到风麟挡在他面前冷冰冰的拒绝,叶止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女人见风麟瞬间提防的神色,拎起衣角歉意颔首:“那是家母的遗物,不慎流落在外。恳请公子能将它卖于我。”
“如何证明?”风麟适才可没错过叶止看见女人时眼中的惊艳,眉眼一沉,“既是遗物,不妨说说玉佩背后刻着什么字?”
叶止听风麟的话,不自觉探手摸上玉佩背部。
光滑圆润,根本没有字。
女人算是瞧明白了,风麟是压根没有搭理他们的心思,薄唇果断吐出一字:“上。”
周遭环绕的数十人得到指令后瞬间不见踪影,但不过一息之间,叶止再见到他们时,已经全部被丢在客栈外面狼狈地蜷缩在地上哀嚎了。
叶止感觉从头到尾身边的风麟未曾动过,甚至连脸上表情都与先前如出一辙。
好强!这才是他幻想中的龙傲天男主嗷嗷!
“合体中期。”女人震惊地望向风麟,明明手下全部被打倒在地,她脸上却不见丝毫焦急,反而渐渐浮上一抹狂热,“我测过,你才二十二岁。”
风麟挑眉,突然想起他与叶止出拍卖场时,手动推开的那扇门。
当时他是察觉到细微的灵力波动,不过由于太过挂心叶止,故而并未多想。
“二十二岁,合体中期。”女人像是想到什么,立马激动地单膝跪地,左手按在心口上虔诚恳求,“侠士能否迎娶小女子?愿十里嫁妆作礼,但求嫁于侠士。”
什么?叶止瞪大双眼,哇嘞个豆,这是个什么发展?
生怕自己话语没有足够的吸引力,女人急忙补充道:“小女子名叫尤筝,是帝予国三公主。如果侠士能答应迎娶我,往后帝予国整个都将归属于您。”
风麟不耐皱眉,这女人的算盘珠子都要崩他脸上了,正想打断她说话,一旁叶止却突然开口问道:“你说,你叫尤筝?”
“是。”尤筝显然感知到风麟的不情愿,顿时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哀求道:“求侠士救救妾身,如果再觅不得如意郎君,妾身只怕是……”
话未尽之意,却无疑百转千回。
如此做派,任哪个男人看了不得心疼死,难怪原书中能把龙傲天男主拿捏的死死的。
可惜她面前两个人都不是会心疼人的主。
叶止更是直接将风麟往客栈外推,风麟无辜地冲他眨眨眼。
似知晓他在想什么,叶止安抚道:“我相信你,只是……”
瞥眼尤筝,后者正满是敌意地望着他。
心细如她,自然注意到那枚拍得的高价玉佩是佩戴在叶止身上,修真界断袖之癖不在少数,仔细想想便很自然能猜到他俩的关系。
得,这是把他当作情敌了。
叶止将风麟赶出去后,关上门无奈回身。
尤筝仍然不死心,紧紧攥住裙角,恶狠狠瞪叶止一眼,怨恨道:“天下情爱之事,向来讲究缘分。若能被我勾引走,那便说明你们没有缘分。”
从所未有的窒息遏制住了叶止的喉咙,以男性视角下看去的爽文,落实到个人身上,是现实里一个又一个女性悲剧的凝结体。
她们本可以经商,可以从政,可以行侠仗义,现在却被男凝的情爱硬生生折断翅膀,变成囿于龙傲天男主爽感下的工具。
叶止摘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尤筝,冲她粲然一笑,口中喊出令尤筝整个灵魂感到震颤的称号:“尤筝女帝,我有一个更好的建议。你要不要听一听?”
你生来高山而非溪流,你可以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岩乱。
你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你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
“你是帝予国三公主,往后,你会是帝予国千百年来的第一位女帝。”
你会成为自己的救赎,你是你自己的唯一救赎。
……
走出客栈的尤筝高抬起头颅,倨傲的姿态与先前卑微讨好截然不同。
就连路过风麟时,依然目不斜视。
俯下身子扶起一个个躺倒在地上的侍卫,尤筝整理好衣袍后,朝叶止浅笑着点点头,随后目光冷然地对上风麟:“我是尤筝,是帝予国三公主。”
扔下这句话后,尤筝便毫不留恋地带着侍卫离开这里。
风麟觉得莫名其妙,待看到叶止憋不住笑意的脸庞后,无奈挑眉道:“你跟她说什么了?还把玉佩都送她。”
前面还因为一百五十万的灵石和他吵架,转头就把玉佩送给别的女人。
叶止讨好地跑过来,挽住风麟的胳膊:“没什么。我这不是送给她,是投资,投资懂不懂!”
“像林定之那样?”风麟叹口气,本来还有几分吃醋的心情,在叶止的贴贴下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止得意洋洋:“对呀对呀,你可不知道,定之现在可厉害了,听筝筝说,她已经当上了南陆的最大贸易主!”
这才没多久都喊上筝筝了?
风麟暗中摇头,只是他觉得叶止现在的模样分外可爱,因此还是配合问道:“真的吗?”
有这么个乖巧的听众,叶止立马打开话匣:“真的呀!而且那枚玉佩真的是筝筝母亲的遗物,只是在拍卖会上,各方人马都盯着,她不敢拍太高……”
在听到尤筝自报家门,联想到前面她说那是自己母亲的遗物时。
叶止突然想到原书中一段剧情:
在原书中,帝予国国主年轻时,虽后宫佳丽三千,但他最爱的女人只有尤筝的母亲。
偏偏尤筝母亲另有爱慕之人,诞下尤筝后抑郁去世。
尤筝母亲婢女趁尚未有人发现尸体时,盗走她的玉佩变卖,而那枚玉佩,正是帝予国国主自认与尤筝母亲的定情之物。
后来帝予国国主病重,病中直接扬言,皇族中若是有人能寻回这枚玉佩,便能继承帝予国国主之位。
那位龙傲天男主机缘巧合下得到了这枚玉佩,并不是从拍卖会,玉佩名字亦不叫络栀。
叶止猜想应该是蝴蝶效应,所以他第一时间没想起来。
当时男主的修为并没有风麟这么高,因此尤筝一开始还有些看不上他,由此引发出男主借玉佩强迫尤筝委身于他的一系列过程。
作者写得时候可能只把它当作男主戏弄尤筝的爽文剧情,可对现如今的尤筝来说,无疑是她当上女帝的最好契机。
只要她想。
“我是橡皮擦,擦呀擦呀使劲擦~”叶止欢快地哼唱着风麟听不懂的歌曲。
风麟好奇问道:“橡皮擦是什么?”
叶止眨眨眼,故作玄虚道:“就是能把一切擦干净的东西!”
擦干净作者为她们种下的以男为尊的思想。
自此,她们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一切。
第58章 回头
叶止从青玉剑上跳下来,幼稚挺胸抬头。
完美平稳落地,十分!
距离第一次被风麟带着御剑过去快一年了,难以想象,这么短的时间内,曾经在他看来遥不可及的天上月。
“要先去吃饭吗?”青玉剑归鞘,风麟走过来极其自然牵起叶止的手。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叶止手心,修真者炙热的体温熨烫得他不自觉蜷缩一下指节。
叶止眯眼,抛出一个致命问题:“你有铜钱吗?”
听到这话的风麟顿时动作一僵。
他忘了在这个偏僻的城镇,灵石压根不流通,甚至连货币兑换点都没有。
叶止勾勾风麟的手,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促狭笑道:“走吧,看许阿婆有没有多剩下的饭啰~”
逐渐迈入正夏的天气实在没什么风,可偏偏水面又被吹得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风麟顺着叶止的牵引力道往前走去,轻声应答:“好。”
现在是彼此的心上人。
很不幸,并没有多的饭菜。
而且因为今天是采买日,阿婆唯一能做的就是蒸米饭。
菜要等去镇子上的瓜娃回来才行。
叶止将几乎要急得哭出来的许阿婆按在凳子上,不住安抚道:“没事的阿婆,是我们不好,回来也没提前打个招呼。我俩吃得可饱了,是因为想念阿婆的手艺了才问有没有多的菜的……”
话还没说完,叶止肚子突然叫了一下。
“噗。”风麟实在没忍住笑出声。
这下叶止是真按不住许阿婆了,眼看她又要急着起身忙活,叶止恼怒冲风麟吼道:“笑什么,过来帮忙啊!都怪你!!!”
风麟轻咳几声,正打算走过去,小屋门口却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哥……哥?”
不过几个月时间,原先才到叶止腰腹处的瓜娃明显长高了一茬。
叶止松开按住许阿婆肩膀的手,站直身子面向瓜娃,满意点点头,好似他们从未分离过一般:“不错,瓜娃现在越来越精神啦!”
习惯性的插科打诨并没有收到想象中的效果。
望着瓜娃脸庞上一颗又一颗落下来的泪珠,叶止立马慌神,连忙一溜烟跑过去绕着瓜娃左转右转地安慰:“别哭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哭别哭……”
“哥哥,是骗子。”瓜娃哽咽地说出这句话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布包上,洇出许多深色小圈,瓜娃吸吸鼻子,小心翼翼在叶止注视下打开它。
里面是半个巴掌大的木片,木片上是用糯米粘在上面的叶片。
已经拼好的叶片,一片都不少的叶片。
叶止下意识摸向荷包,他来之前确认过的,他当初刻意拿出来的分明还在他手里。
瓜娃抬起木片递给叶止,委屈巴巴抽噎道:“哥哥说话不算话。瓜娃拼好了,也没回来。”
过来捡菜的许阿婆听见这话,毫不留情拆她孙子的台:“瓜娃骗人咧,他可是弄丢了一片。”
“没骗人!”瓜娃急了,一时间都忘记哭,争辩道,“瓜娃数过,都是二十六片!可是,可是就是少一片……”
说到后面,瓜娃音调渐渐低下去,又像是想为自己正名,急忙对叶止解释道:“哥哥,瓜娃已经努力找到最像的叶子了。”
“你看,是不是差不多的!”
瓜娃邀功般举高木片,被泪水沁润过的双眸在阳光下清透的让他不敢直视。
哪怕是叶止也无法准确找出来哪片是他曾经拿掉的。
只是一句承诺,瓜娃也许就在过去的许许多多个日夜,一遍遍从枯叶堆里翻找和它一模一样的叶片。
找到后,细心裁剪,拼凑。
他是如此盼望着叶止能回来看他,说不定还因此责怪自己,为什么会弄丢那片叶子。
但那不是他的错。
叶止眨眨酸涩的眼眶,笑着接过来,承认错误道:“是哥哥不好,当初给瓜娃的时候,少了一片,可是瓜娃很厉害,竟然能把它拼完。”
“是哥哥失言了,瓜娃可以原谅哥哥吗?”
瓜娃这才抱住叶止,比原来的拥抱要用力很多,半发育的嗓子透出爽朗的少年气:“没关系没关系,哥哥回来就好了!”
随后瓜娃拉着叶止在庭院里的凳子上坐下,依旧是原来的一大一小。
大凳子归叶止,小凳子归瓜娃。
风麟很有眼力劲,直接去厨房帮许阿婆打下手。
其实这次回来,叶止就发现了瓜娃的语言表达进步许多,所以见到故人时并没有多意外。
当时瓜娃正拿着小纸本给叶止展示自己写的字,余光处感觉篱笆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叶止定睛看去的时候,发现正是举着两簇树丫自欺欺人的孙木舟。
孙木舟看见叶止也很激动,死命摇摆手里的树丫:“叶兄!”
因为怕被许阿婆听见,孙木舟用得是气音:“你咋回来了?”
“我还不能回来了?”叶止走到他身旁,调侃道,“不过感觉,你怎么好像比我更像客人?”
孙木舟‘啧’了两声,却没太在意叶止的话,只放下树丫佯装生气:“这话说得我可就不爱听,山上兄弟都惦记着你呢,啥时候回去看看?”
叶止注意到在他与孙木舟谈话时,瓜娃非常懂事的在放哨。
他没正面回答问题,反而冲孙木舟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在孙木舟不妙的预感中扭头朝厨房方向大喊:“阿婆!门外有人鬼鬼祟祟!”
孙木舟大惊失色,一边疯狂谴责叶止,一边高举起树丫拔腿就跑。
果不其然,下一秒,许阿婆拎着斗大的扫把横眉竖眼就冲了出来:“呔,你这兔崽子,还敢来?!”
孙木舟最终还是坐到了饭桌上。
叶止捂住嘴乐个不停,坐他对面的孙木舟鼻青脸肿地向他投来幽怨的目光:“都怪你!”
“怪我干嘛?”叶止趁许阿婆去厨房拿碗筷,理直气壮蛐蛐道,“明明你就是故意的,我只是帮你一把。”
事实的确如此,养瓜娃长大的许阿婆哪可能没察觉到他的变化。
孙木舟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怎么可能跑不过快七十多岁的许阿婆呢。
不过是一个没勇气,一个还有一点没消气。
恰好这次叶止在,顺理成章当个借口罢了。
风麟也是知道这些事的,听见叶止与孙木舟斗嘴的他,突然横插一句:“要珍惜。”
“嗯?”叶止诧异地转过头,说完这句话的风麟却再次沉寂下去。
风麟反常的表现有一瞬间让叶止不禁感觉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可偏生自己不敢细问。
孙木舟本来挺怵风麟的,毕竟也算被这人杀过一次,但风麟的三个字不知道触碰到他哪根神经,一下视他为知己,慷慨激昂:“兄弟!说得好啊兄弟!人生真的是,就这三个字,要珍惜!不然后面追悔莫及叽叽叽——”
许阿婆揪住孙木舟的耳朵将他提起来,没好气骂道:“叨叨啥呢叽叽叽的,让你吃个饭给我鬼喊鬼叫,赶紧吃完给我滚蛋!”
孙木舟顿时老实乖巧得跟鹌鹑一样,瓜娃被逗得捧住肚子直笑。叶止也是,几乎快笑倒在风麟怀里。
不管怎么说,这顿饭吃得还是挺愉快的,虽然许阿婆手艺一如既往……不怎么好,但是大家风卷残云的消灭了所有的菜。
只是吃完,孙木舟果然立马被扫地出门,临走时还惦记着让叶止有时间去他那边坐坐。
这次换叶止进厨房帮许阿婆洗碗,风麟则在屋外考校以前交给瓜娃的招式。
刚进门在洗碗盆旁坐下,许阿婆便轻声叹道:“小叶子,你有什么心事吗?”
叶止垂眸,刚想打哈哈,就看到木桶里的水面清晰倒映着自己的面容,明明他在笑,却又透出一股莫名的哀伤。
原来,他有这么明显啊。
厨房响起碗盘擦洗的声音,许阿婆的善解人意反倒让叶止心中更加五味杂陈。
可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在洗完碗后,说出那句深藏在心底许久的‘对不起。’
许阿婆一愣,以为叶止在为刚刚没回答她感到抱歉,连忙摆手道:“阿婆希望你们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叶止想,自己真的是一个很卑劣的人,居然希翼在别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得到原谅。
望向许阿婆越发佝偻的背影,叶止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冲动。
“阿婆……你会恨我吗?”
……
叶止和风麟是趁瓜娃和许阿婆睡着偷偷离开的。
叶止说想回玄凛宗看看师姐。
如今已经合体期的风麟自然不会惧怕清越,哪怕是玄凛宗全员抓捕,他亦有把握能带叶止全身而退。
正当他想答应,叶止却生怕他会拒绝一样补充道:“清越不会再对我们怎样的。”
自此句话开始,两人之间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最后还是在御剑赶路过程中,风麟率先屈服,无奈对着背后用他衣服擦鼻涕眼泪的叶止岔开话题:“怎么不和阿婆他们道个别?”
叶止意识到风麟在给自己台阶下,偷偷擦最后一下后,清清嗓子道:“哎呀哎呀,我都说了我最不喜欢离别啦~”
在回玄凛宗途中,叶止让风麟中途拐去了一个镇。
风麟还记得,那是两人从秘境出来后来到的第一个镇子。
叶止带着他来到一家几乎算得上四面透风的小屋。
屋内是一个小女孩在跟瞎眼老妪在学编花绳,十根花绳可以卖三文钱。
窗边传来物体落地的声音,老妪寻声扭头,问女娃道:“囡囡,什么声音?”
听着好像是银钱在碰撞,但是怎么可能呢……
“阿嬷!是好多好多铜钱!”女娃欣喜将从窗边捡到的钱袋子递给老妪,却被老妪催促着跑出去看看是谁。
女娃小跑到门口,伸着小脑袋不住张望,跟平时的景象没什么两样,如实告诉老妪后。
老妪颤抖着手摸上钱袋,生硬的铜钱触感顿时让她激动的流下泪来:“好啊好,不知道是哪位大善人,今年冬天不怕了,不怕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一年冬天比一年冷,一年雪比一年大。
他们一年比一年难活。
“今年,不会了。”
第59章 花海
叶止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玄凛宗。
不用再小心翼翼避着人,也不用害怕有人追杀。
叶止来到坠仙崖边,他笑着对身旁的风麟说:“我去找师姐,应该会在崖下待几天……”
无须叶止多言,风麟点点头,沉静的黑眸专注倒映着面前人的身影:“好。我正好去处理一些事情。”
风麟总是这么善解人意,他不会对叶止说他在等他,因为那会让叶止有负罪感。
他只会说他也忙,好让叶止不用顾忌他,随心所欲处理自己的事情。
“所以。”叶止非常感动,然后果断驱赶,“你怎么还不走?”
风麟当然知道叶止在想什么,依然不死心道:“上次不是都看过了吗?”
说到这里,叶止狠狠瞪了风麟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为了帮你,我才不会让你看到那么丑的姿势。”
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善解人意。
风麟似讨好笑笑:“所以不用避讳我。”
迎接风麟的是叶止强硬将他转身推离:“不行不行!快走!”
在叶止强烈的拒绝下,风麟只得惋惜着离开坠仙崖。
纵使一年多没爬山崖,毕竟是刻在骨子十五年里的记忆,叶止丝毫没有生疏。
爬下山崖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说着想看,实际上风麟从头到尾几乎没有太过反抗过。
哪怕最后瞥向他的眼神都是愉悦更多些。
风麟对自己的了解真的远远超过叶止的想象,他看出来叶止的近乡情怯,所以才故意岔开他的注意。
落脚点正是当初他捡到风麟的地方,今日的阳光甚至都和那时差不多。
灿烂明媚,熠熠生辉。
叶止垂眸,快步往小屋方向走去,好似生怕多看这里一眼。
渐行数百步,入目是一片极宽广的花海,却因为各种各样的花彼此交杂,种植得毫无次序显得十分凌乱。
但叶止认得,那些花朵都是他曾经精挑细选送给师姐的品种。
以前师姐为了保存好它们,会在最后快要枯萎的时候用灵力将它们化为种子。
叶止问过师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师姐摸摸他的头,柔声告诉他:“以后,师姐要是想念小叶子了,就可以种下一颗。”
原本那是身为修真者的妗吟准备在叶止老死后留给自己的念想,现在却成了她在崖下聊以慰藉的唯一方式。
花海里,是妗吟弯腰侍弄的身影。
等她抬起头来,纵使叶止早有心理准备,可真切看到师姐头上被汗水洇湿的黑白发时,终究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情绪。
他的师姐,不该是这样的。
低低的呜咽声细细碎碎在树林中飘荡,却丝毫不敢飘进花海里辛勤劳作的女人耳里。
等叶止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待眼眶和鼻尖不那么红后,这才加速迈步靠近,鼓起勇气对妗吟喊道:“师姐。”
妗吟蹲着除草的动作一顿,低垂的头没有抬起的痕迹,下一刻又继续手里的动作。
叶止心上又泛起酸楚,再次颤抖开口道:“师姐,小叶子回来了。”
起初叶止的第一声,妗吟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直到叶止的二次出声,妗吟才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确认是真的叶止后,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染上一抹惊慌,扔掉小锄头不顾手上的泥土就捏住叶止肩膀。
“你为什么要回来?我不是说过,我不要你了吗?为什么要回来?!”
明明是厉声责问的语气,但叶止从中听出来毫不掩饰的关心。
张开双臂将师姐拥进怀里,不知何时起,原来在小叶止眼中宛如巨人一般存在的妗吟,竟变得如此瘦弱。
而这些,全都因为他。
叶止这突如其来的一抱硬生生把妗吟的未尽之言压下去。
幸亏前面偷偷哭过一次,就算这样,叶止依旧觉得眼眶涨涨的,松开妗吟后,他连忙扯开话题道:“没事的师姐,风麟已经合体中期了。”
“是吗?”妗吟微微惊讶。
犹记半年前,风麟好像才元婴后期,该说不愧是天星吗,这提升的速度属实太快了些。
叶止忙不迭点头,嘴角骄傲的勾起:“对呀对呀,不然我怎么敢回来找师姐~”
妗吟相信风麟修为到达了合体中期,但是叶止有个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习惯。
每次他撒谎,左手的无名指总会不自觉轻点。
只是妗吟思来想去,实在不知道叶止这两句话哪里有漏洞。
不过叶止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妗吟也不欲纠结,索性大大方方问他:“小叶子,你觉得师姐我种得这花咋样?”
“啊,啊?”话题跳跃太快,反倒是叶止没反应过来。
妗吟杵杵叶止,皱眉不满道:“外面回来一趟话都不会说了?问你呐。”
果然,师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
叶止无奈搂住妗吟肩膀,不住夸赞:“太好看了,万紫千红,争奇斗艳。怎么能有人种出这么品性极佳的花!”
妗吟被叶止逗乐,以往常常是微笑抿唇的她,今日得意地灿烂笑道:“对吧,花玫师姐还说我白费功夫,这不是挺好看的嘛。”
“对对,师姐种的花最好看了。”叶止自觉完全没有一点违心的附和妗吟。
妗吟拍拍叶止的头,甚至还幼稚地把土弄到他头上,弯成月牙的眉眼沁出如水的温柔:“师姐还是觉得种出来的小叶子最好看。”
“欢迎回来,小叶子。”
听到这话的叶止瞬间眼泪汪汪,凑到妗吟身边像小狗似蹭蹭:“师姐呜呜呜——”
妗吟直接一把推开他,毫不客气警告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不许把鼻涕眼泪擦在我身上!”
“嘿嘿。”叶止心虚挠挠头,装可怜,“哪有。”
反正只有两人,妗吟索性揭他老底:“不知道哪养的坏习惯,从小到大一哭就喜欢往别人身上蹭。所以我才说,不喜欢哭泣的小孩!”
说到这里,妗吟好似想到什么,紧张问道:“你没有在外面哭吧,有没有擦风麟身上……”
“没有!”叶止急忙否认,速度之快让妗吟顿时眯起眼,旋即他欲盖弥彰解释,“我很坚强的!”
左手的无名指在轻点,妗吟促狭一笑,终究没再逼叶止:“好好,小叶子最坚强啦~”
“本来就是!”
叶止不满瞪大眼,妗吟却只笑,随手摘下一朵花扔在叶止身上。
夏风层层叠叠荡起花丛,阳光洒在于花田叙旧的两人身上,恍若从前。
接下来几天,叶止和妗吟一直呆在崖下面,几天睡地铺下来,叶止感觉自己腰要死了。
值得一提的是,妗吟也没睡好。因为每天晚上,叶止总会絮絮叨叨拉着她回顾从前。
刚开始妗吟饶有兴味,但她现在毕竟是普通人的身体,甚至说,在某些方面比普通人更虚弱。
纵使这样,她亦没有打断叶止的话语,反而就着叶止的记忆入睡。
她实在很珍惜与叶止相处的每分每秒,这是几天前的她敢都不敢想的。
叶止实在没忍住,向妗吟提议道:“师姐,要不我们去临凛镇上买床软点的垫絮?”
嘴里不断打哈欠的妗吟瞥眼他,嘴里一边念叨着‘娇气’一边清点买床絮所需要的银钱。
“师姐,我有钱!”叶止举起手中荷包摇摇,却被妗吟横了一眼,“师姐在,还用你花钱了?记得把风麟喊上。”
叶止知道妗吟是想让风麟过来当保镖,急忙摆手:“没事,我身上有隐藏气息的玉佩,别人察觉不到的。”
又在撒谎。
妗吟垂眸,怎么乖巧的小叶子跟着某人出去后,就这么爱撒谎了?
关键是,妗吟完全不理解叶止在这些事情上撒谎的原因,但她的心中猛然升起一股不安。
强烈的让她有一瞬心悸。
直到她与叶止两人抵达临凛镇上,这股感觉依然没有消逝,反而愈发浓烈。
“李阿婆!”临凛镇对于叶止而言,宛如鱼儿入水般自在,热情招呼着每一位乡亲,“对呀对呀,前几天刚回来的!出去游历啦~”
“王留哥,这么热的天你还卖糖葫芦,不怕化啊?”
“什么?这才一年不见,这么多新糕点!曾哥厉害啊,都给我来一份!”
“诶,顾嬢嬢,这么重的东西,赵大哥呢?咋不来帮忙!我来我来……”
这是叶止以前十五年里,与外界唯一能有接触的地方,对于他来说,镇子上的大家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亲人。
默默注视着叶止与镇上人热络地交谈,妗吟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他小时候的样子。
明明是那么小一只,却不管事情大小,总是热情积极去帮助每一个人。
就像……就好像,一个小太阳。
“小吟,你的头发?”李阿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到妗吟身边,布满褶皱的脸上充斥着浓浓的担心。
妗吟醒神,这才发现大家其实都在若有若无投来担忧的目光,但他们都知道妗吟个性,故而派出辈分最大的李阿婆过来询问。
妗吟心间被暖流划过,连忙搀扶上李阿婆,缓和声音道:“没事的,是我修炼功法的原因。”
李阿婆拍拍妗吟搭在她手臂上的手,用力眨巴着浑浊的眼珠,一不小心又话多起来:“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小吟以后可要常来看看,要不是叶子,阿婆都有些不认得你了……”
“对呀!师姐,以后可要常来看看!”帮着乡亲搬完重物的叶止,顶着满头汗水笑嘻嘻凑过来附和。
妗吟毫不客气推开企图把汗水蹭在她衣服上的叶止,笑骂道:“滚蛋!买你的絮去,可不许买贵!”
“知道了!”叶止借着妗吟的力道欢快跑出去老远,“乡亲们不会骗我的。”
妗吟无奈摇头,取过叶止买的点心,清点过后发现多了几个摊位上没有的小兔子状糕点。
糕点铺曾老板爽朗一笑,解释道:“妗吟仙人,这是专门送给你的,肯定比不上仙门糕点,千万别嫌弃啊。”
妗吟拿出一块,轻咬一口,在曾老板忐忑的眼光中粲然笑道:“不会,很好吃,谢谢。”
“我就说。”曾老板顿时得意开怀,“我老曾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注意到妗吟这边情况的众位乡亲眼前一亮。
等叶止驮絮回来的时候,就见妗吟抱着一堆新鲜吃食满脸无措地站在原地。
“噗呲。”叶止难忍地笑出声,却被听见的妗吟恶狠狠瞪住,“快过来帮忙!”
接过她手中东西,叶止状似责问周围人,实则促狭妗吟:“你们偏心,怎么不送我这么多?果然,常见的就是不珍惜——哎呦,师姐痛痛痛!”
不好意思冲乡亲点点头,妗吟这才松开揪住叶止腰间肉的手:“再瞎说,你这块肉就别想要了。”
说是这么说,叶止却发现妗吟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这趟下山之行唯一比较遗憾的是没见到老林头,因为他出诊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人生,似乎总是要留下遗憾。
好像察觉到叶止略显沮丧的心情,妗吟安慰道:“没事,我们下次来见他。”
“好。”
被叶止怀中吃食挡住视线的妗吟,没能看见叶止左无名指在微微颤抖。
回到崖下后,叶止花一天时间,美名其曰为妗吟打造一把躺椅。
但其实造好后反而是叶止最先开始体验。
妗吟轻轻揪下躺在躺椅上叶止耳朵,无奈睨他一眼道:“你呀,就是会享受。”
叶止连忙两只手捂住那边耳朵,理直气壮:“嘿嘿,我这是为师姐把椅上的木刺睡平整!”
“躺吧躺吧,我进去做些小吃食,米汤圆吃不吃?”妗吟总是拿叶止没办法的。
叶止眼睛一亮,欢快叠声应道:“吃吃吃!师姐最好了!”
妗吟摇头笑着进小木屋去,留叶止一个人在躺椅上晃晃悠悠。
今日阳光和煦,不刺眼但很暖和,树林里吹来的阵阵夏风带着花海里独有的香味,熏得叶止整个人昏昏欲睡。
恍惚间,重重叠叠的梦境与现实让叶止觉得有些头晕恶心。
他好像又回到了在倚黎城第一次昏睡的时候。
不,不能说是昏睡。
分明是小老头和天道召他过去的。
第60章 梦境
叶止茫然眨巴着眼睛,面前是冲他扬起笑容的小老头。
“小老头!”叶止惊喜叫喊,随后立马跑过去狠狠揪住他的胡子,“好啊你,当初为什么把我们两个扔在雪地里!!!”
“我都要冻死了!”
小老头全然没料想到叶止这么记仇,本来和蔼的神色顿时被下巴处传来的剧烈疼痛所取代:“撒开,撒开,疼疼疼——”
叶止心虚收回手,刚刚情绪太激动没想到一下用力过猛了。
应该不算故意欺负老人吧
小老头缓了好一会,才心疼地抚摸起自己的胡须,这可是他养了好久的。
叶止环顾四周,机智的岔开话题道:“这是哪里?我记得我刚刚不是在倚黎城的吗?”
周围是白雾茫茫的一片,像极电视剧里的天宫仙境。
小老头望向现在如此鲜活的叶止,心中突然冒出一丝不忍,却又很快被自己按压下去,沉沉开口道:“这是你的梦,而我,叫梦悠。”
“梦悠?”叶止瞳孔微缩,熟悉的名字唤起在他脑海里尘封已久关于原书的回忆。
梦悠,是龙傲天男主在中后期碰到的一位仙人,给予龙傲天巨大的帮助。
甚至由此透露出在大陆之上有仙人之境,等待他去探索。
不待叶止消化完,梦悠紧接着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我知道这个世界是本书,诸人之命,皆在书中。”
“什么……”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叶止被惊起一身冷汗,试探着问道,“你也是穿书的吗?”
听见叶止这话的梦悠自嘲一笑,摇头否认道:“不,我是书中人。你,也是。”
一百年前,上古留下的一位真仙滋生心魔。
明明身为修真大道成仙的第一人,竟然会滋生有关‘修真无用’的心魔。
心魔理念与他本身修真的行为背道而驰,就好像最锋利的矛与最坚固的盾,同时存在于他体内,互相对冲。
如若他不修炼,心魔会渐渐蚕食掉他的一切修为,直到他成为一个普通人老死。
可若是他拼命修炼,心魔便会越加强大,不停折磨着他的思想与精神。
偏偏他不敢死,天道告诉他,在命线上,他需要再存活至少百年。
命线不能被更改,不然天道崩盘,世界毁灭。
但日复一日强大的心魔疯狂质问折磨着他,终于有一天失去神志的他不慎失手摧毁一个凡人小镇。
灰飞烟灭。
那一瞬间,锋利的矛刺进了盾,命线摇摇欲坠。
就在此时,天道为他提供了一个方法,替他剥离心魔,让他以精神体的方式苟活两百年,但前提是他要奉献出自己的内丹。
真仙应允。
从此,坠仙崖生,禁一切修真者进入。
心魔则被天道丢弃此间。
梦悠灰黑色的眸子沉沉注视着叶止,口出吐出如刀割般的话语:“那位真仙是我,而叶止你,就是那个心魔。”
“所以你无法修炼,所以灵药对你不起作用,所以你上辈子、这辈子,乃至下辈子,都注定只能是普通人。”
“你是为平凡而生的。”
“啊……”得知身世缘由的叶止觉得胸口有些闷闷地喘不上气来,无意识地啃咬着指甲,思索许久后释然道,“那不是挺好的吗?”
叶止与梦悠细数着现世的他有多幸运。
虽然是孤儿,但是他碰到了对他很好的阿婆,还让叶止认她当外婆,供他读书。
因为平时一直勤工俭学,叶止成绩并不好,但他高考的时候超常发挥上了一本……
叶止豁达笑笑,脸上全然是满意:“平凡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说明,事情永远不会太差~”
“再说。”叶止想起倚黎城,更是骄傲,“小老头你看,我这不是还拯救一大城的人吗?多多少少也算个英雄吧。”
【是吗?】
陌生的声音在叶止脑海响起,猛然回头却没发现任何人。
再次看向梦悠时,他向叶止摊开手,宛如百岁老人斑驳的手纹,厚重的让人一眼便心生畏惧。
“来。”
叶止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手指触碰上梦悠的手心。
梦境中是更深一层的梦境。
眼睫处传来似水的触感。
叶止抬头,漫天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不过须臾,便堆至两人脚踝。
“不冷诶?”叶止用手接住雪花,又将它们倾泻而下,拍打下铺满头发与睫毛的雪花,颇为惊奇道,“梦里的雪原来是这样啊?感觉打雪仗正……”
“爹——”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叶止身侧传来。
石屋内,约莫七岁的女娃扑在身着单衣冻得梆硬的男人尸体上,却立马被一旁的女人捞起塞进自己衣服里。
她身上披着两件棉衣,外面那层较为宽大,应当是那个男人的。
女人苦苦压抑悲痛,还强撑着低声训斥怀中的女娃:“不许哭!”
因为哭泣,耗费力气,柔弱的眼泪还会立马成为生硬的冰锥。
女娃背过身,稚嫩的童声混杂着呜咽在女人怀中断断续续响起。
梦悠缓缓抬手,石屋内场景登时如镜面般破裂。
他对沉默的叶止道:“她们也没熬过来。”
周遭场景变换,雪却一直在下,甚至越下越猛。
断腿的乞丐杵着拐杖缓慢在风雪里前行,冻得失去知觉的手几乎要和木拐焊在一起。
他不住敲响镇上住户的门,小声卑微恳求:“求求你们,给我口热汤……”
一户接一户,可没有一扇门为他打开。
终于,厚重的雪狠狠绊倒他,拐杖脱落的瞬间竟生生从他手中撕扯下来一层皮。
没有血流出来,他亦感觉不到疼痛。
雪地里刺骨的寒冷激得他脑袋清醒一瞬,两只冻烂的手拼命杵在雪里往前扒拉,拖动着他残破的身躯继续敲门。
“我想喝口热汤……”
叶止被梦悠定在原地,焦急转头正想质问他。
下一秒,衣摆处传来拉扯感。
乞丐不知何时艰难爬到叶止脚边,被冻得扩散的瞳孔死死盯住他,充满希翼的问道:“我,我想。”
话还未说完,乞丐像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拽住叶止衣摆的手不甘愿地落下。
被撕扯下皮肉的手心如同硬邦邦的冰块,流不出来一滴鲜血。
梦悠轻叹,好似拷问般:“现在,还不冷吗?”
“自十六年前开始,一年冬天比一年冷。”
大雪随梦悠话音下得更加猛烈,渐渐埋没乞丐的尸身,再到没过叶止的膝盖、腰间、胸膛、肩膀。
冷。
好冷。
窒息的寒冷。
在雪即将没过叶止头的瞬间,梦悠探入雪堆中抓住他的手。
场景转换,茫茫大雪瞬间消失不见。
叶止还未从先前那股冻死的绝望回过神来,不自觉摊在地上,触地却是干涸坚硬的泥土地。
毛茸茸的触感从手上传来,叶止低头,原来是一只黑皮小老鼠。
真的很小,约莫只有一个指节那么大。
叶止虽然觉得不干净,但劫后余生,他竟硬生生觉出几分可爱来。
正想伸出手来碰碰它。
“嘎啦——”
杂乱的黑毛丛抬起头来,极端凹凸出来的眼珠布满红血丝,硌出骨头的脸上扬起夸张的弧度。
适才还在叶止手边蹭他的小老鼠在那人口中半死不活的挣扎着,随着干黄牙齿的合拢,鲜血溅射而出,令人牙酸的骨骼声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叶止惊恐地捂住嘴,仓皇环顾四周。
河流干涸,赤地千里,饿殍盈途。
道路两旁的树无一被扒干树皮,尽数倒伏。
吃掉老鼠的人满意擦擦嘴,连溅在自己鼻尖的一滴血都没放过,旋即转身往某处走去。
“跟上去看看。”梦悠幽幽地附在叶止耳边说道。
叶止极力站起身,蹒跚着跟上那人。
是一口大锅。
旁边围绕着数十个人,皆垂涎欲滴的盯着锅内。
锅下烧旺的火舌不停吞吐着黝黑的锅身,锅中间是煮沸不停冒泡的浓稠骨汤。
独属于人骨的形状在锅中深深浅浅漂浮着,逸散出来的香浓肉味熏得叶止差点当场吐出来。
婴儿的啼哭声不合时宜地在这里响起:“呜呜呜哇——”
“不!”叶止目眦欲裂,死命向前奔跑。
虚幻的双手透过襁褓,生生落空。
周围顿时归于寂静,紧接着爆发的是巨大的欢呼声。
“你知道的,十六年前爆发过一场巨大的灾荒。”
叶止咬紧牙根,死死抓住梦悠的领口:“你说过,这是梦。这些都是假的对不对?!”
梦悠长叹:“梦境是现实的美化复刻。”
场景再变,出现在叶止眼前的是一座城。
他麻木抬首,映入眼帘的是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大字‘倚黎城’。
这次无须梦悠多言,叶止主动推开了那扇城门。
静极了。
“草席。”叶止颤抖着向一旁站着的梦悠伸出手。
梦悠点点他手心,沉沉开口:“这是你的梦。”
叶止没回应他,握紧突然出现在手中的草席举步向街道上走去。
说是街道,实际根本没有落脚地,草席沉默着卷起一具又一具因感染疫病而溃烂的尸体。
梦悠看着叶止不辞辛苦的搬运,不解道:“这只是梦。”
叶止依旧没有回答他,不知忙碌多久后,终于将所有尸体聚在一起。
熊熊烈火燃起,浓烈的黑烟飘荡在倚黎城的上空。
“十六年前,大陆东一场疫病感染死亡了数十万人。”
再次回到一开始白茫茫的场景,叶止恍如隔世。
十六年前,都是十六年前。
而十六年前,正是叶止穿书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这一切,皆因你而起。”
叶止蹲下身,小心翼翼蜷在一起,闷闷的声音透过臂弯:“你们不是把我丢出去了吗?”
【是吾的问题。】
脑海里再次出现那道声音,叶止已经猜出来它应该就是所谓的天道。
【是吾忽略了命线的牵引。】
天道当初将心魔丢出去时,用梦悠的内丹作为促使命线男主快速成长的道具。
可它低估了内丹对于心魔的吸引力,在天道指引玄凛宗掌门将风麟收为徒弟时 ,风麟正式迈入世界的命线。
通俗一点讲,命线相当于原书中的主线。
刚好主线与丢弃心魔的那个世界相连,在激活瞬间,心魔受到猛烈吸引,在天道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硬生生被它捅破,回归于这个世界。
“所以,才有了那么多灾祸。”叶止大口喘着粗气,双手紧紧捂住一阵阵泛起绞痛的胸口。
梦悠不忍别过眼,曾经在秘境中生龙活虎的叶止与现在颓然的他产生鲜明对比。
“我与天道尝试过补救……”
让女娲后人自愿以身补天。
说来实在很巧,偏生女娲后人就在玄凛宗。
“我不要!”花玫毫不犹豫拒绝自己师父,恨声道,“凭什么要我去救天下苍生,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叶止如同看电影般看着不断在他眼前变换的情景。
他看到清越、宁絮几人变着法的劝花玫献身,却都一一被她指着鼻子骂了回去:“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平时师妹师妹喊得欢,现在一个个争先恐后喊着让我去死,都给我滚!!!”
最终花玫出逃,在玄凛宗结界处,碰到了一位叶止再熟悉不过的人。
“……师姐?”
“小师妹!”花玫抓住妗吟的手,可怜兮兮恳求道,“不要去告诉师傅,求你了!”
彼时妗吟仍是隐匿杀手,并未被师尊告知实情,她只以为自家师姐要偷偷跑出去玩,于是点头答应。
花玫是女娲后人,天生在炼器一途有着无可比拟的天赋,她曾经练出一块百里外可以完美隐匿气息的玉佩。
知晓花玫消失不见的玄凛宗掌门玄礼勃然大怒,焦急寻找花玫的过程中,天下灾祸四起,百姓尸横遍野。
“师尊。”模样敦厚的男人重重跪地,挺直的腰背宛如一根贯穿天地的脊柱,“命线指引,数十年后,天星能力足以救世。”
腰部微弯,男人高束的玉冠碰地,言语坚定道:“弟子愿以身殉道,长拖世间五十载。以待天星成长。”
玄礼不可置信皱眉道:“乐予!亭瞳她才两岁……”
“师尊!”乐予抬起头,目光灼灼,“弟子永记玄凛宗宗训,愿以己身作舟,承载万民。”
念出贯穿自己一生的修真之道,最后提到女儿时,乐予终于柔和了面容:“亭瞳她,会为弟子骄傲的。”
乐予献道后,花玫再次回到玄凛宗。
叶止看着花玫在乐予立的衣冠冢低头默默许久,随后亲手种下一枚桃花种。
乐予生前除了亭瞳,最疼爱的便是花玫这个师妹,死前亦留下遗言,希望师尊不要怪她。
玄礼答应下来,却此生不复见花玫。
关于乐予献身的细节玄凛宗掌门没有告诉其他人,剩下几人因为曾经劝说花玫献身一直对她抱有愧疚之心。
直到清越从梦悠这里得知实情。
但不契合的缝补总是极容易裂开,更何况有叶止这么个不稳定因素在。
在叶止抵达大陆一年后,心魔紊乱的气息安定下来,天道这才锁定出叶止的位置。
随后它指示玄礼派人除掉那时才六岁的叶止。
身着黑衣的女人半跪在玄礼面前,熟悉的脸上充斥着叶止无法言喻的冷漠。
“林吟,替师尊杀一个人。”
林吟,是原书中除龙傲天男主以外的最高战力。
他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原先在花玫喊出那声‘小师妹’的时候猜想在此刻应验。
叶止看着林吟迈入命定的雪天,看着林吟撑伞找到倒在雪地里的他。
叶止闭上眼,明明是已经知晓的结局,他依然颤抖着嘴唇挤出一句话。
“杀了我……”
“救救我……”
刀锋停留在泥狗儿脖颈一寸处。
林吟求助花玫,求来隐蔽气息的玉佩,即是叶止每月换一次的宗门玉令。
从此,没有林吟,也没有泥狗儿。
留下来的,是宗门办事处的妗吟与崖下扫地的叶止。
场景再变。
又是雪,混杂鲜血的雪。
叶止跌跌撞撞向倒在地上的妗吟奔去,再无法抑制自己的痛楚与泪水:“师姐——”
倒在地上的妗吟身体不断抽搐,五官疯狂往外涌出鲜血。
叶止跪倒在她身边,仓皇地伸出手想要擦干净,不住喃喃道:“不要,不要……”
虚幻的双手一次次徒劳地穿过她的面容,叶止却依然执着重复这个动作。
清越执卷不解:“何苦?拿命拖两个时辰,双星在一起气息只会更加浓郁。你……不对!”
“你竟然让他们去遗天秘境!”
“师姐!”叶止拢住妗吟绝望嘶吼,感受着她逐渐微弱下去的呼吸,终于扑到她身上放声大哭,“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泪水滴落在妗吟脸上,像察觉到什么,她努力睁开血水模糊的双眼,却什么都没看清,最后只轻声笑道:“今年雪,是暖的呀……”
他的师姐,他的师姐啊,不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是全天下唯一能和风麟打成平手的影尊,应该是被世人吹捧,被玄凛宗视为骄傲的影长老。
如果说先前灾难的复刻,给足叶止心理上的震撼与愧疚,那么妗吟这一遭,直接摧毁了叶止精神上的最后一道防线。
原来他的存活,是以那么多人的痛苦为代价。
记忆消散,周围归于寂静,叶止依旧跪在地上半弓着身躯,双手无助地震颤着。
惶惶然抬头,白雾遮盖的天空好似凭空多出来许多双眼睛,每一双或希翼或绝望或仇恨地注视着他。
低头,他的身下是高高堆起的尸山血海,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抓住叶止脚踝,他木然回头,是那位曾经的卖炭老人。
老人冻得青紫的脸努力往他这边靠近,奋力蠕动嘴唇:“我……好冷。”
肩膀上又搭上一只瘦骨嶙峋的小手,叶止转头,明明已经瘦脱像,他还是一眼认出来那是瓜娃。
瓜娃不住吞咽着口水,一脸渴望地望向叶止:“哥哥,我饿……”
瓜娃身后,是怀抱她丈夫灵位,怨毒盯着他的许阿婆。
从头倾盆而下一盆滑腻腻的浑浊粘稠状液体,林奇疯癫地大喊:“哈哈哈哈哈哈,都怪你,都怪你!你应该被万人唾骂,被天下人口水淹死!”
“你要得病,你才最应该得病!”
肩膀处传来剧痛,瓜娃再克制不住地啃食上叶止皮肉。
卖炭老人仿佛找到热源般,从接触叶止的地方开始死命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咳咳……”叶止喉咙窜出一股难言的痒意,紧接着,他胸前的皮肉开始缓慢溃烂。
“叶子!小叶子!醒醒!”妗吟焦急地呼喊声传来,叶止骤然睁开眼,从噩梦中苏醒。
阳光和煦,他却只觉浑身发冷。
熟悉的气味包裹住他,妗吟将颤抖的叶止拥进怀里,柔声哄道:“没事没事,不怕,师姐在。”
“一切都有师姐呢。”
叶止在妗吟温暖的怀抱里渐渐平缓下来,眷念蹭蹭妗吟:“姐……”
这一瞬间,叶止心头百转千回许多话,最后只留下来一句:“不要怪风麟。”
“啊?”妗吟松开叶止,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叶止释然笑笑:“因为我待会要上去找风麟玩啦,所以师姐不要怪风麟~”
“你去呗!”妗吟长舒一口气,埋怨地瞪他几眼,“我还以为你要干嘛呢!”
叶止傻里傻气挠挠头,贴近鬓边的手不着痕迹地拭去眼角的湿意。
第61章 终局
叶止知道,花田里的噩梦是天道在提醒他,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刚从坠仙崖边探出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出现在他面前,随之响起的略带调侃的声音:“又看到了。”
叶止眉眼微弯,毫不犹豫伸手搭上风麟,借力跳上崖。
在他身边,总有一股能让叶止瞬间安定下来的力量。
“你一直在等我吗?”叶止拍拍身上灰,状似随意问道。
风麟摇摇头,取下他肩头的一只小甲壳虫,轻轻弹走:“只是刚好办完事了。”
听闻这句话的叶止动作一顿,喉头微动,音调不觉沉了几分,却又极力挑起来:“要和我一起走走吗?”
“我还没有好好逛过玄凛宗呢。”
风麟向来不会拒绝叶止。
叶止抬头看向玄凛宗门口高耸的鎏金匾额,身为修真界的第一宗门,这道门拦住了多少未能得偿所愿的人。
可是又有多少人,终其一生,连门下的三千三百三十二道阶梯都触碰不到。
他对风麟说:“这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踏入玄凛宗的大门。”
说到这里,叶止像是想到什么,低下头促狭一笑:“当初师姐还骗我说,我是玄凛宗特意招收的外门弟子,所以我才那么认真扫地的!”
“早知道我就偷懒了。”叶止不满踢踢匾额柱,“一个月才只有四颗灵石!”
风麟好笑地看着叶止幼稚的行为,提醒道:“你现在可是扫地长老,月俸一千五。”
叶止瞪了风麟一眼,佯装生气:“得了吧,我要是今天敢去领,明天大家都知道你风麟骗人了!”
风麟走过来,极其自然牵起叶止的手,嘴角荡起一抹温柔的弧度:“不会的,你只管去领。”
彼时叶止还很感动,以为风麟会帮他打点或者是和掌门做些交易这种方式给他发放。
没想到,走在通往练武台的路上时,叶止听到了玄凛宗宗门弟子们都在热烈讨论一件事:长老清越被人揍了。
关键是不重伤,是被人戏耍的那种揍。
据说打完后清越就铁青着脸闭关去了。
原来还真是‘打点’。
“这就是你说的有事?”叶止简直要被风麟气笑,“说别人不来找我们,结果你现在倒是主动找上别人了?”
黑眸错开他的视线,嘴唇微微抿起,这是叶止头一次在风麟脸上看到心虚的表情。
但风麟仍然死鸭子嘴硬:“没有。就是无聊,再说,他也该揍。”
“不要这样。”叶止垂眸,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位在乐予衣冠冢前恸哭的青年,“他,有他的使命。”
不过转念一想,清越曾经那样伤害过师姐,叶止硬生生改了个口:“但其实我觉得,也还行。打得好!”
迎着叶止的大拇指,风麟又理直气壮起来:“我也觉得打得好。”
玄凛宗的正中间是一颗遮天蔽日的大树,叶止以前基本是不会来这里的,因为人太多了。
今日似乎在举办什么活动,树下聚集的人更多了,他俩一青一黑,在蓝白宗服的人堆里异常显眼。
风麟牵住叶止往人群中冲去,叶止略略惊奇,毕竟以往他都不喜欢凑热闹的。
走进叶止才明白为什么,大树最粗壮的一根枝丫下悬挂着一尾秋千。
秋千之下是人群自发围出来的空地。
为秋千的首荡专门围个擂台进行比试,实在是非常符合叶止对玄凛宗弟子的刻板印象。
规定,不许用灵力,纯靠武力。
丹峰与医峰弟子遗憾退场,当然也并不是没有机会了,可以委托别人帮你比试。
故而也有很多虽对此不感兴趣,依旧会为心上人选择一战。
眼见风麟毫不犹豫迈入擂台,叶止默默为其他众人点个蜡烛。
懂不懂八年剑道大比第一的含金量?
幸好只准用武力,不然风麟一使灵力,感觉明天‘合体期大佬欺负金丹小菜鸡竟是为了荡秋千’就得传遍天下。
但不可否认的是,叶止的嘴角现在简直比AK都难压。
青玉剑+风麟,满级大佬戴满级装备误入新手村。
经常只需要干脆利落的一招,就能轻而易举让对手认输。
蓬勃争胜的少年意气在身处擂台的风麟身上散发的淋漓尽致,此刻,他不是什么龙傲天,不是什么疯子仙。
他只是一位,希望能让心上人坐上秋千的普通少年。
风麟和叶止,不过才二十二岁。
连战三十四人,风麟甚至连鬓角都未染湿。
在某位弟子高声宣布风麟的胜利后,叶止眼前顿时一花,再回神,已经端坐距地高七米的秋千之上。
风麟悬浮在秋千旁,许是因为战斗过,黑眸像被清水润过般熠熠,明亮的让叶止有些怔然。
风麟冲叶止眨眨眼,爽朗笑道:“坐好了!”
秋千开始在风麟手中晃动。
高高荡起,又落下,一圈荡起的高度比一圈高,剧烈的风声充斥叶止耳间。
迎面而来的风感让他几乎睁不开眼,可这种放肆翱翔的感觉又让他倍觉畅快。
去他妈的天道啊啊!
若不是下面还有许多人看着,叶止简直想直接大声喊出来。
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叶止耳边:“别害怕。”
叶止还没反应过来,微启的眼缝便瞥见秋千划过一个半圈,直直朝树冠撞去。
“唔。”清新的草木香袭来,独属于树叶清凉的摩挲让叶止不自觉把眼睛闭得更紧。
风麟伸手挡在叶止脸前,在即将出树冠时轻笑道:“睁眼。”
听到这话的叶止小心翼翼睁开眼,柔和日光倾泻入目,西垂在天边的圆日将身下树冠染成一片浩浩荡荡的橙红色叶海。
四周只有一片被折射出丹霞景象的斑斓天空。
再度落下,叶止兴奋极了,目光灼灼望向一旁风麟:“还要。”
……
风麟面带笑意地将叶止头上一片片叶子摘下来。
叶止没好气拍掉他的手,捂住自己因为害臊涨红的脸颊:“都怪你!玩了那么久都不提醒一下我,还让花玫仙尊把我们赶走。”
“可以继续玩的。”风麟继续为叶止掸灰。
叶止横他一眼:“都被告状了,我可没脸。”
话虽是这样说,叶止畅快的神情显然也是玩尽兴了。
“你只管开心。”风麟牵住叶止的手,“其它的,交给我就好。”
这句话出口,原先还高高兴兴的叶止莫名收敛了神色。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风麟心一窒。
叶止对风麟说:“风麟,我想去朝阳峰。”
“好。”
朝阳峰,是南陆最高峰,也是清晨第一缕日光照耀到的地方。
它正好坐落在玄凛宗。
风麟带着叶止来到山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用灵力清扫出一片干净平台,随后铺上毛毯,这才让叶止坐下。
纵使叶止不恐高,在绝对的高度下仍然有些心悸。
不过高,就意味着看得远。
今夜的月光也很好。
叶止指着山下明亮的灯火,一个个点着:“宿舍、练武场、宗门大殿……”
随后叶止扭头想问风麟问题,却闯入一片被月光沁润的黑眸。
夜风缱绻卷起两人发丝缠绕。
这次是叶止错开目光,眺望远方,装作不经意问道:“风麟,你觉得天下苍生怎么样?”
风麟放在身侧的的手瞬间攥紧,扯出毛毯上一阵褶皱,喉头微哽,最终只说:“还好。”
哪知叶止非常不满意他的回答,又重新看向他,不认同道:“什么叫还好?!明明是非常好!”
叶止索性数着手指头为风麟仔细清点:“你看啊,师姐她们是不是很好?定之也很好,还有瓜娃、许阿婆、盗匪山的大家,你把他们杀过一次他们都没怪你呢!”
“然后是林奇,韩钺岐、倚黎城的大家也很好,还有筝筝,还有还有,临凛镇的乡亲们也很好,前几天下山还送给我好多东西……”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叶止这才恍然,原来不过一年的时间,他竟然认识了那么多人。
何其有幸。
“而且,亭瞳和凌越也很好,我能看出来,他们是真的喜欢你这个师兄,和你的实力一点关系都没有。”叶止长舒一口气,“怎么样!是不是非常好?!”
细细密密的宛如蚂蚁啃噬的疼痛,风麟绷紧下颌生生挤出一个字:“嗯。”
夜晚的漆黑柔和着一切,散落的月光点缀在山间上。
“对吧。”叶止缓缓倚靠在风麟肩膀上,颇为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气味,“我以前就在想,有朝一日可不可以成为一个拯救天下的大英雄啊。”
“救万民于水火,扶大厦于将倾,多威风啊。但是后来呢,好多人都跑来告诉我,他们好痛啊,能不能救救他们。”
“可是好多好多人啊,我救不过来。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他们都能平平安安的,那不当大英雄也可以。”
风麟揽上叶止的肩膀,将他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嘶哑着声音道:“不当,我们不当。”
“我不当。”叶止闭上眼,眷恋蹭蹭风麟肩膀,眼角溢出的泪水悄无声息湮灭,“但我舍不得。”
“我可以不当英雄,但是我不能成为伤害他人的罪人。”
“那么好的大家,不可以因为我失去生命。”
“我从未觉得过天下苍生距离我这么近过,他们现在有人在睡觉准备明天农忙,有人在温习功课考取功名,有人拼命练武打算出人头地……他们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期待。”
“说不定,还有人明天要和心上人见面,如你如我,这让我怎么忍心?”
叶止坐正身体,明明是问询却又仿佛充满笃定:“天道找过你了,对吧?”
风麟死死抿住唇,答非所问道:“能不能再等等我……”
叶止知道风麟说的等等他是什么意思。
从遇见假风麟的那一刻开始,叶止终于想起来一件被天道蒙蔽了许久的事。
这本书,断更了。
原作者写完‘风麟’称霸大陆后,本应还有埋入伏笔的仙界后章,但他放弃了继续写下去。
所以在这里,天上应该有许多位仙人的,因为断更,世界只留下了提到过的唯一一位仙人:梦悠。
于是才有了需要‘风麟’需要赴死的情形。
也因此,叶止终于明白当初听小老头讲述的时候,到底哪里不对。
世界濒临毁灭之际,命线钦定之人抛弃了它。
天道生生扭转时空,目睹一切的梦悠由此对修真者产生怀疑。
压根不是内丹给了龙傲天男主,而是天道孕育内丹成为了风麟。
纵使叶止现在很讨厌天道,也不得不称赞天道很有魄力。
如果注定的救世主不行,那么它就重新培育一个。
只要风麟成长得足够强大,就可以重新支撑起这个世界。
可惜,叶止就是那唯一的变数。
原本计算好风麟成长周期的天道,因为叶止的出现,崩塌加速,所以疫病才会重现人间。
叶止指向山下点点灯光:“他们在等你。”
“所以。”叶止转头,抬手温柔抚摸上风麟的脸庞,灿烂着眉眼与风麟对视,以一种从所未有的欢快语气道:“风麟,日出的时候,杀了我吧。”
风麟没有应声,于是叶止重新倒回他肩膀上,又开始絮絮叨叨。
说花,说草,说月亮,说昨天,说从前。
好像要在这一晚,一口气将下辈子的话讲完。
以往漫长的夜晚,在此刻变得格外短暂。
天光大亮,太阳却还没有出来。
端坐一夜的风麟木然地望向前方。
叶止不知道的是,那日在他昏迷后的四个时辰后。
在察觉到他身上出现天道气息的风麟,毫不犹豫用青玉剑刺入自己胸口。
果不其然再次出现那道声音:
【你威胁我?】
风麟苍白着嘴唇强硬质问:“你找他干什么?”
天道轻笑。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白雾弥漫。
叶止跪倒在地上痛哭的时候,风麟正拿剑架在梦悠脖子上。
梦悠沉沉叹气:“你知道叶止是什么样的人,他是无法承受这么多人因他而遭受伤害的。”
“你要骗他吗?”
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比风麟更了解叶止,妗吟也不行。
天边终于泄露出一丝日光。
叶止喉头微颤,说了许多话变得干哑的嗓音终于克制不住染上哭腔:“风麟,救救我罢。”
想活的人活不了,想死的人死不掉。
这两句话在今天完美应验在两人身上。
天道当初曾问过他一句话:
【你觉得你和天下苍生,哪个更重要?】
可对于风麟而言,对于了解叶止的风麟而言,他从来不会让它成为叶止的选择题。
青光微闪,风麟接住倒下来的叶止。
“风,风……”心脏处霎时席卷而来的剧痛让叶止难以抑制地蜷缩在风麟怀里。
青玉剑刺入后由叶止背后缓缓渗出来的血液,被风麟宽大的玄色衣袖尽数吸收。
鸦羽般睫毛下的黑眸静静地注视怀中仿若只是睡着人的面容。
原先坚定握住青玉剑的左手终于因叶止合上的双眼开始渐渐颤抖,却始终未曾松开。
从朝升到日落,从月华到又一缕阳光。
他与叶止交握住的右手几乎被染得冰凉。
“歪,今天要吃什么?”
“在你还清我两个玉佩前,我肯定记你记得牢牢的!”
“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跟我说说,有些事情说出来才能解决嘛!”
“风麟,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幼稚?”
“风麟,我饿了。”
“……”
探出头的他,搞怪的他,捏住自己脸的他,开心大笑的他。
倔强和自己对峙的他,得意洋洋的他,温柔看向自己的他……
最终定格在自己怀中安详睡着的他。
仿若惊醒,亦说是隔世。
风麟麻木地放开青玉剑,转而轻抚上叶止白皙的脸庞。
好冷。
温暖的水珠震颤着从叶止脸颊边一颗颗滑落。
迷蒙间,风麟好似听到耳边传来一句小心翼翼的试探.
“诶,你还好吧?”
可他没等来本应同时到来的戳弄,或者说,他再也等不到了。
当年崖下初见,青衣怪笑,玉佩结缘。
后来秘境共处,热闹非凡。
再入尘世,惩恶扬善,元宵定情。
盗匪山一别,他成疯子仙,他是青叶善人。
青玉剑,青叶,玉佩。
疫病重逢,以为一切尘埃落定。
知我心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风麟所求不多,一辈子唯有叶止一人。
可偏偏他知叶止心。
如果说在知晓一切后的叶止被困宥于天下苍生的牢笼,那么,杀了叶止的风麟,则是用剑劈开牢笼,放出所爱之人,自己蹲了进去。
不同的是,往后千百年,再没有人会来救他。
“……我在。”
第62章 后记
叶止身死的那一刻,大陆上所有人心中突然被赋予一个意识:
这里是凌叶大陆。
疑问顿生,有人惶然。
他们好像从未对大陆为什么没有名字而产生过疑问。
【你真狠心呐。】
纵使是天道,围观完全程后对梦悠这个人竟然由衷产生了一丝惧怕。
幸好他一直站在自己这边。
“为了天下苍生,只是牺牲他们两个人罢了。”梦悠垂眸,原本苍老的脸上这下更是直接衰败如枯木。
叶止其实猜得很对,天道抛弃了原本的龙傲天男主。
但同时,梦悠亦对叶止隐藏了不少真相,因为他们怕动摇叶止赴死的决心。
天道与梦悠最初的计划是,由梦悠撕裂神魂代替命线钦定之人。
结果天道拼死回到过去后,梦悠滋生了心魔。
他无法接受他曾经那么用心辅佐的明主,在最后一刻抛弃了他们。
而他们自诩强大的修真者,享受凌驾于普通人之上,在灾难真正来临的时候,他们毫无用处。
在时间转换过程中,天道和梦悠都发现,本世界衍生出来的命线被牵引向另一个天外世界。
当时他们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刚好可以将心魔丢到域外,由天道集灵气孕育仙丹成为替代者。
没想到心魔竟然会重返世界,还打了天道一个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梦悠接收到心魔携带过来天外世界的信息。
原来,他们是一本没有结局的书。
所以无论如何,都注定这个世界会走向毁灭。
除非斩断与操控世界的联系,可对于他们来说,唯一的联系就是命线。
如果斩断命线,这个世界就会瞬间崩塌。
他们都以为这是个必死局,可叶止生生带来了希望。
因为叶止在天外世界待过,层次与命线持平。
而且他竟然对书中人的命运产生了同情与共鸣,不是所谓龙傲天男主,而是书中的普通人。
他在那个时刻,代替命线成为了与操控世界新的联系。
当时被重创的天道,恼怒地要求立马剿灭心魔。
但其实没人比梦悠更清楚,能摧毁心魔的只有他自己。
两种意义上的他自己,心魔本身,以及曾经与心魔一直对抗的仙丹。
只要等风麟成长起来,杀掉自愿献身的心魔就好了。
可天道不信,它已经太虚弱了,女娲后人也不愿为他补充能量,好不容易抓住生的希望怎敢轻易放手。
更何况,从外面回来的心魔分明与它不兼容,他的存在无异于是落进蚌壳里的沙砾。
梦悠看着天道派出杀手,不信的话,证明给它看就好了。
只是他没想到,那位杀手会心软,为了心魔在连绵的追杀中放弃为世界献身,梦悠为杀手和花玫灌输了坠仙崖的用处。
他不会给叶止过于美好的生活,那会让叶止无法下定决心献身,像花玫那样。
十五年独身的崖下生活,是保护,也是禁锢。
直到风麟错落开原本的命线轨迹落入坠仙崖,直到两人产生不一般的情感。
可那不对,心魔怎么可能和仙丹产生情感,它们应该永远处于对立面才对!
秘境中风麟为叶止自残的模样让梦悠至今觉得胆寒,后面他逼叶止与风麟分开,也正是想测试叶止对于风麟的影响。
得到的结果让梦悠坚信,如果让叶止死掉,那么风麟本人绝对会一蹶不振自杀到底。
那一刻,梦悠突然意识到,原来它们早已脱离棋局,是现实里活生生的人。
就算斩断与操控世界的联系,不走完命线的安排,世界依然会崩溃。
怎么办呢?
“叶止是个好孩子。”梦悠颤抖着身子盘坐。
他脑海里浮现出当初与叶止在秘境中相处的点点滴滴,最后落到叶止得知真相后只希望天道能给他十天时间。
“我想,和世界做个道别。这样,就好像我不算白来过。”
梦悠缓缓阖上眼,沉沉道:“是我对不起他。”
世上最坚固的牢笼,永远是以爱之名。
……
那日妗吟正在花海里给花浇水,心脏处却没由来得开始剧烈抽痛。
紧接着,熟悉的力量感再度充盈在她身体里。
随着修为的节节攀升,她竟然一口气突破元婴期,直达炼虚,而原本属于炼虚的雷劫也没有出现。
最让妗吟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坠仙崖没有对她产生攻击。
妗吟应该是要欣喜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有力量就意味着她可以保护她的小叶子。
可是心中恐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浓重。
直到风麟带来叶止的尸身。
没有想象中的激烈责问,妗吟平静的甚至让人以为她是不是疯了。
可她又那样条例清晰的为叶止掘出一块墓地,风麟用灵力包裹住叶止,将他与青玉剑一同放进棺木里,却取下了叶止送给他的剑穗。
两人默契地没有合上棺盖,也没有下葬,就那样放在花海里。
半晌。
“你食言了。”
当初风麟带叶止离开玄凛宗时,曾信誓旦旦向妗吟保证过:他一定会死在叶止前面。
可现在,叶止不仅先死,甚至是由风麟亲手弑去。
风麟垂眸,干枯的嘴唇撕扯出一抹苦涩自嘲的弧度:“所以,锥心蚀骨之痛,已万般加于我身。”
妗吟默默,双眼终究是颤颤巍巍合上,原先因为修为回归的满头青丝在此刻尽数变白。
被风吹起的白发纷纷扬扬的恍若从前她捡到叶止的那场大雪。
“你走罢。叶止说过,让我不要恨你。但……现在的我,做不到。”
从前尽数断裂的傀儡线,在风麟走出玄凛宗的那一刻,再度死死缠绕上来。
毫不犹豫拔掉心口与脑部的两根,风麟不知是在跟谁说话:“走吧。”
往后每年,妗吟总能在叶止忌日当天看见一同躺在棺木里的风麟。
一躺就是一天一夜。
离开后,传进妗吟耳朵里的是越来越强盛的疯子仙之名。
大陆南某处客栈内。
一说书人在台上唾沫横飞地讲述道:“……疯子仙赤手空拳闯入那魔修老巢,为民除害,关键是,他将那魔修搜来的民脂民膏全部物归原主。真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好人呀!”
“屁!”粗俗的骂声与清脆的少女音调极为不符。
让周遭人好奇地顺着二楼声音方向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被牢牢吸引目光。
一张木桌上,端坐三人,一男两女。
正中间女人着绛紫色襦裙,团扇掩面,纵然这样,她身上端庄稳重的气质亦让人觉得绝对是倾城之貌。
左边坐着的男人一袭黑衣,气势斐然,可众人竟然都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好似一团浓浓的雾气覆盖在他脸上。
剩下的女子身着鹅黄色衣裙,清新秀丽的脸上娇媚横目,手掌用力拍在栏杆上,还在不停输出:“要我看,那个什么劳子疯子仙就是个废物!是缩头乌龟!连所爱之人都护不住,算什么大英雄!”
“定之。”尤筝尴尬扯扯林定之的衣裙,不好意思冲坐在一旁的风麟笑笑。
楼下有疯子仙仰慕者不满反驳道:“你这小娃娃说什么瞎话呢?从来没人听说过疯子仙有什么爱人,你该不是太喜欢疯子仙又得不到发癔症了吧?!”
林定之被这话弄得直犯恶心,冷笑着瞥一眼风麟:“你别叫,我说得是非真假,在有心人耳里最清楚不过!”
“林定之!”尤筝终于没忍住呵斥一句,“叶子希望你这样吗?”
听到叶止的名字,林定之强忍着愤愤坐下,尤筝转头笑着向楼下道歉:“不好意思诸位,小妹是性情中人,又道听途说一些传言,故而今天有些恼怒。望各位海涵,诸位吃好喝好,今日所花银钱,皆由我来结。”
楼下众人顿时欢呼四起,纷纷道‘没关系’。
尤筝又无奈看向风麟:“你别在意。”
要说尤筝和林定之怎么认识的,还得归功于叶止。
虽然玉佩的确是很重要,但当上女帝只靠玉佩是远远不够的。
尤筝永远忘不掉当初叶止向她介绍林定之时骄傲的神情:“南陆最大的贸易主,林定之,是我小妹。”
从此,林定之与尤筝达成协作,尤筝顺利继位,林定之贸易也越做越大。
只是生意做大了,难免会有一些刺头。
几年前尤筝发现,暗中有人替她与林定之铲除势力。
经过调查之后发现是风麟,风麟也并没有忌讳她们,在知道她们有意在寻找他后,主动暴露在她们面前。
风麟没有告诉她们详细的经过,林定之知道叶止身死后一度非常仇恨风麟,坚定拒绝他的帮助。
直到风麟对她说:“他会开心的。”
此后,只要尤筝她们碰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去找风麟帮她们处理。
但林定之心中总归有那根刺,所以每次见到风麟,一定会呛他几句。
“早知道当初,就不让叶止跟你走了。”林定之瘪嘴瓮声瓮气道。
风麟没作答,向尤筝微微示意后就消失离开了。
尤筝抚摸上腰间玉佩,不是她的错觉。
她每次见到风麟时,总能听见一阵痛苦忍耐的哭泣声,闷闷的。
尤筝叹息着用扇子点点林定之的额头:“于他而言,活着才是最折磨的。你何苦每次都往他心上插刀?”
林定之何尝看不出来,只是她每每想到叶止便心尖钝痛,默默低下头不再吭声。
雾临城近些年流传出一则奇闻。
每逢元宵灯会,街头处总会矗立一黑衣男子,头戴与他气质丝毫不相配的白兔面具,手提几十盏兔子灯。
如果有猜不出灯谜又想送给心上人花灯的人,只需带着心上人去到他面前,他便会毫不犹豫递给你一盏。
风麟拎着最后一盏花灯,照例掏钱买了根糖葫芦。
“苦的。”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过去了多久呢?
风麟记不清了,他的身体只知道修炼、战斗与提升,而他的记忆,已经永远被困在了与叶止相处的那一年。
这么多年,风麟送走许阿婆,送走瓜娃,送走林奇,送走林定之……送走了许许多多人。
他们每个人都问他:“叶止呢?”
他也好想有人告诉他,叶止呢?
从所未有的疲累裹挟住风麟。
但他不敢停,也不敢死,甚至说,他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惧怕死亡。
他死了,命线就会崩塌,那么叶止,他的叶止,会难过的。
妗吟在风麟身边坐下,经年过去,她依然埋怨风麟,可又确确实实为他感到心疼:“你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
风麟靠在叶止的棺木旁,伸手抚摸上挣扎着从棺木地下长出来的花骨朵。
“我?”
“我不重要。只要他开心就好。”
第63章 重逢
叶止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但他又觉得自己还活着。
眼前不断闪过一些碎片化的场景,细碎的声响不停回荡在他脑海里。
玄凛宗众人口中的扫地仙人之名,大陆南边树立起来同他模样的雕像。
帝予国宗伺里供奉着‘叶止’名号的碑匾,倚黎城中建立起的小庙。
“叶止。”众多纷杂的喊声响起。
是谁?
“小叶子。”师姐?
“叶止大人。”定之?
“哥哥!”瓜娃?
“叶兄!”韩钺岐?
好多好多呼喊声,叶止都认得,是他的亲人,是他的朋友,是他的病人。
“叶止。”痛苦压抑的呼唤声响起,听得叶止心脏一阵抽痛。
还有……他的爱人。
不过须臾,又有好多不认识的声音加入进来,不停喊着他的名字。
“醒醒啊叶止!”
叶止猛地睁开眼,入目是一张端正方庄的国字脸,明明是相当正派的脸,说出来的话却反差极大:“我操,哥们你总算醒了,睡一天一夜一点声没有,我差点以为你死了都。”
前尘往事,在叶止苏醒的这一刻全部向他袭来,眼前顿时浮现起自己死前风麟那绝望自责的眼神。
那时叶止好想喊出风麟的名字,可剑柄插入心脏的疼痛几乎瞬间就让他失去意识。
果然,电视剧里被刺杀后还能挣扎着说话都是骗人的……
许泞踩在楼梯上叨叨个不停,不断讲述刚刚他使劲推叶止,结果叶止没醒时他有多害怕叶止嘎掉,还未等他说完,他突然发现叶止抬起手臂覆盖在他自己的双眼上。
露在外面的嘴唇不住地在颤抖:“对……起。”
叶止说话声音太小,许泞没听到,侧头稍微靠近。
“对不起……”浓厚带着哭腔的声音吐出这三个字。
许泞这下顿时慌了神:“欸欸欸?兄弟,我没怪你的意思啊,你睡你睡,你继续睡啊!我去给你买饭,你别哭了!”
‘吱呀’
宿舍门一开一关,室内只余下叶止低低的抽泣声。
叶止坐起身,通红着眼将身上的毯子盖过头顶,像支起一顶小帐篷一样,整个人抱着腿蜷在里面。
幽暗密闭的空间依然给予不了叶止温暖,无助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毯子下传来,泪水一次又一次浸湿衣袖。
明明是他自私。
“风麟……啊呜呜——”
明明他的风麟那么好。
“呜哇呜呜。”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会这样?
“对不起啊……”
在风麟面前苦苦忍耐许久的叶止在此时终于放声大哭:“我不想,我不想死……”
“我不想的……风麟,不要,不要原谅我……求求你……”
他真的宁愿风麟恨他,可是分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风麟看向他的眼神依然是那么温柔。
“风麟……”
哭累的叶止低喃着爱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但这次,再没有人会回应他了。
接下来的几天,叶止都有些浑浑噩噩的,他压根无法安睡,只要睡着,永远是在朝阳峰的场景。
可是醒着,醒着更痛苦,现代式的一切疯狂刺激叶止疲乏的大脑。
每看一眼,都仿佛在质问他:你为什么要那么对待他?
他逐渐开始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因为到了大四,除了许泞之外的其他两位舍友在备战考研,经常早起晚归。
偏偏许泞这几天家里出了点事,不得不回去处理。
叶止这糟糕的状态,一直到另一位舍友王余偶然回来拿忘拿的书时才发现。
当时叶止正疯狂地用头撞墙,额头青紫一大片。
吓得王余立马搀着叶止送往医院。
医院煞白刺眼的白炽灯光照得叶止眼前发出阵阵光晕,却久违地让他清醒一瞬。
茫然地伸出手想去够灯光,许阿婆的话突然出现在叶止脑海里。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
从医院出来后,叶止好像恢复正常了。
但许泞发现,叶止有时和他们聊着聊着就不知道走神去哪了。
故而他们剩下三个人达成了一个共识,叶止出现的地方必定有另一个人。
甚至包括……上厕所。
“你出去吧,我真的没事了!”叶止无奈地朝抵住厕所门的王余讨饶,“我发誓,真的不会再发生之前的事情了!”
“不行!”王余坚定摇头拒绝,其他两人还好,对他这个亲眼见到叶止症状的人来说,实在有PTSD。
叶止长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放弃上厕所,打算等王余专注背书时,偷偷跑进来。
除此之外,许泞还会每天稳定带叶止出去兜一圈见见太阳,舒缓心情。
在舍友的深切关照下,叶止迅速再度融入现代社会。
该说时间不愧是最好的良药,经过半个多月的心理建设,叶止终于鼓起勇气打开手机里的书城。
何谓黄粱一梦。
叶止翻烂了自己手机的书架与浏览记录,都没找到属于风麟的那本书。
在如今盗文猖獗的网络环境下,他打开浏览器,慌忙输入‘风麟’的名字,却依然没有任何痕迹。
贴吧、WB、XHS等等众多社交软件下,他不停发帖求助,有没有一本书主角叫‘风麟’的龙傲天小说。
每次手机收到信息震动一下,叶止心都颤抖一次。
没有。
由于其详细描述的情节太过具体生动,甚至被许多网友还催着开文。
叶止颓然地放下手机,浑身直冒冷汗,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再次被搅成浆糊。
许泞这时突然吱哇乱叫起来:“叶子叶子,这是不是你要找的书!”
叶止急忙凑过去电脑旁,结果两人一看章节数:1。
眼见叶止如同幽魂般飘回去,许泞不好意思挠挠头:“看来是有人见你帖子火了蹭热度的,不过你到底为什么要找那本书啊?”
“不是找书。”叶止疲惫地把头抵在桌子上,闷闷道,“谢谢你,许泞。”
“没事的。”许泞见叶止好不容易对一件事情产生兴趣,本来想尽自己一份力,没想到反而空给叶止一份希望。
不过谈到名字,许泞脑袋里莫名冒出来一个疑问,他性子直,索性直接问道:“不过叶子,我咋总感觉你以前不叫这名。”
!
对啊!
在异世被叫了二十二年的‘叶止’,加上回来的时候太过悲伤,导致叶止一下没反应过来。
他原来叫张读书!因为孤儿院院长希望他好好读书。
那就说明,说明,这两个世界是有联系的!
他还有机会!
原先还沮丧的要死掉的叶止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站起身,冲到许泞身边握住他的手直摇,目光灼灼:“你是天才,许泞!!!”
“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面对叶止的夸奖,许泞坦然接受,佯装谦虚道,“哈哈哈哈,坐下坐下,基操勿6。”
从那天开始,许泞就经常看见叶止买回来一些黄纸符咒桃木剑罗盘诸如此类神神叨叨的东西。
晚上还抱着手机不停地刷小说。
幸好他们都大四了,不然按叶止这个态度,期末铁挂科。
叶止顶着黑眼圈,刷完第四十二本穿书小说,认真往笔记本上做笔记。
1、穿回来的人在某次机缘巧合会再穿回去,可能是七星连珠或百年未遇之大变局。
——参考文献:《龙傲天太爱我怎么办》、《穿进修真界我杀穿了》
2、某天一个和男主一模一样的人会机缘巧合出现在女主面前,然后满满恢复记忆。
——参考文献:《我在修真界当废物》、《龙傲天,不要离我太近!》
……
29、穿过来的男主原身可能会被拐进黑煤矿,然后勇敢揭露,从而获得合理身份证。
注:要时刻观察新闻。
——参考文献:《穿到宫廷当贵妃》
叶止满意点点头,手机上突然弹出来一条□□邮箱的短信,是他投的一家著名上市公司【德工】通过了他的offer,虽然是本地分公司。
但这家公司是真的很著名,在叶止从事的专业中堪称行业魁首,压根就不可能看得上叶止这个普通本科学历的人,而且还只是实习期!
其实叶止投简历的时候,是把所有著名的公司都投了一遍。
只因为第18条:男/女主是大学生的情况下,穿过来的人可能会不经意间看到他的简历,然后形式特权招入。
注:有可能是幕后隐藏老板。
——参考文献:《我在古代开连锁》、《霸道王爷狠狠爱》
叶止搜过【德工】老板,官网上……嗯,非常传统的中年男人。
但是!
难道说!!!
叶止在许泞无比羡慕的眼光中,等到了面试这天,好巧不巧,今天刚好公司的副总经理要来叶止这家分公司巡查。
而且据说,这个副总经理非常年轻,只有二十四岁。
草!!!
没法形容叶止此时的心情,简直就是希翼的无可比拟。
究竟是谁说读书没用的!叶止现在非常敬爱那些可亲可爱的作者们,神笔马良啊!
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叶止迈入面试室。
一共三位面试官,两女一男,男的那个怎么看怎么不像24岁。
十分钟后,叶止如同幽魂一样飘出来,果然,还是和社会脱节太久。
好多问题,他都答不上来嗷嗷,死翘翘了。
关键来了才发现,像他这种连入职都没有的小虾米怎么见得到总经理啊——
按照小说套路,不应该是风麟主动来见他吗?
“请问。”肩膀上突然被人拍打,叶止顿时浑身一僵。
熟悉的男声响起,叶止缓缓扭头,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面前的男人竖着干练的大背头,纵使这样依旧是遮挡不住的阳光帅气,温柔的脸庞正专注的看向叶止:“你知道面试室怎么走吗?”
叶止视线不自觉落在他身前的工牌上,【德工】总经理:风越然。
甚至连姓氏都一样。
但他不是,不是风麟。
叶止不记得自己怎么给那人指路,怎样回到学校。
人不怕失望,怕的是得到希望后的失望。
但他还是入职了,他突然想到小老头对他说的:“你注定平凡。”
拎起手上的工牌,叶止嘲讽一笑。
他好像也不平凡吧,亦或者是优秀的人太多,需要小废物平衡一下?
叶止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房子,正式成为社畜。
他依然不断在尝试寻找风麟的踪迹,不知是不是因为当初他发帖的热度,现在一搜‘风麟’,到处都有以他为主角的小说。
但那些都不是他。
叶止看完后甚至想直接起诉那些作者,他的风麟才不可能是那种好色狂妄自大的人!!!
明明,明明,他的风麟那么好。
为了不沉湎于悲痛,叶止一边醉心工作,努力挣钱!
攒钱去找法力更高强的神婆道士!
而且到时候万一风麟穿过来被卖到黑煤矿,他还有钱能去救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叶止终于在三个月后,得到领导指示,只要毕业就可以立即签合同转正。
又一天加班到深夜,叶止摇摇晃晃从电梯出来,最近加班还是加得太狠了,头都有些晕乎乎的。
嗯?
脚尖好像踢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
一具身着黑衬衫背对着他侧躺在地上的尸体,旁边甚至还溅落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嘶——
叶止疲乏的大脑立马吓得清醒,拔腿就打算往电梯里冲。
哇擦,这怎么有具尸体嗷嗷嗷嗷,救命啊警察叔叔!!!
“唔。”轻微又熟悉的呻吟声响起,叶止跑步的动作一顿。
这个场景,和第一次他捡到风麟……
紧接着,悉悉索索的动静从叶止背后传来,叶止不可置信的捂住嘴,急忙转身。
闯入一双他已走进过无数次的灿灿黑眸,眸中缱绻饱含着的爱意,在那一刻几乎将叶止溺毙。
“风……”叶止颤抖着嘴唇想要喊出那个尘封在他心底的姓名,眼眶瞬间湿润。
风麟挣扎着倚靠在墙上,脸庞上狼狈地沾染许多灰扑扑的尘土与血迹。
明明是那样温柔眷念的眼神,吐出来的却是:“男人,救了我,你不会后悔。”
?
叶止适才的感动戛然而止,麻木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目空一切地走到自家房门,打开锁喃喃道:“我真是太久没睡好了吧,就算出现幻觉,风麟也不可能会说出这种话……”
下一秒,手腕处传来巨大的握力,叶止目瞪口呆,刚刚还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现在竟然还有力气把他按在门上壁咚?!
低沉微怒的声音紧贴在叶止耳边响起:“男人,我劝你识趣一点,不要玩火!”
叶止震惊地看向面前的男人,与他对视的黑眸中现在已经充斥着浓浓的羞耻与恼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
“噗。”叶止突然畅快笑出声来,眼角却开始不断滑落泪珠。
他认出来了,这是他的风麟。
叶止不知道在风麟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风麟一定付出了他无法想象的代价来走到他面前。
毫不犹豫伸出手环抱上风麟的脖子,叶止哽咽着在风麟耳边说:“我爱你。”
“放荡的男人!不知羞耻!我是不会看上你这种男人的!”
明明是指责辱骂的内容,风麟却硬生生以一种再温柔不过的语调说出来,仿佛情人间调情般的小吵小闹。
望向风麟的眼眸,原先的羞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饱含着的笑意与欣喜。
它在明明白白的说: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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