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古来今许英雄,长歌短赋说春秋。可怜清江千里月,望仙都琼台谁临!却说那六百年前,清江畔,无名渊,镇魔之役葬了多少英杰,引人唏嘘!咱们今天要讲的人物,正是那仙门之首——” 说到此处,只见那说书人抬手朝远处拱了拱,以示尊敬。 “——太衡宫大师兄君既明的故事!上一折说到,彩凤衔霞,祥龙来贺,这位大师兄出生时异象连连,白发若神明……转眼百载春秋过,君既明悟道入大乘,正所谓是冠绝一代,难与并能矣。彼时魔族肆虐,妖族隐匿,我等凡人艰难求存,然天不绝人族!” 原来讲的是自己的故事。 君既明轻抿口茶水,脊背挺直,正襟危坐。 姑且听之。 ——这说书人讲的,竟也像模像样。 君既明坐在茶摊间,跟着说书人的话,于熙攘中默然回望。 他十七岁入金丹,一百一十八岁入神游,又一百年,悟道大乘。 自入道以来,他便以碾压之姿力压同辈,天骄第一的位子没有动摇过。 一生顺风顺水,鲜有波折。 ……鲜有波折。 茶台上,说书人喝了口水,清清嗓,讲的是人人皆知的镇魔之战的前情来由。 “……奔流清江水,化作镇魔战场最坚固的防线,以清江为界,大宗小派纷纷派人驻扎无名渊,正式与魔族开战。君既明身为太衡宫的大师兄当仁不让,第一批进入无名渊,以杀养剑,入大乘后期。” “据载,当天他以大乘后期力战魔族数位渡劫,临阵突破,九九八十一重渡劫天雷,葬了魔族的渡劫,也葬了君既明。一代天骄人物就此陨落,风云变色,天地恸哭,山海同悲——” 话说出来,就要讲证据。只见茶台上说书人扬手往城外一指,“咱们镜明城外的岷南山,就是那一天山海震动时新长出来的!” 在座的各位,但凡是镜明城土生土长的本城人,谁不曾去山上玩过?谁不曾吃过山上的野果,抓过山里的小兽,挖过山里的草药? 岷南山刚长出来时,奇珍无数,养活了镜明城的祖辈。 只是六百年匆匆,如今的岷南山,无甚稀奇,早一百年前,就已经没有修士过来寻宝了。 想到这儿,说书人真情实感,唏嘘落了几滴泪,抬手就着衣袖抹了抹。 茶摊的客人同样唏嘘。 “老李先生这折隔三两日就要讲一遍,我都会背了!” “会背有什么用?你能像故事里的大人物一样,呼风唤雨,排山倒海?” “那不是自己不争气嘛!”说话的人拍拍大腿,“没灵根也没办法啊!我就指望着我家小黑明年能检测出灵根,去学点本事。” “我家的也快了……闲云堂的检测秘籍你买了吗?” “那不是骗人的东西!” “……拿出来卖的,不能是假把戏吧?闲云堂可是上面有人背书的!” … ……
第2章 一碗清茶饮下。 君既明有些怅然,原来已经是六百年过去了。 六百年对修仙者来说不算太长,有时候只是一闭关一眨眼的时间,却也不算太短,能够移了桑田换了沧海。 他的手碰到茶壶把手,目光看向茶摊门口的招牌上的“一碗免费,再饮一文”八个大字。 “……” 君既明收回手。 囊中羞涩,无钱喝茶。 说出去会被笑的——堂堂太衡宫大师兄连一文钱都出不起。 可我现在也不是太衡宫大师兄啊? 君既明暗自想道:太衡宫大师兄和我有什么关系! 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位入玄境的小修士,勉强能握剑耍两三个剑花。 小修士没有钱,很正常。 而他也没有想法要回去。 不想再当回太衡宫的大师兄了。 君既明心安理得继续坐下来,听着边上那桌的聊天,不算无聊。那是两位中年男人,也许今天都休息没事做了,或者干活间隙出来松快松快,边喝茶边聊天,他们都有孩子,即将参加灵根检测…… 灵根检测? 君既明怔然片刻。 也是,如今灵气这么充裕……不用再担忧什么了。各大宗派广开山门,亦是应有之义。 他微微闭目,灵气于天地间无比充盈。从前各大仙门内忧心的灵气枯竭一说,竟宛若笑谈。 此间灵气,是因为镇魔之战胜利了吗? 君既明暗暗思索着。 如果真的是因为这样,便再好不过了! 他为此执剑过。 而如今,得以知道六百年后,曾经的一切付出均有收获,就已然是值得了。 生死与否,倒是次要的事。 茶台上,说书人谢过在座客官,又开始讲新的一折。 这一折讲的是君既明少年时持剑入红尘,行侠仗义的故事。 戏文跌宕起伏,起承转合一气呵成,牵挂人心。 ——君既明听着,却有些想笑。 他怎么不记得有这一回事? 想必又是写书人牵强附会,编撰出来的假故事。只不过借了“君既明”的名头,吸引人罢了。 君既明玩味般琢磨片刻。 别说,这个故事写得像模像样。 他仔细想了想,如果他是故事中人,也会选择去做跟故事中这位“君既明”一样的事。 稀奇。 这故事的作者是谁? 他应该很了解我。 在君既明陷入沉思之际,隔壁桌的两位依然在窃窃私语。 他们的话题已经从自己的孩子,重新回到了太衡宫前任大师兄君既明身上。 “如果这位大师兄还活着,恐怕也是大人物了!” “哈,瞧你这话说的,人家以前不就是大人物!我们怎么也够不着的那种!” “你没听过那句话?神交!神交已久!你说,我们是不是都是听着君既明故事长大的?” “……这么说也没错。” 坐在一旁的君既明本人:“……” 听着我的故事长大……? 是不是有些过于离谱了。 “小兄弟,我看你听了这么久,光听不说可不好啊。” 被发现了。 君既明看过去,那桌的两个男人一个穿黑衣,一个穿褐衣。同他搭话的是那桌中穿着黑色短打的那位。 “你听我们聊了这么久,有啥想说的不?”穿黑色短打的男人开口问道。 这位小兄弟,在茶摊上孤零零一个人坐着,显得格外突出,怪冷清的。 “……我觉得。”君既明顿了顿,说道,“我觉得君既明死得不错。” 黑色短打男子:“啊?” 他同桌的褐衣男人也愣住了:“啊?” 君既明再开口,这回说得很流畅了:“我觉得他死得好。” 黑色短打男子虚心问道:“怎么说法呢?”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君既明说道,“我听他的故事,想来他太累了,死后落得轻松也不错。” 想到眼前这桌说他们是听着君既明的故事长大的,君既明又补了一句:“一家之言,玩笑而已,做不得数。” ——但他自己,当真是这么想的。 意识到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君既明第一想法就是:这个倒霉透顶的大师兄的位子,终于可以卸任了! 反正,他们只是要有一个人。 至于这个人是谁?那都无所谓。 就算不是君既明,也会有别人,要承受那样令人窒息的、只把人当做工具的目光。 而他。 他解脱了。 “嘿!”穿黑色短打的男人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这小兄弟,说着说着怎么眼眶泛红了呢!他寻思着换个话题:“小兄弟,我看你这样子,像是刚来我们镜明城的,你要去哪里啊?” “路过看看,随心而行。” 君既明淡声说道。 “噢——”穿黑色短打的男人想了想,便快言快语道,“那你来得不巧。我们这城没啥好看的,你是不是路上被人推荐的来这里?那你肯定是被坑了!” 他语重心长,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小兄弟,我和你说,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没错的,我看你年纪轻轻……” 君既明莞尔一笑,:“您住在镜明城里,住习惯了,自然察觉不到哪里好。” 这是自然的。 在一处待久了,这一处的好与坏便都成了融入骨血的事,一时间说不上来。 “哈哈哈哈哈。”男人乍一琢磨,发现眼前这位小兄弟说的话挺有道理。 “你们大城来的人真会说话!但是咱们这里,岷南山上也没啥宝贝可以挖了,前辈们都挖光了,最近城主贴出来的悬赏告示也被解决了……相逢就是有缘,小兄弟,你如果在街上碰到了说有捷径能够带你去挖宝致富的,别信,别花钱,都是骗子,特意宰你们这些肥羊呢。本地人都不上当的。” 在男人看来,镜明城属实不是一个值得来历练的好地方!收益与付出完全不成正比,有这个功夫,大可以去其他的大城。 何况不止是修士会被骗,从前还有普通人来镜明城,被街上那些挖宝致富的说辞骗了去,失去踪迹。 城主府的防骗手册每旬便要在街上宣贯一次,明晃晃招摇撞骗的骗子也抓了一波又一波,却总是有漏网之鱼! 男人很能理解城主的难处。他能够做的,也只有帮着多宣传防骗知识了。 如今受骗的少了,招摇撞骗的生意也萧条了。 君既明听了,觉得有意思:“能够在街上招摇撞骗的,也是本地人吧?你这么说,不怕他们为难你?” “哈。”男人短促笑了声,不以为意,“街上的都知道,我大黑就是这么个急公好义的性格。何况——”他绷紧身体,手臂健硕,裸露出来的麦色皮肤有一种健康美感,“打铁练出来的肌肉不是吃素的。” 君既明了然,微微点头。 他叫大黑,他儿子叫小黑,真是一脉相承的取名了……将来他儿子有了孩子叫什么呢?小小黑吗? 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逗笑,君既明压住嘴角,轻挑眉梢:“大哥刚刚说您家里是打铁的。” “没错。怎么,你要买铁器吗?” 男人上下打量着他,看着不像是缺钱的主。只是话要说分明,“我家的铁器,砍砍猪羊狗鸡还算得称,你既然是修士,没必要花冤枉钱。” 见多了千方百计想做生意的,第一次见有人把生意往外推。 君既明想到给出一枚灵石后空空如也的荷包,叹道:“我只是问问。” 他还缺一把称手的兵器。 前世的本命剑没有跟过来。 ……但也不急于一时。 君既明想。 剑有形与否,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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