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无雪抵着谢折风的肩窝,抬眸,看着师弟如点墨勾勒而出的完美侧脸。 他瞧见师弟双眸之中戾气尽消,清明之意正在逐渐归来。 他剔不掉谢折风的骨,却能根除过往的因,妖魔骨无因,自然无果。 从此往后,谢折风将只有一副傲然凛冽的剑骨。 他缓缓起身。 出寒飞回他和谢折风的面前,姜轻化身胸膛之上迸出鲜血。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安无雪:“你居然……” “妖魔骨自此不存于世,苍生仍有长生仙庇佑,这一局,”安无雪叹气,“还是你赢吗?” 姜轻神情扭曲,嘴角不住地淌下鲜血。 “我没有赢,”他阴沉道,“你也……没有赢。你若是听我的,先寻出浊仙秘法,再登仙,你根本不需要渡劫!可你为了获得更改因果之力,直接引动登仙雷劫,就算你现在再寻出浊仙秘法也无用。天劫已至,你连修浊登仙之路都断绝了。” 他冷笑:“你杀不了我,而你却要死了——九重天劫无人能渡!!!!” “你错了。” 安无雪手持春华,一步一步踏过浮冰,走到姜轻面前。 “我引动雷劫,一是为了剔因果,二是为了借天道助力,让你魂飞魄散。” 姜轻已经跌坐下来。 他这具化身要消散了。 “两界……遍地都是……我的傀儡,”姜轻又吐出一大口血,用着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道,“我之魂灵……无处不在……你如何杀我?” “姜道友。” 安无雪的嗓音飘在烈烈风声中。 “你没发现,你抬头看到的劫云,不止锁定我——还锁定了你吗?” 姜轻瞳孔一缩。 他张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 化身便骤然消散了。 安无雪却知道他在。 也知道他的神魂在遁入新的化身之中。 他低声的话语犹如徜过海域的吟唱。 “我找不到你,但是天道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你。” 话音未落。 第一道天雷已经落下! 安无雪早已有了渡天劫的实力,第一道天雷与他而言并不算难。 他身周灵力大盛,轻而易举地挡下天雷之威。 与此同时。 劫云居然蔓延至归絮海的另一处,第一道天雷陡然也落在了那一处!!! 姜轻现身于海域之上,不得不尽全力迎击雷劫。 这一刹那,他终于明白了安无雪做了什么。 “安无雪!!!” 第二道雷劫接连落下。 姜轻又一个化身死于天雷之下。 这是仙修的登仙雷劫,落于修浊之人身上,威力更甚。 春华挡着安无雪头顶的雷劫,安无雪以神识传音,同逃遁在茫茫海域中的人说:“这一招,还是道友教我的。” “傀儡印主渡劫,雷劫之下,刻有傀儡印的法器或是人,都将被天道一起清算。” “审问曲问心那日,我要看道友神魂,并不是觉得能从你神魂之中看出什么,而是为了落下这么一个傀儡印。” “这傀儡印被我更改过,无声无息,无法操控被落印之人,也不用供给灵力,唯一的用途,便是勾连我与这枚傀儡印。我本来只是想着,它在你的神魂之中,若是我哪日当真同背后之人交手,指不定能看看对方神魂之中是不是也有这么一个印记,仅此而已。” 最终,这傀儡印潜藏在姜轻神魂之中,直至此刻才被他引动。 天雷将姜轻算作他渡劫之助力。 他得以借天道之力,斩杀姜轻! 雷劫接连落下几道。 已至第七重劫。 春华挡劫之力稍缓——雷劫威力愈来愈重了。 而姜轻不论遁出多久,劫云都蔓延而至。 “不,不可能……!” “曲闻道都不能杀了我,你怎么可以!?” “第九重天雷你也渡不过,安无雪,我死了,你便能活吗?” 安无雪不置一词。 他不想让姜轻逃出归絮海边界,将这不可能渡过的雷劫带入琅风城。 他心念一动,秦微先前留给他的用于传送的上古符咒漂浮在他的身前。 此符,可传送至天涯海角任意一处。 符咒颤动,安无雪挥出春华剑气。 他全力一击的剑气穿过传送符咒,眨眼间,抵达姜轻面前。 姜轻刚刚抗下安无雪的第七道雷劫,不知毁了第几个傀儡化身。 他正重新附身于新的傀儡之上。 眨眼之间,春华剑气陡然而至,不由分说地刺入他的眉心! 与此同时,第八道天雷落下。 春华剑气引着浩然天道之力,荡入姜轻神魂! 他猛地瞪大双眸,瞳孔一缩,一双黑眸怔怔地望着不知哪里的北方。 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出。 天道雷劫之力有问心之能,落修士之身,若死于天劫之力中,转瞬之间,过往走马观花而过。 他神色空茫,眼神空洞,却又好似看到了很多已经见过的曾经。 可他之曾经,几千年都是冥海深处生不如死地煎熬。 孤独。 痛苦。 寂静。 愤恨。 无能为力。 眨眼间,姜轻面露痛楚之色,双眸却突然失了光亮。 天地四方似是沉寂了那么一瞬。 “锵——” 剑气荡开。 化身轰然倒下。 眼尾业火印记淡去。 追着姜轻的劫云突然散去。 归絮海的千风不知哪一缕裹着北冥吹来的风,吹走了数千年的曾经。 业火倾熄,神魂破碎。 他死了。 他真真正正地死了。 死在他锻的第一把剑下。 尸骨无存,神魂湮灭。 春华剑气未停,荡出海域,张开结界。 远方似有修士前来查探情况。 结界一张,雷劫之外,一切尘世喧嚣皆飘不到安无雪眼前。 安无雪刚刚抗过第八重雷劫。 他五脏六腑巨震,浑身经脉疼到发麻。 他为了击杀姜轻,把姜轻这个半步登仙的魔修也算入自己的渡劫范围,天雷威力本就极大,眼下更是难以抵挡。 他已经耗尽灵力了。 他只觉喉间腥甜,浑身无力,站都快站不住。 他正待以春华撑地。 刚刚恢复清醒的男人将他揽入怀中。 冷息环来,在这冰凉海域之上,却格外温暖。 仙者灵力通过傀儡印传入他的经脉之中。 对方嗓音裹着他鲜少听到的绝望与哽咽:“师兄,你还有一道雷劫。” 雪妖死了,姜轻死了,大雪已停。 待到劫云散去,苍穹将会洗去黑暗。 四海清平复来,谢折风毕生跨不过的业障已除。 可他和他的师兄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还有一道雷劫”。 安无雪连抗八道雷劫都不觉着苦。 仙祸之时,他不知有过多少次生死一线之时,从不畏死。 更遑论眼下已算完满之时。 可谢折风一开口,他眼眶之中突然裹上湿意。 还有一道雷劫。 还有一道断绝登仙路的雷劫。 他注定过不去了。 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不想死。
第145章 正文完 他从来没有刚才那么毫不犹豫果决赴死之时,也从来没有现在这么贪生怕死之刻。 最后一重雷劫会给渡劫之人充足应对的时间,谢折风千年前渡劫,直至化出根骨化身,寻到并斩除心魔,最后一重雷劫才落下。 春华剑气张开的结界像是一面无垠之镜,倒映着海水,苍穹之上雷声不断,劫云滚动,如同镜中沸腾的海水。 谢折风的灵力不断地通过傀儡印渡给他。 安无雪知道这没有用。 最后一重雷劫渡不过,是因为天道有缺,雷劫问心的那一步走不到。 灵力再多,修为再高,都无法走一条已经断了的路。 但流转在他经脉中的仙力多少让他恢复了点力气。 他推了推谢折风。 男人将他抱得更紧,闷声说:“是我无能,不曾解决妖魔骨,还让姜轻逍遥千年,酿成今日大祸。” 安无雪失笑。 姜轻存世几千年,远比他们知道的还要多,南鹤用因果大阵同姜轻同归于尽,最终都失算了一步。他们两人当年全盛之时,也不曾发现此人在背后的谋算。 若不是谢折风仙者境成了定局,姜轻又跌落浊仙之境,他们连这一步都走不到。 谢折风被心魔缠身八百年,若还要这人提前解决这么多不可能之事,那也太过苛刻了。 他有太多反驳的话想说。 但他好累。 他便只能沉默。 师弟紧接着便说:“最后一道天雷,我陪你一起渡。” 那和一起送死有什么区别? 他逆流千年寻到南鹤,同姜轻相争,好不容易寻到摘除因果这一步,最后就拉着谢折风陪自己在天劫之下陨灭? 他张口:“我……” 安无雪话语一顿——他的喉间满是鲜血腥甜之感,嗓音太哑了。 他顿了片刻,这才顺畅地说:“让我看看你。” 谢折风一愣,这才稍稍松手。 雷鸣声不断,风声飒飒,可四方唯有细细碎碎的归絮海落雪,远天的琅风城浊气已散,霜雾逝去,琅风剑隐约可见。 他身为琅风剑阵主,已经能感应到阵法归于平静。 唯有他和谢折风,还站在劫云之下。 附近海底的妖魔早已在谢折风和容姬交战之时被斩灭,结界拦着所有生灵的靠近,茫茫海域只有他和谢折风二人。 安无雪抬眸看着师弟。 他果然十分贪心。 从前分明还能行路无悔,悍不畏死,现在回想先前半个月和师弟待在落月峰无人打扰的时日…… 当真有些舍不得。 他已经死过一回,居然比上一世还要怕死。 但是…… “我很开心。”他笑着说。 谢折风满目通红。 他的眉心,雪莲剑纹纯白无暇,银光流转其上,仿佛能同天地万物相照。 他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师兄,缓缓地眨着眼睛,生怕自己一眨眼,失而复得的师兄又会消失在自己面前。 安无雪同他说:“我本来以为,千年前我金身玉骨尽碎,就那样死在落月峰山门下,就是我最好的结局。现在已经好太多太多了——” “师兄接下来是不是想劝我走?” 安无雪神情一僵。 他低声说:“这是我的天劫,你趁着劫云落下前离去,不会有事。” “师兄果然还没有原谅我。” 安无雪怔然。 谢折风还在抓着他的手臂,不住地给他渡着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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