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年就是这个时候找来的。 后山小潭边溪水潺潺,皎洁的月光铺在水面,闪烁着粼粼碎光,只是飞绝峰地势艰险,高处不胜寒,此处风景美则美矣,却少有人能抵抗这股寒意。 “明日便是问剑大会,檀越必然会借故发难,他早就想铲除魔域,绝不会错过这次大派齐聚的机会,等他和魔域拼得两败俱伤,我们再下手把心魄夺回来。” 陆延闻言双手抱臂,靠在一旁的石山上静默不语,夺檀越身上那几枚心魄倒是没什么问题,可难就难在应无咎身上还有一块心魄。 啧,真是难办…… 就算陆延不抢,奚年也会抢的,就算他们两个都不抢,最后执行官也会亲自出手,总而言之心魄这种神物是绝不能留在人间的,所以应无咎注定得不到这块心魄。 陆延淡淡挑眉:“你不是说檀越身上有天道气运吗,我们杀不了他怎么办?” 奚年转过身从容不迫道:“我们杀不了,自然有人能杀,应无咎身上也有天道气运,只看他们两个鹿死谁手罢了。” 陆延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不太情愿的可能,他低头用草棍逗弄着山石缝隙间的蚂蚁,嘀嘀咕咕道:“如果是应无咎死了呢?” 奚年不解:“死了就死了,你还想给他陪葬不成?” 陆延:“……”
第242章 问剑当年 飞绝峰是世间最为险峻的奇峰之一,直入云霄,灵雾缭绕,自从魔域其中一任尊主从此处飞升之后,便被数万教众奉为圣地,立碑立像,人间香火不断。 他的存在仿佛向世人证明了一件事,善恶并不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仙可以堕魔,魔自然也可以成仙。 那座巍峨宫阙的前方是一片巨大的演武台,四周以六十八根黑龙柱镇压,灵气充裕,法阵启动时可保外围观战者不被余波所伤,此刻那些仙门大派的弟子依照次序坐在外围,原本也能称得上一句井然有序,可惜因为人数大多折在三关之中,此刻最多几百人,在偌大的演武台衬托下难免显得有些气势不足。 一名红衣男子高坐上首尊位,脸上扣着半枚琉璃面具,眼眸轻阖,神态漠然,哪怕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也让人心中胆寒,下首则是四名护法。 尸傀换了身战甲打扮,脸上也扣着枚通体漆黑的面具,一时倒也无人识得他是跟在陆延身旁的那名剑客,四人中唯独少了一名穿青衣的唐素。 雷女上前一步,望着众人朗声道: “值此风云际会,各路仙擎巨擘相聚一堂,尽可切磋问剑,互相指点,魁首自有奇宝相赠,只是有言在先,台上刀剑无眼,死生不怨,也不得寻仇!” 台下有一散修起身相问:“既说魁首有奇宝相赠,我等大胆问个明白,这奇宝是不是传闻中的心魄?免得众人争个头破血流,送的却是些平平之物,还请应尊主解惑。” 雷女回首看向应无咎,后者颔首,她得到示意,深吸一口气道: “今日问剑大会夺魁者,可得心魄一枚!”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巨石入海,震起波澜无数,台下众人都炸开了锅,难掩狂喜之色,但也有生性谨慎的人出言问道: “心魄乃世间奇宝,应尊主真舍得拿出来当彩头?” 雷女冷冷睨了那人一眼:“信便信,不信退出便是,我们又不曾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参加,魔域就算不把心魄拿出来当彩头,早晚也要被你们夺了去,倒不如拿出来各自都清静!” 众人闻言这才恍然,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魔域之中便有一块心魄,惹得三教九流的人都动了心思,应无咎怕是不胜其烦,这才拿出来当彩头吧? 毕竟万事都讲究个师出有名,心魄在檀越手中无人敢夺,但如果落在应无咎手中那可就大大不同,是个人都可以打着除魔卫道的名号去争上一争,如此说来还不如把心魄交出,也免去无数麻烦事。 众人心中有了底,也就不再发问,就在各宗长老互相商量着该派谁去打这个头阵的时候,一抹紫色身影忽然凌空而起,翩然落在了比武台上,赫然是天欲宗的月灯长老,只见她冷冷盯着应无咎,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天欲宗月灯前来领教诸位高招,不知魔域哪位愿上台比试?!”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真正想比试的对手是应无咎,可惜不打到最后一关应无咎是不可能出手的。这次问剑大会共来了二十余个宗门,但只以无妄、天欲、飞星、鸿蒙、神机,外加一个佛门为首,这六宗各出一实力强悍的人和魔域对擂,端看谁能赢到最后。 应无咎指尖轻点座椅扶手,声音低沉玩味:“水魅,你去。” “是。” 一名形貌温柔的蓝衫女子闻言应声飞出,轻若无物落在月灯对面,她微微颔首,眉间一点朱砂绝色:“魔域尊主座下护法水魅,请月灯长老赐教!” 月灯对于魔域之人从不留情,道了一声“当心”便飞速袭来,她手中金铃大响,水魅却丝毫不受干扰,身形悄无声息化作一团流水将月灯包裹其中,以柔化刚,二人在场上一时打得难解难分。 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下首空余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一抹身影,细看是名扛着算命幡的年轻书生,他挑的位置也是巧妙,恰好避开无妄宗的视线,挤在一堆零落的散修中间,堪称如鱼得水。 檀越坐在无妄宗首位,面色沉静,仿佛世间再没有什么事能牵动他的心绪,身后左边是低调至极的奚年,右边则是一身无妄宗弟子服饰的唐素,再后面就是萧泉那群人。 陆延看着看着,忽然乐了:檀越身边怎么尽是些卧底?幸亏自己没过去,不然又要多一个了。 陆延捋了捋嘴上的假胡须,坐在一堆散修中间低头掐算,看起来就像个算命的臭道士,没办法,应无咎不许他来问剑大会凑热闹,他只能乔装打扮出此下策了。 这些散修无门无派,自在逍遥,规矩不似大宗那样森严,彼此之间互相交谈吹牛,倒让陆延听了不少八卦。 “呸!什么名门正派,真是恶心人,问剑大会人人都可以上场比试,偏偏檀越了不起些么?带着六宗的人把名额都占尽了,难道让我们干看着?!” “道兄何必气恼,六宗之中派出的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我们连他们都打不过,又如何与魔域的那些人对擂,还是在旁边看热闹吧。” “你说的什么屁话!就算你我实力不济,难道天下散修就没有能和他们对打的了?莫不是高手只能出自六大宗,余者不配称为高手吗?” “哎,你这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就在陆延听他们吵架听得津津有味时,只听四周陡然传来一声惊呼,原来是水魅破了月灯的摄魂金铃,将她一举击下擂台,世人只听闻魔域五大护法实力莫测,却不曾想厉害到如此地步,想那月灯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竟然如此就轻易落败了。 按照规矩,下一个对擂之人由魔域挑选,但见水魅环视四周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鸿蒙书院的圣笔书生金无墨身上,缓声问道: “久闻圣笔书生大名,不知可愿赐教?” 金无墨闻言难免惊讶,不知枪口怎么就对准了自己,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拒绝,心底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手持一杆春秋笔飞身上台: “请姑娘赐教了!” 话音刚落,水魅便倏地攻了过去,如果说她刚才对战月灯尚且留了几分情面,此刻对着金无墨却是招招致命,天下至阴至柔的水流亦有着不逊刀剑的锋利。 陆延在台下观战,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后,只见水魅化身一片漩涡将金无墨裹入其中,然后越转越快、越转越快,蓝色的水流竟渐渐变得比鲜血还要红,一声惨叫响起,金无墨的身体直接飞了出去。 鸿蒙书院的弟子慌忙起身去扶,却发现金无墨右臂已失,竟是被活生生斩下了一条臂膀,不由得神色大骇: “师尊!你没事吧?!” “妖女!你好大的胆子,出手竟然如此狠毒!” 演武台上那团猩红的水流重新凝聚成人形,幻化成一袭蓝衣的水魅,她乌发雪肤,端得沉静绝色,只是手中拎着金无墨那条尚在滴血的胳膊,难免给人一种诡异之感。 “尊主,水魅交令!” 水魅拎着那条断臂回到应无咎身旁,然后往地上随意一扔,伤口瞬间沾满尘土。金无墨见状顿时目眦欲裂,他以春秋笔成名,一双手最是重要不过,如今右臂被斩,岂不是硬生生断了他的修为,凄厉骂道: “妖女,你今日断我臂膀!我鸿蒙书院上下与你不死不休!” 台上的应无咎冷冷勾唇:“比武前便说了死生不论,你若要寻仇,本尊倒不如现在就斩草除根,将你鸿蒙书院上下杀个精光!” 没人敢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就连金无墨也被他满身杀气震得又惊又怒,气血翻涌吐了口血出来,声嘶力竭道:“应无咎,你……你欺人太甚!” 应无咎桀骜挑眉:“欺你又如何?” 咬我啊? “噗——!” 金无墨在大庭广众下又喷出一口血,竟是活生生气晕了过去。 檀越原本无动于衷,见状终于睁眼看向应无咎,声音不高不低,却足够所有人听清:“应尊主,如此是否太过了一些?” “太过?” 哪怕应无咎脸上戴着面具,众人也能清楚看见他低头时微微上扬的嘴角,只听应无咎喉间溢出一阵低笑,堪称乐不可支,他太过清瘦,肩膀震颤时连那华丽的暗红色外袍都不慎滑落了半边,一时间只让人想起疯癫和腐烂这两个词。 应无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一臂而已,这便过了么?” 檀越:“太过残忍。” 话音刚落,应无咎倏地抬头看向他,面具后方是一双猩红的眼眸,翻腾着阴鸷与杀气: “这是他欠的债!” 恶鬼一般可怖。 大家都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唯有檀越变了脸色,他仿佛终于确认什么似的,缓缓吐出一口气:“好吧……” 他说:“擂台之上,死生无怨,诸位尽力比试便是。” 言外之意,仙门也不必手下留情了,都把对方往死里打。 陆延坐在台下,闭目用手扶着额头,看起来沉默而又死寂。 就在刚才,他又听见了系统的提示音,显示他已经成功解锁小说人物金无墨的生平,陆延细细读来,忽然明白了应无咎为何要斩金无墨的一条臂膀,只觉心绪难平。 身旁的那些散修仍在谈天说地,低低的声音控制不住往耳朵里钻,纵然不想听,也一清二楚: “果然是魔域,下手忒狠了些,金无墨是书生,书生没了手还如何舞文弄墨?” “等会儿我们上场也得掂量着来,断胳膊断腿可不是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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