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李复已经喝了几杯酒了,这会儿身上带了一点点的酒气。 没醉,但不妨碍他放假了心情轻松,加上又喝了酒放大了开心,一下就把昀哥儿给抱了起来,颇有几分炫耀道:“昀哥儿自小就早慧,辛氏带他时向来不哭不闹,很有自己的主张。他刚刚瞧你们,说不准真的在认人。” 两个好友也不生气。 一边说他是晚年得子,有点飘了,可一边也凑热闹地跟昀哥儿打招呼介绍自己。 消瘦的中年人叫孟幞,现在是在野在家。其实在去年朱祚皇帝还活着的时候,就有人举荐过他去当官。不过孟幞觉得朱祚当皇帝不咋地,一天到晚地出宫瞎折腾,迟早出事,然后不肯去。不过他不肯去是对的,这不今年春天朱祚皇帝不是就掉护城河淹死了么。 另外一个叫郑左生,他原来是寒门子弟,不过从小脑袋特别聪明,家里爸妈砸锅卖铁送他读书,最后确实读出名堂了。年轻的时候,那可也是有一腔热血的,然后年纪越大就越遭受社会的毒打。 之前朱祚皇帝死了,朝廷一阵动荡,郑左生这个倒霉催的,不知道怎么就从中央被踢出来了,一口气直接给他发配到了汉阳郡的成纪县那儿当个县长。 他这回是打算去赴任,不过走到陇县这儿的时候,他想起年少求学时候的好朋友李复在这儿,索性就转道跟李复一起过个开心的中秋再说,那些糟心事先不想了。 当然他们俩都是文化人,那不可能给昀哥儿介绍得这么大白话,可不妨碍昀哥儿脑子里自动过滤成大白话。 俩人一顿介绍后,又看昀哥儿白白嫩嫩,实在是小福娃的长相,就忍不住也想抱抱。 昀哥儿是好带的,李复直接就把娃给他们了。 翊哥儿就不行,从刚才来了之后李复一直没去婴儿专属椅子上动过他,就怕他哭闹起来。
第9章 李府之外的世道 郑左生率先从李复手里接过了昀哥儿,然后做了个跟所有第一次抱昀哥儿人一样的动作,那就是在自己手里掂量了一下。 李复笑道:“别看着昀哥儿还小,实际被养得很瓷实。要是抱久了,咱们这胳膊还受不了。” 他们都是文人,常年不干重活,这敦实的小娃娃抱久了确实胳膊吃不消。 郑左生逗了昀哥儿一会儿,索性抱着昀哥儿坐了下来。 昀哥儿也听话,只是扒拉着郑左生的袖子往他们前面的木桌张望,上面放了不少的酥饼还有瓜果。 自从他不吃奶之后,辛娘给他准备的婴儿套餐主打一个清淡。因此桌子上的这些糕点水果的,昀哥儿是扯着手想去够。 郑左生抱着昀哥儿觉察了他的动作,立马挪着椅子往后挪了一点。 比起李复,郑左生最小的孙子都五六岁了,虽然他寻常也不管养孩子的事儿,可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不能乱让他吃东西。那些酥饼、枣干,这么点小孩不说咬不咬得动,他吃了也容易不消化啊。 不过看昀哥儿实在想要,郑左生索性拿了一个没剥开的大石榴放在了昀哥儿面前。 这也不是给他吃的,纯粹让小孩儿凑个热闹玩玩。 昀哥儿本来看到一个红彤彤的大石榴放在他面前,刚要笑呢,结果发现是没剥开的。 他这点力气可没法打开啊。 昀哥儿顿时啪啪拍了拍大石榴,然后转回头去看郑左生,黑湛湛的眼神透着明晃晃的期待。 郑左生发现李复还真不是吹牛,这孩子可能是有点早慧在身上的,而且就算不是早慧,这孩子看着也是特别机灵。 “这可不行,我抱着你,没手剥了。” 郑左生明晃晃的故意逗小孩儿,把昀哥儿气得不行。 不仅郑左生不肯,就连孟幞跟李复都不愿意帮他剥大石榴,甚至他们剥开的也不肯给他吃,一个个故意谗小孩。 昀哥儿耷拉着脸不高兴看了一圈,最后努力一个俯下身,把那颗在木桌上放着的大石榴努力抱了起来。 他脸憋得通红也不肯放开。 这大石榴给他就是他的了,不给他剥开,他就拿回去给娘亲吃。 昀哥儿护食一样抱着大石榴,就跟福娃抱鲤鱼似的,看着讨喜极了。 “昀哥儿别气,来来,吃点酥饼。”李复被他逗笑了,索性把他怀里的大石榴拿了下来,然后给了昀哥儿半块酥饼。 不过这大石榴还是得放昀哥儿手边,不然昀哥儿可不干。 当然不止昀哥儿有,翊哥儿虽然是坐在婴儿椅子上的,但刚才也是分到了一个大石榴。 可翊哥儿可不是拍着石榴让李复他们剥,而是自己直接上嘴啃了。大石榴的皮是带点苦味的,翊哥儿啃得整个脸都皱了起来,口水更是涂满了整个石榴。 可翊哥儿的脾气很倔强,明明啃了满嘴的苦味难受得不行,却还是不肯把抱着的大石榴放弃,依旧流着口水到处坑坑洼洼地啃着。更是连这会儿李复递过去的另外板块酥饼都没用,到手翊哥儿就直接扔了出去。 这死犟的脾气跟他哭的时候有一比,反正开哭之后,不管怎么哄都绝对不会停,除非他自己哭晕或者哭的嗓子彻底不行。 大概了解自己这个大儿子,李复也没阻止翊哥儿啃石榴皮。只是时不时看一眼,别真让他啃出来就可以了。 倒不是他吝啬给两个儿子吃点石榴,问题是他们太小了,还不适合吃这种容易呛到的东西。 大儿子倔强的啃皮,二儿子满足的咔咔吃酥饼,李复也就安心小酌几杯酒跟友人聊了起来。 昀哥儿乖乖巧巧地被郑左生抱坐着,他还会用一只小手接着酥饼的碎屑不让它掉地上,吃的可认真。 同时,昀哥儿支棱着耳朵听得也认真。 他现在还不知道他在哪儿呢。 昀哥儿其实做了好几个关于大学生上课的梦了,就是那些梦总是断断续续的,而且好多早上醒来就忘记了。 可是昀哥儿还是觉得他懂了很多东西。 比如老教授讲过文字跟随历史的变迁史,他就知道了楷体呀,可他不知道现在具体是哪个历史阶段。平常的时候,阿爹跟阿娘都不大会提这些东西的。 刚刚阿爹的两个好友向他介绍自己,昀哥儿也想了半天了,确认对他们一点印象都没有。 昀哥儿心里嘀嘀咕咕,要么是他的梦忘记太多了,要么他俩就是那种岌岌无名之人了,以后的历史没有记载他们。 这时候,一直抱着昀哥儿的郑左生不知怎么提高了一些声音,语气似乎有些愤怒,“我一路从中央出发,沿途见到了不少村庄祭祀鬼神,到了凉州这儿发现更是严重。前些天我路过獂道县,那里的县长竟然还主持淫祠祭祀,每年都选一对童男童女充作鬼神血食,不知道害了多少性命。等我在成纪县上任,不仅要上书中央,把那个祭祀淫祠獂道县县长问罪,更要严厉打击凉州这儿的祭祀鬼神一事。” 大概是聊到了一路见闻,郑左生显得十分生气。 昀哥儿也不吃了,安静地听他讲话。不过心里昀哥儿还是有些茫然,他出生之后算不上锦衣玉食,可辛娘跟房里的一个丫鬟还是给他照顾得很妥帖的,吃喝不愁,昀哥儿还真不知道原来李府之外是这样的光景。 县长领头用童男童女祭祀鬼神,看来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世道。 郑左生前些年一直在中枢为官,就算梁国国势日渐衰弱,但中枢所在还是相对富裕一些的。 可李复一直在偏远地区当官,知道外面的光景真的差透了。凉州不仅要时常要遭受异族的掠夺、杀戮,更是动不动干旱,导致粮食收成本来就艰难。可这样的情况下,汉阳郡每年下达各县的税收却不减分毫,甚至年年要加。 李复知道一些情况,有些县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向一些淫祠祭祀,就为了多换一点粮食。 因此听了郑左生的话,李复一句话没说。 郑左生还对梁国以及那位刚登位的小皇帝抱有期望,等他在外做官做个几年,他也就明白为什么出了中枢之后,外面这种情况越来越多了。 李复不说,孟幞倒是开口了。 孟幞一直在野,并且长久且平等的看不起梁国的多数皇帝,他有点类似于一个喷子,所以说得特别直白:“子明真的是中枢待久了,都有些不食五谷了。 獂道县县长杀害童男童女祭祀淫祠固然不可取,可换一个县长,这獂道县就能五谷丰登,百姓人人富足安居乐业了? 若是百姓安康,这獂道县县长就算是想祭祀淫祠恐怕都没人从他,可若是百姓苦难,就算他不从,那些乞活的百姓恐怕也会自发祭祀。” 孟幞倒不是赞同那个县长,他只是鄙视梁国的不作为,加上现在主少国疑,这天下已经有乱的趋势了。 就算不说大的方向,小的方面来说,郑左生回去后参了那个县长一本,让那个县长滚蛋,不解决大头问题,那些百姓肯定还是会自己祭祀的。 孟幞混迹乡野,知道那些庶民寻常是最好糊弄,很多时候给他们一口吃的,他们甚至能比牲口更加听话地在田地里面老老实实地耕种着,土地生产出来的粮食大部分都不属于他们,可他们依旧对此感到满足。可有时候为了活下去,他们也能做出最愚蠢与恶毒的事来。 那些庶民啊。 孟幞喝了一口酒。 他们没有上安社稷下抚黎民,最后流芳百世的宏图志向,他们只是想要活着而已。 郑左生真的是中枢的勾心斗角看多了,现在的心都不够踏实了。 郑左生被孟幞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要不是抱着昀哥儿,他都想跟孟幞开喷了。 幸好这时候,翊哥儿还是大力出奇迹了。 别说,那个大石榴真的被他咬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里面一颗颗红彤彤的石榴籽。 翊哥儿不顾满嘴的苦涩味道,直接上手抠出一粒就呜啊呜啊叫着向昀哥儿的方向伸过来。 见此李复赶紧说道:“翊哥儿这大哥倒是做得不错,知道想着昀哥儿。” 昀哥儿听得津津有味,结果发现郑左生跟孟幞都不说了,还有点失望。再一看翊哥儿,他双手全是石榴皮的汁水以及口水,掌心里面是破损的两粒石榴籽。 这压根没法吃。 反正昀哥儿坚决不吃。 昀哥儿嫌弃地扭回头,李复顿时笑道:“昀哥儿这爱干净的毛病真的是改不了了。” 说话间,翊哥儿剥开的石榴跟手心里面的两粒都没保住,全被李复拿走了。 翊哥儿不高兴地挥舞了几下手,企图抢夺回来,发现没成效之后,翊哥儿也就不管了。他也不爱吃石榴,主要翊哥儿吃了半天全是苦味,他觉得石榴就是苦的。 李复看翊哥儿弄得浑身脏兮兮的,加上现在没事儿做了,翊哥儿有哭的迹象,索性让丫鬟把翊哥儿先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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