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了几下唇,纵使知道会得罪人也忍不住劝出口,“霍小兄弟是雍公子,是一个外国人。”
“外国人?”谢涵哂笑,“本国人就很忠心吗?”
“哗——”的一声,他把台上的东西一袖全扫下来,骂道:“虞旬父通敌,玖玺桓弑君,至于须家主和拾家主那个晚上率军来西城门究竟想做什么,是不是当夜玖氏的同党,不用本君详说了罢?
这就是咱们土生土长,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老齐人啊——”
他瞧着下首须贾,目光平淡,语气也很平淡,“大将军,为我国稳定,本君也不想赶尽杀绝,这么多玖氏的供词,本君只打算让他们不见天日,希望大将军不要辜负本君一番苦心。”
须贾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须氏动向的,只是不知道那晚对方也参与了,他拣起一份份供词,草草一瞥,一一叠好,苦笑着交给怀陀,“温留君慧眼如炬,您既然相信霍小兄弟,老夫一定倾力相助。”
等须贾走后,霍无恤揉着谢涵太阳穴,“累吗?”
谢涵抓着他的手,“有些人要是亲我一下,可能就不累了。”
霍无恤轻柔点了下他眼角,“兰兄今天向我抱怨君侯偏心:那个晚上兵分三路,一路去太庙迷惑三家,一路去宫门引开部分兵马,一路随你去西门厮杀,君侯把最安全的任务给了我,把最危险的给了他。”
要是沈澜之在这里,谢涵能赏他一对白眼,“一万军,还能和西门守军里应外合,杀一千多个玖氏家兵,还危险到他了?”
“但我一直想要的就是保护君侯,而不是被君侯放在保护圈里。”霍无恤轻声道。
“有点自我陶醉哦。”谢涵掰着手指说,“第一,大家都知道我信任你,你带北境军去太庙,才能让三家相信,我第二天要在太庙出现;第二——”
他自暴自弃,“我不懂并兵法也,只知人数碾压,碾压得明明没有一个危险的任务。”
第521章
“臣等死罪, 然天命已至,紫气东来,岂能明知而不言?此臣不忠也。
经年以来, 我齐罹难, 先君病危,奸相入狱,太子失踪, 权臣把持, 多有内斗, 前有虞旬父通敌叛国, 后有玖玺桓攻城毁防。
种种变故,累牍难书,直此之际, 温留君肃清朝纲,褒德赏功, 除叛诛贼, 养民生息。
此天不忍我齐八百年国祚毁于一旦, 降温留君以力挽狂澜, 实乃天命所归。
故臣冒死进言,请温留君践位,救齐于危难, 救黎民于水火。”
第二日升朝,各家谋士不负主君厚望,有的声情并茂, 有的诚挚感言, 有的痛哭流涕。
“天不可无日月,国不可无君主。天无日月, 则万古如长夜,国无君主,则山川犹混沌。请温留君为万民计,继位为君。”
“去年种种,皆因先君病情,不能承担宗庙社稷,温留君再犹豫,江山无主,恐我国重蹈昨日覆辙。”
“无人带领,我国则为一盘散沙,列强环伺,散沙如何聚众抗衡?今日我国臣民他日或为他国俘虏,温留君也姓谢,也是齐人,如何能狠心眼睁睁看着我等丧权辱国?”
朝堂上群情激昂,纷纷陈词,待众人说完,谢涵长叹一声,“本君知诸位心意,奈何我位卑德薄,不能不度德量力。且太子仍在,我惟盼殿下归来,岂能鸠占鹊巢?”
随后力排众议,开始商讨后续事,包括齐公的发丧。齐公薨逝的消息早已发往昊王室与列国,各国吊唁使臣已在路上。
第二日。
又有人进言:“太子,罹难之际弃我国,何以承担社稷?”
谢涵当即呵斥,“臣议主,妄言至此,拖出去。”
但他按的住一个人,却按不住所有人,众人纷纷痛斥谢泾储君期间种种劣迹,谢泾为人,想想也知道会有多少为他人所诟病的地方,直被翻得底朝天。
最后,有人请来怀陀,“公公伺候武公十年,伺候先君二十年,不知二位先君对我国未来有何打算,先君故去前传令太庙升朝所为何事?”
怀陀手里本来就有一份齐武公的遗诏,不知怎么的又来了份已故齐公的遗诏,一个是“加冠后谢涵即可继位”,一个是“迎寡人之第三子谢涵登基”。
群臣更加来了精神,“武公遗诏,先君遗命,温留君再推辞便是对先人不敬,对父祖不孝。”
“君命不受,更为不忠。”
一连七日,谢涵终于推辞不过。
钦天监开始算吉时,司礼府准备登基大典。
期间,齐公的谥号,也被商议好了——怀。
——平谥,用之闵伤焉,用之无后者焉。
纵览齐公一生,既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功绩,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恶行,平庸而普通,却先是被宠臣欺骗半生,后是被下臣射杀于都城,中风一年、瘫痪在床、点滴恢复、万箭穿心。
——悯伤悯伤,如何不叫人悯伤?
便是普通臣下也觉得,先君这一生太倒霉了些。
玖氏将在齐公出殡前一天正法,以告慰其在天之灵。
谢娴见玖三思迟迟没有被放出来,终于慌了神,谢妤安抚后,亲自来找谢涵。
值此混乱之际,谢涵政务繁重,不两日就累坏了,霍无恤逼着人躺在软榻上,让人闭眼,坐在旁边念奏章给人听,提朱笔替人批。
进来见到这一幕,她皱了皱眉,谢涵睁开眼,“阿姊怎么来了?”
谢妤见他脸色苍白,难免心疼,“事是做不完的,千万不要累到自己了。”
谢涵笑笑,“我省得了。”
谢妤便知其半点没将她的话放心里去,只她有更重要的事,“怎么还没把三思放出来,娴儿急得口角都冒泡了,又担心打扰你。”
霍无恤心里咯噔一声。
其实就玖三思一人,他们内部就讨论过很多次。
他是赞成放了那孩子的,不止因为那孩子和他相识一场,更因为如果那孩子死去,楚楚夫人、宋太夫人、娴公主,甚至八公子,都会对谢涵有芥蒂,他不愿看到如此。
韩斯却一力反对,“国有国法,岂能因为一个人例外?二公主免责,是因为三族罪祸不及公室,这是为了国家的统治,早就被写在了法典里。玖三思却姓玖不姓谢。如果君侯放了玖三思,怎么和死去的蓉郡主交代?”
谢蓉是虞旬父的妻子,谢皋的堂姐,虞氏灭族后,她被免责,只是丈夫孩子女儿都死了,她一个老婆子活着可笑,活着痛苦,投缳自尽了。
“难道只因为蓉郡主是君侯的表姑,娴公主是君侯的姐姐,亲疏有别?”
沈澜之三缄其口,还劝韩斯,毕竟对方是他举荐给谢涵的,“小斯,这时候别说话。无论是杀是留,君侯都一定会后悔,人后悔的时候不会怪自己只会怪旁人。”
对此,韩斯给他两个白眼,“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至于谢涵,他本心上当然想保住对方,可他又时时刻刻地警醒:玖三思是玖玺桓定下的继承人,他的心一定在玖氏这儿。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因此,对玖三思的处置,一时便搁浅了。
直到今天谢妤过来,谢涵犹豫一瞬,终是道:“姐姐,三思是玖氏的继承人。”
比起楚楚和谢娴,谢妤掌宋国国事,更明白利害关系,只是不曾或者说不愿深想。
此时她平静的面色骤变,那埋在心底的担忧终于翻涌上来,“你、你——”她张了张嘴,“你要杀三思?你疯了?娴儿会受不了的。”
“我并不想杀三思。”谢涵撇开目光,“只是我知道,一个世家继承人一直以来受的是什么教育。倘若有朝一日,楚国灭齐,留下母亲与我,母亲不会怎么样,我却会卧薪尝胆,时时刻刻想着复国。”
“这怎么能一样?”谢妤连连摇头,“不一样的。三思才多大,他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啊。”
韩斯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宋太夫人此言差矣。”
他一收到消息就猜到谢妤要说什么,立刻赶过来,当然这消息是玖家对家给他的,但他不在乎,“玖小少爷吃了这么多年玖家的米,穿了那么多年玖家的衣,怎么能算无辜?怎么能分享了好处而不一起承担罪行?即便无辜,玖家的仆婢不比他更无辜点?律法如此,不是无辜二字可以动摇的。”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我说话?”谢妤不忍对满脸疲惫、面色苍白的弟弟发火,冲着韩斯怒道:“我道涵儿怎会如此,原来就是有你们这帮酷吏危言耸听。”
韩斯不理她,只对谢涵拱手道:“君侯,这是你第一次用现在的身份判决一桩案件,倘若徇私,国人会怎么看你,天下人会怎么看你,以后你想要再推行任何事,这个污点都会永远拖你后腿。”
谢妤看看一脸坚持的韩斯,再看看始终皱着眉的谢涵,“涵儿,看来今天我是说不动你了,那你自己去和母亲、娴儿解释罢。”
楚楚很快就派人来传谢涵,霍无恤拉着他,“我陪你一起去。”
谢涵笑了一下,“母亲能对我怎么样?”他抱着人,将头埋进对方脖窝里,轻嗅了一下,好像那给了他无尽的勇气,“等我回来。”
定坤殿内,楚楚素服白花,乌黑的发髻里嵌着几缕银丝,眼角有了细纹,鼻唇间法令纹加深,她老了——她也确实老了,再过几天,就是齐太夫人了。
她面色有些冷,“你当真不肯放了三思?”
“母亲。”谢涵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再过几天就要行刑了,你说你不知道?”楚楚拍着桌子站起来,“你姐姐只有三思一个孩子,她之前落水坏了身体,也只能有三思这么一个孩子。她为什么会落水你忘了吗,是玖家要和我们划清界限,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可我要怎么和天下人交代?”
“天下人管得了他一个八岁稚童?三思活下来会吃他们家的米还是占他们家的弟?他才八岁,碍得了谁?有什么要和天下人交代得?是你自己——”楚楚骂道:“是你自己爱惜名声,怕背上徇私的名头,是你为了权欲,要拿玖氏正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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