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语带自豪,她娘家的伯公可是一名童生,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头有脸,说得上话的牌面人呢。 如果宋延年还醒着,听到这赞叹,估计得尴尬的喊声大可不必。 “当家的,你说我们送延年去读书怎么样?”江氏语气兴奋,凑近宋四丰问道。 “读书?”宋四丰有些诧异。 “是啊,像林家侄媳那么困难,都可以供子文读书,我们也可以。” 宋四丰听后,沉默不语。 江氏口中的林家侄媳是已故林立祥的媳妇。 宋四丰的辈分比林立祥高,虽然没什么亲戚关系,但往年林立祥回村,相互走动时也会称他一声叔。 林家以前是村子里的大户人家,祖上曾经出过师爷,坐拥百亩良田。 只是他们这一脉子息困难,后代多是单传,到林子文他爹林立祥时,更因为多年的赶考,又无家人旁枝的帮衬,家里的田地是卖了又卖,到最后只剩十来亩地。 而林立祥本人更是倒霉,在考秀才回家的路上,不小心跌到河里淹死了,等到被人发现时,身体已经被水泡的不成人样了。 好好的一个家只剩下林家媳妇和林子文两个孤儿寡母的。 更让人悲叹的是,榜单公布时,林立祥是榜上有名的。只是人已经没了,就算是改门换庭也无用。 最后,稚子懵懂,寡妇难支门庭,林家媳妇一咬牙就带着林子文回到小源村。 村子里哪个人不唏嘘两声,叹息一声命也。 “子文还有在读书吗?”宋四丰想到下午溪陵江边,玩水的那几个孩子似乎就有他的身影。 “哪能没有,林家侄媳管他是真的严厉,中午暑气这么大,还拘着那孩子在家温习功课,我就没见那孩子出来玩过,说来也是心疼,才十来岁的孩子,连个伙伴都没有。” 宋四丰诧异,心想,那可不一定,下午玩水的孩子中就有他,指不定是偷偷跑出来的,宋四丰也不说破。 “唉,我要是像侄媳一样会刺绣就好了。”江氏悠悠的叹了口气,无限惆怅。 “那样,我绣几张绣品,就可以供我们延年读书了。” 宋四丰轻拍了江氏的手,“哪有那么容易,哪家做事不难的。你别看林家媳妇好似赚的多,一张绣品就好几两银,但她那眼睛也废的厉害。上次我打旁边走过,她都没认出来。再过个几年,那眼睛不要说做绣活了,连生活都难。” 宋四丰叹息。 “我也就只能多织两匹麻布了。”江氏认命。 “你也别太担心,不然,我和我老子爹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大家一起给点帮扶,毕竟我的兄弟姐妹那么多。”说起自己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宋四丰还是自豪的,毕竟人多好办事。 “你可快拉倒吧。”江氏毫不留情的滋溜醒做美梦的宋四丰。 “我们可是分家了。”江氏道。“分家了明白吗?” “那前几年,我还给他们那么多帮助呢。”宋四丰还不死心。 “我那几个侄子侄女,养育他们,给他们结婚,哪个我没出过力?” 早些年,他们没有分家,他们夫妻十多年没有孩子,赚的钱,做的事,都是为公中做的,现在可算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却得不到兄弟姐妹的帮扶,总的来说,是他们吃亏了。 “我们分家了。”江氏平静的再次重复。 气氛一时有些僵。 “好吧。”宋四丰死心,仔细一想,他不得不承认他媳妇是对的。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宋四丰抹了抹脸,从屋子角落里挖出一块砖,砖后面是空心的,里面藏着他们家所有的家当。 不算铜板,零零散散的碎银有十余两。 “唉,这要是读书,不说束脩,就是平日里的笔墨纸砚,年礼,人情往来,都是不够的。”宋四丰愁眉苦脸。 “谁说不是,当初林秀才家大业大的,不也在几次赶考中变卖了吗?”江氏越说越犹疑,最后想要让儿子读书的心也动摇了,这读书还是出路吗? “读!”宋四丰重重的说道。“砸锅卖铁也要读。” “不说让他多有出息,就是多识些字,多懂些为人处世的道理,这钱也是花的值了,至于以后要不要赶考,看他的情况吧。” “当家的。”江氏眼里有些泛泪。 “你别担心银钱,孩子这么小,又是个懂事坐的住的,我就是再难,都供他,我们只有这一个儿。” 讲到这,宋四丰停顿了下,又郑重道,“明天我就再进一趟源山。” 江氏一声惊呼,“这可不行。” 宋四丰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头,“这事我自己有分寸,我今天出来的时候,雾还是散的,再加上我每一次进山,都是有做好标记的,我快去快回,不贪进不贪多,会没事的。” “你还不相信我吗?我可是一个老猎手了。” 江氏看着宋四丰坚定的眼神,渐渐的不再出言反对,“那你多加小心,你先休息,我给你做干粮去。” 说罢,赶忙背过身,点上一盏煤油灯去厨房里忙活去了。 宋四丰看着兀自睡的沉沉的宋延年,将被角搭上他露出的肚皮,这才点上一管土烟,推开门站在门口抽上,一边抽一边看着天上的圆月。
第3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宋延年就醒了过来,自己去了厨房,从灶里打了热水,再往盆里兑了一些冷水,这才开始洁面洗漱。 温热的毛巾搭在脸上,宋延年忍不住要发出舒服的喟叹,早起的不适一下子就被冲淡了。 他将属于自己的小帕子搭在毛巾架上,转头看向身后的动静声处,只见江氏拎着个槽盆进来。 “延年,起这么早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江氏见到他,有些诧异。 嘴里说着话,顺手还将准备好的鸡食放入槽盆,打算去鸡棚里给小鸡喂食。 “我来我来。” 宋延年积极的捧过槽盆,盆有些重,他晃悠的走得慢了一点。好在鸡棚离厨房也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他趁着小鸡们都在拼命抢食的时间,顺手就在在草堆下摸出几个还带着温热余温的蛋,放在厨房里的篮子里,准备早上吃最新鲜的。 这是他最近最喜欢干的活了,超有成就感。 “我爹呢?”蹲在地上将手洗干净,宋延年四处张望,没找到他爹的身影,抬头问他娘,一边催着。 “他又去哪啦,我可太想他了,前些日子他可已经答应我了,要带我乘小船去镇上赶集呢。” 江氏的身子顿了顿,说,“你爹他有事,要出门几天,等过几天他回来了,娘一定让他带你去玩,乖哦,今天你再找大力他们几个一起玩吧,记得不要去河边玩哦。” “我才不要和他们几个小孩玩呢。”宋延年意兴阑珊。 “爹不是才回来嘛?”宋延年不满。 “他又去哪里了,怎么不带上我,我也想去。”宋延年连连发问。 江氏好笑,“你自己就是小孩儿,个儿还没有桌子高,倒嫌弃上别人了。\" “爹那是去办正事,带上你个小孩儿像什么样。” “好啦好啦,娘一会儿要去林家嫂子那儿一趟,你不找大力他们玩,要不要和娘一起去?”话锋一转,江氏岔开话题。 “刚好可以和子文一起玩耍。” “不了不了,我还是找大力他们几个一起玩吧。”宋延年连忙拒绝。 江氏有些好奇:“延年,你不喜欢和子文玩吗?” 按理说不应该啊,宋延年性格开朗,又爱热闹,在村子里又是个辈分大的,他一向爱以长辈自居,和村里每个孩子都很合得来。很少看到他这样排斥去哪家做客的,拒绝的这么快。 “娘你可别瞎说。”宋延年打断江氏不靠谱的话,背过手严肃的说。“这让子文听到了,还以为我针对他,那他得多伤心啊。” 江氏有些好笑,这小小孩子,还知道啥是伤心,说出来还怪有模有样的。 宋延年看江氏笑吟吟的等着他的回答,犹豫了下还是说了。 “我不是不喜欢子文,只不过不大喜欢大嫂子。” “子文他娘?”江氏问。 “嗯。”宋延年重重的点头,话说出来后,后面的话再说也就不会困难了。 “大嫂子她对子文可凶了,我看了有些怕。” “子文是读书人,你大嫂对他期望高,自然要求就严格一些。” 江氏不以为意。 接着又说道,“以后我们延年要是读书了,娘也一样严格督促你的。” “才不是。”宋延年嘟囔,左右看了看没有人,示意他娘弯腰,这才在江氏耳旁轻声道:“子文功课没做好,大嫂子除了拿细细的柳条打子文,还会拿针扎子文。” “那也是子文不好好做功课在先,辜负了你大嫂的心意,你大嫂才生气的。” “为了供子文读书,你大嫂也不容易。” 宋延年听罢,难以置信的看向他娘。 江氏给他看得别扭,摸了摸脸,“怎么了?” 宋延年摇了摇头,“娘,那可是针扎啊,多大仇啊,拿针扎人。” “你大嫂有分寸。”江氏说完又看了儿子一眼,“你可别跑到你大嫂面前没大没小的啊,乱给子文出头,那是别人家的事,她可是子文的亲娘,还有谁能比她更疼爱子文不成?” 宋延年受不了,“我知道!我才不会过去乱说话。” “好啦好啦,又不是娘拿针扎你,你这么生气干嘛。”江氏好笑。 宋延年气闷,声音瓮瓮的,“没有,我没和你生气。” 宋延年长吁了口气,将心中的郁结吐出,这个年代连人权都没有,更不要提儿童保护了,给小孩吃饱穿暖,就算是很好的父母了,更别提那些还供孩子读书的家庭,而且林家嫂子为了供子文读书,那双眼常年熬得通红,理智上他都明白,但情感上,他就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想再多都没用。 很快,宋延年就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好了,如果不能适应和自我调节,估计他天天都得气闷着过日子了。 坐在饭桌上,江氏笑吟吟的舀了一勺鸡蛋:“饿了吧,娘给你做了水蒸蛋,滴上几滴香麻油可香了,快尝尝吧。” 宋延年看着金黄色的鸡蛋上面浇了一些酱油和香麻油,一股咸香味扑鼻而来,自己拿起碗勺,专心吃了起来。 “我出去玩了。”他从椅子上滑下来,和江氏打了个招呼,就冲出门了。 九月的清晨,风凉凉的吹来,带来青草泥土的香气,路边草丛的绿叶上,几滴露珠附在上面,倒显得几分俏皮可爱。 宋延年拿了根树枝,扒拉了一会儿地上的蚂蚁,这才拿出一个小铲子,准备去抓一些虫子蚯蚓,给自己家的小鸡加餐。 小孩子的精力真是无穷的,自打他这身子调理好,宋延年觉得自己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撒起欢来,身子轻盈的像是要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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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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