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废话? 元蔓娘却是没那么些想法,看见和她不甚亲近的大儿子不再郁郁寡欢,终于有了些鲜活气儿,眼睛鼻子都酸了,“栩儿,今天可好些了?还头痛吗?” 卢栩摇了摇头,有点手足无措。 “那就好,那就好……”元蔓娘怔怔地望着厨房方向,背上背着她的小儿子,眼里望着两小一大三个孩子,闻着厨房阵阵飘出来的香气,这才觉得他们家终于是挺过来了。 她朝卢栩笑了笑,却将在眼里滚着的泪挤了出来。 卢栩咬了咬唇,实在不知道这场面要怎么应对。 原本他家是不吃午饭的,但田螺做都做了,就着能下馒头,元蔓娘又进厨房热了馒头,煮了粥。 她进去,卢栩就从厨房出来了,元蔓娘都习惯了卢栩无视她,早习以为常,这次她是误会了,换了芯的卢栩完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这如从天降的后娘。 卢锐被放到草席上,他走路还不利索,满席子爬,卢栩拿板凳坐在一边看着他,见他要爬出去了,就往回拽拽。卢锐当他是在和他玩,爬地更起劲儿,人来疯似的嘎嘎笑,腊月也脱了鞋坐到席子上堵他。 元蔓娘不时从厨房探头看看,忍不住露出个笑。 做完饭,已经过了晌,别人家都该下田去了,元蔓娘没催他们去给两个叔叔家送炒田螺,干脆留出一半在锅里浸着,捞出一半自家先尝尝。 中午还是老样,馒头发酸,野菜发苦,粥比村边那条河还清澈。有了田螺,对比愈加惨烈。 元蔓娘尝了两颗炒田螺,杏眼都吃亮了,让卢栩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其实也是个吃货。 卢舟和腊月一大口馒头一颗螺,吃地头都不抬,吃不了的小弟卢锐两步三歪地围着桌子转,咿咿呀呀地拍桌子发脾气,他也想吃,没人给! 元蔓娘一边儿给三个大的挑肉,一边给小的擦口水,笑着忙活个不停,全程只有卢栩有点食不知味。 这炒田螺,他觉得味道一般,顶多就是个普通夜市摊水平,打个牙祭还行,算不得什么正经菜,可就这样,他们竟然像吃着什么珍馐海味似的,卢栩心里有些难受,总觉得日子不该是这样。 一顿饭,全家吃得满足,一小盆螺,除了留出来要给两个叔叔家送的还在锅里,其他的全吃光了。等到他们都吃不动了,元蔓娘才边收拾边扫尾。 卢舟带腊月去给叔叔家送炒田螺,卢栩坐在桌边,看元蔓娘拿馒头蘸汤汁吃。他下意识地看向空着的主位。按记忆里,要是他爹还在,一定是他爹抱着腊月给他们挨个挑螺肉,自己馒头蘸菜汤。 见卢栩盯着主位发呆,元蔓娘咽下馒头,有些忐忑地开口,“栩儿啊,娘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卢栩:“你说。” 元蔓娘说得挺艰难,纠结地捏着手指头,“那,那娘跟你说说,栩儿啊,那个油,是准备过年守夜要用的灯油……” 卢栩猛咳,声音都有点裂了,“不是食用油?不能吃吗?” 元蔓娘没听过“食用油”这说法,怔了怔才道:“自然能吃,你若是想吃,偶尔蒸些油花卷也是行的。” 她纠结着,卢栩听明白了。 他们家吃不起油。 他把准备用到过年的油给用了。 卢栩脸都红了。 “这田螺好吃是好吃,可不能多吃,”元蔓娘捏着指头低着头,小声道,“你知道,你爹爹下葬,咱们家卖了一大半的田……” 卢栩没吭声。 这他是知道的。 他爹死在外面,要么就地下葬,要么请人运回来。扶棺回来,人力、路费花销不少,他爹这情况又算是横死,按他们本地习俗,横死不吉,不能立碑不能入祖坟,卢栩和元蔓娘在这点上出奇一致,卖田举债也要让他爹入祖坟好好安葬。卢栩的两个叔叔,一个姑姑,还有在世的爷爷奶奶都拿了钱出来,请人做足了法事除晦,宴请全族观礼,才将他爹葬进祖坟里。 这样,他们家的积蓄,还有卖田的钱,不但花完了,还欠了叔叔姑姑家的债。 元蔓娘继续数着,“后来你病重,娘实在是没办法了,就,就做主又卖了些地给你瞧病……” 卢栩:“……” 她飞快地瞟了一眼卢栩,如释重负地感叹道,“好在你的病是大好了。” 卢栩眉毛抖了抖,心想,没好,原本的卢栩都没了…… 平心而论,卢栩这后娘对他其实不错,他天天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也没饿着他、冷着他、给他爹吹枕边风把他爹吹成后爹,对卢舟更是像亲生的一样。 就他头疼装晕这两天,她也时不时到床边给他盖盖被子擦擦脸,太小事他不记得了,他记事来,除了他奶奶就没人这么照顾过他,他亲爸亲妈,都是忙着卷事业,卷到不要儿子不要家的牛人。 虽然她坐在床边一个人抽抽噎噎地哭他们家将来可怎么办呀时候,他也很尴尬就是了。 卢栩定了定神,沉声问,“还剩着田么?” 元蔓娘蚊子哼哼似的:“还剩两亩好田。” 卢栩眼前一黑,虽然他没种过地,大概也知道两亩地养不活五口人。 他问,“那还剩着钱吗?” 元蔓娘忙点头,声音又大了点,“还剩一两三钱。先还了你三叔四叔姑姑家钱,还是……” 卢栩:“先留着吧。”反正也不够还。要是把这钱还了,别说油了,他们家恐怕连酸馒头都吃不上了。 卢栩盯着桌子发愁,刚刚还难以下咽的野菜咸菜,好像也……不是不能吃…… 元蔓娘见他又盯着饭桌,忙问,“栩儿你是不是没吃饱,锅里还有馒头。” 卢栩连忙摇摇头。能吃是能吃,不到山穷水尽时候,他也不是很想吃酸馒头。 元蔓娘安慰他,“其实也不是过不下去,娘都想好了,舟儿、腊月、锐儿还小,吃不了多少东西,咱们家就两亩地我也忙得过来,我再多织些布,多养两窝鸡鸭,舟儿和腊月都能帮忙打草了,我平时给人缝缝衣裳,你若还想回县里当学徒就继续去,要是想在家,咱们就开些荒田,节省些过,总是能过下去的。” 卢栩脸更红了。 看着她一脸家里一切有我不用担心的表情,再看看躺在她怀里含着手指睡午觉的小弟弟,卢栩心情十分复杂,同样是二十五岁,他研究生毕业的大堂姐已经在家休息一年多了,每天不是玩手机就是刷综艺,而元蔓娘要养育四个孩子扛起家。 卢栩搓了搓脸,“我知道了。”
第4章 话本 卢栩闷头回房间,有点郁闷,有点委屈。 他招谁惹谁了要过这种日子。 他横躺在床上闷了好一会儿,听见元蔓娘叫腊月看着家,她背着卢锐去挖野菜了,又腾地坐起来。 就这条件,他还真躺不下去。 腊月在门口和邻居家小孩玩勾树叶,两个小孩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尚不知愁的年纪,大中午太阳也不躲,就蹲在那儿捡树叶玩得高兴。 见卢栩出来,腊月亲亲昵昵叫哥哥。 和她一起玩的是邻居家颜文贞,今年三岁,长得和他哥哥一样文静清秀,不过脸比他哥圆一号,瞧着比哥哥更敦厚亲人一些。两家同住在村边,平时经常来往,颜文贞见他也叫哥哥。 卢栩挨个揉了揉他们小脑袋问他们,“不热吗?” 俩小孩摇头。 卢栩让他们俩往树荫里挪挪,攀到树上折了根大树枝下来,让他们自己拽叶子玩。 勾叶子的游戏很简单,一人捡一把树叶,在手中的叶子里挑叶柄结实的和对方的搭成一个十字,搭好后每人拽自己的那片树叶用力勾,谁的叶柄把对方的拉断就算赢了。 这游戏不光要树叶结实,还要力气,腊月比颜文贞大两岁,优势不小,已经赢了一摞树叶。被拉断的树叶也不浪费,堆在一边,游戏结束捡回家喂鸡。 颜文贞手里的树叶输得差不多了,在树枝上拽叶子,他手比腊月更小,拽树叶都慢吞吞的。 卢栩问,“你哥呢?” 颜文贞:“哥哥念书。” “哦。”差点忘了,颜君齐是他们村唯一的读书郎,日头好的时候,要抓紧时间念书,“你们玩吧。” 卢栩沿着小溪往田边走。入夏正是玩水的时候,河里水深,村里小孩没大人跟着是不许到河边玩。溪边就随他们高兴了,最深不一尺,能走的小孩摔进去都淹不着。 卢栩家住在村边,背后就是山,溪水从山上流下来从他家门前经过,出门走到溪边不足二十米,沿着小溪走,一路看见好几个皮猴子在蹚水玩。溪边石头长年被水浸泡长着苔藓,卢栩走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脚滑一屁股摔进水里。他们皮实得狠,摔了也不哭,爬起来继续玩,要是谁哭了,会被其他小孩哈哈哈取笑半天。 他弟弟卢舟就背着筐子在溪边草最茂盛的地方割草。 滕筐放在路边,已经装了半筐。 跑过来一茬小孩问,“舟哥去玩泥巴吗?” 他弟弟:“我要割草。” 又一茬小孩跑过问,“五郎去不去抓螃蟹?” 他弟弟:“我要割草。” 卢栩叹口气,连十岁的小孩都要割草喂鸡喂猪承担家庭责任,心情更沉重了。 他走过去向卢舟要镰刀,“我替你割草,你跟他们去玩儿吧。” 卢舟摇摇头。 卢栩没坚持,卢舟从小就挺有毅力,他愿意干,卢栩也不拦着,在旁边找了块平整的石头丧丧地坐下,托着下巴看弟弟割草。 他们家卢舟干活挺赏心悦目,割一捧草,排整齐捆好,再放进筐里,筐里也整整齐齐,过长的,打对折,短的,捆到芯里,看着多少有些强迫症。 还没装满筐,卢舟就顶不住了,孩子脸皮薄,旁边坐个督工就受不了。卢舟拿着镰刀走到他旁边,想了想,在他一旁坐下,将镰刀放到脚边,在眼皮下看着,保证不会被人顺走。 他问,“哥哥还头疼?” 卢栩:“不疼了。” 卢舟:“那,哥哥不高兴?” 卢栩是挺不高兴,就他这经历,放谁能高兴?他好好一个现代化社会蠹虫混到随时可能吃不上饭的境地,心酸得直想掉眼泪:“就是有点烦还有点孤独。” 举目四望,没一个人懂他的痛。 卢舟绷着小脸,皱着眉头,不说话了。 兄弟俩各自盯着哗啦啦流淌的溪水,各自发自己的愁。 好一会儿,卢舟问,“哥哥还是想去县里做学徒吗?” 卢栩:“嗯?” 卢舟做出重大抉择,郑重其事道:“哥哥想去就去吧,我会帮娘照顾好腊月小锐,一切有我,哥哥不必担心。” 卢栩:“……” 卢栩看他那严肃的小表情,嘴角直抽,他掌按到卢舟头上一顿揉,直到把卢舟整齐的头发揉成鸡窝,满意地拍拍屁股站起来,没好气道:“割你的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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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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