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跑,孙老头还觉得有点儿可惜,他摇晃两下想追,却被大门的门槛绊倒,咕咚一下摔在地上,然后就打起了呼噜。
凌冽看着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孙老头,忽然拍了拍元宵的手,“把酒窖的钥匙留下。”
王府内闹的这么一遭,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宫中。
太皇太后没有表态,反是小皇帝极快地下了旨,惩罚了两个教引嬷嬷,重新送来了合适的吉服。
转眼,送亲的日子就要到了。
这几日凌冽心情舒展,脸色也比往日好了许多,两位太医算是完成了任务,便告辞离开了王府。来时孙太医不算清醒,走的时候也是被柳太医连拖带拽地搀走,从头到尾都像个要醉死的大酒鬼。
元宵推着凌冽将他们送到正门口,远远看着两位太医的身影远走,元宵看着那两个人,忽然开口:“王爷。”
凌冽回头瞥了小管事一眼,瞧他一脸呆样儿,皱了皱眉,等着元宵问蠢话。结果小管事只是吞了吞唾沫,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我记着,送来的礼单上,还有几坛子美酒。”
说完这话,小管事也不等凌冽回应,将王爷托付给了旁边的羽林卫后,他自己转身,蹬蹬蹬地去取了酒,快步朝着孙太医和柳太医的方向跑去,“我去送给他。”
凌冽看着元宵的背影,眉头舒展、眼波微动,像是河畔三月的桃花,美不胜收。
第5章
三月季春,谷雨将至。
武王街上的早樱已逝,粉白的花瓣洒满了青石板路旁的河道。
北宁王府后院正屋中,元宵最后将一枚凤首金簪插进凌冽绾好的高髻中,他拿着梳子满意地后退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前面半人高铜镜中——他们家王爷生得好看,这他从小就知道。但元宵没想过,他们家王爷收拾打扮起来,还能这样好看!
元宵读书不多,绞尽脑汁也就只说得出个“倾国倾城”来。
而凌冽抬眼,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他只觉这颜色太艳、红得滴血,但吉服多是如此,还要描龙凤金丝纹、绣上宝珠绒花,想他此去不过求个脱身,凌冽无奈地垂下眼,“走罢。”
元宵点头将轮椅从屋内推出,门口站着被元宵赶出来的喜婆和妆娘,她们早都急坏了,结果房门一开,看见渐渐出现在日光下的北宁王后,她们反而呆了,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凌冽。
北宁王眉目如画,宛若谪仙。
元宵看她们那傻了眼的蠢样子,骄傲一笑,挺起小胸膛就推着他们家最好看的王爷出府。凌冽只是扶着额角叹息——据说他的相貌和他的生母十分神似,可身为男子,有张太过好看的脸,多少要吃亏些。
木轮椅轧过王府内的石板路,早春盛放的桃花迎着春日最后一抹熏风铺满了白石条路。
令元宵和凌冽没有想到的是,往日冷冷清清的武王街上此刻竟聚满了百姓。明显是从京中两大营紧急调过来的士兵们手拉着手,才勉强开出一条能叫马车通往城外的路。
街巷上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少,在凌冽被推出来后,皆用一种敬重的目光看着他,等凌冽被元宵等人送上马车后,他们更是往前紧紧地跟着那车架缓缓移动,羽林卫和林胖子怎么驱赶都没用。
绕上景华街后,更是万人空巷,场面比上巳那日还要盛大。
而一早等在城门口的小皇帝并文武百官明显没有料到有这么一出,城楼上以太皇太后为首的宫中女眷,更是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簇拥在人群中的马车。
快到城门口时,人群中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忍不住上前,取出一包新鲜瓜果:“这一路可远呐,还请王爷带着,这是我自家种的——”
她这么一带头,瞬间引得无数人效仿,百姓们像是事先约好了一般,每个人身上都多少带着些给北宁王的东西:蔬菜瓜果、糖果点心还有不少药膏草药。
士兵们上前阻拦,那些百姓们见无法靠近,便干脆动手往车上扔。一架红鸾车、元宵一双手,很快就被塞满。所谓瓜果盈车,今又在矣。
人群中一个青衣书生趁乱,攀着河道旁的旗杆登高,不管不顾地喊了一声:“王爷——若无您和镇北军守着北境,换不来大锦的天下太平!您是大锦的英雄!此去路远,还望王爷珍重——!”
凌冽坐在车里没有太多反应,反倒是元宵捧着那些东西哭了好几回,眼泪鼻涕抹得浑身都是。凌冽无法,从袖中取出自己的手帕塞过去,“省着点儿,我可就带了三条帕子。”
“呜……”元宵吸了吸鼻子,“不是,王爷您都不感动的么?”
凌冽叹了一口气,挑开车帘瞥了一眼,然后他又摇摇头靠回车壁上,“比起感动,我更担心那个书生。”
“?”元宵不解地探头看了一眼,“担心他掉下来摔着么?”
“……”
见自家王爷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自己,元宵才知道自己又问了蠢话,他扁了扁嘴。
“……怕他成为小谏官第二,怕他走了那江陵籍太学生的老路,”这次,凌冽没有给元宵再开口的机会,他怕自己还没撑到南境就彻底被这小子气死,“他们做的都是好事,但落在那些人眼中,这就是威胁和僭越。”
元宵爱哭,却也不是真傻。
他愣了一会儿,想开口说什么,最终一张嘴却狼狈地打了个哭嗝儿,冒出了老大一个鼻涕泡来。
“……”恼羞成怒的小管事红透了脸,两腮鼓起来变成个圆溜溜的皮球,元宵揪着凌冽塞给他的手帕,闷闷地补充了一句,“我给您洗干净就是……”
凌冽摇摇头闭目,他倒羡慕元宵、没心没肺的。
和亲这事儿只怕还没完,黄忧勤和太皇太后都不算什么好相与的人,他们在王府驳了那两位教引嬷嬷的面子,这会儿只怕还有什么后招在等着——
宫里这几位不信他,他也同样不信他们。
生在皇室,身不由己。
果然,车队行至城门口,外头礼官按着规矩说了吉祥话,小皇帝在黄忧勤的搀扶下,泪眼婆娑地走上前来,他眼巴巴地看着凌冽,扁了扁嘴,忽然推开黄忧勤扑上来,软糯着声音叫了句“皇叔——”
凌冽任他演戏,没配合也没有戳破,只匆匆看了一圈在场众人,他瞧见舒家一干亲眷们聚在一起,多围着那宣武将军舒楚修议论着什么,而舒楚修则是满脸的阴狠和怨毒。
等小皇帝这一折子“情深”的戏码唱完,黄忧勤便粉墨登场,从明光殿首领小太监手中接过来一个黄金打造的托盘,上头放着一只龙首玛瑙碧玉瓶和两只翠玉杯,“王爷,陛下为着这事儿,好几日睡不好了。”
凌冽挑眉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托盘上,他记得这只龙首瓶是西域贡来的新鲜玩意儿,称“鸳鸯壶”或“阴阳壶”,酒瓶的瓶身较寻常大上许多,倒酒的把子上镶嵌着一枚碧玺圆珠,制式精巧、暗藏关窍连通壶口两道,壶中能够放两种酒,只消轻轻拨动那圆珠,就能使倒出来的酒液不同。
西域商人多用此壶来变戏法,传到中原却变成了一种赴鸿门、下毒酒、使阴谋的好物。
凌冽倒没想到黄忧勤还有这么一手。
“先帝同您是兄弟情深,如今陛下能仰仗的只有您这位皇叔。若非那蛮王逼得太急,万不会出此下下策,还请王爷莫要责怪陛下,陛下他其实也很难过。”
难过不难过的凌冽看不大出,但他却知道他这小侄子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能叫人轻易摆布。他神色淡淡,只冲黄忧勤点点头,心里琢磨着黄忧勤会下的毒,漫不经心应了,“公公说的是。”
黄忧勤看了凌冽一眼——在他记忆中,这位能一怒之下北上从军的王爷,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主儿。他赔笑着又说了几句吉祥话,才斟了酒。
即便黄忧勤已经很小心,但凌冽还是看清了他那一点手上的小动作。
“今日陛下协文武百官相送,且请共饮此盏,王爷此去,万望珍重!”
小皇帝也擦了擦眼泪,端着酒杯重重点头,“嗯嗯,皇叔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的!”
凌冽看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模样,暂时也想不到什么脱身之计,只能端起酒杯。说时迟、那时快,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车声将将、木轱辘极快地碾过城外的碎石路,一人红衣猎猎、竟穿着团龙大圆领扎靠,后背四面“靠旗”,颈戴三尖、肩披绣片,手持马鞭、脚踏皂靴唱喏道:
“诛尽奸贼庙堂宽,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
“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还?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一白髯老翁,一声武将戏袍慷慨而出,他迈着方步上前,就算抹了头面,凌冽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什么人?!”文武百官慌了,黄忧勤更是大喝道,“大胆刁民!圣上在此,安敢造次?!”
老翁没理他,只双手交叠一握,冲着凌冽行了大礼,然后捏着戏腔念白道,“王爷日前美酒相待,孙某无以为报,闻王爷将赴南境,特携京中名酒,特来相送!”
说着,他自取了身后车上一坛子酒拍开封泥,仰头痛饮一口,又高声唱了新词:“一代将军贵,三朝元老魂。功名垂天宇,忠义动乾坤。为报倾城随将去,驱贼虏、守太平!可怜万里封侯骨,只为君王未得名、未得名——何辞共醉,一晌送君!”
他嘹亮的戏腔响彻苍穹,且他唱到最后一句时,自己仰头再灌、尽是豪气地摔了酒坛!冲着京中相送的百姓们大喝一声道:“今日高兴,美酒邀诸位同醉!我们敬王爷、敬大锦的英雄!”
他这么一说,百姓们的情绪更是高涨,士兵们再也拦不住,人群很快上前来分走了车架上的酒。他们有样学样地举杯,冲着凌冽齐声喊:“敬王爷!敬大锦的英雄!”
黄忧勤的脸色极其难看,小皇帝也呆愣在原地,看着那群百姓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远处,在人群中的御史中丞舒楚仪忍不住骂了一句,“哪来的疯子?!”而他身后的宣武将军舒楚修只是冷笑着将身边的小士兵唤来,没一会儿那小士兵就领命给他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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