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文应声,自书架上取下笔墨纸砚,在宗主面前的小案上铺展平整。
待磨好墨,宗主提起毛笔,在字纸上款款落笔,“成亲一事不是你们二人便可以私定终身的,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沈家更是注重家族门楣,郁策父母不在,自十五岁便拜入我门下,也算本座半个亲子,本座便替他做个主吧。”
话音落下,郁策微微怔滞,他自小被养在藏龙谷,长大后又进入嵘云宗,向来不太知晓民间的风俗规矩,自然也忽略了这一点。
他没想到的是,宗主唤阿漆来,竟是为了要写一封信,代替他的生父母,为他们的婚事做主。
笔自纸上提起,宗主一拂手,墨迹即干,他缓缓看向座下的沈檀漆和郁策,嘴唇翕动半晌,又吐出一句:“重文,把本座的宝盒拿来。”
闻言,重文轻轻吸气,震惊道:“宗主,那宝盒是您……”
“废话,拿去给他。”
重文抿了抿嘴,久久不能平静,俯身自书架底下最深处,搬出一个包裹严实的一尺宽银铸宝盒,颇为费力地双手托着,小心翼翼地递到郁策面前。
郁策不明所以地接过,轻轻解开宝盒上的锁扣,里面一道耀眼的金光险些把沈檀漆和郁策给晃得睁不开眼。
“这是……”郁策愕然地看向宗主。
宗主不自然地咳嗽了声,板着脸道:“聘礼,拿着去,别让人家瞧不起你。”
这里面,全是宗主这些年精打细算积攒下来的各种奇珍异宝,宝剑古籍,丹药灵草,宝盒虽小,样样俱全。
就连宗门大比都抠抠搜搜舍不得多花一分钱给弟子们添灵草的宗主,把毕生攒下的积蓄,全部给了郁策作为提亲的聘礼。
管着偌大的嵘云宗,处处都需开销,他自然要仔细用钱,但这小金库是他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是他自己的东西。
毕竟也是半截埋进黄土的人,若是送给郁策能派上用场,也算物得其所了。
郁策捧着那宝盒,敛起眸光,心口振荡开一圈圈涟漪,这样的时候,他竟然不知要说些什么。
他这一生,遇到太多对他有恩之人,可他能报答得却极少。
良久,他轻轻跪在地上行礼,定定地看向宗主道:“弟子郁策,谢宗主教养恩情。”
十五岁那年,如果没能来到嵘云宗,他应该至今为止还在某个地方漂泊无依,是宗主一眼看中,提拔他入内门,给了他一处安身之所。
那年宗主带着他出山除魔,看着被魔族屠城的漫山遍野的尸体,竟然落下两道滚滚血泪。
他说:“是我来得太晚了。”
郁策看着那时已是三大宗门之一的嵘云宗宗主,跪伏在地,给那些无辜死去的生灵磕下三个响头。
他震撼无比,因他从未见过有人会为他人的死悲痛欲绝。
宗主立在漫山血色里,淡声对他说,‘这是你第一课,入了嵘云山门,不可只想着求仙飞升,修为越高,越要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以除魔卫道为毕生所求。
否则,即便你天资再高,也给我趁早滚出嵘云宗,莫要再修仙了。’
他是这世上第一个告诉自己这些话的人,也正因此,郁策往后的余生都在为除魔卫道而努力。
宗主于他,既是恩师,更是亲人。
接过宝盒,谢过宗主,沈檀漆和郁策便告退了。
二人立在融云阁楼外,低声感叹。
“没想到宗主出手这么大方。”就是在沈家,沈檀漆也没一下子见过那么多宝贝。
宗主老爷爷不仅把郁策养得这么好,还一直以来都在心里惦念郁策,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善人。
沈檀漆笑着道:“你可不能辜负他老人家这份苦心,必须得提亲成功呀。”
郁策心绪未平,神色凝重,指尖在那宝盒上轻轻抚过,低声笃定地道:“嗯,我一定会的。”
从前他没有想过日后会一直留在嵘云宗,对他而言,他更喜欢四处游历除魔。但今日开始,郁策想要试试留在这里,至少完成宗主的愿望,让嵘云宗成为最宏大的宗门,造福四方。
他一定会的。
在他们走后。
融云阁楼。
“宗主,宗主你别难受了……”
“废话,一下子送那么多钱,跟割肉似的啊!这臭小子怎么也不推脱一下,我的钱呐!”
“……”那你就不要送呀!
第120章 老丈人看女婿(三更)
(一二零)
朔夏城。
马车赶到沈家大门前时,门外的守卫遥遥见了,伸手便推开身后朱红大门,牵着马车将沈檀漆他们迎了进去。
“少爷请,小的这就去禀报家主。”家仆替他们搬下物什,便快步赶去正厅报信。
亭台楼阁高耸入云,小桥水榭潺潺流水,雕纹着鸾凤和鸣的红笼在风中摇晃。
熟悉的陈设令沈檀漆一瞬间回忆起,深海鲛珠中所见到的场景。
鲛珠里。
家主和大夫人伸手牵着他蹒跚学步,在那石砌小桥上一步步走过,偶尔几次还踩在家主的脚面上,疼得家主直抽气。再长大些,便是他牵着风筝在桥上跑过,家主和几个家仆急急忙忙地在后面追,他一个不留神摔在桥上,门牙磕掉两颗,被家主带头笑话了半天。
想着想着,沈檀漆唇角微微扬起些弧度,只在此刻,他终于有了一种久违的回家的感觉。
这里就是他的家,从小长大的家。
从马车上摇醒两个贪睡的小崽,沈檀漆抱着眠眠,轻轻刮了刮睡眼惺忪的金鱼的粉红鼻尖,笑道:“还睡呀,小猪,应该你们两个叫眠眠才对。”
金鱼握住他的手,亲昵而熟练地钻进沈檀漆的怀里,软软开口:“蛋蛋不是小猪,要爹爹抱……”
芋圆揉了揉眼,跟着凑来,贴在沈檀漆的手臂上,小声道:“爹爹,我也要。”
每次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先让沈檀漆好好抱一抱,亲一亲,久而久之快成了两个小崽睡醒过后的必经仪式了,黏人得很。
沈檀漆无奈地轻笑了声,把眠眠搁进郁策怀里,挨个把崽崽们抱着哄哄。
哄好小崽,沈檀漆一手牵着一个,抬头看向郁策,对方抿着唇,好像有些不高兴。
“怎么了?”难道是嫌孩子们睡醒总是先找自己,而不是先找他?
郁策抱着孩子,抬眼过来,凑在他耳边道:“为什么每次我醒时要你抱我,你都让我滚开?”
沈檀漆:……
他被郁策气出些笑意,压低声音,回怼道:“你说呢?”
郁策故作无辜地撇开眼,小声控诉:“总之阿漆偏心。”
“啧。”
沈檀漆手痒难耐,很想揍人。某些人越来越喜欢讨嫌找收拾了。
先前那报信的家仆去而复返,这才让郁策躲过一劫,“少爷,家主已在正厅等您了。”
沈檀漆微愣片刻,应声道:“好。”
脚下步子刚要迈出,顿了顿,复又收回。这一刻,他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来,以前不知道家主就是亲生父亲,他倒没那么多思绪,只是羡慕原身能够有这么宠爱他的家人,现下得知了,沈檀漆心里反倒有些怯懦起来。
那是他的父亲。
小时候牵着他长大的父亲,就像他现在牵着金鱼和芋圆一样。
他已经让他们等了太久了。
郁策似是察觉到他的犹豫,轻轻在他腰间推了一把,低声道:“快走吧,别让家主等急,到时候他舍不得骂你,反倒要骂我出气了。”
沈檀漆想到家主因为等太着急吹胡子瞪眼的表情,登时笑了笑,倒像是他爹会做出来的事。心口的愁思顿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颔首,握紧两个小崽的手,走过那承载记忆的石桥,绕过重重回廊,走到了正厅的门槛前。
大门敞开,像是为等他回来,一眼就能看见他的脸。
沈妃不在,正厅只有家主和几个伺候的小婢,这时候,其他人该是都有自己的事要忙。
他抬眼,望见座上装模作样品茶的家主,抿了抿唇,喊了声:“爹。”
话刚脱口,心神瞬间震荡,沈檀漆眼眶一下子红透,压下喉头的哽咽,故作无事地道:“我回来了。”
他回来了,带着那些曾经失去过的宝贵回忆回来了。
茶盏被搁放在桌上,发出清脆响声,家主掀了掀眼皮,说道:“听说你拿了宗门大比第三,怎么没拿第一啊?”
两个小崽见到家主,瞌睡虫都醒了,高高兴兴地跑过去喊:“爷爷,爷爷……”跟两串小葫芦娃似的。
家主笑眯眯地把小崽们抱到身边,这抱孙子还真是怎么也抱不够,光是看看都美滋滋的。
沈檀漆望着小崽们笑了笑,低声答他:“这不是技不如人么,下次,下次一定拿个第一回 来。”
家主忙着享含饴弄孙之乐,头也不抬地哼了声,道:“以前天天嚷嚷着自己要当最厉害的修士,结果只拿个第三,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回朔夏承下咱家的家业罢!”
听到这话,沈檀漆一晃眼,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家主,拿着玉拐杖满院子追着他揍的模样,这么多年,家主还是不愿意让他修仙。
这倒也是,修仙之路非是坦途,就像入了江湖,身不由己,家主担心他,怕他出事是应当的。
他眼眶又热了热,似很轻松地说道:“这不有三个宝贝孙子么,肯定有一个可以替我继承你的家业。”
当然,说的就是怀里这个还没开眼的小崽。
“等我孙子长到能继承家业,你爹老早就没了!”家主气得要骂他,可一动弹,喉咙口就蔓延出一股血腥气来。
上次郁策从朔夏城走时,曾经问过他,要不要用龙珠医治。
可他一想到当年的事情,便更加郁火攻心,便直接让郁策带着龙珠滚蛋了。
结果这几日,他的病,愈发重了些,每夜里都会咳醒,而后一夜难眠。
沈檀漆看出他的虚弱,眉头微蹙,沉声道:“爹,你近日还在吃那仙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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