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立在殿外阴影里,玄色劲装下的手指紧扣着腰间银哨,那是新学的信号,却不知该吹给谁听。 坤安殿的鎏金熏球燃着龙脑香,与柳寒月袖中带出的玉树琼花香缠成绵密的雾。 叶瑾瑜斜倚在铺着九曲连环锦褥的软榻上,银发上的珍珠抹额松松斜坠,每一次呼吸都让颈间的皮肤微微起伏。 她望着坐在榻边的柳寒月,浑浊的眼瞳忽然亮了亮,枯瘦的手从锦被下伸出,指向窗外:“看……西府海棠开了第一朵。” 熊少卿替柳寒月拢了拢狐裘领口,指尖触到她锁骨处凸起的骨节。 柳寒月强撑着往前倾身,发间的白玉簪子扫过叶瑾瑜的手背,惊得老人轻轻缩回手:“傻孩子,病着还戴这么重的簪子。” 她的声音轻得像风,指甲划过柳寒月消瘦的脸颊,留下一道微凉的痕迹。 “昨儿瑶儿还说,祖母的蜜渍海棠腌早了。”柳寒月的声音带着痰音,却努力弯起嘴角。 她从袖中取出个青瓷小罐,里面是新采的海棠花苞:“等从须弥山回来,咱们一起腌今年的糖霜花。” 叶瑾瑜忽然抓住她的手腕,那力道让柳寒月闷咳了一声,熊少卿眼疾手快地递过帕子,看见上面洇开的淡红血点。 芙蕖立在纱帐阴影里,玄色劲装下的手指绞着腰间银哨。她望着叶瑾瑜颤巍巍替柳寒月理正衣襟,忽然想起多年前秋猎,这位曾经的舒国女皇把自己的暖手炉塞进她冻僵的掌心。 殿外的海棠枝丫在风中轻晃,未全开的花苞像极了叶瑾瑜发间尚未掉落的珍珠。 “还记得舒国宫宴吗?”叶瑾瑜的目光落在熊少卿怀中的锦囊上,“你把热汤先递给寒月时,手还在抖……” 她忽然笑起来,牵动了肺腑,咳嗽声在殿宇里回荡。柳寒月赶紧扶住她的背,自己却因用力而晃了晃,被熊少卿伸手揽住腰肢。 熊少卿将温好的燕窝羹递到叶瑾瑜唇边,看见她萎缩的下唇上裂着细小的血口。记忆里的太后总是言笑晏晏,此刻却像片风中残叶,目光飘向殿角蒙尘的七弦琴: “寒月小时候……总在琴弦下藏杏仁糖……”熊少卿的鼻尖忽然发酸,低头替她擦拭嘴角。 暮色漫过窗棂,柳寒月从袖中取出半幅丝帕,上面用银线绣着未完成的并蒂莲,那是叶瑾瑜教她的第一针绣活。 “等回来接着绣……”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指尖轻轻覆在老人手背上。 叶瑾瑜的目光落在丝帕上,枯槁的手指慢慢蜷起,勾住柳寒月的小拇指,像抓住浮木般轻轻晃了晃。 芙蕖捧着叶瑾瑜枕边的暖玉枕跟出坤安殿,夕阳正把海棠染成金红。 熊少卿扶着柳寒月走在青砖路上,听见怀中人轻声说:“方才母后……捏我手了……” 宫墙下的海棠花苞在晚风中轻颤,芙蕖的银哨声忽然低响,惊起两只衔泥的燕子,扑棱棱飞向被晚霞浸透的天空。 传位大典那日,熊瑶跪在明黄锦垫上,看着熊少卿将传国玉玺按在她掌心。 玉玺的冰凉透过肌肤传来,让她想起昨夜母后偷偷塞给她的暖手炉,里面还放着张字条:“遇事多想想百姓,少学你母皇的犟脾气。” “记住,”熊少卿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漕运的纤夫冬衣要按时发,流民安置司不能撤。” 她替熊瑶理正冕旒时,指尖划过她鬓边的白玉簪,那是熊雨洁的遗物,此刻与柳寒月的金步摇交相辉映。 熊瑶突然抓住她的手,眼泪砸在玉玺的蟠龙纹上:“一定要回来。” 芙蕖牵着的踏雪乌骓在宫门外踏得青石板作响,熊少卿将柳寒月裹在厚厚的狐裘里,却觉得那分量轻得像片羽毛。 马车启动,她回望紫宸殿的飞檐,熊瑶的身影立在丹陛上,一如往昔目送她们出游。 “看,”柳寒月忽然指着车窗外,“桃花落你披风上了。” 熊少卿低头,看见那抹粉白停在龙纹绣线上,恍惚间又是那年去戏剧小镇的绵雨,还有当年去天景山找画圣林鸿作画留念。 车轮碾过暮春的落花,芙蕖的银哨声惊起一群白鹭。熊少卿望着柳寒月在颠簸中渐渐睡去的侧脸,替她掖好被角。 就这样,熊少卿带着柳寒月,踏上寻医之路。她们不知道前方的路会有多么艰难,也不知道须弥山是否真的存在。 但她们知道,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们就不会放弃。
第138章 仙山寻药心不悔,灵虚修道志弥坚 仙山难寻,仙人难求。熊少卿带着柳寒月辗转半年,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锦囊中指定的地方。 瘴气弥漫的山谷里,熊少卿的龙纹靴底陷进腐叶堆,惊起只翅膀半透明的蝶。她回头望向靠在古树下的柳寒月,狐裘领口已被晨露打湿,脸色越发苍白。 “这里的鸟鸣……像舒国的雨燕。”柳寒月的声音被山风揉碎,指尖无意识抠着树皮。 熊少卿替她掖好被角,触到她腕间脉搏时,那微弱的跳动让她想起在江南见过的、濒死的银鱼。 锦囊上苏羡风画的山径图在掌心磨得发皱,所谓须弥山,不过是片长着奇形蕨类的寻常山林。 熊少卿跪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龙纹披风被夜露浸成深紫。 她望着漫天星斗透过蕨类叶片的缝隙落下,此刻掌心合十的温度渐渐流失,而身后柳寒月的呼吸声,正像沙漏里将尽的沙。 “求仙人……”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惊起树梢夜枭的怪叫。 记忆里及笄日的变故、熊雨洁焚宫前的眼神、叶瑾瑜枯瘦的手指、熊瑶在丹陛上含泪的承诺,此刻都化作膝下冰冷的石面。 山风突然卷着细雨落下,打湿了她的鬓发,却惊不醒靠在树洞里的柳寒月,她的头歪向一侧,发间白玉簪子晃了晃,像随时会坠落的星。 第四天清晨的雾气裹着松针香,熊少卿的膝盖陷在泥里,却觉得比紫宸殿的金砖更烫。 一道白衣身影从雾中浮现,老人白发垂到腰间,拂尘穗子上坠着颗会呼吸的露珠。 “随我来。”老人的声音像山涧流水,熊少卿扶着树干起身,听见膝盖骨发出咔嚓声响。 柳寒月的头歪在她肩窝,狐裘领口蹭过她下巴,那片冰凉让她想起江南采莲时沾在袖口的露水。 拂尘扫过她小腿的瞬间,她突然感觉暖流涌过,双腿恢复年少时的矫健。 老人的背影在雾中时隐时现,踏过的苔藓上开出淡紫色的花,转瞬又化作光点消散。 云雾在脚下翻涌成浪,熊少卿抱着柳寒月穿过蕨类形成的拱门,看见叶片上凝结的露珠里映着自己年轻时的模样,那时她还穿着玄冰营军装,腰间别着柳寒月赠的玄铁匕首。 小屋的茅草檐下挂着串风干的琼花,每片花瓣都泛着珍珠光泽,像极了柳寒月梳妆台上的螺钿匣。 “闭眼。”老人的声音在脑后响起时,熊少卿闻到强烈的薄荷香。狂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吹得她披风猎猎作响,怀中柳寒月的发丝狠狠抽在她脸上。 再次睁眼时,阳光透过水晶般的树叶洒下,每道光束里都浮动着金色尘埃。 小屋的木门自动敞开,门楣上的云纹突然亮起,沉香混着松烟墨的气息扑面而来。 熊少卿抱着柳寒月跨过门槛,看见墙上的山水画竟在流动,云雾正从画中蜿蜒而出,在梁间凝成露珠坠入青瓷壶。 灵虚真人拂尘轻挥,床榻上的粗布被褥瞬间泛起柔光,恍若浸在月光里。 “师公!”熊少卿单膝跪地,怀中柳寒月的发丝垂落,扫过她的手背。 灵虚真人白发无风自动,指尖掠过柳寒月眉间,石砖缝隙里突然钻出冰晶,又在触及皮肤的刹那化作雾气。 “寒毒入髓,经络尽断。”老人收回手,袖口滑落半枚青玉珏,“苏羡风那丫头,终究没参透冰魄诀的弊端。” 熊少卿猛然抬头,当 “药石罔效”四个字落下时,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扬州琼花观里柳寒月替她别上的玉簪,想起太湖采莲时对方藏在荷叶下的笑靥,喉间泛起铁锈味。 “我愿以命相换!”她重重磕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惊得墙上山水画的飞鸟纷纷振翅。 灵虚真人的拂尘突然卷起气旋,将她稳稳托住。老人掌心浮现出流转的星图,映得满室生辉:“若愿舍却帝王身,断尽三千因果,我可施‘龟息封魂术 ’。 “他指向窗外翻涌的云海,那里隐约浮现出无数光点,“宇宙如蜂巢,每个世界都是蜂房,苏羡风与李永道不过是先一步破茧的蝶。” 熊少卿的龙纹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腰间的龙纹玉珏硌得生疼。她忽然想起传位那日熊瑶含泪的双眼,想起叶瑾瑜枯瘦的手塞进她掌心的暖玉枕。 “我修。”她扯断腰间玉珏的红绳,将象征皇权的物件放在案上,“但请师公允我每月见她一面。” 灵虚真人的眼中闪过赞许,袖中飞出的竹简自动展开,《灵虚心法》四个篆字金芒流转。 熊少卿接过,触及竹简边缘的倒刺,那是用天外陨铁所制,专为磨去修行者的凡俗棱角。 “明日卯时,”老人指向墙上流动的山水画,“从穿过这幅《太虚图》开始。” 夜幕降临,熊少卿守在柳寒月床边。她的指尖抚过对方逐渐失去血色的唇,想起无数个共阅奏折的深夜,柳寒月总会将凉透的茶盏换成温热的。 “猫崽,等我。”她将结发香囊塞进柳寒月手中,看着灵虚真人施法时飘起的银发,忽然明白所谓守护,从来不是握在手中,而是拼尽全力让对方活下去。 窗外的仙树突然绽放,洁白的花朵簌簌落在柳寒月发间。熊少卿抱着竹简走向自己的修行室,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床上沉睡的人影重叠片刻,最终消失在云雾深处。 此刻的她尚未知晓,这一别,将是凡人岁月里最漫长的等待,而那卷带着倒刺的竹简,正悄然改写着她与柳寒月,乃至整个大盛王朝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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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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