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歹人竟然连续犯事,每至一地犯一次,每天换个地方犯,“变”出的金银堆子一天比一天大,闹出的事一次比一次严重,简直岂有此理! “可算被我找着了。” 明熹飞身上去,接住这白衣女子,单手翻转,变出一根足有手腕粗的绳索将她捆了,稳稳落地。 她皱眉看了眼墙角争相踩踏的惨状,当即挥手—— 几丛翠绿的枝叶瞬间从金山下冒头,并以近乎妖异的速度飞快生长拔高,把挤在一起的人四下顶开。 “让让,让让!”她高声喊道,“医馆呢?大夫呢?快来人,把伤了的都抬过去,快!” 经她这么一掀一喊一组织,昏了头的人才逐渐清醒过来。 不少人见到了有人被踩得脸色乌青、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惨状,才觉出心惊肉跳,顾不上近乎妖异的金银和树丛,心有余悸地帮着抬人。 …… 半个时辰后,明熹才擦着脸上的汗,回到刚才那个墙角。 “这都造的什么孽?” 她累得直喘气,站在原地叉腰。 一低头,发现地上那个始作俑者竟然动了一下脑袋,隐约有转醒的趋势。 明熹上前就是一记干脆利落的手刀—— “嘭”得一声,不带半点含糊,瞬间把人重新劈晕了过去。 “晕着吧你!” 她像扛麻袋似的,一把将那人掀起来,甩在肩上,另一只手拎着自己的破行囊,骂骂咧咧地迈入了夜色之中。 …… 此人滥用符咒,是一定要拉去审问治罪的。 五大门轮治人间,今岁正巧轮到明熹所在的巫门。 是以她打定主意,不管此人出自何门,她先把人捆回巫门老宅,其余的等交给长老们再说。 由于人还被缚仙索捆着,连累她也不好去找客栈酒家,只好找破庙落脚。 夜半三更,明熹戳着地上一簇柴火,借着火光,发现地上捆着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醒了?”明熹拿着木头棍子敲了敲,“叫你不学好——贺喜你,你被我抓了。” 临风一动不动地睁着眼,一副煞有兴趣的表情,目光在明熹身上逡巡了一圈。 明熹抬了下眉梢,被这目光看得有些不舒服。 “你叫什么名字?”她毫不避让地盯了回去,用木棍轻轻点了点地,“哪一门的?” “我劝你,”临风在地上翻了半身,改为平躺,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颈,“最好放了我。” “哈,”明熹微微倾身,拿木棍指着自己,“你看我像傻的吗?” “你打算把我带到哪儿去?”临风嘴角噙着笑意,觑着她,“不告诉我?不过,不管你把我带去哪儿,结果,都只有一个——你最终会放了我。” 明熹赞叹了一声:“你这人不仅坏,还很有自信啊。” “后半句,我接受。”临风眉头微皱,“可前半句,却不知是从何而来呢?我一生行善,予贫者财富,予穷者良机,可谓德行无失,举止有措。” “我呸!”明熹发出了十分“举止无措”的声音,“你敢说你不知道散布金银的后果?你以为我是怎么抓着你的?姐跟了你半个月,你就如法炮制干了半个月的坏事!” “我是给了那些人很多金银。”临风带了点哭腔,“可难道给人金银、助人度过难关,这也有错?你这人,平白抓了我就罢了,怎么还如此粗鲁,不讲道理?” 明熹冷笑一声: “少给我装懵懂无知。你多大了?几百岁,几千岁了?你是什么被束于高阁不谙世事的小白花朵儿吗?问题是你给人金银吗?” 临风泫然欲泣:“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明熹:“……你一次给人几辈子都用不完的金银,而那些人大多无权无势,既护不住泼天的富贵,更护不住自己身家性命。你这不是在帮人家,而是在害人。你这一路搞出了多少官司?说,用的什么符咒?” 临风说完“听不懂”云云后,也不管明熹还在叭叭,自顾就开始闭目养神。 她闭着眼,说:“我没有用符咒。” “没用符咒?”明熹轻嗤一声,“天下修法者无出‘木火土金水’五行,其中根本就没有‘凭空生金’这样的术法。即便是金修,也只能从别处调用,没有凭空化出的道理。符咒呢?赶紧上交。” “我说了,”临风睁开眼,原先的委屈荡然无存,又恢复了最开始欠抽的模样,“我没有用符咒,没用就是没用。你就算搜了我的身,也是找不到一张符咒的。” 明熹看着她的神色,有一瞬间觉得这并不是假话。 这就难办了—— 天下竟有凭空生金银的新法术? 怕不是什么新冒出来的邪术吧…… 若真有人掌控了凭空变出金银的法子,岂非要闹出大乱? 明熹皱了下眉: “你用的什么法术?又从哪儿修习的?话说在前头,你最好如实交代,否则到了你受审的地方,也一样得说。” “好,”临风欣然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这就告诉你。” 明熹骤然一听,有些惊诧,没想到这混账竟然这么配合。 “你不是问我,出自何门、又姓甚名谁吗?”临风说,“我是仙门神女,无姓,名唤临风。” 明熹眯着眼,歪头。 临风接着说: “传闻仙境素有不传秘术,仅为神女所习,此术,声称有凭空化物、福被苍生之能。是也不是?” 明熹没吭声。 她确实听过类似的传闻。 这类传闻称不上什么秘辛,但在明熹看来,反倒是有愈发神化的势头,实际多半没有这么玄乎—— 否则为何每逢天下大灾,仙门都不派她们的神女出来赈灾、救人呢? 否则为何“神女”之事传得越发神乎其神,却几乎没人见过仙门的神女呢? “你一定在想,此传闻真假难辨。”临风一语道破她的心思,嘴角飞快勾了一下,“我今天就告诉你,的确半真半假。神女确有凭空化物的能力,但能化出的,也只有金银罢了。” 明熹捂着下巴,就这么蹲着,陷入沉思。 “现在你知道,我为何劝你放了我吧?”临风十拿九稳地觑着她,“神女终究担了一个‘神’字,若是被仙门之人知道,她们的神女竟被他人这般掳走,这梁子,可就结下了。” 明熹思索完毕,抱着手臂道: “你知道俗世有句话,叫‘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我管你是什么神什么仙,犯了事儿,统统给我伏法。” “你这人看着挺机灵,”临风嗤笑一声,“没想到竟然这般油盐不进,蠢笨不知变通。” 明熹点头:“是是是,你最聪明。你以赐福苍生为名,实际拿愚弄俗人为乐,你看着他们将你随手就能变出来的金银视作至宝,看他们为横财争得头破血流、家人离散,很开心吧?就算你真是那劳什子的神女,我也捉定你了。就你这样的人,如何配为神女?” “随便你怎么说吧。”临风语气懒懒,“我困了,要歇息。明早,你还要带着我赶路吧?” 明熹:“……” 是的。 她提着犯人,犯人本人不用亲自赶路,还心情愉悦优哉游哉地打算睡觉。 而她这个抓人者,却不仅要一路上提心吊胆不让她跑了,还得一路带着她,再受十几天的鸟气! “对了。”临风原本都转身闭眼了,又侧头,睁着一对无辜的眼睛看她,“我看你这么有决心,正直刚毅又心怀大爱,实在感动不已,有些话要提醒你。” 明熹:“……” 她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临风:“你要把我带去巫门受审,一路上,可得好好防范。别叫仙门发现我们的踪迹,否则……” 明熹:“……你怎么知道我要带你去巫门?” 临风:“否则,我是一定会被她们以‘区区小事’为由带回去的,然后了无罪过,不会受到任何惩处。毕竟,这样的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以后找到机会,我依旧会来凡间,继续赐福苍生。所以,还要劳烦你遮掩踪迹,多多费心了?” “是么。”明熹飞快抓到新的重点,“怎么听上去,你这个‘仙门神女’,似乎不想被仙门找到啊?” 临风却置若罔闻,面上带着放松愉悦的笑意,呼吸渐渐减缓,俨然是进入了梦乡。 明熹:“喂。” 临风一动不动,只有胸口缓缓地起伏着。 明熹不可置信地凑近:“提醒一下,我还在问你话。” 临风眉头皱了下,像是被噪声打扰了睡梦,往另一侧转了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不动了。 明熹:“……”
第3章 明熹呼出一口气。 今岁轮到巫门当值,抓到犯法之人,自然该拿去巫门,这并不难猜。 猜出这个,并不意味着这人猜到了她的门派出身。 明熹冷静下来,一转头,瞥见那个自称仙门神女的家伙睡得又香又熟。 再一低头看看自己—— 她坐在旁边杵着,活像是个给神女做苦力的护卫。 别说。 至少从这点看起来,这家伙倒真有神女那种坦然接受别人侍奉的自觉。 “嘶……” 明熹眯着眼,借着火光,端详着这个人。 若她说的是真的…… 其实,明熹倒没有特别担心半路被仙门拦住。 毕竟这混账说得对,若她真是传说中的神女,那么无论是否把她带回巫门受审,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是仙门神女,仙门必然不会听任自家的“神女”因为这点“小事”受罚。 所以即便成功把她带回巫门,什么受审、定罪,无非只是走个无关紧要的流程。 不过,如果有可能,明熹还是想把这个流程走了。 虽不能惩治这混账,但也好叫仙门知道: 你家宝贝神女在凡间大肆作乱,可见仙门失德,监管不力。从前瞒着也就罢了,但现在你们这点子“家丑”已经被大家知道了——你们不管不行,必须予以重视! 明熹叹了口气。 有这警告,总比没有的好。 所以的确是该费心,掩藏一下她们一行的踪迹。 只是…… 明熹摸了摸下巴,看着临风黑一块破一片的白衣,散乱的头发,以及沾泥的脸,觉得有点心虚。 对方好歹是个神女,若叫仙门人看到自家“神”被人捆得像个要饭的,岂不是要生吞活剥了她? 好在心虚只有一点,没有很多。 明熹指着临风,咬牙切齿道: “该!” 利用法术到处作乱,不知害得多少人从家贫到暴富又到上街讨饭,没打她八十大板都是便宜她了,还指望给她收拾得干净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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