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的手缓缓抚上了信函的封面,信函封面上写着“长公主殿下亲启”这几个字,如此正经,倒不像是她的风格,信函上没留下落款,只是那已有七八分像她的字迹,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信她尚且还没来得及拆封,那信封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 会是什么呢?裴安懿心中生出一点隐秘的期待来。 且想着,只听得外头乱糟糟一片,裴安懿将信函收好,估摸着时间,也是差不多了。 片刻之后,屋外的女使通传,声音中带着三分慌乱,“殿下,户部和刑部带着人过来了,叫殿下给个说法。” “慌什么。”裴安懿冷声,“叫外头的人先等着,将人客客气气请进府中,倒上上好的茶水,我去洗漱一番,再来见客去。” 此番洗漱只是一个托词,实际上裴安懿今早早就洗漱过了,她如此一举,意在叫人等着,锉锉外面人的威风罢了。 好叫外面的人认清楚,这里是长公主府,是她的地方。 这一等,便是叫人等了足足三盏茶的功夫,裴安懿才姗姗来迟。 张立生见人走来,一步便从椅子上蹿了出来,喉咙里将将发出一个音节,便被裴安懿一记眼神赌了回去。 面前的人慢慢没做什么表情,堪堪只是站在那里,便周身都有着一股不怒自威之气,张立生直直愣在了那里。 听张沁沁提起过她这个弟弟,张德志晚年得子,对这个儿子乃是千娇百宠,生生养成了全长安最大的纨绔出来,偏生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于是乎动用了关系人脉,将其塞进了户部做了个户部右仆射的职位。 至于与之同行的女子,裴安懿淡淡睨了一眼,她没什么印象,只听说王家小辈里人丁凋敝,后辈没什么有才干的。自她科举改制后,王飞月作为王家子弟,竟是通过科举这条路硬生生考出来的。至此王家才算是出了一个稍微看得过去的小辈出来。 王飞月倒是神色如常,滴水不漏的行了个礼,款款道:“殿下,臣今日来乃是与殿下商量制盐司一事情。” 裴安懿不语,直直坐了下去。 王飞月接着道:“制盐司那边,听说殿下派了军营的人去,没想到起了些事故。圣上传您去宫里一趟。” 裴安懿抬眼,瞧了这女子一眼,眼前的人当得上一句不卑不亢又滴水不漏,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老成。 “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劳烦刑部和户部的人一大早上全来孤这里。”裴安懿神色淡淡道。 “制盐司那边,下官听说是动了一些刀剑见了一些血。”王飞月缓声道,“刑部和户部联名上奏,听说是参了殿下一本,下官这才——” 话还没说完,便被张立生打断道:“你同她说这些做什么。” “殿下只随着我们去便是,莫不成刑部的——” 啪! 张立生话还没说完,沈蝶便从后头往前直辣辣地甩了面前人一个响亮的巴掌。 做暗卫的,手上有些功夫,只见张立生的半边脸上立刻肿了起来。 “你——你这女使好大的胆子!”张立生一面捂着脸,一面怒喝,“来人,给本官将这以下犯上的女使拖下去杖毙。” “来人!” 一连呼喊了好几声,无人应也无人动。 裴安懿坐在高台上,朱唇轻启,道:“来人,给张大人上药。” 这才见有人进堂来。 王飞月面色不变,既不开口求情,也不出口斥责,面不改色地饮用着茶水,对眼前的景色当做没看到的样子。 “大人,你也只婢子我是在以下犯上。”沈蝶冷冷出声道,“那婢子问你,你与长公主殿下,谁是下,谁是上?” 张立生尚且还想怒喝几句,但往高台上一瞧,便没了声气。 老早便听闻这长公主殿下是个硬茬,他只觉得女人而已,难不成还能是一个母夜叉吃人吗?如今一见,简直是一个比母夜叉更加厉害的角色,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他,便叫他吃了一巴掌。 想罢,又颇为熟练的哄骗自己,自我安慰道:自己堂堂一男人,不跟妇人家家一般见识。 第62章 廷杖二十 第六十二章 御书房,张德清已坐于下首。 裴怀远没在大殿之上宣她,反倒是选在了御书房,裴安懿心中便品味出了些不寻常的味道,如此行动新帝内心应当不想把事情闹大,既然如此,新帝的态度约莫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新帝想保下监察司。 思及此处,虽然裴怀远面色黑得像炭块,裴安懿心中却是有了底,她缓缓拿起折子,一瞧。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此前几日叫许言锻带着她的手牌,青天白日里带兵去将制盐司团团围了起来。想要看制盐司的采买进货的簿子,那制盐司的几位司使司查自然是不准的,同几位兵士起了口角,不知怎地竟打了起来见了血,事情闹到了御前,张德清连忙写了折子下来。 这才有了刑部户部都上来参她一本的事情。 裴安懿扫了折子一眼,写折子的人无非就是借题发挥,从许言锻领着的奇兵营明里暗里将火烧到了她身上,斥责她目无法度,行事乖张云云。 裴安懿面无表情地扫完这篇奏折,纸上墨迹未干,看上去是急匆匆写了之后就迫不及待进宫面圣,想向她讨要个说法来。 裴安懿随意将奏折往桌子上一掷。 裴怀远见状,皱了皱眉头,瞧了一旁的张德清,象征性地斥责道:“你是监察司司主,不是什么强盗,朕听说你青天白日里竟叫人去把制盐司的簿子抢出来……你到底是在查案还是耍横?” 裴安懿轻轻转动着手上的镯子,不应。 张德清本就黑着一张脸,见裴安懿如此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好得很啊,好大的威风啊长公主殿下。” “陛下,”张德清理了理衣袍,朗声道,“朝堂之事,向来不可儿戏,长公主如今差人闹事,当市打架,此行径同土匪强盗有何分别,将朝政视作儿戏,这查案一事,怎可交给长公主?” “张大人。”裴怀远顿了顿,到底是裴安懿这边先不占理,他作为一个帝王,总不好偏心得太明显。 裴怀远望着底下面无表情的女子,皱了皱眉头,当时同他说的天花乱坠,他以为这个“妹妹”会有什么手段呢,竟也是一些小儿科不入流的手段,事情没办成,空叫人拿了把柄做文章去,到现在不也是得叫他擦屁股吗? 到底是个女人。 裴怀远耐着性子道:“你如此想要看一看制盐司的薄子,可有证据表明是制盐司出了了问题?” “没有。”裴安懿言简意赅。 “没有?”裴怀远一愣,随后声音中带了三分怒气道,“没有你就敢差人去闹?” 张德清见状,冷哼一声,“殿下,你身为女子,怕是尚未弄清楚朝政之上的一些规矩。” “陛下,长公主惹下如此祸端,不重罚是万万不可了。” 女子女子……又拿女子二字说事。裴安懿压下心中的不快,冷声道:“也亦是没有证据证明这制盐司没有问题。” “如果制盐司要是没有端倪,又为何不肯将采买薄交出来?又为何一直要遮着掩着?”裴安懿淡声开口道。 “不知殿下说着的‘遮着掩着’是什么意思。”张德清开口道,“调出账本薄子都要按照规矩来办事情,殿下得了搜查令,我等自然配合殿下,岂有遮着掩着一说。” 裴安懿蹙着眉,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子,玉石冰凉的触感叫她烦闷的心冷静了下来,她本是一刻都不愿同此等人扯皮,但想及自己的打算,还是耐着性子拖时间周旋道:“张大人办事情拖沓不力,嘴皮子倒是很利索。” “如今制盐出了这么大的窟篓,张大人一不来请罪,二不去自查,倒是参起孤来了。”裴安懿声音更加冷了三分,“张大人,调出搜查令得花上足足半月,等你口中的‘流程’走完,孤看这个案子也不必再查下去了。” 张德清被气得脸色铁青,嘴唇翕动,被这番话堵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裴怀远见状,出来打圆场和稀泥道:“到底是安懿你行事又差,不过——”裴怀远话锋一转,“你也是为了社稷,心忧百姓。朕想张大人也能理解。” “安懿,到底是你下的令,”裴怀远绷着一张脸,道,“那制盐司的伤者所需的医药钱,朕命你出十倍送予那些伤者,从你俸禄里罚。” 果然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裴安懿皱了皱眉头,如此轻飘飘地揭过去,反倒是损了监察司,此事若是新帝不严惩,难保世家不会借由此去大作文章。 如此轻轻放下,根本堵不住世家欲要借题发挥的嘴。 “陛下!”见裴怀远如此轻轻揭过,张德清不满道,“此事——” 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裴安懿缓缓开口道:“孤如此行事,的确有违法度。” 张德清、裴怀远皆是一怔,不知道裴安懿这是要唱哪一出。 古语有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裴安懿说得掷地有声,“孤自请庭杖二十,以正法度。” 张德清与裴怀远皆是一惊,张德清张开的嘴又闭上,闭上了又张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裴怀远眯了眯眼,瞅了眼面前女子单薄削瘦的身躯,自请二十杖……对自己可真狠。 话说到这个份上,裴怀远才隐隐觉察出她这个妹妹估计是有后手的,只是不知在长安有什么安排。 “来人,将长公主带去刑部,廷杖二十。” 他想向来是有成人之美的。 ----- 裴安懿是被软轿抬回去的。 彼时天已经大黑了,许言锻背着藤条站在院内已经许久了。 知晓了宫中的事情,张沁沁是同许言锻一道过来了。 许言锻拿着藤条直直站在院内请罪,一开始张沁沁还劝几句,道:“你这人不必这样死脑筋,早一点跪晚一点跪什么时候不是跪,待到殿下回来之时你再跪一跪嘛。” 而后实在是拧不过许言锻的死脑筋,于是她搬了一把小马扎,在许言锻身旁坐着,一面给她扇风,一面喂她水果。 原本水果许言锻是死活不吃的,想着请罪之人一面站着一面吃着水果是哪里来的道理,但架不住张沁沁眼神似刀,一句:“难道你要让本小姐端葡萄的手一直举在这里吗?”便叫许言锻乖乖软下阵来。 于是裴安懿刚进院子里,就见着一人苦大仇深地站在自家院子里,直挺挺地立着,手中似乎拿着一根藤条,上半张脸绷着,下半张脸却像个仓鼠似的,腮帮子鼓鼓,张沁沁一颗接着一颗地往许言锻口中送着葡萄,表情看起来着实不算轻松,两人如此这般,实在是……实在是像是某种情趣般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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