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跟你说的话,你记在心里。下回等到姜小姐来,她不论想做什么,你啊都顺着就是了!明白了吗?” 相宜听了发愣,点了点头。 心里却还想着,姜小姐那日在雨幕之下的眉眼,她都没能记得清楚。 没将王婆子的话放在心上,她亦有自己的执着。 下回见面时,一定要给她弹一曲琵琶的。 ...... 馆子里给相宜安排了一个伺候的人。说是原有两个的,瞧着那位姜家小姐给了银钱之后再没来过,便想着也省点开支,到了相宜这里就只有一个了。 那丫头也是瘦骨嶙峋。送来的时候,说是学好了规矩,往后就只跟着相宜一人。 相宜走到那丫头身边,她便将头埋得更低,似见不得人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丫头声细如蚊:“和瑛......” 相宜不知是哪个和,哪个瑛,也没探寻的意思,点了头就回头继续擦拭琵琶。 琵琶一寸一寸的,被她擦得很亮很干净。 身边有什么人,都不是自己的事情。她的事儿,应是等待姜小姐来听曲子啊。旁的什么,无需多管的。 这般的日子过了一个来月,梅雨天来了。 相宜住的阁楼就在苏州河旁,小舟来来往往在小河道穿行,她每每都坐在阁楼上,一望就是大半日。等到和瑛出声唤她用饭,才会进门去。 她不能急,只能等着。 四月一,姜折第二回踏入馆子里。 那位王婆子认得她,一路笑脸相迎,将人引到了相宜的房门前。 “您随我来。”王婆子弓着腰,朝里面叩门。 开门的是和瑛。 下一秒,和瑛被王婆子一把拽出来,“别那么没规矩,快出来!” 她的思维里,小相宜的第一夜就该来了,不该有人打扰。 “姜小姐啊,相宜姑娘就在里面,您请。若是有事,便按一按床头的响铃就好,下面人会送热水上来。”王婆子还是堆着笑,手把着门,“只是......” 姜折瞧出她还有话说,耐心等了等。 王婆子深吸一口气,“老婆子逾越了。相宜啊...她年纪小,还什么都不懂的,劳您多疼她了......” 姜折这般一听,也明白了王婆子言下之意。 虽是比大了屋子里那位几岁,脸皮还是薄,脸上渐渐飘上绯红。 姜折只能回:“知道了。” 许是语气平淡,王婆子面上担忧的神色更重了。见状,姜折掩住口鼻,轻咳一声,重新道:“您安心,我会照顾她的。” 这照顾二字,用的巧妙。让王婆咧开嘴,欢欢喜喜的带着和瑛离开了。 姜折进了屋子,顺手将门关了起来。 相宜抱着琵琶还在阁楼上。 不知为何,姜折从屋里瞧着相宜,竟笑了出来。 一个多月前自己的交代看来是对的了。让馆子里的人不要随意的打扰她,她即便一天到晚抱着琵琶,也能明白一些意趣的。多付了两块银元,不亏。 这样的姑娘,怎么就入了秦馆呢...... 在这里的姜家,家底厚,祖上在前朝的前朝任过丞相。也不是什么清正的好官,底子厚的殷实。家中如今六个孩子,姜折投胎投的不错,赶上了最后一个。 姜家的六小姐,瞒着家里,在秦馆养了个小姑娘。 姜折想到这里,笑意隐了下去。 这事,不好让家里人知道。又是乱世,又重声誉,百年的家族哪能不在意这些。就算剪掉了辫子,家里从内到外还是一身封建气。姜折瞧不上。 阁楼上的相宜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抱着琵琶转过身来。 两人不远不近的四目相对。 空气中的湿气很重,眼前的人像是蒙着一层雾气。让相宜觉着如梦似幻,太不真实。姜折有很好看的眉眼,不同于馆子里其他女人都有的柳叶眉。姜折的眉毛平平顺顺的,柔和又好看。 还有那双眼睛,明明很是温柔,这温柔却不达眼底。 这一眼,相宜竟会觉着,姜小姐......不属于苏州镇。 相宜快步走了进来,有些着急想要放下琵琶。姜折淡笑着,“慢些,不急。” 微微一愣,相宜放下琵琶,站到了姜折面前。 她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该做什么,就站着,站在姜折面前,等着姜折发话。 秦馆的主人解姑娘和身边的王婆子都教过她,要顺从,什么都听姜折的。 “怎么了?一直瞧着我?”姜折被她的眼神看得不太舒服。 相宜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我.....” 姜折偏头,说出她的想法:“你在等我吧。” 她的心跳声忽然停了。姜折几步过去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了屋子里的桌子旁。 “你可以不说话。外面太吵了,我想寻一个地方写东西。想了很久,就来了你这儿。” 相宜不太懂:“写东西?” 姜折轻点头:“嗯。除了写东西,我也想见见你。毕竟,花了五十块大洋。” 说着,姜折拿出了袋子里的纸和笔,放在了桌案上。摸索着打开了桌案上的灯。 五十块大洋......相宜第一次听到这个数字,不由的发怵了,“一块大洋可以买好多大米了。” 姜折想了想,回答她:“大约六七十斤。怎么了,要拿自己跟大米来比啊?” 相宜连忙说:“不是,不是。” 这一句话引得姜折蹙起眉头,她没来由说起了一句:“你万不可拿自己跟物件儿去比。” 见相宜懵懂,姜折明白这话说得或许十分突然,更加耐心解释一番,“你需得知道,自己是贵重的,万不可自贱了去。” 相宜却道:“可我都在这里了。” 这里的女人,有什么贵重的......不都是用钱就可以...... 姜折被她这话噎住,转而叹息了声,“即便在这样的地方,也不能够。罢了。你叫什么名字。” “相宜。” “淡妆浓抹总相宜么?”姜折抬眸看了她一眼,“是相衬的。” 相宜没法接姜折的话说下去,就只能搅着手里的帕子,等着姜折下面的话。 “罢了。给我弹一曲吧,我想听那日的曲子,可以么?” “可以。”相宜说得急。当然可以,她一直等着今天,都等了一个多月了。 她过去抱起了琵琶,坐到了姜折不远处的位置。 开口不久,还是那句词。 “人生得意须尽欢,折不断,两相难......” 笔墨在纸张上留下不一样的痕迹。顺着词曲之意,姜折的鼻尖微微有停顿。但这停顿却没有多久,笔尖就重新在纸上活跃。 今日始,她的故事里,有了一曲琵琶音。 第3章 (三) 姜折停笔时,夕阳已经落下山头。天气渐暖,临河的位置已经有了几声不听的虫鸣。 抬眼她就能看到相宜。小姑娘那么久都没有睡着,就抱着琵琶坐在有个小垫子的硬邦邦的凳子上。 之前怎么没发现呢。相宜坐的凳子连个靠背的地方都没有。 挺直了腰板坐着那么久,应该很累了。姜折伸手关掉台灯。“啪嗒”一声的动静就让发呆的相宜回神了。 “姜小姐……”她抱着琵琶站起来了,声音还有点怯怯的。 姜折微笑,点头。在书桌前整理了上衣,离开座位。 今天没穿新式的蓝白色裙装,也没扎辫子。一身改良的小西装,还是皮鞋,鞋头亮亮的。长发散下来,刘海和那个位置用了发蜡,额前没有碎发,看上去还有一点点湿湿的。 她走去相宜的小阳台,推开门,就有一阵凉凉的风吹进来。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很多。 这种感觉就很好。她笑,转身,伸手,招手,“来。” 相宜放下琵琶走过来。外面景色很好,水里有树,有相宜的楼阁,还有弯弯的月亮,和点点的小星星。 临河站着,水里还有两个大活人。 姜折看看天又看看河面,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已经是忍耐的结果了,她实在是想笑。两个人的影子在水里都变形了,月亮也是。 “很好看。”相宜小声说。 “嗯。” 两人就这么站在阁楼的阳台上看了半刻钟的风景。 相宜头一回在秦馆里感觉到松快,就是在这个时候。瞧月亮的时候。 脖子轻轻的往后面仰了一些,相宜觉着错开了一点余光的距离,才从靠后的视线里看姜折的后背。 姜小姐的后背挺得好直,小西装勾勒出腰身纤细。发丝瞧着绵绵软软,就这么垂在背上。耳后的发丝些许被风吹起,却没有一点的凌乱,整个人清逸好看。 姜折探究的用余光看她,那么热的视线实在不好忽略,“做什么?” 相宜结巴:“没…没什么……” 呵。这个年纪能藏住什么心事呢。不过,姜折不想去探究。这个地方足够清净,很好。 外面太乱。家里也乱,似乎到处都是满目疮痍。街上外国人的店又多了很多家。华夏的地盘上,却有外国的商船在这个国家的水脉里碾来碾去,她多看一眼都觉得不舒服。 革命之后,好像好起来了一些。但割掉的又只是清朝人的辫子,没有掀掉外国人的礼帽。所以更多的像是回光返照。这样的预感实在是,让她太难受。 “嗯。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该走了。”姜折转身就回去了屋里。 相宜跟进去,“您不在这里过夜么?” 她以为,姜小姐来了就该在这里过夜的。 结果姜折摇头,没多久就走了。临走时对相宜说了句再见。 …… 屋子里摆了一个新式的挂钟,平时就会哒哒的响。和瑛进来伺候的时候,相宜看到最短的指针,马上就快指着数字7了。 她不是不识字。父亲生前说,认得曲谱的人,得识字。 姜折没来秦馆的一个多月里,她每天算着时辰,时常看着那个新式的摆钟,多少也知道一些时间的观念。 “相宜姑娘,参茶。”和瑛端来一碗参茶。 大概是王婆吩咐的吧,相宜这么想,没多看。 和瑛把碗放在桌上,轻声:“姜六小姐已经走了。” 相宜在动手收她的琵琶,把它小心的放进木盒子里,合上盖子,上锁。她现在身量不高,便显得木盒子十分大。 “馆主今日过来了。让我带您过去。” “嗯?馆主?”从进入这里开始,平常见得最多的就是王婆和和瑛。她不知道,秦馆之中是有一位馆主的。 和瑛与她相处的时间不长不短,知心的话暂时没法子说。提醒的话,和瑛很愿意说:“姑娘千万不要忤逆馆主。今天……馆主心情不大好。” 相宜跟着她走,一边走一边听着和瑛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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