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棠弯眸,轻快的嗯了一声。 夜风缓缓吹拂,喧嚣渐散,戚棠内心静下来,妥帖又惬意。 “京都的月亮也没有比扶春的亮呀。”戚棠嘀嘀咕咕的,她偏头看向虞洲。 虞洲又在看她,眸色浅淡温柔,月色下像个仙女。 戚棠想通了,她又笑眯眯凑过去,以一个非常狼狈的姿势用胳膊肘杵地朝虞洲爬了两步。 虞洲失笑。 她也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会无论看到什么样子都觉得可爱。 戚棠被她笑的顿住,但距离实在近,又挪了一点,一倒头枕在虞洲肩膀上,蹭了蹭又哼哼唧唧:“笑什么?” 虞洲摇头不说话,但笑声淡淡的混在风里,戚棠也不是非要问出来不可,虞洲和她待在一起常常笑,她也觉得高兴自在,仿佛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 她说:“你觉得呢?” 虞洲道:“扶春的更亮一些。” “看吧,英雄所见略同。”戚棠眼眸弯弯,看着天穹,包罗万象,繁星闪烁,“如果能够一直这样就好了。” 她声音低若呢喃,虞洲道:“会的。” 所以戚棠是不会愿意四方之地坍圮的,她享受如今宁静平和的生活,也希望世间所有人都可以如此。 但是她也不确定如今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我得……我得去看看。戚棠想。 她这段时日越是平静安逸,越是不能忘记,她行经山水、游历村庄,在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之后,仍然觉得世间有太多惹人眷恋之处。 不能就此毁去。 出人意料的是,先有动作的是虞洲。 她仿佛猜到了细枝末节,于是那一日,戚棠和她挽着手往外走时,听见她轻轻唤了声:“阿棠。” 戚棠侧头看她,虞洲只抬了抬手在人眼前落下,那袖笼沁香袭来—— 那个困住戚棠的法阵,是虞洲改编的。 她在法阵里种了好多花。 她准备很久了,在集市穿梭来去找花种子,种得花团锦簇、明艳芬芳。 戚棠完全没想到这么快,就差一天,她明天会!拦住虞洲! 虞洲隔着阵法看戚棠,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话,又看了几眼,一言不发。 真到了这个时候才觉得难。她也舍不得,明明两心相近,互相爱慕,似乎只差了一点运道,就可以安安稳稳的永远在一起。 她不敢看戚棠的眼睛,但她想,再看一眼。 那目光便盈盈如水。 戚棠头一次恨她,生平第一次恨到呕血。 她目光恨恨的,泪却簌簌而下,眼尾、鼻尖,都红。 她瞪圆了眼睛,她唇咬出血来。 她说:“我会、恨死你的!” “你回来——”她嘶吼。 虞洲到底没回头。人心柔软,一点温情就足以化开冰封,催生不舍和软弱。 杭道春其实没说完全,但是基于戚棠对她的了解和那几日仿佛每天都在尽她所能得多看戚棠几眼的情况下,戚棠能串联起故事。 溯回镜是神器,它有镜灵,会在彻底消亡之前附身在打碎她的人身上。 因此,最后一次往复的机会在虞洲身上。 这个机会,虞洲想,给戚棠,给她可怜的、很爱的人。 *** 杭道春赶到的时候,戚棠的拳头上全是血,几乎要露出森白的骨骼。 她反抗的厉害,整个人看上去肃杀又嗜血,竟隐约透出前尘之感。 杭道春:“……”亏得他来了,要让虞洲死四方之地了,上一秒刚救的世下一秒就原地裂开,全搭进去了。 杭道春还带来了太苍的人,这人见过不少阵仗,但仍旧解阵法解得头疼。 虞洲没想困死戚棠,她只想拖住时间。 她速度很快,手也很快。 到四方之地时,戚棠只看见虞洲虚浮在半空,那些血液凝固成珠,一片一片往外飘零。 戚棠跃至她身前时,虞洲还以为是错觉,她看着戚棠良久,慢悠悠笑了—— “这样看着你,也不错。” 戚棠面无表情地摁住虞洲伤口,唇角一勾,冷笑一声,两人在半空中对峙。 底下一连串长老:“?” 杭道春挨个拍肩膀道:“别担心,别担心。” 虞洲才知道不是她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戚棠确实在她眼前,但大概自觉已回天乏力,她松了口气,眉眼轻松地笑了。 “别气我,也别恨我,这样你的父亲、母亲,你所珍视的全部人,就都回来了——” 而她如今知足,她看着戚棠,心想你记得我就好。 哪怕只在你脑中如一片飘浮的羽毛,只有留有一丝有关我的印记,就好。 “哼,”戚棠冷笑起来,她眼眸通红,牙齿摩擦,“你说的真动人啊。” 虞洲第一次见她眼底出现这样恨恨的颜色,她下意识想哄,却只徒劳。 只听那人一字一字、每个字都粹了狠劲。 “虞洲,你给我听好了,”戚棠恨得牙痒,“你今天要是能死在我面前,我跟你姓。” 她纯是气死了,气得她要狠狠揍虞洲一顿—— 揍! 虞洲却一怔,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已然落下泪来。 戚棠却没看她。 说了她悟性高,平时一贯又是虞洲挡在她面前。导致没人知道她无情道修炼到这个地步,最后那半个月的时间,除了睡就是修习—— 杭道春偶尔也会想起戚烈,她的父亲,那是个天赋卓绝之人。 在修道上如横出的一匹黑马,天赋与勤奋缺一不可。 戚棠自然像他,性格不像、长得不像,一开始不像,硬骨头像。 不容杭道春在这伤春悲秋的感慨良多,戚棠眼神一厉,把虞洲推向杭道春:“杭道春,困住她,困不住我们三个全死在这!” 他娘的这个时候还要放狠话威胁他。 杭道春道:“知道了。” 她进入四方之地时,听见身后撕心裂肺的一阵声音—— 硬是忍着没回头。 我志在此,百死不悔。 戚棠并不是会逃避的人。 她看着柔软又贪生怕死,内里从未动摇过这个念头。 她那时想,我总要为天下负责的。她不觉得不公平,她已经多了整整二十年的寿命,享受过很多她原本享受不到的东西,够了。 她将重担归在自己肩上,却近乎任性的放纵与虞洲的交往,她想哪怕苦到临头,还能在片刻难捱中回味一些甘甜。 她迎着仿若毁灭又似新生当头劈下的白光,又在默默的惦念了一下虞洲—— 她现在能懂了。 能懂她父亲母亲抛下本心与信念,放下志向与抱负,在万念俱灰的情况下非要给她续上一条命时在想什么。 舍不得。 人真的会、如此如此舍不得。 *** 一切便如静默一般。 杭道春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汗,他也很紧张,垂眸看着虞洲。 她被敲晕了,幸好护住了心脉。 戚棠最想学的就是这道术法了——护心之术。 杭道春想。 他并不轻松,甚至于他也很纠结。但是他不能表露出分毫,让她们的心更动摇。 “你简单的教我一下,我看看能不能尽量留住我一点残魂。” “啊?”杭道春说,“你没把握啊。” 难怪他的预测之术一片漆黑,但显而易见,她会尽她所能保下虞洲。 “我是已死之人。”戚棠最近学到深夜是以脸色苍白,看上去倒是比之前那样靠谱很多。 她后半句话没说出来,杭道春却在心里接了无数句。 她回来的概率不大。 爱最最可怕之处也在于此。 她想保住你,以牺牲自己为代价。 你想保住她,亦是如此。 杭道春想不通:“可是也没事吧,她死了就轮回了,一切重来,没有那么严重。” 戚棠说:“你不怕悲剧重演吗。” 杭道春噤声了。 “而且,”她绷了绷嘴角,“她会不会太苦了,好不容易切断了拴在身上的锁链,为了我又不得不重蹈覆辙,再次重复。” 寻常人似乎不能理解,可戚棠看见虞洲的痛苦。 虞洲并不多热衷于欣赏这世间花草树木、也不爱吃好喝好。她一生都在被前世控制,没有纯粹的爱恨嗔痴,飘飘然若过客,只在后来的某些时刻有些罕见的、溢出来的鲜活气。 她皮囊下一颗心千疮百孔,好似千般万般不容易才长出真正的软肉,戚棠实在不忍心。 而她,循环往复,好似也就只走过这么一条正确的路而已。 挺犟的,这两位一位比一位犟。 但确实唯二的方法在她们手上,正好一人一个,就看谁能拦得住谁了。 “你那师姐,鬼蜮的那位,会。”杭道春说:“让她教你吧。” “关于阵法,我找太苍的人教你,他们比我精通。” 戚棠说:“好。” 江湖上的人爱恨都鲜明,这里的人倒能虚与委蛇,尽管责怪戚棠,倒也不撕破脸。 画面又回到眼前,杭道春捏着手心等待。 *** 虞洲苏醒的时候意识到了自己还活着,她几乎无措的意识到了某种可能性,气急攻心,噗得吐了一大口鲜血—— 刚刚还为她苏醒而高兴的凌绸脸一僵,旋即给虞洲来了两针稳住她的心脉。 虞洲含血、眉眼却偏执起来,有种不可思议的疯劲在里头,她拽着凌绸的袖子,捏的死紧,苍白的手上青筋暴出。 她嗓子哑了开不了口—— 她那一刀真是冲着自己命去的,再晚一点就得去奈何桥捞人了,还不一定能捞到,毕竟现在没了生骨与伴生骨的牵引。 凌绸两眼一闭:“……”她果然还是之前坏事做多了,要不然为什么救完这个救那个。 她说不出的话凌绸替她说了:“戚棠——” 戚棠守在不远处,夺门而进,着急忙慌:“怎么了?” 话没说完,脚步停住,和虞洲对视上的瞬间,噌的转身又走出门去,想留下一个冷酷记恨的背影。 凌绸叹了口气,才看见虞洲笑了起来,尽管带泪,血气未尽,但终于是不像要站起来杀人然后自我了结的样子了。 凌绸出门,戚棠坐在门口台阶上,都不敢走太远。 她心道没出息,看见戚棠肩膀一耸一耸的。她去看,那姑娘泪早滴滴答答落湿了大片衣衫。 “呜呜呜。”不敢大声哭,戚棠抿唇,脸绷成苦瓜。 凌绸憋笑。 戚棠:“啊——呜呜呜。” “醒了醒了都醒了。” 戚棠眼泪流进嘴角:“吓死我了,呜呜。” 每句都在落泪。 这几日她强撑出来的坚强全都碎了,凌绸绕过那些碎片问戚棠,“怎么不去她面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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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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