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央小心在罐子缝隙中擦来擦去,洁白的拭布上,没有灰尘,只有一摊又一摊的粘液。 片刻,女孩也进了中堂,洗完桶筷的手不是干净的,而是满手鲜红,尤其是手腕那处,血液凝成块状。“我来吧。” 姜央没应声,默默擦着罐子。 中堂的正中位置偏左侧有一根柱子,柱子右下角,端立一个黄铜坛子,陈旧褪色,看起来也是几十年的老物件了。 女孩闭目蹲坐在地上,口中的巫词不断,打开黄铜坛子,双手伸了进去。 坛子里不知积了多少年的灰,灰色各不相同,偶尔有凝结的灰块,忽然,灰下凸起条形的隆起,隐隐蠕动。 女孩五官抽搐,十指一动不动地按在坛子中。 直至灰烬重新恢复平静,女孩冷漠的脸也变得红润有生气起来。 女孩起身净手,勾起桌上的狼纹布包带子,脱了鞋,将鞋子串起来,挂在脖子上,赤脚走出门。“阿札玛,我走了。” “拿上钱。”姜央从外衣口袋中摸出一封白纸信封,拆开包装,抽出两张崭新的百元大钞,递给她。 女孩伸手接过,只觉得这百元大钞新得扎人,边缘锋利,哪怕自己的手上全是老茧,也会被划得有点疼。 “多了。” “你们人多,都是长身体的时候。” 女孩也不扭捏,将钱夹在书本里,塞进书包,出了门,粗糙干净的脚,很快就粘上了松软泥土,她回过头,看向姜央,摆了摆手。 女孩身手矫健,在崎岖的山地上如履平地,几番腾越就不见了人影。 姜央上了二楼,倚在栏杆上远远望着。 远处的河流岸边,几个小萝卜头聚集在一起,等女孩汇入其中,一堆高矮不一的小萝卜头,赤脚趟着河过去。 彻底消失在岸边。 两层木屋只剩姜央一个人,清灰冷灶,很是凄凉。 阳光洒在对岸的芦苇上,暖阳刚刚触及芦苇尖尖,冷清的身子动了。 吭哧吭哧——隐隐约约的声音藏在山林中。 姜央手持一根长棍,棍子上端有一个脑袋大的瓢,底端触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土路上留下一个个均匀的圆坑。 她的肩膀垫着一块麻布,麻布上头缓冲了竹竿的压力,竹竿两头各挂着两个大桶,压得竿子弯曲,要断不断的。 姜央身子挺拔,在竹竿的压迫下,背脊也难免弯了些许,每走一段路,过于沉重的压力迫就会使她换一边。 此时屏息憋气,手堵两端木桶,双腿下沉,迅速往上一抛,竹竿就从左边换到了右边的肩膀,幅度很大,可四个大桶挂着的位置没有移动分毫。 不愧是二十多年的修为,功力深厚。 到了一块空地。 山林里面很少会有干净的空地。这里与其说是空地,其实更像是由于生物在上面活动的次数太多了,磨去了植物的痕迹。 稀疏的草零星分布,干瘪瘪的。 空地中央横着一条巨长的石槽,食槽外侧的底部有青苔攀附,食槽内却干干净净的。 姜央放下木桶,活动了一下肩膀,随后两指弯曲,放入口中。 哔—— 一声长啸,原本还隐隐的哼哧声,突然猛烈了起来,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荆棘草丛动了动,飞出一只又一只的小黑点。 放眼望去,全是猪。 这些猪很有特色,头部和尾部是黑的,其他部位又都是白的,黑白交界处有淡淡的黑晕,有些性。感。 猪身也比较小,并不像寻常看到的土猪那么大。它们的腿上有泥点污渍,但整体很干净,只因听到一声哨声,四条短腿便奋力奔赴过来的模样,很是可爱。 小猪们乖巧的挤在猪槽一侧,另一侧没有一只猪越界过来,努力昂头,看着高挑的女人,嗷嗷待哺。 冷清女人的面容终于不再寡淡,她的眼睛发亮,眼尾颤动,目光专注又柔和,手中的长瓢挥舞地虎虎生风。 一瓢又一瓢的流状食物浇在猪槽前,有些猪宝宝吃相难看,脑袋和脚一起怼进草猪槽中。 姜央俯身,一巴掌拍在它的脚上。“要注意个猪卫生。” 猪猪哼哧叫了一声,把脚拿了出来,末了,粘了白心红薯汁液的脚还在土地上蹭了蹭…… 傍晚,供桌烟气袅袅,坛中的香燃烧了1/3,边上还插了许多烧完的棍棍。 姜央端坐中堂,闭目唱巫,氛围静谧安宁。 扣扣—— 经年的木质门敲起来并不清脆,可姜央还是第一时间听到了。 “谁?” 没人应声,门缝窸窸窣窣。 姜央偏头看去,一封白纸封怼了进来,然后才是苍老的女声。 “阿札,封寨的某家,你知道的,他家老太腿脚不便,孩儿也不在家,明儿去不了老屋了,只能辛苦您跑一趟。” 姜央闻言蹙眉。“这不合规矩。” “哎,您看——”又塞一封白纸封,厚到有点卡门缝。“实在是没办法……” “晚上送到。”姜央回头闭目,低声唱巫。 “哎,好好。”苍老女声的脚步声远去,复而又回来了。 “阿福又下山了,我拦不住,你说她这么个瞎老太婆,一通折腾死在外面可怎么办?”苍老女声语气担忧,忽而狠厉。“倒不如一刀砍。死来得方便!” 姜央认同地点头,随即蹙眉摇头。“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苍老女声依旧不依不饶。“你阿玛要是还活着,哪会让她这么闹,早就一刀砍——” “我说了,我会处理的!”姜央眼底压抑着暴。虐,脱口而出的语气又低又闷。 “哎,好好。”苍老女声这次是真的走了,屋内恢复原来的安静。 两封白纸封躺在门缝中间,许久没人捡。 姜央重重闭上眼睛,鸣鸣唱词,可没一会声音渐渐低落,直至停止。她从蒲垫下抽出一本红皮书,封面破烂,依稀能看见主题。 华国。刑。法。 第4章 农村人起得早,七点多,不仅老太太们开始了亲切的交谈,连鸡鸭牲畜们都进入了社交圈。 昨晚还宁静的农村,在此刻吵闹无比。 装修精致的屋内暖浓浓,繁复花纹被子下的女人动了动,眼睛还未睁开,睡意已经跑了一大半。 “唉。” 桑绿睁开眼睛,缓缓转头,表妹的大脸怼在自己肩旁,口水印子淌在自己枕头上,她嫌弃不已,再也睡不下去了,掀开被子起了床。 屋外天色暗淡,阳光努力透出几丝亮光,远处的山叠出了重影,模糊中充满大自然的造物之美。 桑绿心情大好,起床气一扫而空,洗漱完后在客厅里碰见了早起做俯卧撑的乐清。 “清姐,早。” 清姐是大姨的女儿,比她大了十岁,此时着一身冲锋衣,结实的臂膀上下起伏,下巴底下的瓷砖积了一滩水渍,手腕上的丝巾也不复轻柔,吸了太多汗水,颇有重量的贴在手背上。“早。” 桑绿感叹清姐的身体素质,又四处看了一眼。“姐,有看到我妈吗?” “去医院了,说是嗓子不舒服,配点中药。” 云浮的咳嗽是老毛病了,不知是不是癌症的后遗症,反反复复十多年,中西医看过无数次,仍是不见好。 “怎么等我一起去呢?” 乐清撑地起身,擦了擦下巴上的汗水,强健高大的身体略显疲态,黑发中的白发异常明显。“姥姥也要去配点补药方剂,她俩结伴去了。” 她上下打量了桑绿的打扮。“你要出去?” 桑绿本来要陪母亲去医院,这会儿有了别的打算。“嗯,今天天色挺漂亮的,想出去逛逛。” 乐清做了十年警察,一出口没有赏景浪漫,只有人身安全。“外面雾大,能见度低,从橡胶道上走,那上面没车。” 桑绿乖巧应声,一出门便裹进了浓雾中。 乐清往外掠了一眼,桑绿今天的穿着有些反常,通身的黑,在几步外就不见了身影。 左阳新农村规划贯彻得十分彻底,不仅村里全是水泥路,农田间也都铺了彩色橡胶,定期会有退休的爷爷奶奶来扫地,比城市还干净许多。 彩色橡胶路醒目,两侧伫立时尚艺术的路灯杆子,桑绿沿着标志性的道路,在浓郁的雾气中悠闲晃荡,待看到了公交牌,便坐在椅子上休息。 滴滴—— 半小时一班的公交如约而至,桑绿上了车,彻底消失在迷雾中… “江淮市博物馆到了,请有序下车。” 桑绿踩着播报音下车,入目就是一栋复古的低矮建筑。 建筑外的石板上雕刻着江淮市博物馆几个大字。博物馆老旧,爬山虎腐蚀墙体,墙砖缝隙间的根茎肉眼可见,虽破旧,却恰好与博物馆的基调相符。 馆里几乎看不见游客,落叶铺了厚厚一层,无人打扫,抛去氛围感,只剩下落魄二字。 桑绿刚踏上台阶,便有一老妇人佝偻走出来。“哎,桑桑,你终于来啦,这么多年不见,一转眼长这么大了。” 桑绿虚扶住她,怕她摔倒。“是我,钱姥姥好,我姥姥最近还念叨着过来看你呢。” “嘿,那老太婆,在家闲得一点事不干,就几站公交车都懒得坐,哪里会念叨我。” 钱老太嘴上不饶人,眼却笑眯了。“桑桑,这次回国待多长时间?” “还不清楚,我妈也跟我回来。”桑绿情绪低了下去。 钱老太面色也沉了下去,语气严厉。“这丫头越来越过分了,当初擅自改你的高考志愿,还硬要陪读,好不容易放个假,连假期也要跟过来,怎么,她自个得癌症弹不了琴,这辈子都要赖上你不成?!” 桑绿叹了口气。“不说她了钱姥姥,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抓紧时间看看译本吧,在学校的时候您给我发照片,我一直心痒痒到现在呢。” “好好好。”钱老太笑容慈祥,欣慰之余又有些感慨。“这年头对民俗民风类的文物古迹感兴趣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也亏得你一直放在心上,要是你当年能读上之大的考古系,我这馆子也不愁后继无人。” 桑绿勉强挤出一丝笑。“咱们博物馆现在基础设施薄弱,我能做钢琴表演挣点钱,补贴这里,不也挺好的吗?”她语气虽是安慰,却难掩落寞。 “哎,学考古挣不了什么钱,又苦又累的,你现在就把它当成一个爱好,也挺好。”钱老太的语气也很是怅然。 两人说着,来到了一处展台。 不大的玻璃展柜上方开了一盏暗灯,幽幽照着一柄小弯刀,弯刀刀鞘古朴,布满云雷纹,云雷纹的间隙中夹着扭曲的妖兽,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纹路,刀把缝隙雕刻着一个字。 桑绿认出那是巫词中的封字,欣喜若狂。“这是九黎的刀?他们能让外人进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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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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