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树棠有时候想,面对这样千篇一律的生活,她要怎么样成为一个“浓”人呢?还不如在宿舍的时候,能和唐湘这个朋友开开玩笑。 唐湘重新躺回床上,做着起来整理选题思路的心理建设,虞树棠则是加紧把剩下的这一点读书笔记写完。 这些天她复习完要考的科目,常靠这些近现代的书来换换脑子。她在纸面上留存了笔记,又将文字提取到电脑上,整理好格式,最后才像那天柳见纯一样,整个复制到微信上聊天框上发了出去。 现在她脑中的规划只剩下一件事了,那就是带柳老师去配车。 她常常有这种茫然的时刻,脑海中什么也不想,也不知道找什么消遣来做,就这样望着莹莹发光的,在动态的下雨或者下雪的电脑壁纸,就这样魂游天外几分钟,然而最后还是被无可避免地扯回了现实世界。 虞树棠漫无目的地动了动鼠标,最终打开了一个视频网站。唐湘之前给她推荐了一个综艺,只不过她对主题不感兴趣,实在没能看下去。 她翻了一遍乏善可陈的浏览记录,望着搜索框,忽然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打上了柳见纯三个字。 柳老师的账号和视频立即跳了出来,她点进了最新的一个,是讲的1935年的施剑翘复仇案。布景非常简单,虞树棠猜想那应该是她家的书房,一张带有玻璃质感的长桌,后面是一整面结实的黑色木质书柜,书籍整整齐齐,颜色排布美丽,哪怕柜门是清透的玻璃也不露怯。 视频剪辑也很平常,没有什么漂亮的开始结束过场动画,不过是在有记载的时刻从全景切换到史料或一些影视资料上。 只是柳见纯本人太为视频增彩添色了。秀美的容貌和明亮的眼睛甚至都在其次了,她声音温柔,娓娓道来,语调随情节起伏,不像是科普,完完全全的是像在讲故事。 讲到因下雨的缘故,孙传芳一直未到会场,施剑翘本打算取消刺杀计划,没想到孙传芳最终出现,她不得不租车赶回英租界住所取勃朗宁手枪的时候,即使没有背景音乐,仿佛也能感受到紧张急促的鼓点。 回到佛堂,施剑翘从正跪着的孙传芳背后射出三枪,孙传芳立毙。讲到这里,柳见纯的尾音微微拖长,听得人心里好像也是卸下巨石,松了一口气。 然而激烈的,令人心神跌宕的事件脉络捋清之后,柳见纯并没有偏向哪一方,她忠实地讲述了整个案件审判经过,包括一边倒的媒体舆论,新政府特赦命令导致的法制化成为一纸空谈…… 这些有些复杂的、学术性的东西经由她讲出来,也令人生出了一种想要完整听下去的欲望。等到最后,柳见纯分享了自己的想法,她微微笑了,视频应该没有经过任何滤镜调色的处理,她的脸清晰而真实,微笑的时候,虞树棠又看到了她那双桃花眼旁柔情的笑纹。 “大家有什么想法呢?”她的声音像一道春风一样,“可以在评论区分享,我们下次再见。” 虞树棠不知不觉地听完了这个视频,她又点开推荐的另一个,每个视频的结尾,柳老师都会含笑说道:“我们下次再见。” “偷看柳老师视频是吧!”虞树棠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唐湘从栏杆上探出头来,“小树,可算被我逮着了你!” “说的什么话。”虞树棠摘下耳机,她真心地说,“柳老师讲得真好,而且挺有意思的。” “我早跟你说了!”唐湘大呼小叫,“你就是对我的综艺品味有偏见,连带着我给你推荐这样的精美下饭视频你都不信,结果还不是自己看了起来。” “打住。”虞树棠一句话就把她堵了回去,“赶紧把你的选题发给我。” 唐湘这下怏怏地躺了回去,虞树棠随手拿起手机,刚一打开,锁屏上就是一条柳见纯的微信,并且是半小时之前发来的了。 又是一条很长的微信,柳老师对她选取的重点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用尽量简洁的语言解答她读书笔记中提出的疑问,最后的一段,柳老师写道:半个多月的时间,没有想到你已经看了那么多,真的很勤奋!注意休息,其余的如果借不到可以来研究所。 虞树棠忍不住抿嘴笑了,读到这段话,她就像听到视频末尾的“我们下次再见一样”,仿佛是那道春风般的声音透过文字也清晰地传了过来,拂过了她的面颊。 她一条条仔细地将建议和解答读过去,可能是短时间内看了好几个视频的缘故,这些文字都带着语音在她脑海里回响,好像是柳老师说出来的一样。 “柳老师,非常感谢您,我已经都读完了,关于我提出的问题……”虞树棠认真地在屏幕上打下回复,不是随随便便地感谢就好,她有来有往的又写了一点自己的想法。 “博科图书馆确实有些书没有借到,我改天去万融看看,因为民国史研究所并不提供借书服务,不过实在借不到的话,还是要打扰老师了。”她考虑得很周全,将这点也写上了。 “柳老师,我期末全部科目已经考完,现在有时间,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方便?”虞树棠客客气气地在末尾说,“之前说好的配车,我带您去普瑞大厦的风掣俱乐部车店看看。” 柳见纯到底是没有买任何和小鳄鱼有关的东西,那家店太年轻化了,她倒不是觉得自己老,而是她的确没有适当的场合穿。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今年都三十五岁了,如果像暗恋别人的小女生一样连人家的衣服品牌都要找到并且购买同款,想想不觉得太可笑吗? 这半个多月,十八天她过得相当轻松,虞树棠作为一个和自己不过三面之缘,分寸感很强的,甚至有些冷淡的学生,除了礼貌地感谢之外,自然不会发任何多余的消息来打扰自己。 我很轻松。柳见纯想,她一颗心空空落落,好轻松,好平静。 这种轻松和平静甚至令她有些提心吊胆了,车子的事情要怎么办呢?是不想让自己显得朝令夕改,还是无论如何想着不能纵容自己,却都放不下这个联系的机会呢? 柳见纯刻意地不去细想,头一次这样被动的,单只是等着。 她在近代史研究中心的时候主要研究方向是晚清史、近现代社会史和思想文化史,现下到了民国史研究所,方向稍有变动,不过课程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这两年她主讲两门课,一是晚清对外关系,一是中国近现代思想史文献。两门课都是每周一节,今天才刚刚把期末论文全部收上来。 她不算是特别严厉的老师,平时分也给得很够,但期末论文如果不用心,一看就是胡乱拼凑的话,她也是绝对不会给过的。 她还在批改着,虞树棠的消息就过来了,很长的一条,好像要把这十八天内微信的空白全都弥补一样。 柳见纯心弦一颤,这条信息条理分明,自己的笔记,想法,包括后续如何规整到论文内都有,还提出了一些自己的疑问。 是老师面对这样的学生都难免青眼吧?柳见纯将在看的一篇论文批改完,随后将消息读了好几遍,根本不假思索,全部的建议和解答流水一样写出来,最后那段话简直是未经思考:注意休息!其余的如果借不到可以来研究所。 她点击发送,忽然后知后觉,自己怎么又留下了一个话头呢? 没有给她任何反悔的时间,虞树棠的消息回复得很快: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方便?之前说好的配车…… 柳见纯看到这儿,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手机,产生了一种近似幻觉的头晕目眩。 第8章 自己那天,为什么会完全没注意到她呢? 期末月结束,虞树棠在外面自己租的房子里住了两天。这间房子是当初她妈妈过来选的,要求很多,不要公寓,距离学校不能太远,家具齐全,也不能太小像蚁穴,宁愿多花一点钱,帮她选了一个中等小区内的一室一厅。 她妈妈在有些地方总是很未雨绸缪,担心这么远到申城水土不服怎么办,担心她和同学相处不好怎么办,在外面有间自己的房子,将来有事情妈妈爸爸过来也方便。 虞树棠挺想告诉妈妈自己已经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了,不过她到底还是没说,任由妈妈给自己租了房子。 很快她就发现选择顺从是最大的灾难,在惟宁大学的第一年,妈妈恨不得每两个月都要来申城视察她的情况。在她和妈妈忍无可忍地谈了之后,第二年便好得多了,直到现在研究生学期,妈妈彻底不来了,因为怕打扰她学习。 有时候她想妈妈真不是溺爱她,她的一切个人家务从很小的时候就是她自己做的。她想妈妈是太盼望她成才了,太怕她走歪路了。 虞树棠是个很准时的人,和柳见纯约好了今天周末九点碰面,她提前十分钟就出了门。 没想到她刚一到小区门口,一辆珠光茶色的汽车就按了一声喇叭,车窗降下来,柳见纯望着她抿唇一笑,竟然是已经等在这里了。 “我也是刚刚才到。”柳见纯主动说。虞树棠略微侧过头,把安全带系上:“您到了给我发条微信就行。” 她左腕上的智能手表配的是一条银色的米兰尼斯表带,阳光鲜烈,打的这条表带也是闪闪发光,柳见纯余光分不清是被这粼粼的波光吸住的,还是被她清瘦手背上的凸出的骨骼,“几分钟的工夫,我想你肯定过来了,哪需要特地发微信。” “麻烦您等了。”虞树棠系好安全带,转过头来对她投桃报李地一笑,左颊靠下的地方,那道美丽的,记号一样的笑弧再度出现了。 柳见纯见她转头,匆匆地抬起视线,情不自禁地捏着腕间的翡翠珠子,同样是对她嫣然一笑。 等到虞树棠转过头去,她忽然想,方才自己是否笑得太热情了?还是太局促了? 六月中的天气晴朗炎热,柳见纯早注意到虞树棠没穿小鳄鱼,而是穿了件半高领的无袖体恤,并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宽大的版型,反而修身,衬得她脖颈纤细,肩背薄而挺拔。 中控屏幕上开着导航,柳见纯将目的地更改为普瑞大厦,很平稳地启动了汽车:“要听什么歌吗?”她问道。 大约是视频看多了,柳见纯的声音响在她身边,虞树棠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仿佛屏幕里的人走到了现实中的感觉。 “选您喜欢的就好。”虞树棠道。柳见纯想让她别再称呼您了,堪堪咬住话头,到底是没有说出口。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特地选了一首最近比较流行的英文歌。 不过令她心头闪过一丝失落的是,虞树棠对这首歌没什么反应,她偏头望着车窗外的街景,小半边面容笼罩着一种年轻而优美的冷淡,也正是因为这份年轻和优美,让柳见纯觉到愈发的疏离。 车厢内很安静,虞树棠不知道柳见纯是下定决心一定再不要先开口了,她只是觉得这些日子接触下来,感觉得到柳老师是个矜持端庄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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