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娓娓道来,眸中满是无力的苦涩,一家两代人轮番受制于人,皆是因为皇权之争,死的死,病的病。 一时间知晓了太多的秘辛,江映华深觉头痛。她目光呆滞的坐在床头,已然失去了冷静思考的本能,半闭着眼睛,斜倚在雕花木床的栏杆上,将自己彻底放空。她不解,这些年,陛下和太后是如何撑过来的,扯着弥天大谎,暗中查证,却还是中了阴招,想想都脊背发凉。 窗外的琉璃瓦巍峨肃穆,重檐叠嶂的堂皇宫殿里,总有骄阳也照不进的阴暗。不同于战场杀伐的明晃晃的刀枪,此处才是瘆人的决斗场,杀人不见血。 恍惚许久,江映华才站起身来,不无担忧的关切道:“您可好些了?” “无碍,你不气人,自是舒坦的。”陛下存心调侃,江映华看着她脸色好多了,便回应道:“臣应您入朝便是,不搅您安养,臣先告退了。” 她匆匆逃离了承明殿,本想解决颜皖知的烂摊子,丝毫不曾料到,见人一面,又多出了一个更大的烂摊子来。江映华手足无措,心底泛着恐惧。 若陛下所言皆是真,这一家人,凡是靠近皇位的,都被人暗害。背地的黑手,怎会隐蔽数十载不被察觉,这人究竟是谁,到底用了怎样的手段?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京中的岁月到底不比北境。先前她还能拉着颜皖知诉苦,如今,孤零零的心里,占满了牵绊。刹那间,江映华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颜皖知被人所劫,与那幕后黑手,或也逃不脱干系。不然何人有胆量,冒着斩杀秘司的风险,劫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失宠朝臣? 若真如此,操盘之人已然占尽先机,江映华非但不能窥见棋局,简直是两眼一抹黑。不过若一切如江映华所料,颜皖知只要伶俐些,该当是性命无虞。她素来能屈能伸的,应该不至于傻到送了命吧。 如是想着,江映华倒也不排斥手握权柄,甚至有些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要执掌中枢,好伺机而动,与那暗地里的恶人较量一番。 而后的几日,江映华每每往承明殿去探望,走动的甚是频繁。而她每次都是兴冲冲的去,气呼呼的回。不为别的,十次有九次,赢枫都在,瞧着二人相处,委实比她这亲妹妹融洽许多。后来,她索性看清了局势,也就不再巴巴的往前凑合。 尚算平静的日子过了两年有余,转瞬便是绍正十一年的腊月。江映华处理朝政已然愈发老练,和一众文臣过招早已得心应手。 只是颜皖知的消息依旧半点没有,那下毒之人也了然无痕。时日拖得越久,江映华心底的仓惶便愈发明显。不得已,她只得将自己埋在案牍公文里,忙的茶饭不思,自也不会让脑海中的颜皖知冒出头来。 除夕那晚,江映华去看了二哥。那人的神智还不如个三岁孩童,扯着她火红的衣襟,只傻笑着道:“花花,好看,给妹妹……”江映华一刻都不敢留,逃也似的跑了出去,眼中涔着泪花,心里却满是恨意。乱臣贼子害苦了她的亲人友人,此仇不共戴天。 纵使江映华听话的揽过了绝大多数的差事,赢枫也十分贴心的在旁伺候,陛下也没能如承诺的那般,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总是无精打采的模样。 绍正十二年元月初一大朝会,陛下宣诏,以身体抱恙为由,令江映华行监国大权,转呈了一应印绶。此事,她并未事先知会任何人,包括江映华自己。 元月乃是新岁伊始,春回大地,本该阖家欢庆,江映华却愈发害怕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岁月无情,不为任何渴慕而留,却执着于,为苦短的人生,平添几笔遗憾与惆怅。 名为监国,要事知会陛下决断,实则江映华清楚,所有递送的奏折,都被陛下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这是干脆撂挑子不管了。就连秘司的全部权限,都已然托付给了江映华。要说她还缺什么,大抵是禁卫的指挥权,还有一半的兵符。 繁杂的朝事压得江映华喘不过气来,在她濒临崩溃的边缘,十月中旬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傍晚,一个小黄门飞快地跑来,面露欣喜,吵嚷道:“殿下,有消息了!”
第69章 拨云见日 深秋时节, 枫叶殷红。禁庭落日余晖里,飘零的叶子铺陈了漫长的宫道。 每每日暮,江映华都喜欢立在广元殿的廊下, 瞭望那一轮红日垂落, 静等夜幕深沉, 一轮月华高挂。都言夜月传情, 天涯异处, 共赏一轮月明,也算是另一种相守了吧。 陛下跟前的内侍擦着暗沉的天色赶来,端了些文房物品往承明殿去。来来回回的挪动着奏表甚是麻烦, 陛下大手一挥, 直接让江映华入了她的殿阁办公, 这样有事也无需再遣人通传, 方便省时。 夜色昏沉秋风紧,一老公公抬手给江映华披了个大氅,“殿下,承明殿已经归置妥当了,入夜天凉, 您早些批了折子才好早些安枕啊。” “有劳,前面引路,这便去。”江映华自清冷的光晕上移开了视线, 冲着老公公浅浅莞尔。老内侍手颤巍巍的在前头打着宫灯, 一头白发甚是刺眼。“本王记得, 皇考在时,你就在宫里随侍了吧。”江映华眸色淡淡的, 幽幽开口。 “是,奴婢在这宫里整整五十年了。伺候了先帝, 便是陛下,如今得幸,蒙您不弃。”老内侍声音十分微弱的小心回应。 江映华心底暗自思量,若当真如长姐所言,皇考、二哥和长姐都免不了遭人毒害,那该是将这不容易察觉的慢性毒药放在了何处,才会只伤及君主,而身旁日日相伴的随侍却长寿无恙呢? 承明殿的厚重雕花门开合的声音甚是沉闷,将人飘忽的思绪牵扯了回来。偌大的宫殿进深五重,理事的御书阁在最外一重,倒也无需担心搅扰了里间寝殿的陛下养病。 自从接手秘司以来,江映华亦然暗中查了许久,她一直盼着能寻见端倪,揪出幕后真凶来。为的不过是心头的一丝侥幸,若那人有解药该当多好,解了陛下的毒,她便可天高海阔的去寻颜皖知,再无需被焦头烂额的朝事羁绊。 在书案前落座,一应随侍上前备好了所需之物,便匆忙退了好远出去。御前的人规矩本分,行事总是谨小慎微的。江映华看着小山一样堆积的奏表,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她随手拎了根毛笔,去沾砚台里的朱砂墨。 铺陈开一封奏疏,浅扫两眼,笔落尾端,写了不过两划,江映华微微蹙眉。她提起笔来,扯过旁边的白宣划了几笔,挥手招了个小内侍来,“今日这朱砂怎这般红艳,晕开来也更容易些,可是换了?” 小内侍懵懵的,拱手道:“殿下,奴只知承明殿内朱砂乃是内廷局配备的,其余的也不清楚。” “把你师傅叫进来。”江映华不喜欢这个朱砂,犯了倔强,命人去请老内侍来。不多时,那老人入内,“殿下,何处不合意?” “方才吾用着这朱砂不顺手,可是内廷采办换了源头?”江映华随手撇了毛笔,等着人的回应。 “回殿下,非是采办有误。陛下殿里朱砂墨数十年不曾换过,这乃是御用朱砂,成色甚好,只可惜产量极低,蜀地每年上供的也只够陛下一人开销。”老内侍认真的解释着,“若殿下不喜,老奴重新给您调墨可好?这朱砂里放了瑞龙脑,提神明目,亦能稍稍缓解您的疲累。” 名贵的墨块都会加些香料,方才江映华闻到了入鼻的味道,虽说她不喜浓郁的香气,却也不至于这般挑剔。左右她欣赏不来这名贵的御用朱砂,便摆摆手,借故托辞:“不必了,本王用此物未免逾矩,去将广元殿的朱砂拿来换上,还是先前的顺手些。” 就这般过了四五日,十月十五这日的傍晚,江映华正呆坐在大殿的书案后愣神儿,消化着这一日被朝臣们叽叽喳喳吵嚷的烦闷,外头小黄门兴冲冲的跑进来,连通传的规矩都没有了,直接滑跪殿前:“殿下,有消息了!” 江映华正没好气,见了人沉声斥责:“这是陛下殿宇,谁准你大声喧哗的?何事这般没规矩?” 小内侍不以为意,忙不迭地的解释:“殿下,是,是秘司的八百里加急线报,查阅权限仅您一人。” 秘司?许久没有过这等重要的情报了。江映华赶忙起身近前,“快呈上来。” 接过来人手里的密封奏报,江映华迫不及待地拆开,手都颤颤巍巍的,读着读着呼吸愈发急促,连心跳都变得毫无章法。 这不是她期待的用毒之人的线索,也不是颜皖知的线索,而是一封边防急报。而这边防急报,也不能说和这两个事毫无牵扯,只能说关联有些隐秘。 西北边防密探五日前探得,数年前曾被大楚与匈奴分别吞并的凉国人,因与匈奴的可汗意见相左,两年前分兵自立,又一次圈地立国号西凉。 而凉国自立不久,加了王号的王上便暴毙,一直只有太后理政,自家烂摊子顾不过来,本也不是大楚在意的隐患。可这凉国忽而迎了一位流落在外的郡主,文才武略皆是好手,前些日子被派往边关巡查。 正因此事,西北秘司派出多方人马查探,有眼线得以混入西凉军中,探得了郡主真容,冒死传回了画像。随着奏报一起来的,便是一幅令江映华看了心惊不已的,和颜皖知如出一辙的容颜小像。 而密报提及,新任指挥使整合各分理处的线报,推演出了郡主入西凉的可能线路与时间节点。好巧不巧的,便是扮作商队,沿着大楚的北疆一路西行,自绍正十年元月,走了五个月,方抵达了西凉所在的王都。 此间消息,江映华喜忧参半,更多的是震惊。颜皖知这个郡主是真是假,又是何人掳走了她送去了北疆,竟全然不被秘司和影卫察觉,最后还能堂而皇之的出走西凉。 既入了西凉数载,又凭借才干得了西凉掌权人的倚重,那她为何都不肯传递半点消息?难不成这是要彻底与大楚为敌了? 江映华无力的挥挥手,屏退了满屋子的宫人。她心乱如麻,失去了冷静思考的本能,只得抛开这些突如其来的线索,闭目凝神。 夜深人静,江映华方冷静下来,国事为重,不可耽搁。她登时传了秘司指挥使,着人紧盯西凉动向。又连发数道谕令,命西北边防严阵以待。将要事安排妥贴后,方回了广元殿,唤了青云入内,命令在外的影卫全数依照秘司推演的路线,倒查颜皖知曾经滞留北疆的蛛丝马迹。 静下心神思量,有本事豢养私兵,还能与西凉勾结劫掠朝臣,定然是位高权重之人。江映华忽而回忆起先前的猜测,或许下毒之人和这作乱之人,根本就是一个人。而这步步为营的每一次走棋,都是为了悄无声息的为自己蓄力,一举夺了皇位宝座。 江映华一夜未合眼,在头脑中将朝中的重臣和宗亲筛选了一遍。曾掌握军权的,曾滞留宁州的,曾留守北境的……走马灯一般的思量一圈儿,人算不得多,可也绝不是三三两两的,贸然去查定要打草惊蛇。她忽而体谅了陛下的审慎和多疑,高处不胜寒,危难之时,看着俯首的重臣,到底人心隔肚皮,确实会有些惶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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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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