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思暮愣了半晌,不但没听见晁怜的心声,掌心也跟着被染湿。 “应当是会的……” 本以为等不到答复,晁怜却突然出声并掰开了朝思暮的手指,重见光明的那刻,朝思暮看的很清楚,没有恶念与恐惧而是一种自责似的怜悯。 怜悯?在怜悯谁? 想说些什么却被正在哀嚎的将军给打断,那将军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起先只是跪在地上喃喃自语,求谁别杀他,看上去像是疯了,谁知道又突然冲向人群,握着弯刀,径直朝一个方向冲,眼珠子也跟着快速转动,好似在找什么人,口中发疯似的喊着:“别…别杀我!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全…全都是督察…是督察要杀你们…是督察!” 一边喊,一边在人群中找督察,目光骤然狠厉,白眼球里爆满红血丝,死死盯着督察,挥刀就要往无处闪躲的督察砍。 熠朝重文,乌泱泱的臣子,放眼望去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将军冲过来的时候都吓的各自逃窜,哪有人顾得上被吓软了腿的督察。 刀光剑影,利刃距督察仅剩半扎之余,细小的白光闪过,原本还在发疯的将军却捂着手,哀嚎着倒在地上。 朝思暮被男人的哀嚎吵的头疼,这才肯下位,径直朝将军走去,取下扎在将军手臂上的银针又往心口处扎了一针。 民间都在传,国师医术了得,枯骨逢春,死去的人都能救活,今日一看,更是如此,银针刚扎下去,将军就不疯了,双手撑着地,盯着粗劣的掌心,失神。 他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被很多血淋淋的尸体给拉到个昏暗的树林,那些尸体手里都拿着刀,商量着要割他哪里的肉吃。 他被吓坏了,一个劲的跑,可那些尸体却跑的更快,根本甩不掉,他又被抓了回去,尖刀在他的皮肤上划过,冒出一串血珠,他感到无比恐惧却只听见咽口水的声音。 皮肉被刀片下的痛苦远比不上,亲眼看着自己的血肉被分食,闻到自己皮肉灼烧的味道。 将军被吓的口不择言,那些尸体也开始说话,他们在喊饿,哑着嗓子一遍遍问朝廷的赈灾粮什么时候到…… 阿妈…你在哭什么…阿姊去哪了…我好饿…阿姊说睡着…就不饿了…可我还是饿…阿姊在睡觉吗…… 她…去了一个…能吃饱饭的地方…你看…这就是阿姊给我的…快吃…你快吃…别被抢走了…… 残破的画面,疯了似的在男人的脑海里乱撞,好似在找什么,最终把画面停在了一处青楼。 衣衫不整,整日泡在脂粉里的将军和督察正饮酒作乐,怀里搂着的都是饿的只剩骨头,肚子却极大的女子。 两人将赈灾粮给贪了,百姓为了生存,易子而食,掘墓挖坟,出卖身体去换口吃的,甚至是服侍着凶手,其中有个女子,听到两人的谈话,顿时受了刺激,双目猩红,口中喊着阿姊,便拿起酒桌上的瓷器,猛的砸了下去。 可瘦弱的身体,哪里来的力气反抗,一下被掀翻在地,迎接她的是两人的邪笑与含恨而死。 回忆结束,男人的面前直对着双流血的眼睛。 “杀了他……” 一句话,突然点醒了男人,这不是他的主意,全都是督察的主意,别杀他和他没关系,他去杀了督察给你们报仇,别杀我…别杀我…… 撕裂的吼声过后,这才有了场闹剧,将军看着自己抖个不停的手,额头直冒冷汗,他都做了什么,它们不会放过他的。 朝思暮瞥了眼趴在将军身后的冤魂,眉梢微沉,抬手一挥,冤魂便化作一缕黑烟,钻进了督察的身体。 头发花白的督察,碰的一声,径直跪在了地上,疯了似的朝皇帝的方向磕头,嘴里喃喃道:“我有罪…我有罪…我贪污了…赈灾款…杀了…放粮的小兵…还杀了…很多人…我有罪…我该死…该死……” 碰碰响个不停,督察的头在地板上撞,磕出血来也没停,一下接着一下,血溅到朝思暮的身上,朝思暮却是伸出食指,蘸了下地上的血,猛地点在督察的额间。 督察也不动了,皇帝被吓的直哆嗦,指着朝思暮颤颤巍巍,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朝思暮不止带了刀,还会蛊惑人心之术,他若惹国师不悦,迟早会被斩草除根,他到时候,恐怕连这傀儡皇帝都没得做。 皇帝的心声,朝思暮听的很清楚,这样的话又要换地方了,原以为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的。 朝思暮被晁怜扔进山里以后被野兽啃食,化作一副枯骨,重塑肉身,耗了很大力气,她答应那些怨灵,一个接一个帮它们复仇。 她去了很多地方,操控他人,利用这些权利让他们自相残杀,替那些冤魂复仇。 可惜的是,那些怨念并未减少,更多的冤魂继续出现,她因怨念而生,没办法在哪停手,她去了一个又一个地方,布置同样的局,冷眼看着那些人,自取灭亡。 掌控熠朝,不过数月,现在看来这皇帝比其它人,更不中用。 朝思暮没耐心去哄个傀儡,一股黑烟飘过,掌控了皇帝。 “督察狠厉,作恶多端,数罪并罚,三日后车裂,家眷贬为奴籍,流放边疆。” “将军同有包庇之罪,念及有战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挖去双目,打入地牢,择日再审。” 完全被掌控的皇帝,瘫在龙椅之上,指着两人,大声怒道,一副被气昏头的样子,瞳孔却是涣散的。 督察被拉了下去,朝思暮却捡起刀,拖着失力的将军走到晁怜面前,眸底含笑却冷的刺骨,凑到晁怜耳边,轻声蛊惑道:“他杀了你的父皇以及你的手足兄弟,你不是恨他吗?挖掉他的眼睛,献祭给他们好不好?” 朝思暮覆着晁怜的手,握着刀柄,一步步朝失魂落魄的男人走去。 第6章 温热的血液带着黏腻的恶心,晁怜在浴房呆了,一 温热的血液带着黏腻的恶心,晁怜在浴房呆了,一个时辰,滚烫的热水将白皙的皮肤烫的通红,晁怜却觉得不够,鼻尖的血腥味,难以散去。 换了几次水,门口等着的侍女也觉得怪,等了半晌,琢磨着人也该洗好了,便敲了敲门。 “晁怜?你好了吗?” 药人在国师府,平日里是有活要做的,晁怜被分配在药房里磨药,规定的数量,若完不成是有惩罚的。 轻则饿一天,重则杖责三十。 侍女对晁怜是不忍的,她进国师府之前是有个妹妹的,年龄应当和晁怜差不多。 若她妹妹也在他处谋生,过的又如何,能不能吃饱,穿暖,每日会不会挨打挨骂。 敲了几下,没人回应,天色已晚,继续耽误下去,肯定是会被罚的。 侍女犹豫了一会,还是无人答应,皱了下眉,伸手将门给推开。 浴房里的热气袅袅,侍女一进去就觉得闷,忍不住扇了扇风朝里走。 屏风后,晁怜倚着木桶边缘,泡在热水之中,许是泡的太久,脸颊上已是一片润色。 晁怜生的娇美,侍女也在一瞬,看恍了神,直到雾气散去,见人还在那躺着,一动不动,这才反应过来,人是泡晕了。 “喂,醒醒,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侍女走上前,摇了摇晁怜的肩膀,喊不醒人,咬牙将浑身湿漉漉的晁怜从浴桶中抱起,离的近了些,这才看清,原本清澈的水,眼下泛着层血红,鼻尖也有股若隐若现的血气。 她们这些人在国师府呆的久了,整日对着尸体,病患,腐臭和血腥味,她们都闻习惯了,混合着皂角的气味,她一时竟没闻出来。 这个新来的药人很轻,她这个女子都能轻易抱起,实在瘦的厉害,身上恐怕都是骨头了。 侍女将晁怜抱到一处矮塌上,扭头去拿干净的布巾,想着帮人把身上擦干,突然被叫住。 “你去药房将驱寒的药给煎好,等会送过来,这里不需要你忙。” 朝思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药盒,漠然的朝侍女吩咐。 冷不防被叫住,侍女是吓了一跳,但看到是国师以后便恭敬的退了出去,心里虽然疑惑,但这是主子的事,她不应该多问,多想。 侍女离开浴房,关门的时候却瞥见,晁怜漏出的肌肤上,几处可疑的红痕,不像是鞭打造成的伤害,晁怜是做错了事被国师惩罚了吗? 国师对下人,赏罚分明,奖赏的时候从不吝啬,惩罚也是下黑手。 新来的药人,瘦瘦弱弱的一小点,哪里受得住国师惩罚,怪不得,泡个澡都会晕过去。 侍女关门以后,满眼都是心疼。 朝思暮在房里就只剩她跟晁怜两人时,叹了口气,伸手将面具摘下,漏出一张妖艳到不似常人的脸。 肌肤似雪般白,甚至是更加苍白,眉若粉黛,一双丹凤眼,流露出几分漠然的意味,墨色的眸底,细看是压抑着的暗红色,不禁多了几分邪气。 雾气彻底散去,浴房里的温度也降了下去,晁怜浑身上下只穿了件裘衣,不知不觉就把自己蜷缩起来。 消瘦的背脊上有几条在渗血的鞭痕,前几天的修养,此时本该愈合可被这一折腾是彻底崩裂,这才染红了一桶水。 冰凉的指尖,沿着伤口一点点抚过,昏沉中的晁怜也似有感应,缩瑟了几下。 朝思暮眸色渐沉,收回指尖从药箱中拿出上好的药膏,涂抹在伤处,瞧见几处深色的牙印,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绕开那几处。 她没有常人复杂的感情,从未心疼过晁怜,面对晁怜有的是仇恨,剜去双眼,野兽啃食血肉的痛楚。 晁怜的这幅身体,异常虚弱,她不想在她将这些偿还给晁怜之前,晁怜病死在她眼前。 暮色笼罩着一切,晁怜的心境也是晦暗。 手里的刀,她怎么也握不住,可又扔不掉。 伍壬凭借着超出常人的毅力,不过在剃肉后的第三日便醒了过来。 躺在干净整洁的床榻上,伍壬不但没有放松,反而充满警惕。 她直记得在濒死之际,遇见了小主,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快死了,出现的幻觉,她只记得小主也受伤了,一直抱着她,说会救她。 乱世,她又是个亡国奴,不被抓去虐杀就已经是幸运,怎么会获救,可现在的情况,她确实被救下。 伍壬不顾刚包扎好的伤口,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环顾四周,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了,素白的衣衫和那时小主身上穿的一样。 如若是这样,那日她看见小主并非幻觉,可小主又是怎么救的她,伍壬的思绪很乱,下意识去摸腰间,她的佩刀也不见了。 小主为了救她,会不会受伤,伍壬眉头皱的很深,哪里会待在这养伤,撑着墙就朝外走。 伍壬的伤很重,安排在药房附近养伤,一出屋就被几双眼睛给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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