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总会有停的时候。 收拢思绪,鹿呦攥着手机回:【能】 月蕴溪回她:【好。】 放下手机,鹿呦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等再回到床上拿起手机时,只看见屏幕上显示着一条系统提示: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陈菲菲曾跟她吐槽过这个提示,说撤回就撤回吧,偏偏还要通知你,对方要是肯告诉你还好,若是不愿意,真是特吊人胃口。 鹿呦倒不觉得有什么。 无非三种情况——要么有错别字;要么就是按错键发错消息或者表情包;要么就是对方先发觉自己说的话不合适。 鹿呦想月蕴溪应该是第一种,但还是问了句:【撤回了什么?】 月蕴溪:【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鹿呦愣住。 竟然是第三种。 她清楚月蕴溪这么说就是划出了一道社交边界,便知分寸没再追问。 转而结束了话题:【好吧,我准备睡觉去了。】 月蕴溪:【能睡着么?】 YoYo:【酝酿酝酿】 屏幕上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时有时无,鹿呦还以为月蕴溪是有什么事要跟她说。 结果等了许久,月蕴溪发来:【晚安。】 估计是系统抽风了。 鹿呦没多想,回复:【嗯嗯】 将手机充上电,鹿呦调整好睡姿,闭上眼睛,无由想起那条撤回提示。 很难想象月蕴溪这样的人会打不合适的话。 所以月蕴溪发了什么不合适的话? 鹿呦翻了个身,重新酝酿睡意。 不过五分钟,她又翻了个身,摸到公仔上棉花充足的鹿角,握上去使劲捏了捏,心道,陈菲菲吐槽得可真对。 床头电子钟上的数字一节节地跳。 鹿呦从床上弹坐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大半杯也没把好奇心压下去一点。 手机攥在手里,都快沁出汗来,她当然不会不识趣地去追问月蕴溪。 所以她发了条这个月的第一条朋友圈。 YoYo:【好奇心不会害死猫,好奇心会扰得鹿睡不好[微笑]】 发完,鹿呦打开平时解压用的整理类游戏,将体力都用完,她重新点开朋友圈看了眼。 还没睡觉的朋友在下面复读机似的评论:【有瓜?】 最末尾的那人正经得格外突出。 月蕴溪:【好奇什么?】 鹿呦思忖片刻,单独回复她:【好奇你撤回了什么】 在鹿呦以为月蕴溪睡着的时候,朋友圈弹出了新的消息提醒。 月蕴溪:【现在不适合告诉你。】 再问就不礼貌了。 鹿呦按灭手机,揉搓了两下怀里公仔的鹿角。 思绪泛开涟漪,她恍然发现雨停了。 竟不知是何时停的。
第9章 下午,鹿呦骑车到大剧院停车场时,时间刚过五点一刻。 入口处站着个正在打电话的女孩,个子很高,Bjd娃娃一般的异域浓颜,立体的五官有种自带精致妆容的明丽感。 鹿呦从女孩面前骑过去,在视线相撞的同时,听见她对着手机那端说着流利的中文。 “妈妈,我等会儿再给你回电话哈。” 女孩叫“妈妈”的语调有种年糕红豆汤的质地。 能听出来母女俩的关系很好。 拐进停车棚停下,把车撑起来,想到那声“妈妈”,鹿呦下意识地又朝女孩方向看了眼。 却见女孩直直地朝她走了过来。 “姐姐,我……”女孩欲言又止。 鹿呦轻轻扬起眉梢,安静等着下文。 “我,我能不能给它拍个照呀?”女孩指了指隔在两人中间的车。 奶咖色的Vespa,没加任何装饰,看着就像是一辆平平无奇电动车。 虽然不明白有什么可拍的,但鹿呦还是挪步到了旁边说:“你拍吧。” 女孩举着手机对着车拍了两张,余光瞥见鹿呦在摘头盔,悄悄抬起手调整了拍摄角度,将她一并拍进了照片里。 收起手机,女孩道谢说:“好了,谢谢姐姐。” 抓了抓被头盔压到的头发,鹿呦走到车边将半盔放进坐桶里,问说:“你是混血么?” “嗯!我妈咪是中国人。” 鹿呦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准备走。 “姐姐!”女孩问,“可以扩个列么?我对摩托也特别感兴趣,不过我还没成年不能骑。” 鹿呦眉梢轻轻挑了一下。 为她的Vespa没被认成电动车,也为女孩的年纪,看着不大,但没想到还未成年。 不忍驳了漂亮小朋友的面子,鹿呦婉拒的话临到嘴边,改了口:“可以,你多大啊?” “十三啦!” 扫码加了好友,鹿呦说还有事,转身离开。 女孩从后边跑到她身旁问:“姐姐,你是不是也要去听演奏会的公开排练呀?” “嗯。” “你是住这附近么?” “不是。” 女孩沉默了一小会儿又问:“下周日正式演出,你会来听吗?” “没想好。” “来听吧!阵容很强的!是由卡洛琳指挥,卡洛琳你知道么?德国著名的小提琴家,当代最杰出的女指挥家!是不是很牛!这次合作的乐团小提琴首席云竹就是她曾经最优秀的学生。合作演出的月蕴溪也了不得呢,她是在独奏、室内乐、交响乐都卓有成就的三栖大提琴家。 还有钟疏云!你应该知道她的吧……” 当然知道,演奏具有阿格里奇的风格,被人称为“钢琴界的女小祭司”,在世的十大女钢琴家里最具影响力的一位,是她最喜欢的钢琴家。 来之前鹿呦搜索了大剧院的官博,有看到正式演出的宣传。 决定来听公开排练,有一半是为了钟疏云。 走在通往排练厅的走廊上,女孩接到电话停在了原地。 鹿呦径直向前,听见女孩又一次用软糯的语调叫对面人“妈妈”。 也不知道是她耳朵太好,还是女孩清脆的声音穿透力太强,明明走几步远了,还能听清楚女孩说的话。 “是我的主意,好吧我跟你道歉,不该瞒着你,我就是想来看看姐姐嘛……” 临近排练厅,有乐声和人声漏出微微敞开的门缝,才逐渐听不清。 大剧院只在评论区提过公开排练的事,点赞都没几个,原以为没多少人,谁知听众席几乎都快被坐满。 似乎是有音乐学院的大学生组团来听。 鹿呦在后排寻了个空位坐下,先看了眼舞台上的钢琴位。 钢琴前坐着的正是钟疏云。 身材和状态保持得极好,从身影上看,完全看不出来她是四十的人。 鹿呦转眸又看向大提琴区首排的位置。 音乐厅里冷气开得十足,月蕴溪一身浅灰色的薄款西装,青果领、珍珠细链收腰,衣摆下杏色的长裙抻开,两腿间架着大提琴。 头微偏,脖颈线条拉得修长优越,乌黑的长发歪荡在一边,自然打卷出优雅的弧度,尤显香腮似雪。 她与别人画风不大一样,像笔触大气色彩浓郁的花卉油画,只端端坐在那,便足以吸引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比如坐在鹿呦左手边的两个女生,从她进来就在围绕着月蕴溪闲聊,现在还在继续: “我跟你说,上次我刷到月蕴溪拉《野蜂飞舞》的视频,居然有个人评论说月蕴溪水平一般。” “开什么玩笑,不说古典圈两大牛校抢着要她,各大大提琴大师都抢着收她当徒弟欸,等等,《野蜂飞舞》,是看我女神手速破防了吧。” “就是!……靠!没法直视女神拉弓揉弦了。” “咦~你想到哪方面去了?” “真不怪我,你看过那个采访没,她嘴瓢~暴露了性取向。” 无意听到八卦的鹿呦挑了挑眉。 好比宣告湾仔码头不太直,意料之外,但又不算太意外。 舞台上卡洛琳举起了指挥棒,全场都静了下来,两个女学生也连忙止住了话头。 鹿呦正襟危坐认真听起了音乐。 PianoConcertoNo.3indminor,Op.30 被称之为世上最难演奏的钢琴作品。 演奏因为磨合断断续续,到最后十五分钟,第一乐章才被完整地呈现出来。 似天鹅绒般的大雪下擦出的火焰,跳跃、翻滚、轻快地扭动,从小小一朵,渐渐燎高,悲怆地燃烧于苍凉的风中,将灭不灭在孤寂的琶音里…… 排练结束,掌声如雷鸣响在排练厅内。 舞台上,月蕴溪撩起薄薄的眼皮,目光扫向已然沸腾的听众席,寻找熟悉的身影。 蓦地定格住。 与鼓掌挥手的学生们不一样,鹿呦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在看自己垂放在腿上的手。 她像被隔绝在热闹之外,脊背弯出几分颓然。 曾经她也可以轻松拿捏拉赫的曲;钢琴老师曾欣喜地抓着她的手说是颗好苗子;评委预判她会成为钢琴界一颗耀眼的星星…… 都成了过去式。 本该在舞台大放光彩的人,只能高坐台下,仰望他人。 月蕴溪像被扼住了喉咙,心疼得难以呼吸。 感觉有人在看自己,鹿呦直起身体,对上月蕴溪投过来的视线,唇角上扬,学着前面的学生朝她挥手打招呼。 稍愣了一霎,月蕴溪笼着一丝清愁的神情便好似寒露季节里薄雾初散,恰见枝头拒霜花开,绽出一抹绮丽的笑意。 鹿呦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忽闪了两下眼睛。 笑起来这么好看的人,为什么不爱笑呢? - 清场后,鹿呦绕到剧院后台出入口等月蕴溪收拾好出来。 站定不到两分钟,身边多了一道身影。 先前那个混血女孩螃蟹似的挪步凑近,指尖一抹鼻尖,笑说:“好巧呀,姐姐。” 鹿呦心说一路跟着,能不巧么。 顾着小朋友的面子,她没戳破,问她:“不回家么?” “跟你一样,在等人呢。” 女孩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聊,全程歪着头,视线紧紧黏在她身上。 被盯得不自在,鹿呦忍不住道:“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么?” 不问还好,一问女孩不仅没收敛,贴得更近了。 一道戏谑的女声传过来:“你再近点,都要亲人脸上去了。” 顺着声看过去,迎面走过来两个人,个子高点的女人金发碧眼,是指挥家卡洛琳。 说话的是另一个,半扎狼尾鲻鱼头,背着小提琴盒,薄荷绿的盒上拴着渐变云和玉竹的挂件,是乐团的首席,宣传上有介绍,姓名写作云竹。 被她这么一说,女孩迅速摆正了脑袋,紧接着哒哒哒地小跑过去,扑进卡洛琳的怀里:“老师!” 鹿呦惊诧。 没想到女孩和卡洛琳是这么亲近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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